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怎么样?”
“你知道我要什么,这一关针剂是硬通货,他们都给过了,就剩下你了。”老人的神情温柔,话语却不容辩驳,“把你的给我。”
针剂在老人的手上,小小一点不知道又会祸害多少人,他知道不能给出去。
可是他还要知道答案。
就连苏飞都后悔了:“关岁理,先别给。”
“可以,”关岁理已经答应看,他手心一翻,一个透明针剂瓶就出现在了他手里。
老人愉快地接了过去:“很懂事,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他拿在手里掂了下,那针剂瓶就被他装进了口袋,然后,他走到墙边,掀开了那里盖着的一块布:“这就是答案。”
布料后不出意外是一副画,漆黑的画框沉甸甸地挂在那里,衬得里面的画都多了几分阴影。
依旧是埃舍尔的画作,《日与夜》,黑色和白色的异形砖块平铺在地面上,最令人惊奇的是,那形状分明奇特,彼此一对,竟然严丝合缝地拼在了一起。
那砖块不断上升,到了画面的顶端,就好像飞了起来,到了这个位置,更清晰地看清了那形状的寓意。
那是一只只在飞翔的鸟,他们轨迹延伸出去,连接着黑色和白色的城邦。
“这个关卡里有无数的画作,但是只有这副是最特殊的,”老人重新把画盖上,“他是这道关卡的规则。”
“这里与世隔绝,想要出去,除非真的长出翅膀,飞出去。”
闯关者们下意识想到了自己身后的羽毛,可那羽毛真的变长了,恐怕不是什么能出去的征兆。
“当然,”老人拍了拍手,“变成鸟不止有一种途径。”
他指了指被布料覆盖的画:“如果有足够的的砖块垫在地面,剩下的,当然也就不再是砖块了。”
“我之前也并不算骗你们,牺牲是必须的。”
“只有足够的黑鸟和白鸟成为砖块,剩下的鸟擦才能离开。”
“跟着我,我可以带你们出去。”
众人弄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心惊,那能飞起来的鸟,相比下面的砖块,毕竟是少数。
要让那一小部分人变成鸟飞出去,又会有多少人变成被垫在下面的砖块。
想要出去的人,第一要做的,就是积极地,大肆去促进这些砖块的产生。
他们怎么做得到!
“抱歉,我反悔了。”
关岁理说出这话的同时,谁都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手指就已经掐上老人的脖子,手上绳子一绕,三下五除二把人捆了起来,“我想请你暂停一下你的计划,我会带你们出去的。”
老人被他忽然推到椅子上,又被捆得死紧,有什么力气也用不出来,他没见过这种说变脸就变脸的家伙,简直气笑了。
“你说带我出去?好大的口气,你又有什么办法?”
关岁理还是那句话:“我需要一点时间。”
他说着这话,还不忘伸手进老人的口袋,把自己的针剂取了回来。
老人简直要气笑了:“时间?你知道在这个鬼地方多待一分钟都是折磨,狂妄的年轻人,总是心比天高,觉得自己能拯救世界。”
“你不如说直接说,你是要带着所有人一起死。”
关岁理毫不动摇地打上了结。
老人见说服不了他,视线当然落在了其余几个人的身上:“你们的想法也跟他一样吗?你们做好决定了吗?”
没人说话,老人感叹:“真是伟大啊。”
“知道你那个吊坠有什么用处吗?”
苏飞迷茫:“吊坠?”半天才想起来是杜楚给他的那个吊坠,还封着关岁理的照片。
杜楚警告:“闭嘴。”
老人已经笑了:“这个人是,他为了你,放弃自己出去的机会,想给我卖命,就为了换你出去。”
杜楚愤怒走向了他,老人笑:“里面有定位,就是为了让我带走你。你真的忍心他死吗?不用不好意思,你就是反悔,那位白大褂也会理解你的。”
杜楚一把塞住了老人的嘴:“骗子。”
只是声音那么大,仿佛在提醒自己。
苏飞已经一把撬开了自己的吊坠,果然看到一枚小型的发信器:“你……你怎么能让我自己走。”
杜楚烦躁,他根本不知道怎么面对苏飞,他骂了句:“傻子。”
“我就是傻,你也不能把我傻子。”
关岁理一直在一边听着,颇觉不礼貌,不得不打断他们:“相信我,法涅斯的关卡不可能只有这一种通关方式。”
“我会找出来。”
杜楚和苏飞犹豫地转过视线,不知道该不该信他。
可忽然,一阵爆炸的声音由远及近,所有人当即躲避:“快跑!”
随即,头顶轰然爆炸,砖石碎裂轰隆隆砸在关岁理的头上。关岁理来不及拆绳子,当机立断,扛起那把椅子就翻过了桌子,往楼下跑。
头顶的爆炸声紧追其后,他跑到哪儿,那爆炸就追到哪儿。
“先出去。”说话的竟然是王钱勇,他在烟尘里咳嗽着,就要带着人往走廊里冲,其余人虽然惊奇他竟然有了主见,但确实没有别的选择,他们一起冲出了屋子。
一级级阶梯绊着他们的脚步,头顶的爆炸已经要追上来。
他们争分夺秒地逃命,砰,那声音忽然一下就像是到了近前,身边的刺痛就好像真的被炸到了一样。
可那疼痛根本不像是作假,身体也在随之飞出去,他们意识到了什么,回头,王钱勇手里出现了一个引爆的炸药,可由于他一手抓着椅子上的老人,老人身上的防护罩将他一起罩了进去,他毫发无损。
他们在飞出去的时候看到了王钱勇的脸,怎么也在他脸上找不到分毫的愧疚。
王钱勇反而露出了庆幸的笑:“一群疯子,我进了这里才捡了一条命,我可不能再被你们害死。”
这个人简直陌生得让他们害怕。
他们拼命攀附着能抓到的一切,可手臂不等伸出去,身子就失去了控制,巨大的吸力从身后涌来,眼前的光线颠倒失重,逐渐消失,他们在被吞噬进了什么地方。
最后的视线里,王钱勇解开了老人的绳索,老人慈爱地摸了摸王钱勇的头顶,他们就像是一对亲近的父子。
视线彻底消失,眼前彻底黑暗。
而在关岁理他们被吞噬之后,那里垮塌的墙面后出现了一片沼泽一般的漆黑。
老人走到了那墙边:“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能从这里出来,祝诸位好运。”
但这些,关岁理他们已经不知道了。
吸力消失之后,周围并没有亮起来,他们被摔在了布料一样的东西上,身上的伤口还没有愈合,就算地下不算坚硬,这么一摔也摔得眼冒金星,半天都动不了。
苏飞疼得骂骂咧咧,王钱勇被他从头骂到了脚,只不过他骂着骂着,才意识到最该生气的关岁理安静得过分。
“你不生气吗?你救了他好几次,没有你他早就死了!”
关岁理只是累了,如果真要生气,或许他什么事都不用干了。
苏飞气得跳了起来:“这样你都不生气,活该你被坑,真看不出来那家伙是个混账。”
他还想问,下一刻就疼得龇牙咧嘴,杜楚拿出了随身带着的喷雾,一下子喷到了他的伤口上,苏飞立刻龇牙咧嘴倒了回去。
可惜他怎么抽着气暗示杜楚缓一缓,杜楚竟然完全没意会到,他不由暗想,自己又得罪杜楚了?
最后干脆一躺,装死去了。
杜楚无奈地给他草草喷完,又掂量了下剩余的分量,给关岁理递了过去。
关岁理接了过去,道了声谢。
“人就是很复杂的生物,别在意,不是因为你错了。”
杜楚的话非常突兀,没有来由没有因果,就好像随意的感慨。
但是关岁理却忽然就好像有了感觉,他感受到了掩藏在伤口剧痛刺激下,心里那种隐秘的疼,通过脖子的血管扎到心口。
那是一种近似于实验失败的感受,他好像哪里失职了。
但直到杜楚这么明确地说出来,他才真切地感受到了那种难受的来由。
他确实没有注意到王钱勇的变化,也不知道老人什么时候跟他有过接触,不然现在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忽然想起来曾经导师的话。
那是他研究心理颜色干涉法的第二年,成果已经令人惊讶,可是导师的笑容却前所未有的凝重。
导师站在窗户前,把关岁理的报告压在了最下面。
“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我知道你也很善良,但是你并不适合做这样研究。”
“人心是很复杂的,它可怕又有趣,值得人投入一生,但是你不一样,你对人类的情感天然有种排斥,你不是个爱笑的孩子,无论是出于实验安全,还是出于你自身,你都不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你现在还小,如果不走这条路,以后你会有很长的时间,慢慢感受人心的奇妙,你迟早会拥有正常的喜怒哀乐。”
“这项实验会剥夺你的这一可能,你只会变得更加冷漠和傲慢,就像我一样,甚至不像一个人。”
“可这样的你,却对人心有着超乎寻常的了解和敏锐,你知道这会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但不幸的是,你的天赋和才华太惊人了,即使有这样的顾虑,我也无法把你从团队中剔除出去,我只能希望那一天不会来到。”
关岁理闭上了眼,他签了保证书,每天对着实验室公约宣誓,但是灾难还是发生了。
而且在那一次惨痛的教训之后,现在又发生了一次,他生来对于人心的漠然刻在骨子里,他常年研究养成的理论和傲慢遮住了他的眼,让他盲目相信了自己的第一判断,导致了现在的结果。
他被困在了一处陷阱中。
外面或许已经沦陷,无辜的人在死去。
杜楚忽然笑了声,语气一下子又像苏飞了:“你又不欠他的,别这样。你要实在生气,出去让苏飞帮你教训他一顿。”
苏飞郑重点头:“我早就想教训他了。”然后就被杜楚喷了一胳膊,疼得退开了老远。
关岁理坐了会儿,把喷雾还给了杜楚,又一次道了谢。
他站了起来,无论如何,他现在最先要做的还是离开这里,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眼睛在适应了这里的黑暗后,也终于能看清了周围的样子。
他们一惊,差点就从脚下这窄窄的还软乎乎的地方摔下去。
他们身边是一圈一圈的薄薄的丝带,而在这丝带之下,就是那无尽的虚空。
这是和四面体小行星同样的空间,可四面体小行星上有坚实的土地供他们行走。
这里却只有一条薄薄的不停晃动的丝带。
仿佛随时会断掉,把他们都摔进那无尽的深渊。
耳边传来了谁嘻嘻嘻的古怪笑声,胳膊上似乎爬上了一点一点,细密的阴冷。
老人可真是给他们找了个好地方。
第082章 蛇
关岁理勉强在这丝带上站起来, 远处那些伏在地上的东西他终于看清了。
那是笑声传出来的地方,那厚厚的羽毛覆盖着下面的东西,仔细看才辨认出那居然是人。
只是他们的躯体又发生了一些奇怪的变化,他们的胳膊支在背后, 脖颈高高地昂起, 就好像……一只将要飞起来的鸟儿。
这里竟然有着这么多人!
在关岁理看着的时候, 最边缘的一处, 忽然颤动了起来,那里伏着的人原本在毫无声息,忽然站了起来,发出了凄厉的哀鸣,随后, 他身上的羽毛瞬间暴涨。
在那羽毛遮蔽的地方,他的身形也似乎发生了变化, 他的声音在那变化中越发凄厉, 他的胳膊变成了翅膀的模样, 不自觉扑扇了起来。
翅膀挥动的幅度越来越大, 忽然, 猛地一下, 这只鸟腾空了一下,他的叫声戛然而止。
那翅膀好像已经强壮了起来, 连着几下, 他彻底离开了地面, 在原地盘旋了一圈, 朝着周围胡乱飞了起来。
他飞过的地方, 那些丝带被他带动, 摇摇晃晃, 上面的人抓握不及,从丝带上坠下,跌入那无尽的深渊中,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关岁理他们根本来不及搭救,那鸟就已经飞到了面前,剧烈的风席卷过来,身体骤然失去平衡,他们尽力抓住手下的丝带,可那丝带也在剧烈地起伏。
手指发酸,人几乎随时都会被掀飞出去。
眼睛根本睁不开,呼吸都好像在这压力中变得艰难。
偏偏头顶那只鸟好像看他们有趣,故意绕着他们飞了几圈,见实在掀翻不了他们,才又喊叫一声,朝着头顶飞了去。
关岁理他们好不容易等着丝带平稳,试探着爬起来,头发和衣服都已经彻底乱了。
不等站稳,左右几个位置同时传出了之前同样的动静,那是另外一些人到达了精神的极限,即将被这里的变化侵吞神智。
最重要的是,如果前后左右的声音全部停止,大规模的鸟类盘旋起来,这摇摇欲坠的丝带,怕是会被直接撕裂。
关岁理和杜楚异口同声说出了自己认定的答案:“螺旋。”
一副螺旋缠绕的图出现在了面前,大的螺旋套在小的螺旋里面,分不清那尽头的位置,也分不清正反,可这画出现之后,周围依旧毫无变化。
他们意识到了,这里应该还有着更多的画作,于是抓紧时间四散开来,这里恐怕也不是能久留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