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对自己是有所隐瞒的,燕意欢儿时便能感觉到,可他心大,不说就不说了,反正自己一样过得快活。
正阳道人的到来绝非偶然,燕意欢甚至猜想自己会不会是个灾星,才会害死了徐辛尧。
看出了燕意欢的惶惶不安,正阳子并未直接发问,而是微笑道,“当年在临京,三公子遇到的那位道人乃是贫道的师弟,道号玉真子,三公子可还有印象。”
燕意欢原本十分紧张,忽听他这样说,就觉着亲近了许多,心神也稳了下来。
“我记得的,是玉真道长。”
“那三公子可知道在前朝有一位名叫薛乾一的国师,道号不周道人?”
燕意欢点点头,“自小当传说听的,都传这位不周道人就是天上的神仙。”
“其实这清霄观就是不周道人的徒弟所建,他亦是贫道的祖师。”正阳子道,“现如今传到贫道这里,已是第六代主持,终是等到了要等的人。”
燕意欢心头一跳,心中有什么东西好像呼之欲出,让自己极为忐忑,“要等的人……?”
“这位要等的人,正是三公子。”
“等我……,等我做什么?”
“三公子幼时体弱乃是由于你天生比常人少了一魄,而这一魄乃是你的前世从你这里借走的。”
“啊?”燕意欢听蒙了,努力消化这句话,这样怪力乱神的言辞要不是从正阳道长口中说出,他定是要嗤之以鼻,可现在他不由地挺直了些许,
“愿闻其详。”
“前世的你本应是短命的,在将死之际不周道人助他向后世借了一魄续命,后与爱侣共担了这一魄,在相伴数十年后同日而逝,而这一魄也随其同葬,等待着正主将其寻回。”
“等等!”燕意欢瞠目结舌,“这我听过,不就是讲历朝的历宣文帝高长风和他的那个内侍的故事?”
不止是燕意欢听过,这个故事不仅流传甚广,甚至还有不少改编的话本,几乎世人皆知。
“道长的意思是传说中那个与宣文帝共度一生的内侍,就是我?!”
正阳道长缓缓颔首,不出所料地看着一脸震惊的燕意欢。
他不是不信鬼神之说,只是现在突然告诉他,从小当传说听的人竟是自己,燕意欢觉得太过不可思议。
“三公子应也听过,他二人逝后并未葬入皇陵,而是为了躲避世人,独选了一处不为人知的地方,那一魄也随之隐藏在其中。”
“而后清霄观的每一位住持都会传下一个卷轴,卷轴所书便是皇陵的位置,但……”正阳子面露遗憾,“在新旧朝交替之时,清霄观曾受重创,那卷轴便也消失在了战火之中。”
“那我若不寻回这一魄会如何?”燕意欢怔怔地问着,“我并未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妥,若不寻是不是也无大碍?”
“没了这一魄,三公子的命格就变得极为特殊。”说话间正阳子的双眼就没有离开过燕意欢,将他每一寸细微的表情都尽收眼底,他也由此确定,燕意欢应是知之不深。
正阳子迟疑了一瞬,并未详解,而是转而道,“当然不止是命格,三公子亦会心若童蒙,情爱不识。”
“情爱不识?”燕意欢诧异地指着自己,满目不信,“我对父母家人,不,不仅仅是父母家人,但凡对我好的,我都报以真心,怎可能是情爱不识。”
“此情爱非彼情爱。”正阳子和缓道,“贫道指的乃是与三公子共度一生的那个人。”
作者有话说:
周四休息一天,下次更新在周五,更新几章就看榜单任务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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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前世这一趴的是《应不识》的一对儿,高长风和叶时雨的故事,感兴趣请的宝儿可以去看看哦,不过不看也不会影响本文阅读的。
而小意欢就是因为魂魄不全,所以才会傻乎乎的,也看不懂皇上的爱意。
第72章
这一番交谈之下,正阳子看得出来燕王府对幼子是如何的爱护,不利的部分没有让他得知一分一毫,并且极力想改变燕意欢既定的命运。
毕竟自从卷轴丢失,谁也说不好是否还能寻回那一魄,若真寻不回,燕意欢这命格,又岂是人力所能改变的。
看进这双虽无助惶恐,却仍是清澈见底的眸子,正阳子略一思索也并未将事情全然告知,甚至宽慰他徐辛尧之死并非他的原因,让燕意欢几乎快要崩溃的内心终于是安定了不少。
“玉真子是不是曾交与你一个小石头?”见燕意欢终于恢复些血色,正阳子便问道,“可佩戴在身上?”
“自从玉真道人将此物给我,我便日日都戴着。”燕意欢起了好奇,“我小时候只知道这个戴着能医病,其实不止于此吧?”
“那是锁魄石,但现在只是一枚空的,虽有裨益但作用也仅此而已。”正阳子道,“贫道可否一观?”
“自然。”燕意欢忙点头,“只是我现在身上没力气,还要劳烦道长自己去取,就在我腰带上悬挂的锦囊之中。”
腰带取来,燕意欢忙接过,只是一眼看过去便咦了一声,而后双目圆瞪地一通翻找,整个人如坠冰窖,
“那锦囊……那锦囊不见了!”
燕意欢慌乱不已地反复寻着,可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几个,杂乱无章的双手蓦然间停住,双眼求助地看向正阳子,“怎么办,真的不见了。”
说着燕意欢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应该,应该是丢在了路上,可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他喃喃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去回想可能丢在了哪里。
燕意欢知道这枚不起眼的小石头重要至极,只是戴了这么久已成了习惯,远没有刚开始那么在意。尤其装着它的那枚锦囊看似普通,其实包括绳结都是极特殊的材质,甚至禁得住火烤刀割,更不可能会自己断裂。
“道长。”燕意欢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麻烦您帮我叫一下明大人。”
正阳子见状亦是眉头紧锁,此物重要不言而喻,他亦沉默,将明彰叫了进来。
听闻丢了东西,明彰亦显得十分着急,“是什么样的东西?”
燕意欢已然是慌了神,他紧紧攥着明彰的衣袖,将那锦囊的模样细细讲了,“回宅子的路上我曾低头看过一眼,确定还在身上的,可后面慌乱,我也记不清了。”
明彰关切不已,问得极为详细,可偏偏燕意欢对实情知之甚少,只知道这小石头能护得自己身体康健。
至于方才与正阳子所谈之事他亦是明白不可轻易说出口,倒是捂得严严实实。
“当时四周的街道都已封锁,除了幽罗鉴与大理寺的人,不可能会有闲杂人等出现,莫说是一枚锦囊,就是张纸也不会丢。”明彰和缓的语调让人十分安定,“不用担心,我现在就派人去找。”
正阳子仍在屋内,他的目光始终如一的无波无澜,如局外人一般看着他二人,直待明彰安抚了燕意欢他才开口道,
“贫道还要进宫向皇上复命,就先告退了。”接着他看向燕意欢,向他微笑颔首,“三公子也不必太焦灼,那物件儿是你的,任谁也拿不走。”
此言一出明彰的身形微微一僵,但却面色不改,好声安抚了燕意欢,转过身面对正阳子时仍是恭而有礼,看不出一丝异常,“那在下送道长出去。”
出了房门,过于耀眼的骄阳刺得二人同时眯起了双眼,明彰抬手遮住阳光颔首道,“马车早已备好,道长请。”
“明大人,贫道送您一句话。”
“道长请讲。”
“一生万物,万物归一。”此刻的灿若金箔的阳光铺在正阳子身上,宛若仙者,让人不由地心生敬畏,“若执于贪念,终会将自身置于枯鱼之肆,无可挽回。”
明彰闻言脸色微变,但也仅仅是一瞬,再看过去他仍是那个处事不惊,温文尔雅的大学士,“道长之言明彰谨记,不过时辰不早了,道长应尽快进宫才好。”
目送正阳子离去,明彰回到燕意欢的房间,见他已昏昏沉沉地睡去便将幔帐放下,遮了个严实,而后打开了抽屉,将那枚锦囊捏在手中掂量了片刻,收进了袖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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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终于是有个不错的消息,南边暴雨渐歇,总算是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原本计划拨过去的银两也可以减少大半用于支援战事,但灾情即使有所缓解,北边的战事却僵持了起来。
燕王携世子共同领兵前去支援,杜承恩也已到了昌云郡,但战局并未如所有人设想那般决胜千里,扭转乾坤,反倒是一直隔城对望,就这么按兵不动的僵持起来了。
昌云郡,秦王府内。
满腹邪火的秦王一掌拍在桌上,巨大的声响震彻房间,厚实的木桌上迸出一阵细小的灰尘,甚至飞出了几片碎屑,
“这个杜承恩,本王要不是看在杜云嵩的面子上,现在就去结果了他!”
“王爷稍安勿躁,你我都在这儿,架空了他便是。”燕王倒是不急不躁,“只是注意些,别让他传回去什么不该说的军报。”
“原本好好的计划,杜云嵩领兵前来,北狄转而攻打魏王杀他个措手不及,我们就可以一路南下直取京城,将李玄明拉下皇位。”秦王一口将手中茶饮尽,似乎也无法平息心中的怒火,“现在可好,李玄明竟派了杜承恩这个愣头青来,现在硬吵着要开城门打呼延恪!”
“说起这个,王爷不觉得也应该与我好好解释一下。”燕王蓦然沉下了语气,目光如尖刀一般裹着戾气直刺向秦王,“你竟然瞒着我和杜云嵩与呼延信合谋,难道不怕遭北狄反噬吗!”
作者有话说:
新一周的更新即将开始啦,保底五更应该是七更吧。
第73章
燕王领兵至此,才知道北狄攻打昌云郡乃是虚晃一枪,秦王故意丢了两座小城让战事显得十分紧急,以此为借口向魏王借兵,从而削弱了魏王兵力之后,呼延恪转而攻打魏王,将其重创。
但魏王又岂是省油的灯,他不敢公然抗旨,竟派了一众老弱病残前来支援,秦王非但未能削弱魏王兵力,反倒给自己添了不少麻烦,让秦王万分恼怒。
“北狄人狼子野心,他们又怎会乖乖听你的话!”燕王显然已是怒极,却依旧强压下了冲动,“阵前不合乃是大忌,你我联手攻入京城已是势不可当,无需伙同北狄。”
“燕老弟。”见其动了怒,秦王反倒笑了起来,用力拍了拍燕王的肩膀,“我知道你燕家数代人与北狄征战,仇怨颇深,但此一时彼一时,他们自那次大战后一蹶不振,我不过是许些好处便死心塌地。”
“好处?”燕王面色僵硬,不着痕迹的退了半步,“你许了什么好处。”
“不过就是待我称帝之后,免他们十年岁贡。”秦王抬手制止了燕王发话,低声轻笑,“我知道你该说十年足够他们休养生息,起死回生,但这种事不过说说而已。”
“待他们与魏王两败俱伤之后,直接踏平了北狄,将疆土纳为己有岂不更是一劳永逸。”秦王显然已成竹在胸,“说起来和那些同为李姓的相比,你我二人才是真兄弟,日后也定然不会亏待你。”
燕王脸色稍霁,淡淡一笑,虽沉默不语却也缓和了些许紧张的气氛,秦王见状拍了拍燕王的肩膀,“虽说现在有些变故,但仍在掌握之中,只要你我兄弟同心,必然事成。”
“玄璟现在在哪儿?”燕王并未回应,反而突然发问,“怎么一直未见他。”
“他啊。”秦王收回了手臂转身去倒茶,“本是要回来的,有些事耽搁了一下,后来我觉得总不能把棋子都放在一个地方,留在外接应也好。”
“既如此,那便让燕峥与他联络吧。”燕王缓道,“他二人平时关系就好。”
“呵呵,行。”秦王的笑听不出什么情绪,转身将倒好的茶递给燕王,“玄璟再来消息了,我就让他们交给燕峥。”
燕王也缓了神色,接过茶品啜着,“承恩的事也交给燕峥吧,他们年轻人或许能说到一块去。”
“行,都听老弟的。”秦王这才算畅意地笑起来,“交给燕峥那我就省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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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彰在朝为官自然是不能时时刻刻在府里守着,燕意欢的饮食起居虽无微不至,但所有物件最后都经的是淮德的手,这让他想抗拒也没有办法。
“燕太史,这药趁热喝了吧。”淮德奉上汤药,还贴心的备了些蜜饯解苦,扛了两日的燕意欢知道没用,便默不作声地将药喝了,而后皱着双眉任凭苦味在口腔肆虐,也没去碰那蜜饯。
淮德并如之前劝解他,而是半天没声音,燕意欢恹恹地躺回床上,闷声问道,
“两日了,大理寺可有结果?”
“未有结果。”
燕意欢蓦然瞪大了双眼,一时间连呼吸都好像被夺了去,他设想过这个声音的到来,却未想到如此突然,算算时间,应是刚下了早朝。
“参见皇上。”燕意欢无可避免的惊慌,但无论心中做何猜测,君臣之礼仍不可废。
扶着了挣扎欲起的身体,对燕意欢的每一分都了解至深的李玄明敏感地感到了掌下身体的紧绷,更刺眼的则是那满目的惧意。
他仍在怕自己,更甚于那日在御书房外所感受到的。
只是不过短短几日,原本红润健康的脸庞已失了血色,整个人一看过去就是被病气缠了身,可即使身上没有力气,他却仍在尽力躲着自己。
从未有过的沉默与尴尬在二人之间流转,李玄明知道燕意欢误会了,可这目光与闪躲仍无可避免地让心中产生了细密的疼痛,不过是一个伤口,燕意欢就这样认定了是他指使的韩祯,且不说情爱,单单就说信任,此刻李玄明觉得自己甚至还不如明彰在他心中的份量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