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这次笑起来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个疯子,像个正常人,但他就是知道,这家伙还在发疯。
他像是被人兜头倒了一盆冷水,又丢进了冰窖里,被冻成了冰棍,一动不动。
倒是坐在他身边的室友一无所知的凑上来,好奇地问:“哇,耀哥,你认识的人啊?”
疯子对他的室友伸出手,友好地说:“你好啊,我算是齐明耀的竹马吧,我们初中就是同班同学,高中也同班,我们以前是很要好的朋友呢!”
室友傻呵呵地说:“哦,你是齐哥的朋友啊。你好,你好。”
他这才回过神来,恶心至极地说:“他不是……”
疯子把他的话抢过去:“不是什么?”
时过境迁。
他好不容易才重新回归正常生活,有了几个不知道他过去底细的朋友。
真的要直接把自己过去的丑事直接血淋淋的扯开吗?
他的一时犹豫让疯子有了可乘之机。
疯子干脆坐下来,跟他们一起喝起了酒。
几年不见,这家伙变了很多。
就算他一直低着头不想去看也知道。
变得比以前更加狡猾可怕了。
竟然伪装的比他更像是个正常人。
他们学校男生宿舍有晚十一点的宵禁,他们得回去了。
走出酒吧。
三个男大学生又围着疯子的跑车大呼小叫起来:“哇靠!这也太酷了吧?简直像是科幻片里的车!哥,能让我们坐一下吗?带我们去兜风吧。”
他喝的酒最少,脑子也最清醒,阻止说:“疯了吗?大家都喝了酒,现在开车是酒驾,要出车祸的。”
寿星遗憾地拉长声音:“诶~~~今天我生日诶!我好想坐坐看啊!”
疯子和气地笑笑说:“那改天我没喝酒的时候,再到你们学校来找你们,带你们去兜风。”
他看着那三个傻子简直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答应下来,到底是没忍住插嘴:“不用。”
“我觉得我们也不熟。”
他受不了了,恼火地直视过去。
两个人的目光接触在一起,对方的眸光黯了黯,一副很受伤的样子,说:“嗯。”
“我的号码已经给你室友了,你要是想找我,可以问他们要。”
气氛突然变得这么糟糕。
就算再傻也能感觉到了。
回到宿舍的一路上都安静的诡异。
过生日的室友半路莫名其妙突然打起嗝来,吞不回去,停不下来,就这样打嗝打了一路。
一回去。
室友尴尬地问:“耀哥,你跟那个人是不是关系不好?你要么跟我直说吧,你知道我这人神经很粗,情商很低,对不起啊……”
他想了想,委婉地说:“我跟他不是朋友。你们把他的手机号删了吧。他以前校园霸凌过我,不是好人。”
十八九岁正是少年意气最重的年纪。
跟一个陌生的富家少爷比起来,还是一起住了半年的室友更重要。而且他平时还像是个男妈妈一样对其他人多加照顾,早上叫起,中午打饭,上课帮喊签到。
大家都掏出手机把号码给删了。
然而第二天。
疯子又出现在他的教学楼下。
他视而不见。
疯子一连来了一个月,风雨无阻。
在第三十二次见到疯子的时候,他终于走上前去,问:“你到底是想干什么?”
疯子可怜巴巴地对他说:“我就想,跟你单独说一次话。”
他问:“你不用上学吗?”
疯子说:“从少管所出来以后就没上过学,我每天都在想你,根本没法上学。”
大概是因为这一个月疯子除了卖可怜什么都没做,他降低了警惕心,说:“有什么话要说就在这里说吧,我不会跟你去别的地方。”
疯子点点头,跟他走到人稍微少点的林子里。
然后又不说话了。
他不耐烦:“你要说什么就说啊,要是不说我就走了。”
疯子声音很低地说:“对不起。”
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疯子重新说了一遍:“对不起。”他看上去很诚恳地为自己辩解,“你骂我有病是对的,我之前真的有病。我后来不发病了,终于意识到自己对你做了多么可怕的事情。”
“小耀,我跟你道歉。你不原谅我也没关系。”
他笑了:“你说完了吗?说完你可以走了。”
疯子:“我们能重新做朋友吗?”
他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不能。”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
可是疯子没有放弃。
这家伙是真的不上学也不上班,每天就开着他的豪车,打扮得光鲜亮丽,英俊帅气,跑到学校里来找他。
他烦不胜烦,说:“你就不能找个学上吗?你无聊不无聊。”
骂完的第二天,疯子没有再来。
他刚松了口气,一星期后,疯子背着书包,走进了他的专业课教室。
站在门口,对他阳光灿烂地一笑,举高手挥了挥。
他简直要晕过去了。
他没有去问疯子,而是问了消息灵通的班长,班长说:“好像是花钱买进来的,听说他给学校捐了一栋楼……”
他觉得这个世界真荒唐。
从此以后,他们成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学。
他越来越沉默寡言、阴晴不定,而疯子反而因为开朗大方而受同学的喜欢。连他的几个室友也慢慢开始怀疑起他们之间是不是有点误会,说不定可以说开呢。
在一次聚会上,疯子主动说:“我以前太幼稚了,犯了不少错,是我的错,他不想理我也是应该的,这很合情理。唉。”
疯子就像是站在他的身前,吸走了本来会落在他身上的阳光,用深黑的影子挡住他前进的路。
他索性不再言语,过一天算一天。
总不可能把好不容易考上的大学再给退了,那沉默成本也太大了。
转眼一个学期过去了。
暑假的前一天。
疯子在宿舍楼下堵他,说:“你现在也不回你舅舅家了,你没地方可以去吧。”
他一句话也不想说,想要直接绕路走,结果两个人在楼道口推来挤去,挡住了其他同学的路,被骂了。
疯子趁机抓住他的手腕,把他给拉走了,耐声耐气地跟他说:“我都已经伏低做小半年了……算了,才半年,你肯定不解气,当初我欺负了你四年。那我也给你欺负四年怎么样?”
“我还蹲了一年少管所,被关了一年精神病院,这样还不行吗?”
他说:“你想怎样都跟我没关系。”
话音刚落,他闻到疯子的信息素一瞬间像是要炸开似的,猛地浓烈起来,他的腺体对这个信息素留有ptsd,有种又一次被针管狠狠刺穿的幻觉。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煞白。
疯子冷静下来,像是在对他说话,又像是在对自己说话,神经质的喃喃低语:“你别惹我生气,你别惹我生气,我又会发疯的。”
“我也不想伤害你,但我发起疯来就会伤害你。”
他强作镇定地问:“你是在威胁我吗?”
疯子仿佛很痛苦地说:“我没有这个意思……”疯子抱住头,慢慢地蹲下来,“我不想伤害你,你还是走吧。”
他一点也不关心疯子的状态,两人的气势此消彼长,他反而变得冷酷,居高临下地说:“既然你都知道,你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的面前。你要是真的不想伤害我,你就永远地消失在我的面前。”
……
周念说:“我猜疯子还是没走,甚至再一次伤害了齐明耀是不是?”
沈峤青颇有同感:“……要是能忍得住不见对方,就不是喜欢了。喜欢了,就是会忍不住想去见那个人的。”
周念咂舌,很无语地说:“你不要共情,你还没有病到那种地步吧?”
沈峤青答不上来。
周念也有点说不下来,病得方向不太相同,但是很显然沈峤青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司医生摇了摇头。
“没有,他没有再在身体上伤害齐明耀。”
“甚至他们有一段时间还算是交往了。”
周念:“啊?”
“斯德哥尔摩?”
说完,觉得失言,补充,“我也不懂心理学,就是随口这么一说。所以是怎么回事?”
司医生接着往下讲:“因为他发现他的身体已经不正常了,要是不是跟那个在一起,就不会有生理上的反应。”
他推了一下眼镜:“简单地说,‘我’的存在就是在这个时候诞生的。”
“当所有的痛苦都集中在他的精神上,他的灵魂无法承受,于是分裂出了我来。”
周念不置可否。
他只是默默地看着司医生:“但是——”“你怎么向我证明你说的都是真的?从头到尾,‘少爷’‘疯子’都只存在在你的口中吧,连个名字都没有,究竟是不是真的有这个人呢?”
“而且假如真的有这个人,为什么他本人完全不知道?”
司医生依旧一副非常冷静的样子,完全没有一点动摇。
他取来笔记本电脑,熟练地操作了一下,噼里啪啦地敲了一阵键盘以后,他将笔记本电脑转变方向,朝向了周念。
这是一张身份表。
姓名:谈嘉勋第一性别:男第二性别:alpha照片上的男人浓眉星目,看上起衣冠楚楚,阳光健康。
司医生说:“他忘掉了,是我让他忘掉的。”
他往后靠去,靠在沙发背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问:“有香烟吗?”
周念掏出一盒烟,扔给他一支,对方把烟叼在嘴巴上,摸了摸口袋,周念又把打火机递过去。
司医生抽了半支烟,沉默地吞云吐雾,过了瘾以后,把烟捻灭在烟灰缸里,说:“当年那家伙实在是很难缠,小耀快崩溃了,有一段时间都是我占据了身体。于是我虚情假意地答应了跟他谈恋爱,还说想要跟他一起去国外结婚。”
“先留学再结婚。”
“我问他要钱,要了很多钱,但是我要多少他就给多少。”
“在他筹办婚礼的时候,我把他送我的名牌手表卖了,卖了一百万。”
“我用这个钱给身体换了个身份,又给小耀催眠忘记了他。”
“但是我一直在关注着他的动静。”
“我就知道他迟早有一天会找上门来的。”
第181章 优越感185
周念看着这详细到像是跟踪狂才能得到的信息,半晌无语。
沈峤青主动地说:“我去把资料打印出来吧。”
沈峤青拿走了笔记本电脑去书房了,周念则继续留在客厅盯着“司医生”,他欲言又止,说:“你就这么把资料放在司医生的电脑里,不怕他发现啊?”
他说:“不怕,我存的非常隐秘,他99.9%不可能找到。就算不小心发现了这个文件夹也还需要密码,密码只有我知道。而且他以前都没有起疑过。”
“他已经过了那么多年的正常日子,等他醒过来的时候也请不要告诉他关于我的事情。”
见他这个摆烂的态度,周念觉得有点好笑,说:“那我要怎么跟他说呢?”
“司医生”说:“随便跟他扯个谎吧,总有办法的。”
精神病医生自己就有精神病,而且对此一无所知。
太离谱了。
周念倒是没被他带到沟里去,他沉默下来,手臂搭在膝盖上,双手十指交错相握,低头思考起来。
开着门的书房里响起打印机印刷的唰啦唰啦的声响。
“你去见过那个人没有?”
“没。”
“照你这个故事所说,他应该会第一时间找上门吧。”
“他又不能确定我的身份,我换了名字不说,还整了容,只能大概看出以前的影子了,你要是见了我以前的照片就能知道了。”
说到这,司医生略显暴躁地说:“早知道把腺体也给挖了,谁知道那个神经病还能闻着信息素找上门来。”
周念:“因为你还想像个正常的alpha一样生活吧。这不是你的错。”
司医生:“那现在该怎么办呢?周警官。”
说话之间,沈峤青已经打印好了资料,把笔记本还了回来。
司医生重新设置了一下,操作过后,关了电脑。
周念给出了个暂时性的措施:“不管怎样,你先继续住在我这里,比较安全,至于‘谈嘉勋’这个人,我会先去接触一下,想办法处理掉你们的矛盾。”
司医生看着他,没说话,眼神冷冰冰的,充满了疲惫与不信任,并不是愤世嫉俗的不信任,而是觉得周念一定做不到的不信任。
周念:“我会跟办到底的。”
司医生:“希望吧。”他甚至笑了一笑,“我的运气还挺好的,总能遇上一位负责任的警察。”
他困倦地垂下眼睫,打了个哈欠:“说了那么久,我也挺困了,我去睡了,得让身体有些休息的时间。”
说完,司医生站起身,慢悠悠地往卧室走去,关上门,没有了动静。
虽然这个房子的隔音效果很不错,但是周念还是压低声音跟沈峤青商量:“你觉得怎么样?”
沈峤青说:“我看他没有说实话。”
周念翻翻手上的资料,说:“我觉得是实话,只是没说完。隐瞒我也没有意义,我可以调查啊。我先去查一查这个姓谈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