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案非韩祯所为,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需细查。”李玄明靠近了几分,“回宫吧。”
“不是韩祯?”燕意欢不自觉地蹙了下眉,皇上当然不会承认,但明彰待皇上那样忠心,不可能骗自己,“我……我身上不舒服,还是先在这儿吧。”
“总不能一直住在明彰府上,孙之承来回也不方便。”说着,李玄明欲将燕意欢扶起,“随我回宫吧。”
“不!”毫不犹豫的拒绝让李玄明的手一顿,原本平和的眼神立刻变得晦暗不明,燕意欢心下一惊,垂下了眸子逃避着,“皇上,我……我这不是什么真正的病,孙太医不来也是可以的。”
“我自小就这样的,药再吃也没什么用。”怕李玄明不同意,燕意欢又急急解释着,“过个三五日的就能缓过来了。”
“那缓过来之后呢。”这几个字缓慢地自李玄明口中吐出,语气的变化让燕意欢的心跳愈发地加快,“所以燕意欢,你就仅凭一个伤口就认定了是我杀了徐辛尧是吗?”
一直想逃避这个话题的燕意欢脸色一白,徐辛尧惨状再次浮现在眼前,藏在被子下的双手不自觉地攥住了床褥,虽微颤着却硬声道,“此事自是由皇上定论,只求给徐大哥一个公道。”
“呵。”一声轻笑,李玄明强压下了翻涌而上的怒意,“朕若杀他何须掩饰,那天晚上就能了解了徐辛尧,换言之,朕根本就没将他放在眼里过,又岂会将心思浪费在他的身上。”
“对……”燕意欢呆呆地盯着锦被上的纹饰,“他的命在皇上眼中的确低入尘埃,宛若蝼蚁,可于我而言不同。”
“自小他就常来府上,和大哥别的朋友不一样,徐大哥从来不嫌弃我年纪小,也不嫌弃我不能跑不能跳,他愿意带着我,耐心地教我写字。”燕意欢回想起这些日子以来一直不敢提及的记忆,泪水滚滚而下,“他什么都没有做错,是燕府先提的亲,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来京城找我那是光明正大的!”
“是……他本来就没有做错什么,明明错都在我。”燕意欢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过于激动的情绪让他的心好似有人拉扯疼痛。
这疼痛让他猛然抓住了心口弯下腰去,紧紧咬住下唇止强行住了急促的喘息,缓解这突如其来的扯痛。
“意欢?”
即使在这样的剧痛中,燕意欢仍按住了李玄明欲伸来揽住他的手,僵持了少倾终于将这阵疼熬了过去,燕意欢深深吐出一口郁气,任由大颗的泪滴砸在了李玄明手上,
“错在我,错在我不该畏首畏尾不与徐大哥把话说清楚,不该贪图一时快活让徐大哥看到了那些事,更不该在韩祯将刀架在他脖子上的时候懦弱害怕,最终害死了他!”
这泪砸在手背上,是温热的,又是冰冷的,李玄明忽然明白了燕意欢为何认定会是他,“你以为你我之间的事是见不得人的,以为我杀他是因为要灭口?”
正阳子的话再次回响在耳边,那些关于前世以及燕意欢魂魄缺失所带来的后果,当时听来还不甚感触,直到现在李玄明才明白了这其中的无力与痛苦,
“燕意欢啊,原来你会为了别人哭,会为了别人痛,你的不识情爱,对的只是我一人而已。”
作者有话说:
确定啦,本周是七更,会随机一天双更!
(づ ̄ 3 ̄)づ
第74章
燕意欢愣住了,诧异地抬起头看着李玄明,他本想问你怎么知道这事的,可转念一想他是皇帝,想知道什么,哪怕是正阳子又岂敢不说?
“未合婚便做了这种事,图的难道不就是一时快活。”话已到此,燕意欢也豁了出去,“我以前虽爱玩,却也懂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人家若不愿意我绝不会强迫!”
在临京时的燕意欢虽爱与美人亲近,亦是常出入风月之所,可最多也只敢亲亲抱抱,一是为了燕王府的脸面,二也是他自己并不愿真的这般随便。
而遇见了化名赵楚风的皇上,他自己也不知怎的就那样死缠烂打,不做不休的,要不是他当时没想到自己会被压在身下,可能就真的早早就与其共赴云雨。
“你以为我随便一个什么人就会做这种事,会怕他吃的太凉,穿的太少,会为他沐浴更衣,任他安睡在龙榻之上!”李玄明看似怒容满面,心下却一片凄然,“你什么都感觉不到,无论宠抑或爱,原来你真的都感觉不到。”
感觉到什么,是正阳道长所说的情爱吗?
燕意欢觉得委屈,他明明会喜欢人,也有讨厌的人,为什么都要说他不识情爱。
他若不喜欢哪能这样巴巴儿地迎合着,任由他对自己这样那样,自小大到他从未对家人隐瞒过任何事,就独独这一件。
虽说此事的确是见不得光,但若不喜欢他自可与家人讲了,想方设法也会逃开,怎么就这也不通,那也不通了!
委屈攒多了就愈发的气恼,但仍是虚弱是身体哪禁得起情绪这般起伏,燕意欢恼得浑身发抖,红着一双眼直指着李玄明咽声道,
“那你为何从一开始就骗我,赵楚风?你为什么不是赵楚风!”
李玄明被这突如其来的控诉整得一怔,一开始算不得骗,毕竟当时去临京是秘密前往,又岂能用真名。
后来原是计划让燕意欢以休养为借口留京,并不想让他过多沾染朝堂风波,谁知竟发生了劫持之事,这才表露了身份将人放在了身边。
“赵楚风这名字倒也不是骗你,我母妃姓赵,祖籍楚地,楚风一名乃是她因思乡所取,但除了几个老宫人,无人知晓。”
“那又怎样。”燕意欢觉得自己昏昏沉沉,头里好像有无数的人在里头挥着榔头砸,轰鸣着越来越痛,“你是皇上,说什么都是对的, 但于我而言就是暗昧之事,待徐大哥的事查明我就回临京,我……”
“想回临京?”李玄明被他这句“暗昧之事”气得心中绞痛,面色却愈发地冰冷,“你以为你还回得去?”
“什么……?”燕意欢只觉得心似乎都停跳了,茫然无措地抬起头,“这是什么意思?”
“你父王与大哥领了三万大军已到了秦王境内,秦王不臣之心朕早已得知,秦燕两家关系如何你也心里清楚,若是没有燕王疼爱的幼子在手,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是忠于朕,还是忠于那个所谓名正言顺的嫡亲王爷?”
“是会替朕扫平北狄贼子,还是会与之一道攻入京城!”
接二连三的话让燕意欢几乎连喘息都不会了,他只觉得自己浑身的汗毛在这一瞬间都竖了起来,指尖都开始发麻。
他清楚,清楚得很!
父兄忠于的是秦王,他们早已商议妥当要反了朝廷,如今当真是聚在了一起,那必然是要起事啊!
果然皇上什么都知道,而自己的身份也未猜错,果真就是个质子罢了。
都怪自己这几个月过得实在是忘乎所以,还真当自己是换了个地方当少爷,也忘了这个看似与自己最为亲密之人,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九五之尊!
一阵气血翻涌而上,双耳刹那间被轰鸣之声淹没,就连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虚无缥缈,忽明忽暗,燕意欢想开口说些什么,双目却直直地盯着前方,眼中已是空无一物。
“意欢,意欢?”
在李玄明心急如焚的呼唤中,燕意欢的双目终是缓缓阖上,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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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世间多少繁兀,清霄观自是独立于世,不惹风尘的。
自前朝建立以来历经了数百年,虽曾数度被战火摧残,但即使清霄观只剩了残垣断壁,道人们亦是守在原处,不动如山。
从前还曾有一皇帝,说清霄观所在的山坳太小,要另寻他处,大兴土木,用黄金铺地,以白玉雕柱。
却未想守观的道人亦不为所动,后来渐渐有传说流出,说清霄观在此是要接一位转世的仙人回天庭去,这守了几百年却是还没等到。
清霄观的后山上,一名紫袍道人正沿着蜿蜒的山路缓步向上,身后还跟随着一位年轻的道人,正是正阳子与佟自若。
佟自若的步伐有些迟疑,像是反复思虑后才快了几步跟上,开口问道,“师父,徒儿有一事不解。”
正阳子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含笑道,“你是想问,为何为师对皇上话只讲了一半?”
佟自若点点头,皇上与燕三公子,既是前世修来的缘分,那燕意欢正宫的命格不就是水到渠成,皆大欢喜之事吗?
在他看来什么懂不懂情爱的,两个人反正注定是在一起的,皇上懂不就行了。
“因为这是祖师爷定的,”正阳子转回了身,边走边道,“当年祖师爷不周道长帮宣文帝给心爱之人续命,就下了旨意,不许告诉后世关于皇后命格一事,据说是因为不愿心爱之人后世再受情苦。”
佟自若一滞,心道想的是挺好,可现在燕意欢倒是不受苦了,受情苦的可是皇上啊。
皇上显然是真心爱护燕三公子的,却奈何他六魄不全,偏少了情爱这一魄。
可若师父寻到了办法补上这一魄,到时燕意欢通晓情爱,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爱皇上怎么办?又或者他发觉自己爱上了皇上,两人却又无法顺利的在一起,这又当如何?
佟自若此刻有些想明白了,的确是不能让皇上知晓这皇后命格一事,否则皇上怎么会给燕意欢选择,定是不顾他愿意与否便将人牢牢锁在身边的
“哎…果真这世间是没有尽善尽美之事……”
作者有话说:
今晚双更,后面还有一章哦。
第75章
再次醒来的燕意欢发现四周黑漆漆的,自己身上沉沉,有些喘不过气来,经过了短暂的茫然,他才忆起与皇上的争执,后来自己是昏倒了啊。
那现在……?
燕意欢试图用力抬了抬手臂,想摆脱沉重,却也只是轻微的动了动,这一动反倒让环在身上的力量骤然收紧。
本就胸闷,这样的用力让他不由自主地低吟一声,下一瞬又立即松开来,随即一声轻问响在耳畔,
“醒了?”
就如同以前一样,只要夜里他醒了,身边的人马上就会知道。
燕意欢本想继续装睡,可一直昏迷久未进食的他饿得有些难受,总不好再与自己过不去。
燕意欢扭过身子平躺下来,刚想开口,忽觉熟悉的气息直压了下来,所有话都被轻柔地封在了口中。
柔软相接的一瞬间,燕意欢只觉得心尖猛然一颤,那感觉就好似被人捧在手里揉捏着,说不出来到底是痛还是痒,抑或是一丝丝被裹挟的满足。
这吻不似平日里要将人拆吃入腹的,轻的像是怕把他弄坏一般,却吻的燕意欢愈发迷离,习惯性地启了双唇,任其纠缠,只是这一开启,缠绕的气息似乎变得急促了起来,又深入了几分。
胸口更闷了。
燕意欢有些受不了地将手掌贴在不断下压的胸膛之上,虽只用了一点力气,可贴紧自己的这具身躯猛然一紧绷,像是不舍一般狠狠深吻了两下,终于放开了他。
同样急促的呼吸交错在黑暗之中,燕意欢也逐渐反应了过来,怎么一亲上又是忘乎所以了。
“怕你醒来腹中饥饿,碳炉上一直煨着粥,病了也吃不得其他的,就先填填肚子。”
这下燕意欢是彻底清醒了,趁着黑,他甚至已经不再掩饰惊讶的神情。
白天里那一架吵得那般凶,皇上先是说他燕家要造反,后又捅破了他质子的身份,燕意欢觉得他二人已然是撕破了脸,自己估摸着是要进大牢了。
谁能想到他是在龙榻上被亲醒的??
燕意欢觉得这事的发展再次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他又想不明白了。
“愣着做什么,张嘴。”
热乎乎的粥刚好能入口,饥饿让燕意欢将乱七八糟的都抛诸脑后,一碗很快就见了底。
舔了舔嘴唇,燕意欢虽觉着有些没出息,但还是瞄向了桌上那一汤盆的粥,
“还想吃。”
一旁服侍的李姜立刻接过粥碗去盛,直到第二碗下肚,燕意欢才算是满足地叹了口气。
端来茶水让他漱了口,又替他擦拭了嘴边的水渍,燕意欢甚至十分配合,仰头擦完才垂下了脑袋,任由散落的发丝遮住了苍白的脸颊。
虽然明知是质子之说震慑了他,但李玄明仍十分满意燕意欢现在乖顺的模样,昨天倒下的那一瞬间把他也着实吓了一跳。
这一天一夜李玄明也想明白了,他虽不懂,但也逃不开,不必急于一时。
有时李玄明也感慨,若说燕意欢聪明,那恐怕连他爹都摇头,但若说他笨,他却十分识时务,知道人已在宫中,或吵或闹都无用,乖得让人不忍再苛责什么。
吃了两碗粥,燕意欢知道自己最多两天就会好,和小时候一样,发病的时候昏昏沉沉,好了就好似没事人一般。
只是每发病一次,身体就会再弱上几分,所以当时名医都已断言他活不过十岁,直到玉真道长的出现,才算是解了这灾厄。
想到这里,燕意欢就忧心不已,他的那枚小石头还没找到就被带入了宫中,也不知道明彰哥有没有替他找到,若真找不到了怎么办,也不知道正阳道长还有没有办法。
不是没有看出燕意欢的忧心忡忡,李玄明伸手撩起了他遮着脸的发丝,将一侧别于了耳后,让燕意欢的表情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