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头顶却忽然亮了一小块,他们惊讶地抬头看去,正跟那一点光源边缘的眼睛对上,而且那眼睛的周围,一双双同样阴森森的眸子挤挤挨挨,一路覆盖了整条管道壁。
他们忽然意识到,之前那样的漆黑,并不是真的天黑到了这种程度,而是无数怪物虎视眈眈着,却实在挤不进来,于是只能退而求其次,依附在了管道壁上,隔着透明的屏障,贪恋地盯着他们的血肉。
他们甚至看到了这些怪物接触的部分,管道壁出现了腐蚀的痕迹,他们不敢想,再给他们一点时间,这管道壁被腐蚀到脆弱,轰得碎下来,无数重如泰山一样的怪物将要把他们压在下面,那些酸臭的液体瞬间腐蚀干净他们的皮肉内脏。
他们忍不住喉咙一阵干哑,手上的动作却半点不敢停下。
可,轰,又一堆怪物摔在管壁上,整个管道更大幅度地摇晃起来,更多的怪物被晃落下去,更多的光线漏了进来。
同时,管道的连接处第一次发出巨大的断裂声,整个管道蓦地一滑。
他们清晰地看见了怪物们的反应,怪物们掉落在地面愤怒望着他们,忽然听到那断裂声,猛地狂喜扭转头颅,他们的身体扭出了一个诡异的角度,随即,连滚带爬往断口爬去。
他们攀爬的时候,身体依旧扭曲,正反面早就分不出来,一个个根本看不清怎么动作,就到了裂口处,他们手脚并用攀爬上架子,顺着管道的裂口,从另一端爬了进来。
第一只怪物爬进来,其余怪物们顿时受到鼓舞一样,发疯一样朝他们拥挤了过来,整个管道的晃动更加剧烈。
他们在这山一般无孔不入的攻击中,已经捉襟见肘,体力近乎耗尽,稀薄的氧气无法继续供给身体的反抗,他们的刀都失了准头。
同时,管道再一次剧烈的摇晃后,发出巨大的断裂声,管道再次一滑。
更多的怪物晃落下去,更多的怪物爬进来。
闯关者们的挣扎都变得无力,他们知道,他们撑不了多久。
即使撑得住,要不了多久,这管道就要彻底断裂,他们会从半空摔落,短暂的可以忽略不计的失神间隙,他们就会被无数的怪物压制撕扯,一根手指头都不可能再想动弹。
他们甚至起了不如放弃的念头。
浑身沉重得厉害,头脑中尽是疲倦。
崩,那重量终于到了极限,管道断裂的同时,他们脑中的神经也跟着断了。
耳边是无数怪物兴奋地呐喊,可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最后的念头还是刺出一刀,再刺出一刀,他们怎么能变成这种怪物。
他们掉落在半空,他们还没有落地,他们还没死!
他们的刀刺出去,血液迸溅出来,好像什么都乱了。
尖锐的哀鸣,尖锐的警告。
红色的灯光不断闪烁,一秒三响的警示刺激着脑子。
此刻的科研经费审批办公室内,叶申坐在他的椅子上,望着处处飘红的屏幕。
本来在娄闻走后,他满意地欣赏着他的战绩,他在屏幕上的数据占据了绝对性的优势,并迅速蚕食着娄闻仅剩的财富。
可在他的数额到达一个数额,几乎完全要将资金池回收的时候,一个漏洞忽然出现在了他的数据里,他的数据全数飘红,他庞大得吓人的资产几乎瞬间原地蒸发。
他耳边是不断响起的警告,他一直在看着那漏洞。
那是一个非常精巧又不引人注意的陷阱,埋藏在一重重的收益下面,如果不是现在爆发出来,即使是法涅斯也没有注意到。
甚至这漏洞就像是凭空出现一样,迅速摧毁了他数年的筹谋。
他蓦地站了起来。
此时的闯关者们,他们距离地面只有一瞬间,无法逃避的生理本能即将在落地的一刻产生,他们的防御真空即将出现。
可就是在这时候,一道长鸣忽然从娄闻的怀里出现,他如释重负,摸出了那块电子屏,那上面的绿色散出来的同时,被照到的怪物们顿时惊恐地四散开来。
那长鸣仿佛催促,他们不情愿,却无可奈何,眼睛里盯着闯关者们,肢体却在向后退去。
预想中的撞击终于到达,闯关者们的意识迎来了空白,他们砸在地面上,五脏六腑都在痛,可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畅快。
他们已经安全了。
管道砸在地面上,碎裂成无数的碎片,闯关者们四处被甩出去,撞在地面上。
他们的肢体不受控制地滚动摔落,他们碾过那些碎片,终于停了下来。
他们知道自己暂时已经安全,可还是用最快的速度度过那阵空白,站了起来,他们迅速找到了彼此,第一时间聚集起来,防备着可能出现的一切。
但周围除了不断退散的怪物,安静极了,就连周围的机器,都好像停止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松了下来。
他们看向了娄闻,兴奋地把他举了起来。
劫后余生的感觉简直没有什么能比得上,娄闻被一次次抛起,接住。
他们终于活了下来。
他们居然真的活下来了。
只是兴奋过去,他们的疑惑也涌了上来,他们猜不透,为什么那样必败的局面,却能赢得胜利。
这未免太过荒唐。
娄闻看向了高处,那已经彻底悬空在墙壁上的铁门,他回答说:“不是我,是叶申。”
闯关者们登时更迷惑了。
“我之前在犹豫,并不是我不能硬拼,只是获胜的概率只有百分之二十,”他像是回到了当初的纠结,“但我发现了另一个办法,在叶申手里的股票,其实有一个巨大的漏洞,一旦受到巨大的冲击,足够他满盘皆输。”
“我相信林鹤也看出来了,可这漏洞就那么摆在那里,一旦利用得好,我们就有百分之百的胜率。这太不可思议了,简直就像是法涅斯的阴谋,让我们一心窃喜地跳进去,最后死在里面。所以林鹤做不了抉择。”
“但是我猜,弄出这漏洞的,可能不是别人,就是叶申。”
娄闻失笑了声:“你们一定会奇怪我为什么会相信他,我不信叶申,”他的目光扫过历经波折、还被关岁理稳稳提在手里的袋子,“我只是相信季开的朋友罢了。”
他这么说着,目光却前所未有的复杂。
叶申说他没有被控制,那他必然就接受着法涅斯严密的监视和限制,更别说叶申担任着法涅斯维护工程师这样要命的职位,他的一举一动,甚至呼吸频率都会被记录在册。
在这样的情况下,叶申还能完美地给了他们一个必胜的结局,只要他们愿意配合,就能走到最后,他难以想象叶申是怎么做到的。
一切就像一道严丝合缝的数学题。
他没来由想起来季开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只有最遵守规则的人,才知道怎么钻规则的漏洞。
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想把季开揪起来狠狠揍一顿。
第074章 抉择
娄闻最后还是没找季开的麻烦, 毕竟跟一个昏迷的人说什么都是浪费时间,这种行为只会让他看起来很蠢。
“我们该去找这一关的boss了。”
他们望向了头顶,那扇悬空的铁门。
就在他们看过去的同时,那门被从里面推开, 叶申出现在了门边, 他并没有看着这边, 手里的文件一页页从指缝过去, 他在争分夺秒一样最后检查着上面的内容。
可周围的土地却已经动了,好像有什么微妙的躁动,仔细听注意到那动静来自散落的碎块。
忽然,那些碎片一齐升起,在半空中互相寻找拼凑着, 一块块不断扩张的碎片就在视线里形成,然后, 严丝合缝悬停在了他还没有碎裂的位置。
巨大的碎片在互相碰到的一刻, 上面的污垢裂痕便瞬间消失, 通道光滑透明, 就好像之前的一切根本没有发生。
通道恢复的刹那, 最后一颗散落的螺丝也稳稳地拧紧, 巨大的通道落了下来,叶申也在那一声中停止了翻阅, 他抱着文件等在了那里。
闯关者们看了眼通道, 一个挨着一个走了进去, 不仅周围的管道壁恢复了干净, 甚至里面的气味都重新变得清洁, 这一切都发生在他们的面前, 用着罕见的速度, 他们情不自禁抬头看向了叶申。
他们忽然发现,除了他一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他身上还有一个更加醒目的标志——序列九。
那是和季开同样的等级标识。这个地方叫做十序列,序列九几乎已经是权限的顶峰。
可他手上的腕表也从不加掩饰,那是名为柳色的颜色,代码#78a355,等级145。
这是一个在场这帮人看来,不能算高的等级,尤其换算一下,跟他的序列九根本无法比较。
他们根本无法猜测这个人究竟经历了什么。
他们终于走过那漫长的通道,来到了叶申的面前。
叶申并没有任何寒暄的打算,开门见山就说:“你们的股票账户价值一千兆,足够你们通关。通关账户所有人登记为布鲁鲁,但鉴于目前账户并不实际掌握在他的手里,你们现在拥有自主选择权,决定之后跟我签订购买协议。”
他这么一说,闯关者们忽然懵了,对啊,这些钱只有买下一座工厂,而能买下这座工厂的,也只有一个人。
他们之前的经历实在太过凶险,竟然已经忘记了这一点,他们最后也只有一个人能出去。
那其他的人呢?
他们一共有五个人,难道眼睁睁看着其他四个人去死吗?
为什么必须要做这样的选择。
法涅斯真是太狠了。
叶申就像没有发现他们的迷茫:“你们有时间做出选择,但在此之前,请把我的友人交还给我,我们需要在关卡结束之后前往法涅斯处汇报。”
关岁理只犹豫了一瞬,叶申神情就瞬间变得异常严肃:“请不要认为我在开玩笑,序列九虽然只选出了十位,可对于法涅斯,也并不是不可或缺的,目前在位的只剩下了九位。”
“我不太愿意只剩下八位,请不要逼我做一些不礼貌的事情。”
关岁理把手里的‘垃圾袋’递了出去,放在了叶申的脚边,可叶申一口一个友人喊着,却连弯腰看一眼都没有,手上一瓶诡异的药水倒下去,一股刺鼻的味道就浓烈地散开。
闯关者们当即嗖嗖嗖退了老远,只剩下没办法动弹的季开被淋了一脸,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嗽着咳嗽着,就一脸煞气地爬起来吐了。
季开缓过来,摸着脸上的药水往周围一扫,简直让人以为他要杀人。
闯关者们非常惜命地指了指叶申,季开就转着脑袋看向了身后,跟叶申对上了视线。
谁知道叶申还是那张脸,就连语气都懒得变一下:“二十四点关卡中,我们负责的部分已经结束,你现在动手会被强制遣返。”
季开于是就阴沉沉地自己爬了起来,只是他站到一半,就忽然不舒服地摸了摸自己酸疼的胳膊,而且往上摸一下,自己的脸也在疼。
究竟在他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他看着自己爬出来的那个随意的垃圾袋,准确地找到了罪魁祸首关岁理。
可关岁理……也同样懒得搭理他。
季开简直气笑了,他手指一动,身上的灰尘和莫名其妙的液体就凭空消失,他摸着脸上的淤青,语气中都是恶意:“你们想好了吗?要送谁去死?”
他目光扫过慌乱的布鲁鲁,明显又在算计的里德尔,犹豫的因思特,以及皱眉头的娄闻。
最后看向了关岁理:“你现在还不到死的时候,别忘了你都做了什么,”他走了一步,“你得活下去,就要先杀了他们,你知道该怎么做。”
闯关者们几乎下意识在悄悄远离关岁理。
季开几步就走到了关岁理的面前:“你需要什么,我都可以借给你。”
闯关者们心里简直要把季开骂得狗血淋头,他们就该把他扔在怪物堆里,干什么要带他出来!
没听到不能插手了吗?这个boss为什么还要搞事,这个家伙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关卡里!
他们心中的担忧在无限倍地放大。
他们虽然不清楚,但他们能感觉到,关岁理来到这里,好像有什么他必须去完成的事情,联想一下他的心理颜色干涉法,那执念几乎呼之欲出,那是无法直视的沉重责任。
现在的关岁理做出什么都不奇怪,他们只能祈祷关岁理不要被季开影响,还能好好跟他们商量一下,不然以关岁理的身手,他们根本不要奢望离开。
关岁理抬起了头,扫了过来。
闯关者们心头一紧。
里德尔第一个出声:“我们先对付他,其他的我们自己再算。”
他一开口,所有人都下意识靠在了他的身边,戒备着关岁理的动静。
关岁理看向了闯关者,闯关者们大气都不敢出了,也就布鲁鲁试图挽回他:“哥,我们有事好好商量商量不行吗?实在不行,你让我自己捅自己一刀也行啊。”
关岁理难得瞟了季开一眼,对上他满眼的兴味,他还是无法理解季开这个恶趣味究竟有什么意思,不给别人找点麻烦他是不是就手痒?
他吸了口气,说:“可能我们都不用死。”
他说着就朝着那扇铁门走了进去,其余人面面相觑,担心一进去,门一关,他们根本没地方逃,但一种诡异的心态使然,他们还是一个个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