也到这时他才忆起,本想问问皇上为何前几日不见他,结果却给忘了,明彰长长地吐出一口郁气,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自己好久不曾如此紧张了。
“明大人!”
明彰止住了脚步转过身,见燕意欢快步跟了上来,“你是要出宫吗?”
见他点头,燕意欢又忙道,“现在御花园花开的特别好,我送送你顺道去瞧瞧可好?”
一看就是有话想与自己说,用的理由虽拙劣,却也让自己无从拒绝,“好啊,每次进宫都来去匆匆的,真是许久未去过御花园了。”
宫里主子本就不多,宫人们又哪有闲情雅致赏花,所以御花园里清净得很,二人来到湖心亭中,此处四面开阔,但凡经过一人都能尽收眼底,是个适合说话的地方。
“明彰哥,之前在你府上住了好几天,也没机会谢你。”御花园的花的确是争奇斗艳,可燕意欢根本无心欣赏,“回宫后我也想明白了,徐大哥的事定然不会是皇上做的,都怪我当时昏了头。”
“嗯?难道是大理寺已经查出什么了?”明彰停下了脚步,徐辛尧的案子对于他来说根本无关紧要,也未再关注过。
燕意欢摇摇头,“并非,我觉得皇上没有必要,也不会为了逃避责任而骗我。”
“皇上说不是你就信了,倒是可贵。”明彰轻笑,“不过这也是你可爱之处。”
“难道明彰哥不信皇上吗?”燕意欢抬起头看着明彰,面色罕见的严肃且认真,“明彰哥的那句怀疑我一直放在心上,一想起来就有些难受。
“毕竟你与皇上多年情谊,更胜知己,不该因为此事而生了嫌隙。”
“嫌隙?”明彰怔了下,不由得大笑了起来,“原来你一直在担心我不信任皇上,才特意要与我聊聊的?”
燕意欢忙点头,明彰与他表露了怀疑皇上,而皇上又两次拒见了明彰,他心里一直就不踏实,这两个都是他喜欢的人,若是因为徐辛尧的事就此有什么心结,那又当如何自处。
“我忧心了好久,就怕你们误会。”
明彰深深地叹了口气,忍不住就伸了手,燕意欢看着向他脸颊过来的手指,忍住了向后躲的冲动,任由他捏了一把,
“真不知道你到底是聪明还是笨。”
作者有话说:
其实写着写着我也发现,这一世的小燕恰巧与上一世的叶时雨相反。
叶时雨聪明,他笨笨的。
叶时雨深情,他不懂情爱。
叶时雨是太监,他欲望重。
上辈子心操的太重,这辈子都弥补啦。
不过谁让你老公总是个皇帝命呢,打他主意的人太多啦。
第88章
明彰不禁感慨,自己处心积虑地利用了徐辛尧的死,甚至于让他亲眼看到了惨状,很顺利地在燕意欢的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每一步都算得明明白白,眼看着他傻乎乎的自己跳进来。
可唯独没算到的,正是他这憨直的性子,以及对皇上莫名的信任,会如此轻易就破了他的这局。
“明彰哥,我知道自己不够聪明,但是对我好的人,我必是报以真心的。”燕意欢看着明彰,一字一句道,“我喜欢你,也喜欢皇上,所以我不希望你们之间有误会。”
“你喜欢我?”明彰文闻言愣了一下,继而笑得眼睛都弯了,“我可算是知道你的命为什么这样好了,这般坦诚的赤子之心,又有谁能忍心苛责你呢?”
燕意欢有些郁闷,他不明白自己如此真诚地想与他谈谈,可明彰总是顾而言他,不过他如此睿智又岂能听不出来,自己已说的这些应当是够了。
“可是你为什么要出现在他面前啊……”明彰仍在笑,可这笑明明是在艳阳之下,却让人自心中生出一阵悲凉,低喃的声音让近在咫尺的燕意欢都听不真切,“他当初要是没去临京该有多好。”
“明彰哥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明彰的目光落在水面,波光映射间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缓缓道,“你已任太史令这么久,早该回翰林院述职的。”
“什么?”燕意欢顿时紧张了起来,“竟然还需要述职吗?”
之前是皇上替他写了部分史录,自那之后事情乱七八糟的,他也没好好记过,总不能再让皇上替自己写吧。
“别担心,例行公事而已。”明彰笑得温和,可那双眼睛却泛起了冷意,“我陪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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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久以来皇上一直没再上过朝,寝宫大门紧闭,除了几个心腹的宫人之外没有人知道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流言已从朝中传至民间,甚至有人言皇上已经驾崩,因怕天下大乱而秘不发丧。
这下是秦王坐不住了,他当然知道魏王已发兵,还满心希望他与朝廷先打起来,自己再坐收渔翁之利。
但皇上若真已驾崩,魏王先打进去那可就是捷足先登了,眼见着魏王的军队已经快到自己地界上,打还是不打,令他陷入了两难。
“王爷。”杜承恩站了起来,“在下以为此事不可不信,若真是按兵不动让魏王打入了京城,就为时已晚了。”
“那按贤侄所想,当如何做才好?”
自从收着了杜云嵩寄来的信,杜承恩独自在房里闷了一天后主动找上了自己表了忠心,秦王原本还心存疑虑,后又觉得毕竟他父亲与自己同心,身为儿子应当能想明白这其中利害关系,再者他人在自己的控制之中,料想也翻不出花样来。
“在下以为魏王一定要打,哪怕只是干扰其步伐,为咱们争取时间。”杜承恩站在舆图之前指向魏王军队的必经之路,“若这里不拦下,再往后就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了。”
“承恩说得没错。”一直没有开口的燕王突然道,“皇上驾崩的消息也许有虚,但显然朝中已乱,崔琰也开始焦头烂额,前言不搭后语的,可即便如此皇上一直都还未能出现,重病之事怕是实打实的了。”
“可玄璟传来的消息,他应该没有被重伤。”
“玄璟也不过是猜测。”燕王道,“当时皇上是在马车里中的箭,也许一开始便是重伤,但故意向玄璟这边透露了轻伤也说不定,为的也就是拖延我们的步伐。”
秦王沉默了许久,他也明白无论是担心魏王捷足先登,还是自己与燕王和杜承恩在此屯兵许久,都不能再继续这么耗下去了。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们出战!”秦王转过身来,“承恩你镇守昌云郡牵制北狄,以防他们趁机作乱,燕峥领兵前去干扰魏王,我与燕王统领大军直捣京城,燕峥随后与我们汇合接应。”
杜承恩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秦王身后的燕王以眼神制止,他立刻抱拳振声道,“属下遵命!”
秦王打算出兵,自然是疾书通知了李玄璟让他尽快离开京城,而李玄璟也同时陷入了犹豫。
按明彰的说法,那日一箭的确没有直接致命,可不知为何伤口难以愈合,反而开始溃烂,的确已开始神志不清,可能真的不大好了。
而他也应该趁此机会先离开京城潜伏起来,随时接应秦燕大军,但明彰昨夜却突然传来消息,说他会在近日会想办法将燕意欢带离宫中,而这便是自己带走他最好的机会。
但这个时候只要在京城多待一日,便可能有无数危险,李玄璟心中着实不踏实,思来想去
“殿下。”管家敲门而入,“都准备好了,明日清晨只要城门一开咱们就出城。”
李玄璟点点头,可管家犹豫了下又道,“刚才明大人的人去了用于联络的铺子,传话说三日后会将燕三公子带出宫,这……”
“三日?”
李玄璟怔了下,内心开始挣扎,父王起兵的时间定的是明日,消息不可能这么快传入京城,三天的时间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毕竟无论出于私心还是那命格之说,他都自心底不愿放弃对燕意欢的执念。
就三日,李玄璟暗暗下了决心,三日后无论能不能带走意欢,他都必须走。
而燕意欢的心神不宁自然也逃不过李玄明的眼睛,看他故作可怜地看着自己说要去翰林院述职,心里的小九九不言而喻。
但在他这个皇上还“生死不明”的当口,明彰竟让燕意欢前去翰林院述职,这件事本身就显得不合常理。
明彰心中有事,这点毋庸置疑。
虽说的确是自己让他牵制着李玄璟,可这中间许多事明彰虽能解释得天衣无缝,可的确透着不寻常。
现在称病不出寝宫虽然能迷了心怀不轨之人的双眼,可他的行动受制也是事实。
“不必去了。”李玄明眉眼含着几分冰冷,“现在宫外不安全。”
燕意欢下意识地要点头答应,可心中的思量许久的疑惑终是难以释怀,实在没忍住试探问道,“皇上一直在寝宫不出去,是不是在做病重的假象?”
终于忍不住问出来了吗?
李玄明原是不想燕意欢掺和这些的,可他最近常常半夜翻来覆去后唉声叹气,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有的没的。
若不摊开了讲,还不知道他会想些什么,于是李玄明突然敲了一下燕意欢垂着的脑袋瓜,
“那你猜猜,朕为何要这样做?”
作者有话说:
今日依旧是累趴下的双更,愿世间没有2W任务的榜。
第89章
莫名被敲了下脑袋的燕意欢瞬间警铃大作,皇上这是什么意思?这哪是他敢随意猜测的,戏里演的那些揣测圣意的人,最后都被拉出去砍头了!
思及此燕意欢骤然一惊,原本混沌不堪的心中宛若天光乍泄,瞬间一片清明。
他做太史令,关于西北战事以及魏王之事没少听,他自然也清楚自家父兄亦在秦王身侧,所以皇上“重病”不出的意图并不难猜。
如今魏王已正式出兵造反,秦王不可能无动于衷,也就是说他燕家叛逆之事其实已非秘密,皇上应该早就洞悉了。
燕意欢脸色有些发白,他记起二哥的话,让他把一切全都忘了,不可在皇上面前显露出慌张,他也不想,可是这哪里是想控制就能控制的。
“平时话挺多的,怎么问你又不肯说了?”李玄明瞧出了他的惊惶无措,心中反而有些疑惑。
据他所知燕王一向不让燕意欢沾任何与朝廷有关的事,未免他害怕,在他面前议事也都对燕王避而不谈,为他还会这般紧张。
思及此,李玄明用手指勾起了燕意欢一直不肯抬起的下巴,高高仰起的面庞让他细微的表情无所遁形。
燕意欢一懵,几乎本能地就找准了那双再熟悉不过的双唇就吻了上去,但今天惯用的伎俩显然不管用了。
他眼前一晃,双唇虽还残留着温润的触感了,可人已被拉开了,修长有力的手指点封住了他的唇,眼前人双眸透着些许无奈,却又带着不容他退缩的强硬,
“在心虚些什么?”
完了完了,燕意欢心中大呼不妙,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却未曾想到来的如此突然,他目光闪躲,嘴却是硬的,
“我哪有心虚,想了还不成吗?”
“嗯?你确定?”李玄明嘴角微微勾起,这抹淡笑看得燕意欢心下一颤,想起了昨夜心醉神迷的种种,以及还酸痛不已的身体。
“也不是……我现在没那么想了。”
“不想了就老老实实说,你最近辗转难眠的,到底在琢磨些什么。”皇上本就飘忽不定的笑意完全看不到了,燕意欢害怕极了,他摇摇头尽力扯出一个笑,
“就是愁述职的事。”
“意欢,我与你早已说得明明白白,虽并不求你能有回应,但望你与我能坦诚以对。”李玄明知道他胆子不大,可唯独愿他在自己面前是无畏的,“你知道为什么我一定要将你放在身边吗?”
燕意欢轻轻地摇摇头,他的确不懂。
论才华他没有,论姿容他虽自认还行,可与皇上一比简直自惭形秽,可能就……可能就那方面挺契合的吧……
但燕意欢知道这并不是什么理由,那可是皇上,真想要了什么人没有啊,又何必是他?
这头摇的没有任何犹豫,李玄明却是淡然一笑,与其每次懵然不懂都要伤神,倒还不如坦然接受,这样即使找不回那一魄也无妨。
他是皇帝,哪怕就是强行将他锁在身边一辈子又如何,所以燕意欢不需要懂,他只需要知道自己是独属于他,这就够了。
“我本不想跟你说这些朝堂之事的,但奈何你我之间总也绕不开这些。”
燕意欢瞳孔微微紧缩,他明白这话后面的意思,逃避了这许久,皇上是当真要与他直言了吗?
双唇轻轻蠕动了下,燕意欢不敢回答,只是将眼睫低垂,目光似乎是有意识地落在了李玄明腕上,避开了那些触目可及的,足以昭示身份的龙纹。
“我父皇膝下儿子本就不算多,因他总要讲究所谓的仁慈公平,导致皇子间势均力敌,又因为册封了二皇子为太子导致了那场夺嫡之战。
“或者该庆幸,当时我还没成年所以未单独立府,亦无亲兵而躲了这一劫,但既生在皇家,劫又岂会只有一遭。
“所有人都以为我即使当上了太子,那继承皇位也起码要几十年,他们有的是时间将我拉下来,或流亡或斩杀,总之是没机会真正当上皇帝的。”
燕意欢心头微微一痛,他怔了怔,不由地抚上了心口,怎么又开始了?但显然此时此刻这点轻微的疼痛并不算什么,他依旧默不作声,静静地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