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重生] 裂竹帛—— by作者:一只小蜗牛 CP完结
佚名  发于:2023年04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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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他多年为官,久居高位,已练就了一身渊深气度,并不把这得意显露出来,反而愈发肃然,当下便把雍帝手谕对众将一一宣读,一番恩威并施之后,才露出一个和和气气的笑脸。
  刘绍站在周宪后面,一道受了众将大礼,随后进城赴会。
  陆元谅安排得极为周到,周到得简直有些谄谀,刘绍原以为他年过六十,戍边已久,会是个骨鲠老将,今日一见,原来是个吴宗义白发版,世故得很。
  刘绍一路上见得太多,没怎么放在心上,见众人纷纷向着周宪、曹子石敬酒,也乐得清闲,趁机仔细打量着席间众人。
  陆元谅、吴宗义就不必说了,他挨个瞧过去,忽然注意到一人,四十岁左右年纪,眼睛生得极大,颌下一把长须,威风凛凛,有时说着说着话,忽然瞪起眼来,瞪眼的时候,两只眼球微微鼓起,让人不寒而栗。
  刘凤栖已从军数月,这会儿也在席上,刘绍趁着没人注意自己,偷偷挪到他身边,小声问:“那个眼睛鼓得金鱼似的人是谁?”
  刘凤栖凑在他耳边小声道:“这个就是曾图。”
  他没有多作解释,刘绍点点头,也没再问。他虽然初来乍到,可曾图的大名也是有所耳闻的。
  这人也是雍国赫赫有名的老将,在边军当中,资历仅次于大将军陆元谅,无怪敢当着周宪的面吹胡子瞪眼。
  刘绍记得他驻地为西边的重镇榆林,今日应当是因着宣抚使驾到,特意赶来参会的。
  刘绍一面竖着一边耳朵听周宪等人打官腔,一面同刘凤栖偷偷咬着耳朵,忽然,他心中一动,对刘凤栖道:“要催战了。”
  果然,马上就听着周宪道:“临行前陛下再三叮嘱,不可观望不前,贻误战机,本官既奉圣谕,不敢不从。听闻夏人前军还有不到十日就会抵达,何不趁他们立足未稳,我大军先北上占据一二城池,以逸待劳,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亦集乃城,前些年本为我所破,但去年又落回到夏人手中——”刘绍心说:这里面倒还有我几分功劳,“依本官看来,不妨再取道亦集乃北上,这是一座小城,听说城墙不高,不算难攻,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一座城池既然易攻难守,那无论对夏人雍人都是一样,亦集乃打下来自然容易,可将来想要守住,怕也很难,因此他这话出口,众将反应皆淡淡的,陆元谅更是不动声色地拿话岔开。
  周宪自觉受了冷遇,心中大感不悦,心说你们不说话,这不止是打我周某人的脸,更是打陛下的脸,当即便沉了面色,阴恻恻道:“本官奉陛下之命,持节宣谕,将军只顾推脱,莫非是想抗命不成?”
  刘绍坐在一旁,眼瞧着陆元谅眉心猛一蹙起,拧出一个疙瘩,随后马上又展开了,恢复了一幅和和气气的面孔,被一圈花白胡子笼在中间的嘴微微张开,估计正要说些好话,可不待他出声,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急响,随后就见一个小校闯入,“将军不好了,外面出事了!”
  席间众将闻言一齐站起,衬得宣抚司和禁军众将人均矮了一截,刘绍原本坐着没动,见状也慢慢站了起来,心中暗暗盘算:应该不是敌情。狄迈除非插了翅膀,不然不该到得这么快。
  “出什么事了?”陆元谅倒是还坐着没动,“你把话说清楚。”
  “是禁军……”小校吞吞吐吐,“末将不敢说,请将军出去看看吧!”
  曹子石喝着酒,漫不经心地想:我三万禁军现在都屯驻在城外,并未进里面来,你北军自己出了什么岔子,干我什么事?他虽这样想,面上却仍做出一副关切之态,道:“劳你把话说清楚些,这事同禁军有什么关系?”
  小校见了他,愣了片刻,随后将心一横,“禀告将军,禁军正在城外糟蹋百姓,有将军带兵去阻止,现在两边马上就要打起来了!”
  曹子石脸上轰地一热,霍然站起,“你说得可是真的?要是有假,你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小校原本神情不安,闻言面上忽地一冷,顶道:“若有半句虚言,我这脑袋给将军随便砍就是!”
  曹子石没料到边军中的一个寻常小校就敢这么和自己说话,可一时也顾不上发作,绕过桌案匆匆往门口走。席上众将,有几人早已出去,有的落在后面,看陆元谅一眼,也奔出屋,陆元谅却仍端坐不动,反而还对周宪举杯道:“些许乱子,让下面人去处置就是,大人,请。”
  周宪不知外面情况,心下颇为不安,屁股在椅子上面动动,极勉强地同他饮了一杯。
  刘绍见状,对他道:“大人,属下去看看情况!”
  周宪连连点头,露出赞许之色,答应道:“好,快去吧。”
  刘绍领命而去,临走前向着旁边瞧去一眼,见吴宗义也未出去,还陪在席间,察觉到他的视线,立刻转头瞧来,忙赶在他前面转回身去,匆匆奔出了门。
  他骑马出城,因落在众人后面,不知道具体方位,但见远处火起,就朝那边赶去。
  离着近了,果然瞧见数百骑围在一起,不知在做什么,刘绍一眼瞧见刘凤栖,打马上前问道:“怎么回事?”
  刘凤栖恨恨道:“他娘的这帮生孩子没屁眼的畜生,一来就奸淫妇女,还把人房子点了!老百姓叩军门喊冤,曾将军的人过去弹压,他们还不服,嘴里不干不净的,两边就打起来了,杀了几十个禁军,还绑了为首的几个。你来得正好,现在正要把人给押回去,欸,老二呢?刚才还在这儿……”
  秦远志因着在禁军中做了个小头目,这次也一道北上,刘绍旅途无聊,没少和他“私会”,闻言道:“估计他瞧不下去,偷偷走了吧。”
  刘凤栖叹一口气,“禁军也忒不是玩意!我听人说先前老二想阻止来着,结果没成,还得罪了人,哼!得罪了也好,这帮畜生,全绑回去看大将军如何发落!”
  刘绍冷笑一下,摇摇头,压低声音道:“大将军未必会发落,你且看吧。”
  刘凤栖不答,狠狠甩了一下马鞭。
  北军将领押人回去之后,曾图把自己麾下带兵前去弹压禁军的几员将领也给绑了,让他们一块跪在地上,冷笑道:“本将约束不严,还请宣抚使、大将军治罪!”
  陆元谅不语,周宪见状,倒和起了稀泥,“将士们一时心急,起了冲突,不是什么大事。来人,快给将军们松绑!”
  “且慢!”曾图拦下来松绑的人,“敢问对这几个禁军头目如何处置?”
  他话音落下,曹子石正好灰头土脸地进来,瞧见屋内形势,不敢回去落座,惶惶然站在厅里,对周宪连打眼色。
  周宪装作没看到,目光在被绑缚住的禁军头目脸上一一转过,见许多面孔自己熟悉,不由得暗道棘手。
  这其中好几个人都是洪维民安插进来的,洪维民从旁人处收了好处,给他们安排了差使,临行前又特意给他打招呼,让他“照顾一二”。
  周宪能不给旁人面子,可洪相的面子总不好拂,况且银子他已收下,想原样退回去,怕也没那么简单。
  他环顾一圈,忽然朗声大笑,声音有些发尖,听得人脖颈发痒,“禁军将士们初来乍到,有些人坏了规矩,当然要罚。依本官看,干脆免了他们一年的俸禄,造成的一应损失,都让他们自掏腰包赔偿。”
  “宣抚使久居宫中,对军中规矩恐怕是不大了解。”曾图冷笑,“私自出营,掳掠百姓,奸淫妇女,据末将所知,可是砍头的死罪!岂是罚俸一年能支吾过去的?”
  他这话说得极不中听,周宪心头大怒,却忍耐着没有发作,看向陆元谅,“那请大将军说该如何处置?”
  陆元谅一张面孔上没有半点表情,半晌道:“悉听宣抚使裁度。”
  周宪点点头,“本官虽在宫中,平日里常服侍在陛下左右,军中都有什么规矩,难道陛下不知么?只是将军也不想想,官兵私斗,那也是杀头的罪,这事一旦抖搂出去,难道砍的只是禁军的脑袋?本官也是为着各位着想,两边各退一步,这事就不必送上去让圣上烦心了,诸位说是不是这么个理?”
  他使了个眼色,让人给跪着的人一一松绑,“将军以为处罚过轻,我又何尝不知?犯下这样的事,即便不砍头,也该革职削爵,只是这般调动,需得上报朝廷,还是要让陛下知道。这样,除了他们两年的俸禄充军——”
  曾图不待他说完,忽地大笑两声,抱一抱拳道:“宣抚使所言正是!末将军中还有要务,就不多陪了,告辞!”
  说罢,他转身便走,手下将领一言不发,直身站起,跟在他身后,也纷纷离去了。


第084章 战士军前半死生(二)
  禁军作乱之事被暂时压了下去,但张廷言已写了奏表送回长安,直言此事。
  曹子石料到会有人把事情捅到上面去,也写好一份奏表送去,以求自解。
  两份奏章几乎同时送到,洪维民一视同仁,全给压了下来,没让雍帝知道,只回书催促出兵。
  雍军的几千前军已经开拔,算是意思意思,但大军迟迟不动,刘绍不知周宪是如何催促的,但看着陆元谅头顶上的头发都眼瞧着少了,也知道他苦衷极大。
  这些时日,他借着身份之便,在军中转过许多地方,又同许多人交谈过,深知军中积弊——说出来怕旁人不信,十万大军屏障北地,居然落得个粮饷不足。
  他和人闲谈时,有意避开吴宗义,可不出两日,吴宗义就找上了他,和他说有什么情况可以向他了解,他比旁人还是知道得更多些的。
  刘绍心想送上门来的鸭子,没有不吃的道理,于是顺水推舟,说起自己来九边多日,还没有见识过长城雄关,两人就找了个上午,一同登上城防。
  刘绍想着来回最多也就半日,两手空空,什么东西都没带,吴宗义却在背上负了只大木箱子,看上去就沉甸甸的,不知道装了什么。
  登上外长城,举目四顾,见群山嵯峨,中间一条桑干河顺流南下,刘绍不禁感慨:“好一个山川之雄!无怪古人说此地‘拱宸京,控沙漠,北门锁钥,当第一重青天剑戟之雄’,今日一见,不愧为北方锁钥,兵家必争之地。”
  他遥指桑干河,回头问吴宗义:“我记得李白有诗云:去年战,桑干源,今年战,葱河道。说的就是此处吧?”
  吴宗义有些窘迫,“我没大读过诗,不过桑干河的确也叫桑干源。”
  刘绍点点头,向西北指去,又问:“这是什么山?”
  “这些是阴山的余脉,”吴宗义回答,不待他再问,又指向东面,“这边就是燕山。”说着转向南面,“这是太行和吕梁。”
  刘绍跟着他转过一圈,史书中这些鼎鼎大名的山脉在这座城头之上一览无余,“四山夹峙,中扼一关,万夫莫开,无怪宣大为九边重镇。有如此天险,又有十万大军,将军也好高枕无忧了。”
  他这一路所见所闻,实在不像是盛世气象,可如今瞧见大同的山川形胜,不禁重又乐观起来,却没想到吴宗义道:“山河之固,古来一向如此,可为将的也少有高枕无忧的时候。”
  刘绍一愣,觉着这话从他这做大将的口中说出,也未免太丧气了。
  他近几年读了些书,片刻间就能找出好几个例子反驳,譬如唐代边患在于回鹘吐蕃,安史之乱也是发端于长城以南,宋人倒是让辽金蒙几次南下,但他们从建国之初就没把燕云之地攥在自己手里过。
  回顾历朝更迭,似乎没有几次是让人突破了长城南下的,可见此地山河之险,倒是足以作为依凭。
  可他瞧见吴宗义脸上严肃之色,也就没有做声。
  他忽然想到,吴宗义说得也对,山河之固自古皆然,可天底下还没有一个不亡之国呢,不知这雍国的国祚会有多少年。
  他将视线从高山大河间拉回,落在手掌下面的城砖上,“宣抚使催得甚急,我看两三天之内,大军必须要出城了。也亏大将军能拖延这么久,逼得宣抚使差一点拔尚方剑。”
  “尚方剑他是拔不出的,”吴宗义像是笑了一下,但刘绍转头去看他面孔时,在那上面却看不出来,“军饷之事副使也知,大将军给宣抚使看了几页军中的账册,宣抚使就不做声了。”
  刘绍心中一转:看来周宪果真和洪维民是一道人,洪家父子贪污的粮饷,要他给帮忙遮掩。
  “既然如此,朝廷怎么还不断来书催促?难道这些事洪相不知么?”
  “具体情况我也不大了解,宣抚使倒透过些口风,说是不断有太学生伏阙上书,加上陛下催促,洪相也是逼不得以,这才接连下书催促。”
  刘绍笑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他这会儿怕不是悔得肠子发青。”随后自知失言,瞧了吴宗义一眼,倒没瞧出什么异样,“将军,不如今天先回吧,我有些口渴。”
  吴宗义解下腰间水袋递给他,“喝吧,我没用过的。”
  刘绍愣了一愣,接过来,仰头喝了半袋,“多谢!时间差不多,该回去吃饭了吧。”
  吴宗义把箱子解下放在地上,从中掏出干粮和干肉递给他。刘绍心说:好家伙,野餐来了。被他递在手上,不好不接,只得拄着城墙吃起来。
  吴宗义却不急着吃,又从箱子中翻出两本书来,“不知道副使爱读什么书,我就让人随便买了两本,请副使看看合不合心意。”
  刘绍奇怪道:“将军送我书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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