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镜粗鲁一抓,直抓了一把下来,疼得直抽气,胳膊上的腱子肉都绷紧了。
他拧着眉把那根羽毛揉成一团就要扔:“这什么鬼地方,还叫人长毛。”
“请不要乱扔垃圾。”
墨镜不满地瞪过去,就对上西装男同样不满的视线。
墨镜一把揪着领子把人拎过来:“你是不是找茬?我告诉你,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西装男轻蔑扫开他的手,整理自己的衣服,语气依旧不急不缓。
“你最好还是先看看自己的样子,长得凶神恶煞,就因为你这张脸,出活的时候惹的麻烦还少吗?每次被抓进去都得我捞你。”
墨镜简直怒火中烧:“你好意思说我?就你搞的那些名头,什么头牌,我们这行风气都被你搞坏了。”
“没有我你早就饿死了。”
墨镜拳头咔吧咔吧响,大叔吓得都快从楼梯上掉下去了。
吞吞口水,尽力劝告,主要是怕再不劝,他也得被打。
“你们既然是朋友,过去就都是……”
两人异口同声反驳:“谁跟他是朋友!”
大叔吓得赶紧闭嘴,西装男重新恢复慢条斯理的样子,整理衣服:“抱歉,我们给您造成了困扰,但是还请不要把我跟他相提并论。”
墨镜眼睛一戴,直接拒绝开口了。
大叔只好战战兢兢点头:“是我说错话了,我不该说。”
西装男安抚了王钱勇,又看向关岁理,微笑走上前:“抱歉,之前有点麻烦,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杜楚。”
“关岁理。”
杜楚又点点头,顺带指了指墨镜:“那个是苏飞。”
这个名字……苏飞羞恼地耳朵根都红了,他啪地摘下眼镜:“喂,需要你介绍吗?”
杜楚对身后的抱怨视若无睹:“他脾气脑子都不太好,担待一点。”
“关岁理。”关岁理冷静点头,同样就像什么都没看到。
苏飞气得快把墨镜腿捏断了。
大叔简直被吓得腿软,赶紧小步跨过苏飞,从最后面凑到关岁理的身边,这才松口气,陪着笑讨好道:“王钱勇。”
他视线在关岁理和苏飞身上徘徊:“我知道我年纪大,也没什么用,你们别嫌弃,不过碰上机器什么的我还是能……”可他越说声音越小,显然想起来一个赏画的关卡怎么可能需要机械。
他都快哭了,关岁理不说话,杜楚为难:“我们自己也不安全。”
大叔颓丧,头都快低到胸口了,杜楚叹了口气:“好吧。”
大叔顿时激动抬头。
杜楚笑笑,他的声音如同春风化雨,安慰起人只觉得真诚与妥帖:“王大叔你放心,碰到就是缘分,我会尽力。”
王钱勇简直都要跪下来抱住他的腿了。
苏飞啪地戴上眼镜,这烂好人,简直辣眼睛。
关岁理大致打量完,没有任何发现,显然他们唯一的路,就是这条望不到头的石阶。
“你要继续走吗?”杜楚问他。
关岁理已经抬起了脚,重新走在了台阶上。
杜楚也有些无奈:“我们的新朋友真是有个性。”
随后,他也迈出了脚:“王大叔,你要是想跟着,就来吧。”
王钱勇当然忙不迭追了上去,
没人搭理的苏飞重重跺了下脚,还是只能跟了上去。
他手里还攥着那堆烦人的羽毛,实在不耐烦,随手皱巴巴一揉都塞进了口袋。
一行四人攀爬起了那道没有尽头的阶梯。
关岁理带头,只是他无法忽略众人身上的羽毛,这东西不会只是装饰。
他侧了下眼,苏飞是黑色的,杜楚是白色的,他也是白色的,王钱勇则是黑色的。
这颜色又有什么意义?
但不离开这里,什么都没有了意义。
他继续专注起了面前的阶梯。
单调而无休止的踏步声,听久了仿佛麻木。
就好像没有尽头一样,他们一步一步机械地走着,走到后面腿脚都不像自己的一样,意识思考都没有了作用,整个人随着两条腿一上一下地晃荡。
某一时刻,他们甚至恍惚,自己不过是一个只会爬楼的机器。
他们心里莫名地烦躁,可总是告诉自己,再等一等,或许就到头了呢。
又忍着烦躁走了一阵,终于,他们看到了一个拐点,他们齐齐松了一口气。
只是,顺着那个拐点绕过去,大约60度的旋转后,他们的喜悦荡然无存,他们踏上了一个和之前毫无差别的阶梯。
第一脚踩上去的时候,心里已经感觉到了煎熬。
要是一直像之前那样走下去,可能都没有现在来得难受。
可是依旧没有选择,他们只能继续走下去。
关岁理走了一阵,手上情不自禁出现了一盒烟,不同于他之前只能到处搜刮烟来抽,在他终于拥有了烟草权限之后,他手上的烟盒印上了paradox的标识。
Paradox,悖论,这是他之前一直在抽的烟,正好跟这一关的关卡名重合,不知道法涅斯究竟是不是故意来作弄他。
但烟卷夹在手指间的时候,那种没着没落的感觉瞬间就消失了,关岁理正准备跟其他人拉开距离点烟,就发现苏飞的手上也出现了同样的东西,王钱勇支支吾吾看着,苏飞还给王钱勇也分了一根。
杜楚偏头瞥了眼,不满地劝:“你少抽点。”但也没别的反应了。
关岁理于是犹豫了下,直接点燃了点火器,久违的烟味吸进肺里,带着一种迷惑大脑的晕眩。
这条路也终于没有那么难熬了。
他们在漫长的攀爬之后,又一次拐了一个60度的角,继续走了上去。
手上的烟一根一根减少,头脑变得麻木。
腿脚的知觉变得僵硬,耳边尽是王钱勇疲惫追赶的喘息。
手又一次伸出去,却摸了个空,关岁理低头扫了眼烟盒,才发现里面已经空空荡荡,十八个烟头晃荡在里面,随便一晃哗啦啦的响。
关岁理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他对烟确实有需求,可并没有到失控的地步,一盒烟即使在他最烦躁的时候,撑一天也不是问题。
可头顶的日光尚未减弱多少,这一盒刚拆封的烟就已经见底,他意识到了这一关的不对劲,好像从他来到这里,就一直心头压着些什么。
格外得不痛快。
余光里,杜楚没有抽烟,但是拿了瓶冰水,隔一段仰头灌一口。
他停下了脚步,其余人慢了半拍,才跟着停了下来。
王钱勇还懵着:“怎么了?”
关岁理仰着头,他对头顶那些通道的大小有着一个大概的估计,随着他们越爬越高,那些通道也该越来越大,遮蔽他们视线的范围也该越来越广。
可现在他发现,在他们第二次拐过那个点之后,头顶的通道就再也没有变过了。
他盖棺定论:“我们被困在了这里。”
闯关者们登时大梦初醒,惊恐地看向了脚下的阶梯。
他们已经足够警惕,没人有机会做手脚;周围干净得连根毛都没有,也不可能有陷阱,为什么还会被困住?
到底有哪里出了问题?
关岁理分析着乏善可陈的信息,法涅斯仅有的几句话被他翻来覆去思考。
“画作,视线,阶梯……”关岁理脑中灵光一点,仿佛想到了什么,他手上的烟盒被他一把粉碎,随后,那些碎屑纷纷扬扬,从他的指尖滑落下去。
不等有谁出声质问,头顶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他们下意识伸手一接,那碎片赫然和关岁理手心剩下的纸片一模一样。
根本没有什么爬不完的通道,他们爬了这么久,再怎么样的阶梯也该到头了。
唯一的回答就是这阶梯上下连接在了一起,他们在达到这阶梯的最高点,也同时回到了他的起点。
这条通道根本走不完!
可是——
这阶梯分明在不断上升,他们清晰地知道,自己从来没有向下走过,那又怎么可能?
“因为视线,”关岁理说,“法涅斯给过提示,这里跟画作有关。有一幅画叫做《升与降》,里面就画了这样一个阶梯,最高点和最低点本该有断层,但是如果换了观察的角度,从上俯视下去,就像是那阶梯首尾连接在了一起。”
“在这里,那视角造成的错觉成了现实。”关岁理抬起了头,如果他猜的是对的,那就意味着,有什么在头顶一直一直盯着他们。
所有人心里一寒,顿时也跟着盯住了头顶,可除了那个126,他们什么都看不见。
在他们刚准备移开视线的那一刻,忽然,那个126骤然一滑,数字跌落成了124,一瞬间,整个关卡死了两个人!
“不能再在这里耗着,”苏飞一双眼藏在黑色的镜片后,看不出他的神情,可语气严肃,他第一时间望向关岁理,“你知道原理,那知道怎么出去吗?”
“我们需要一个新的视角,固定在这里,打破现状。”
“视角?这鬼地方哪儿还有人?”
他烦躁地抓头发,忽然,他盯住了王钱勇,他恶劣一笑:“王大叔,帮个忙?”
王钱勇登时吓得魂飞魄散:“我,别,救救我,我不想留在这儿,我要出去。”
他条件发射就要去找杜楚,可一瞧见杜楚就觉得他也有这个意思,登时连忙后退,脚下一空,直接从阶梯上摔了下去。
惨叫声从上到下钻进了耳朵里。
王钱勇摔下去的那一刻,觉得自己完了,可他喊得喉咙都疼了,也还没摔死。
他战战兢兢睁开了一只眼。
然后,就看到自己从那三个队友出现在了自己的下方,苏飞还饶有兴致地上下看了看,伸出了手准备捞他,可一瞧那张可怕的脸,王钱勇更觉得这人是要杀他。
王钱勇瞬间倒吸一口气,他哪里敢被抓到,他拼命扑腾要远离楼梯,可只看见苏飞的脸越来越近:“啊啊啊啊啊!”
他摔过了楼梯,脖子猛地一勒,一阵痛苦的窒息后,身体急速停在半空中,不等他反应,人又被一抛,骨碌碌滚到了地面上。
王钱勇爬起来第一时间就要跑,一脚又要踩到楼梯外面,被杜楚拉了一把才摔回去。
他面前是深不见底的地方,腿一软,栽倒在地了,整个空间都能听到他剧烈的喘息。
苏飞气恼地瞪关岁理:“你这视角不管用啊。”
没有回应,他几步走过去,被杜楚拦住,不满地撇撇嘴,杜楚才跟他指指关岁理。
杜楚这才发现关岁理一直没有在意他们的吵闹,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柄小刀,正在撬——腕表的外壳?!
“你怎么敢撬这命根子!你不要命了!”
杜楚转头眼神警告他,苏飞才不情不愿地安静下来:“你要干什么?没时间给你鼓捣那些玩意。”
回应他的是吧嗒一声,苏飞心脏都一停,眼看腕表破了条缝,透明的封壳被挑飞出来,他心都在滴血。
封壳朝楼梯下方摔下去,他更是心脏都到嗓子眼了,伸手就要接。
关岁理提前一步接住了那块封壳,他的心啪嗒又落了回去。
“你拆它有什么用?别告诉我就这小壳子能管用?你知不知道你拆的是什么!”
关岁理终于觉得聒噪,一瞪他:“闭嘴,不想死在这儿就闭嘴。”
苏飞气得青筋直暴,可一咬牙,啪地坐地上,他又不傻,知道不能跟关岁理硬刚。
终于安静了,关岁理继续用那个小工具撬啊撬,腕表背部的三块能源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又拧了几下,一组能源板就撬了出来。
能源板出来后,关岁理全身轻松了下来。
他随意一动,腕表剩余部件就自动重新组合封闭,外壳上延展出几条结实得钢条,迅速交缠代替了封壳。
除了有点丑,没什么问题了,能用就行。
关岁理这回就盯住了撬出来的透明封壳和能源板,其余人也情不自禁看过来。
他们除了好奇关岁理要做什么,心里更迫切地要宣泄的,是一种匪夷所思的诧异,竟然会有人连腕表里的那点东西都不放过。
稍微出点差错,他就再也没有权限了,跟等死有什么差别,这简直是个疯子。
关岁理托举起那两个零件,闭上了眼,随后,那两个零件开始变形重组。
半空中新生出来的钢材延展出新的壳体,逐渐将那两个变形的零件包裹起来,无数复杂的电路结构在其中搭建连接,一个方形的机器出现在了面前。
最后,原本属于腕表的透明封壳卡在最前端,赫然是一台——摄像机?
苏飞霍地站起来:“你是不是觉得我蠢,这也能算是视角?”
关岁理试着开机,影像传输进机身,打出一片模糊的朦胧,显然这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摄像机。
但关岁理却松了口气,他终于有心力去回答:“知道双缝干涉实验吗?”
苏飞陷入了沉默。
杜楚回忆着自己学过的知识:“你是说托马斯·杨做过的那个古老的实验?本来可以被人眼观测到的实验结果,在安置探测器后消失了。”
双缝干涉实验发布以后,人类不得不承认一个客体对另一个客体的干扰,这一切过程中,作为人类的主体是毫无意义的,甚至面对这样的结果束手无策。
关岁理点头:“探测导致了实验结果的坍缩。”
“这就说明,探测仪单纯的观测,可以对现实世界产生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