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他刚刚抬步的一瞬间,突然一声凄厉的叫喊撕破了这无边无际的凝寂,犹如利刃穿透双耳,让燕意欢霎时间汗毛直立,血色全无。
“杀人了!!!”
不等他反应过来,第二声叫喊再次刺穿了已经格外脆弱的心脏,燕意欢一个激灵,慌乱地向前迈了几步,只见一个人影朝着他们相反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跑着,那脚都吓软了。
凌尘显然是想追上那人,可又担心燕意欢一人在此地危险,向前跑了几步后硬生生地止住了步伐,拉起了燕意欢的手臂,
“燕太史,此地诡异,您还是先随在下离开。”
燕意欢仍怔怔地站在原地,就好似无知无觉,一双眼直愣愣看着向自己宅子的大门。
此时正巧云雾遮住了月亮,门头投下的阴影中黑乎乎的一团,根本就看不分明,燕意欢知道自己应该立刻转身就走,去报官也好,交给幽罗鉴也好,总之他不应该留在此地。
可现在燕意欢觉得自己犹如被钉住了一般,目光胶着在那唯一不在阴影下的,向上摊开的一只手上。
随着清风吹散了云雾,月华一寸寸地照亮了那只手,只见这手肤色灰白,掌心朝上,微微蜷缩着,拇指上戴着的一枚南红扳指尤为显眼。
燕意欢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抑制住了脱口而出叫喊,身体无法控制的开始颤抖,一双眼艰难地自那只手向上看去,虽然只是隐隐约约,但燕意欢几乎已经确认,这具倒在自家门口,已毫无生气的尸体,
正是徐辛尧。
呼吸好似被刹那间夺走,他虽设想过徐辛尧或已遭遇不测,但这样蓦然呈现在眼前,让燕意欢几乎魂不附体,
“都怪我……都是我不好……”
若自己不逃避就好了,直接与徐大哥把话讲明,他也就不会为了等自己而在京城盘桓数日,不会连命都丢了。
怎么办,他要怎么办?
他听到了凌尘在劝他离开,可现在躺在那里的人是他大哥多年的好友,是从小带着他长大视若亲兄之人,他怎能就这样转身就走。
“若不顺眼赶走便是了,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要杀了他……”
泪水毫无预兆地自燕意欢空洞的双目中滚滚而下,他喃喃着,为自己这几日的逃避而悔恨不已,更觉得无颜面对徐家,面对父母兄长。
凌尘本想带燕意欢走,可他虽已是恐惧到了极致,可那神情明显是不愿离开。
本以为只是护送燕意欢回宅院这样简单的事,就只有他一人跟着,眼看着分不开身,凌尘犹豫了须臾,还是从怀中掏出了平时每个幽罗鉴中人都会备着的一支信号。
一道极其耀眼的光拔地而起,随之便是震彻夜空的一声炸响,惊动了半个京城。
明彰的眼睑随着炸响微颤了一下,随后他抬起了双眸之中已仿若幽潭,波澜无惊,“看来是已经发现了。”
“明大人真是料事如神,一切都算计的刚刚好。”
“不是我会算计,是燕意欢实在太好猜,不过熟悉些就毫不设防的,天真到不忍伤害。”明彰叹了口气摇摇头,那神情就好似是在聊自家不争气的弟弟一般,无奈却宠溺。
“明大人说得就好像多心疼意欢,可你还是安排让他亲眼瞧见徐辛尧的尸首。”
“人既已被您杀了,那干嘛不物尽其用呢,毕竟只有亲眼看到了才最无法释怀。”明彰的眼中的精光凝聚成了锐利的锋刃,毫不避讳地直视着眼前之人,“您说是不是啊,世子殿下。”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海星的饱饱们,(づ ̄ 3 ̄)づ
继续跪求呜呜呜,感谢!
第68章
此刻坐在明彰对面,低着头吹拂杯中茶叶的,正是李玄璟!
世人皆以为以为北狄入侵,昌云郡告急,世子殿下肯定接到消息就会火速赶回,此刻绝不可能仍不动如山的呆在京城。
可他现在的的确确在这里,脸上甚至看不出一丝焦急的模样。
“一个商人罢了,还仗着祖辈的那点功绩妄想攀高枝,我这是趁早断了他们的念想。”李玄璟微微一笑,“要知道徐家有四子,万一他们还不死心呢。”
“真的只是这样吗?”明彰眉尾轻挑,丝毫没有因为对面是秦世子而畏首畏尾,目光反而更显犀利,“正如殿下所言,商人罢了,又岂能真正威胁到您,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非杀不可?”
“觊觎我的人,我还不能除掉了?”李玄璟冷哼一声,“而且闹这么一出,燕王也会对意欢的婚事消停些,让我能安心地忙过这一阵。”
“世子殿下,您知道我选择与您联手的风险有多大,那么您是不是应当拿出些诚意来。”
“诚意?”李玄璟脸色微变,眸色沉沉,“我愿现身见你,便已是最大的诚意。”
说着,李玄璟将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连茶水都溅出了些许,“明彰,以你对李玄明的忠心,肯与我合作,你觉得我又能信几分?”
“殿下曾说过,你我所求不同却殊途同归,我的理由就是如此简单。”明彰的面色愈发淡然,可那双眸之中却流转着难以忽视的隐忍。
“明彰,难道这就是你所谓的诚意?”李玄璟知道明彰对李玄明用情至深,他的确是有意利用这点,将燕意欢从李玄明身边夺回,可他却隐隐觉得不对劲,似乎明彰的目的不仅于此。
“既然要合作,那你是不是也得坦诚些。”
明彰闻言笑着摇摇头,那神情好似颇为无奈,“我的确已说了实话,但殿下不信,其实走到了这一步我亦无法回头,那便与殿下详说了也罢。”
“我与他自儿时便相伴,其实一直都以为他不可能当上皇帝的,于是我就日日想着,待他封了王爷离开京城,我便也与他同去,不必拘泥于封地,大好山河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明彰自嘲地笑了笑,“我一直以为他是无意于皇位的,可不管是阴差阳错还是蓄意为之,总之他当上了太子,又猝不及防的成为了皇帝,没了可以转圜的余地。”
两人此刻虽同在一屋檐下,共饮一壶茶,可谁也不可能真心相信对方,李玄璟自然也不信明彰会真的与他同盟。
“就因为你想与他同游山河?”李玄璟冷笑,“这个理由牵强又可笑。”
“因为我需要……”明彰身体微微前倾,目不转睛地看着李玄璟,淡红的薄唇微启,“借助殿下的力量,将他拉下皇位。”
李玄璟呼吸微微一滞,就连他都一直在避讳的言辞,明彰却这般直接地说出口,这让李玄璟也一时不知该答是抑或否,
“理由。”
“北晋无男后,我亦不甘为什么男妃,看着他去迎娶别的女人为正宫,更遑论后宫无数。”明彰虽含着笑,可这笑意却未及眼底,随后低垂的眼睫投下了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眸中的意味,“既然我不能成为他的人,那就把他变成我的人。”
明彰的话让李玄璟暗暗惊心,他已经猜不透明彰究竟想要做什么。
“所以我与殿下合作只有两件事,第一是助殿下登位,第二是求殿下得偿所愿后能留他性命。”
明彰的话音落下之后,房内陷入了近乎胶着的沉寂,李玄璟的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茶杯,亦是在消化明彰的这番话,
“明彰,你凭什么认为我需要你的助力,而我若真得偿所愿,又怎可能会留他性命。”李玄璟轻蔑一笑,“你未免也太自以为是了吧。”
“殿下现在就坐在我对面,需不需要其实已无须言明,至于第二个……”明彰逐渐低下的嗓音让原本就昏暗的房间平白的流转了一丝寒意,“我所说的只是留下性命,其余的全看殿下如何处置。”
李玄璟瞳孔微缩,霎时间汗毛直立,他清楚明彰话中的意思,只要留李玄明的性命,或残或傻,只要不会再威胁到自己的皇位,任由他处置。
低沉的笑声蔓延开来,褪去了最初的震惊,李玄璟竟忍不住这笑意,看向明彰的眼神也有了一丝赞赏,“想不到啊明彰,世人皆道你是个和光同尘,光风霁月的君子,哪知你会是如此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之人。”
李玄璟顿了顿,一直靠着椅背的身体前倾了些许,手肘也放在了桌上,颇为好奇地问,“李玄明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明彰的目光落在了李玄璟的手臂之上,这样一个细微的动作让他知道,李玄璟已放下了些许戒心,再抬眸便是笃定且淡然,
“殿下会让燕意欢知道真相吗?”说着,明彰以手仿刀,自颈项向下划过,“我头一次把自己剖开了示人,也只是剖给殿下看而已。”
烛芯太长却无人修剪,垂下头来与蜡油爆出了火花,这噼噼啪啪的声音虽细微,却打破了二人一直有些僵持的气氛,交换的目光中带着只有他二人才能明了的惺惺相惜,以及意味深长的微笑。
---
随着幽罗鉴的人赶到,徐辛尧的尸体被他们自屋檐下转移到了路上,那模样便是更分明了。
见到这一幕,燕意欢终究是撑不住地背靠在墙上缓缓蹲下,紧紧抱着了自己,虽恐惧,可那一双眼却是死死盯住了躺在地上的徐辛尧。
原本健康红润的面庞已变得灰败不堪,那双眼睛仍圆瞪着,混沌的眼珠在月光之下更是蒙上了一层薄雾,虽看不分明,但仍能强烈地感受到他临死前的惊恐与不甘。
燕意欢无法想象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就没了,他尽力地维持着自己的呼吸,直到凌尘站在了他的面前,遮住了燕意欢始终没有转移的目光,
“燕太史,让在下送您回宫吧。”
“不!”燕意欢仿佛被回宫二字骇住了,激烈的拒绝让凌尘怔了一下,可一直呆在这里他担心会出事,刚想再劝一劝,忽然查看尸首的人面色凝重地朝凌尘走来,附耳说了句话。
凌尘面色霎时间变得极为诧异,他看向此人沉声道,“会不会看错?”
“这伤口上的六芒星裂口甚是罕见,这样的兵器除了他在下从未见人用过。”
“谁?”一直默不作声燕意欢突然自臂弯里抬起了头,撑起墙壁站了起来,“杀害徐大哥的兵器,是谁的?”
“这……”
凌尘犹豫不决的样子让燕意欢的内心更加慌乱,正在二人僵持之际,忽然有人弯腰查看了尸首,失声叫道,
“这不是韩侍卫的那枚匕首留下的伤口吗!”
作者有话说:
今日双更哦,记得往后看~
第69章
韩侍卫?!
燕意欢双肩猛然一抖,难以置信地看向凌尘,心中虽有了答案可他仍死死紧抓着凌尘的手臂,布满血丝的双眼酸涩到发痛,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地奔涌而出,
“你告诉我,是哪个韩侍卫!”
“是……”凌尘最终还是摇摇头,“此事与燕太史无关,在下还是送您回宫吧。”
“与我无关?!”燕意欢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与愤恨,他一把推开凌尘,踉跄着走到尸首旁,“我与他相识已有十年,把他当做亲哥一般,现在他因为我含冤死在了我家的大门口,你说与我无关?!”
燕意欢急促的喘息着,但哪怕这样用力的呼吸,他仍觉得头晕目眩,胸闷不已,他抬臂狠狠地擦去泪水,让自己眼前变得清晰,一切都无所遁形。
徐辛尧脖颈上那个致命伤口上的血污已经被擦拭干净,一个血窟窿四周,六条撕裂的伤口整整齐齐的向外伸展,形成了一个奇异的,六角形的图案。
剧烈的心跳震动着耳膜,燕意欢似乎已经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他知道这个奇怪的伤口是来自于一个很罕见的六棱形匕首,那匕首十分精美,是兵器亦是装饰。
燕意欢甚至曾经好奇地拿在手里把玩过,这伤口的大小与他见过的那个完全一致,无需凌尘再解释,他清楚这兵器的主人,正是韩祯。
韩祯是不可能平白无故地杀害徐辛尧的,燕意欢知道,这世间能驱使他的唯有一人。
明彰含糊不清的暗示,幽罗鉴的怀疑,以及他亲眼所见的伤口,这一切都指向了同一个人,一个他心底最不愿承认的人。
“燕太史!”凌尘飞身上前,接住了倒下的燕意欢,“您若不想走,那在下扶您去远一点的地方。”
燕意欢已经无力挣扎,他任由凌尘把他带离,可只走出了十余步,凌尘忽然停了下来,“明大人。”
仿佛被注入了依靠,燕意欢的双眸霎时间凝聚了光彩,他慌忙抬头看向前方,果真见明彰徐徐而来,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有信号。”
凌尘将那边发生的一切简单地禀报于明彰,只见他双眉紧蹙,沉声问道,
“可报了大理寺?”
“啊,还未。”凌尘显然有些诧异,他迟疑了下,询问道,“那可能是韩侍卫,也要报大理寺吗?”
若真是皇上近卫所做,那是谁指派的不言而喻。
“人死在了京城的大街上,自然要报大理寺调查审理。”明彰看了眼脸色青白的燕意欢,严厉的神情转为温和的安抚,“燕太史交与我,你们去忙。”
说着,明彰伸手扶着了燕意欢,终于见到了熟悉的人,燕意欢好似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直扑进了明彰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却一言不发。
明彰拍了拍燕意欢的背,轻声宽慰道,“留在这里也是无济于事,交与幽罗鉴和大理寺,你还不放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