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张东西吃到一半,已经不可能吐出来了,他咽下口中的食物,咕噜咕噜喝了两口奶茶,擦擦嘴说:“我就知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活要我帮忙干?说吧。”
“小周,你不用给我吃的我也会帮你干的啦。这么客气干嘛?你说是吧?”
周念把从司医生诊所那里搞到的监控视频递给小张,拜托小张检查一下有没有什么奇怪的痕迹。
今天周念也在加班,小张下班时间到了以后把他叫过去,说:“你看这里。”
他特意摘出来一个时间段,都是晚上10点到10点半之间,播放给周念看,说:“看出来了吗?”
周念紧抿嘴唇,心想,没看出来。他说:“我再看两遍。”
小张给他指了一个细节:“被减掉了,用了一段完全静止的画面代替。”
“要是有办法的话你可以查一下这个时间段究竟发生了什么。”
周念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谢谢小张。谢谢了啊。”
小张:“咱俩谁跟谁啊。不过你这是在查什么啊?秘密案子啊?”
周念:“不是,是我一个朋友,被跟踪狂跟踪了,但是证据不够,所以不方便立案,我就利用自己的业余时间来帮忙查一下。”
小张看着他叹了口气,摇头晃脑地说:“小周,你说说你,上班的时候兢兢业业比谁都要勤奋就算了,下班了有时候还得加班不说,你竟然还能自己找活干,自己给自己再加一轮班。”
“再这样下去,你可得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千万不要累倒了。”
在校长给他提议以后,周念温和地笑了笑:“谢谢张哥。我知道的。那不趁着年轻的时候勤奋工作,以后老了不是更干不动了吗?我身体蛮好的。谢谢,我继续去查了,改天再请你吃饭啊?”
小张看着周念离去的背影,也收拾收拾准备下班回家去了。
还有些话他没有说出口。
自从周念来了他们警察局以后,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带动的所有人精神气都比以前要好了。
做他们这一行的多多少少有点职业理想,可在生活的打磨下,渐渐也变得平庸漠然,按照公式程序办事。
但周念不一样,他自己不提,可大家隐隐约约知道他是个富家子弟。
一开始大家听说以后,还以为会来个混日子的,没想到他负责认真,而且亲和力十足,学习能力也快,天生一副热心肠,就以帮助人为乐趣一样。
按理来说,大家应该不会喜欢这种傻白甜的性子,可你说在天天面对违法犯罪负能量的环境中,突然来了个发着光的小伙子,整天阳光慢慢,你只要跟他说两句话就能感觉自己一身的疲惫阴暗都被驱散了。
谁能不喜欢?就问谁会不喜欢?
所以大家都喜欢周念,也乐意给周念帮点小忙。
不过小张也有点担忧,本来做他们这行的就不好找对象,更何况是周年这种拼命三郎。
先前周念的对象不是暴露了,还是个大明星吗?
也不知道这两个人是怎么相处的?最近搬进来搬出去的,不晓得是不是在闹矛盾。
周念这么好的一个小伙子,希望他在家庭方面也能比较幸福。
那么周念本人呢?
他压根没空去想,也不知道别人在为他担忧。
他回到自己的工位,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加速看录像。
这个录像并不是司医生的诊所本来就装的监控,而是后来再装的。
准确的说,有点不合法。
就是沈峤青在帮忙检查司医生诊所的监控时,顺手又在隐蔽处装了新的。
都装好以后才告诉周念。
周念:“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沈峤青:“跟你说了你说不定就不让我装了。我觉得我要是那个跟踪狂,原本的监控我会处理一番,装个新的,敌明我暗,才能够发现真相啊。”
“本来就没报案,而且是公众场所,我觉得没有侵犯司医生的隐私。”
周念看了目前录下来的好几天的视频,只挑10点到10点30这个时间段看。
都看完了,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但是一种奇怪的感觉依然萦绕在他的心头不散。
不对,好像有哪里不对。
周念滑动进度条,拉回到10:00重新看。
看了得有七八遍。
这时,外面有人来问:“请问,有民警同志在吗?”
周念连忙随手按了一下暂停键,去接受来人的求助。倒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有个人喝醉酒了睡在路边,被好心人送过来,拜托他们帮忙。
周念花了半个钟头问出了对方的住址,开车把人送了过去。
再回到警局,打算继续研究这个视频。
一打开电脑,出现的就是他暂停的那个画面。
恰好卡在司医生看向监控镜头的视角,他的镜片反光,并看不清楚眼神究竟是怎样,但是他的整个态度都冷若冰霜,与平时如沐春风的样子截然不同,那冷冰冰的目光仿佛能穿过镜片和屏幕船头出来,直刺周念的心头。
他终于认识到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了。
他本来觉得司医生出现很正常。
不。
不对,这个人不是司医生。
这个时间点只有司医生去了诊所,那么,对监控录像动手脚的人只有可能是司医生本人。
——是司医生自己在跟踪自己?!
真的是幻觉?!
正值深夜,窗外一片漆黑,像是化不开的浓墨。
今天浓云蔽月,天上一点星光月光都没有,只有城市不熄的阑珊灯火仍然映射过来,窗外刮起大风,吹得呼呼作响。
沈峤青做了个朝向客厅的手势:“坐下来谈谈吧。”
“司医生”点头,并没有拒绝他这个提议,也并没有因为被抓到而惊慌失措,而是气定神闲地在客厅的长桌一边坐下。
沈峤青是个很会看细节的人。
譬如司医生喜欢在左边靠厨房的位置坐下,但是这个“司医生”则喜欢背对墙面的最狭隘逼仄的座位,沈峤青倒了两杯茶,推了一杯到他的面前,他拿杯子用的是左手,而不是司医生惯用的右手。
尽管用的是同一副身体,但是他就是能看出来不一样了,大概是出自于他作为演员的自我修养,一个好的演员在演不同的角色的时候往往不需要非常激烈明显的转变,而是从一些极其微小的细节上,就能让观众看出来已经换了一个人了。
眼前这个“司医生”显然是这样。
该怎么描述呢……
他看上去更有男子气概一些。这样说似乎不太准确,在多元化的今天,这并不一定是强硬坚决的体现,但大致意思就是这样。
这位“司医生”的坐姿看上去更加沉稳,整个人坐姿,肩颈线条动作,给人的感觉都是充满了攻击性的。
像是一只好整以暇的狮子,随时准备着一跃而起,咬碎别人的喉咙。
“司医生”拿着一个打火机,在指尖旋转把玩,咔哒咔哒地敲着桌面,速度悄悄变快,给人以一种紧迫感。
沈峤青可不吃这一套,他直接趁着某个空隙,一把夺过了打火机,说:“司医生本人不抽烟也不喝酒。你抽烟吗?”
“司医生”说:“我抽。”
沈峤青好奇地问:“那你怎么做到不让他发现呢?”
“司医生”说:“抽完烟以后我会去洗澡洗手,或者喷一些除去味道的香水,他就不会发现了。”
“藏烟比较麻烦,得藏在他发现不了的地方。”
“我一半是把没抽完的烟藏在卫生间里,有时候会潮掉,抽起来就没有那么香了。”
沈峤青继续问:“那你偶尔出来活动一下,会不会让他醒来以后觉得身体疲惫。”
“司医生”说:“没有进行剧烈运动的话不会。”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人的大脑是很神奇的,属于我的那块脑神经活动了,但属于他的还在休息。”
沈峤青还想问,却被“司医生”打断了,他笑了笑,笑起来的感觉跟白天那个温文尔雅的司医生完全不同,带着几分邪狞的感觉,也不知道是不是沈峤青的错觉。
他夺回了主话权:“你怎么都在问一些有的没的?我还以为你应该被吓个半死,然后质问我呢。”
沈峤青耸了下肩膀:“周念想要拯救司医生,但我没有。我对一个真实的双重人格更感兴趣。”
他轻咳一声:“既然这样的话,那我还是问一句吧。请问你就是跟踪司医生的人吗?”
话音刚落。
“司医生”正要回答。
沈峤青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划破了屋内的死寂般的平静。
沈峤青看了一眼来电人名,是“周念”。
他不可能为了别人挂掉周念的电话。
所以他直接接了起来。
尽管没有开扩音,可是因为深夜实在太安静了,所以还是能够听见听孔里传出来的周念的话音:“沈峤青,在家吗?你小心点。我查到了。对监控动手脚的人就是司医生自己。”
而坐在沈峤青面前的“司医生”面无表情,他冷冷地说:“不是我。”
周念听见了声音:“……”
周念觉得头都要炸了。
周念不可思议地问:“谁在说话?”
沈峤青说:“应该是司医生的另一个人格,他半夜起来喝水,被我发现了,我就把他逮住问了问?”
周念的声音不自觉地变得急切了几分,他自己没有发觉,更不知道这种急切从何而来,问:“沈峤青,你现在还好吗?没事吧?”
沈峤青心头一暖。
他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见周念对他说这种慰问关心的话了,现在周念总是只在关心别人,虽然他并不介意,甚至有时候还会很“贤惠”地想,要是遇上紧急的情况,他不介意周念先顾忌别人。
没想到这次周念先关心他,这实在是让沈峤青受宠若惊,他的声音一下子变得甜蜜起来:“我没事啊。我怎么会有事呢?我是要保护你的人。”
“我现在好好地跟他面对面坐着,打算跟他聊聊,没有危险。就算真打起来,他也打不过我。你放心好了。”
“你不用管我这边,我会帮你处理,你忙工作就好。不用耽误了。”
先前的司医生遇见这种情况总是会装成没看见,而这位叛逆阴暗般的“司医生”则完全不给面子,直接翻了个白眼,说:“真恶心。我早就觉得恶心了。”
“跟你们这对你侬我侬的小情侣住在一起真他妈的烦。”
从温柔和善的司医生嘴里听到脏话给电话那头的周念冲击力不小,他用了一会儿才适应,问:“真的是司医生吗?”
沈峤青说:“我开个视频吧,怎样,我们三人对话。”
“司医生”矢口拒绝:“不开,你们是想录下来以后给他看吧?我不想被他发现我的存在。你们要是能答应我,那我可以跟你全盘交代我的事,还有他的事。”
周念对沈峤青指示说:“开公放。让我跟他说话。”
“滴。”
沈峤青点了公放。
周念严肃地说:“那不可能。我肯定得告诉他。不然也影响他的日常生活。你为什么不能让他知道你的存在呢?你先给我一个理由。”
“假如是你在伤害司医生的话,我会想办法把你医好,你知道你给他带去多大的困扰吗?”
“司医生”咂舌,他往后靠去,双手抱臂胸前,一副很不爽的模样,臭着脸说:“要不是因为你是他很喜欢的朋友,我才不乐意跟你们搭话。这么多年了,只有你对他这么好。我知道他大概不会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我并没有伤害他。我伤害谁都不可能伤害他。”
“我就是因为他被伤害,所以才诞生出来的人格,我的存在就是为了保护他。”
周念惯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对方这样好声好气地跟自己说话,周念的态度一下子软和了一些,起码听上去应该还是配合的。
周念:“谁知道你是不是在撒谎?”
“司医生”很无语:“等你下班回来疑惑,我们再当面说吧,要是到那时候他还没有睡醒的话。”
“要谈我也直接跟你谈。”
“他相信的是你,他不相信你的男朋友。”
“我只跟你谈,周警官。”
周念想了想,说:“行。”
然而,这次对话并没能等到周念下班,又来了两个半夜在烧烤摊上打架的人需要调解,周念忙警局的工作,分身乏术,想要让沈峤青帮忙谈一下,但是对方不想跟沈峤青谈,只想跟他说,不然就拒绝开口。
等到天亮以后,周念回到家。
“司医生”已经睡去,而司医生醒了过来。
他又变回了周念熟悉的模样,睡得有点懵,皱着脸去洗漱,疑惑地说:“我怎么觉得睡了一觉,腰反而还有点疼。”
周念想:那是因为你的身体在客厅的椅子被沈峤青盯着坐了好几个小时。
周念遗憾没能见到司医生的另一个人格。
得等下一次,但下一次不知道是何年何月。
司医生自己对此一无所知,还在嘟囔:“有空得加强锻炼……”
周念问:“司医生有没有在健身房办卡锻炼,我觉得你可以学个拳击或者散打,既能锻炼身体,还能够保护自己。”
司医生腼腆地说:“之前有学过拳击,学的时候还不错,打沙包打得有模有样。但我的人格里自我保护的程度太高,我在潜意识里就没有攻击性,所以真到跟人对战的时候,我就一拳都打不出来,只知道站着挨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