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嘉言哭笑不得,眼底也红得厉害,一觉醒来,所有人都变了,只有他停留在原地,看似幸运,实则沉重逼仄,令人悲怆。宋嘉言看向沉默不语的宋初衡,宋初衡也看着他,眼神平静,好似不会被任何事打动,宋嘉言与他在静默中对视良久,脑海里闪过最后一次见沈透时的情景。
宋嘉言用尽全身的力气组织了语言,问出他现在最关心的问题:“......沈透,还好吗?”
宋初衡仿佛也在措辞,说:“不算很好。”
宋嘉言心头震颤,过了好一会儿,艰涩开口:“对不起。”
宋初衡缄默片刻,说:“不是你的错。”
宋嘉言艰难地呼吸,抓紧了骨瘦嶙峋的膝关节:“当年,我出事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宋初衡便将十年前的事情娓娓道来,与沈透分开,出国,再后来见到孩子,再再后来,就是与沈透重逢,查到成蕴涵的所作所为,然后摘除了成蕴涵的腺体。
说道这,宋初衡十分冷静地同宋嘉言说:“你可以怪我,也可以和我绝交,反正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糟糕得不能再糟糕了,但是我绝不会为此和你道歉,我真的是忍着杀人的冲动,看着你的面子,才留成蕴涵一命。嘉言,她的命,在我心中比不过沈透的命,如果你生气,朝我来,别去找沈透撒气,他是最无辜的。”
“我怎么敢怪你们?是妈妈做错了,”宋嘉言听着,胸膛起伏,眼泪止不住地落,如若不是他当初多此一举,拿走了沈透的笔记本,这一切根本不会发生,他哽咽不能,“对不起,是我的错,要不是我多事,沈透就会好好的,是我害了他,对不起,对不起,我会,我会和妈妈一起去找沈透道歉的。”
“没必要,嘉言,道歉是最没有用的,他不会接受,我也不会让他见成蕴涵。”宋初衡冷淡拒绝,他怎么可能让成蕴涵到沈透面前碍眼,留她一条命算不错了,他转头看向窗外,眉宇沉着一股阴霾,说:“事已至此,说再多也没用了,只要成蕴涵不再惹是生非,我就可以让她好好活着,不然,”宋初衡停顿,诡异的留白几秒,转了话锋,“接下来,宋业德会把公司交给你,如果你愿意,这几天我也会留在这边跟你交接所有事情,你调整好心态,准备好打一场硬仗吧,以后有什么不懂的让宋业德教你,他还不至于年老昏聩,撑个几年等你学个工商管理还是能行的。”
宋嘉言感觉天都塌了,泪眼朦胧而无助:“可我现在什么都不会。”
谁人都有无助的时候,但也有人渴望挣脱枷锁,无事一身轻,宋初衡闭上眼,复又睁开:“嘉言,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可能时时刻刻围着你们宋家转,我可以尽量帮你,但日后,我不想再跟宋业德有一点关系。”
宋嘉言实在是太混乱了,他提不起精神去在意宋初衡是宋业德私生子的事情,他也没办法对宋初衡憎恨与生气,他被压垮了脊背,低下头,良久才止住眼泪,带着哭腔道:“我,我知道了。”
“哎,你们俩,干嘛搞那么悲重,嘉言刚醒过来,我们不应该高兴一点吗?”郑文杰凑到宋嘉言身边,搭住他的肩膀试图活跃这沉重的气氛,“嘉言,别哭了啊,没事,以后哥们也会帮你的,这年头,管理一个公司还不容易吗,你去上几天班分分钟就能学会了,然后再私底下学二十几门课程,偷偷卷死那帮老狐狸,别伤心了啊,这十年我也发生了不少事,想不想我说给你听?可有趣了!”
真是雪上加霜,宋嘉言一想到自己要一边继承家业,一边还要补上这十年来没学过的知识,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心如死灰,又是绝望又是低迷。
等宋嘉言平复心绪,宋初衡又同他提了宋氏集团的具体情况,告诫他有哪些人要警惕,又能与哪些人共事相与,宋氏是家族企业,勾心斗角总是少不了的,宋业德虽然是董事主席,有最大的决策权,但总裁的职位也是由各大股东评选投票出来的,所以宋嘉言一旦坐上总裁的位置,那就相当于是个任人宰割的小白兔,一旦他做错事,或者露了怯,股东们觉得他没有资格胜任,那也是不会留情面的,他们要的是能领导公司的精英人才,而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少爷,在这种如履薄冰的时刻,宋嘉言做的每一个决策,都需要小心再小心,不然就会被有心人拉下水,失去与其他叔伯兄弟竞争的资格。
两个alpha 陪了宋嘉言一下午,没留下吃饭,便从宋家离开。郑文杰要回家去看他外公,宋初衡便跟着去拜访了一下老爷子,吃了一顿晚饭后趁着月色离开。
途径临江大桥,万千烟火划破夜空,声色璀璨艳丽,不知是举办什么活动,将江岸一侧的夜空燃成一朵朵绣球花状的淡紫色,紧接着又不间断的绽放出火树银花般的线香。
宽阔江面水岸连映,构成夜间徇烂美景。宋初衡在岸边泊停,降下车窗,观赏了两秒,掏出手机来给沈透打电话,此时他忘了有沈透已经把他的手机号拉黑的事,不过天公作美,沈透的手机丢了,重新补办号码后,原来的数据清空,所以一打过去,就被沈透接通了。
沈透吃了楼骆从卢越那里拿的药,又做了一天发声练习,勉强能发简单的音,他接通电话,是因为这手机号眼熟,并且给他发过几条晚安的短信,所以他便知晓这是宋初衡的号码。
宋初衡见电话通了,才想起来自己被拉黑的事,就挑眉说:“手机这么快就补办好了?”
沈透一听他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想挂电话的冲动,可能,多半是宋初衡总欠打的原因。
“我现在在江昙,”宋初衡说,“看到烟花了,很漂亮。”
沈透呼吸安静,没有吭声。宋初衡便自顾自说:“听到烟花声没,想不想看?”
沈透咳了一声,表示不想看。宋初衡却颇有兴致,一边通着电话,一边打开微信,查找沈透的手机号,添加到通讯录,对沈透说:“遇到这种好看的风景,就忍不住邀你共赏,虽然烟花不稀奇,但和你一起看烟花却是百年难得一遇,透透,这种烟花一般不会持续太久,错过就看不到了,现在加我微信,我拍给你看,怎么样?”
希望沈透识相一点,好好珍惜这种他搞浪漫的时刻,不然,他下次还搞。
“沈透先生,做人啊,最重要的是要学会珍惜,”宋初衡见他犹豫,就开始哄骗,深邃眼中映着江岸上的烟火,面容在此刻显得多情又惬意,“不要因为不想加我微信而错过这种美丽的时刻。”
此刻已经八点,沈透坐在床上,靠着床头,用电脑写一些东西,宋航也在一旁,用房间里的书桌写作业,沈透犹豫了一会儿,手机离开耳边,鬼使神差打开微信,看到宋初衡的好友请求,点击添加。
您已添加了宋初衡,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我滴个乖乖,宋初衡没想到他还真加了,于是果断挂断电话,直接给他打视频,一边下了车,走到岸边,背身调整好角度,让自己和身后的烟火一并纳入镜头中。
微信来电的铃声很响,沈透赶紧把音量调小,看一眼宋航乖乖写作业的背影,想着和宋初衡打视频电话这种事,是否有些过于暧昧了,他指尖一点,点了挂断。宋初衡锲而不舍,又打了过来。宋航听到声响,转过身来看,沈透不得不点击接通,消灭铃声,并朝宋航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宋航于是又转回去写作业了。不知怎的,沈透犹如背着儿子偷情一般心虚紧张,他松了口气,低下头,就看到了夜色下宋初衡英俊的脸,和背景中璀璨不断的烟花。
宋初衡举着手机,右上方的屏幕中,沈透的脸蛋好看极了,眼睛鼻子眉毛,都透着一股清纯冷俊的气息,特别是嘴巴,因为镜头放大的原因,微抿着,薄红又水润,可爱又温软,令人恨不得凑上去亲一口。
于是,宋初衡心生歹念,在心底默默亲了沈透一口。
沈透全然不知,他穿着黑色t恤,上面印着一只可爱中又带着二货气息的柴犬狗头,宋初衡觉得好笑,看了他一会儿,将手机横了过来,使身后烟花入镜头一小半,说:“烟花,没骗你吧,看到了吗?”
微信视频明明可以切换镜头只拍烟花的,宋初衡却非要入镜,占据了屏幕大半的位置,这是要他看人,还是看烟花?
宋初衡之心昭然若揭,要他人与烟火都看,临江而站,在手机镜头中朝他低笑,故意问他:“透透,好不好看?”
声音从听筒中传来,有些低磁,屏幕里,人也笑得俊朗,此情此景,心照若宣,沈透一时不知该看哪个了,明明烟花开得那么欢快,一朵一朵,声声入耳,但他怎么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觉得此刻的宋初衡有点小帅?
像是身后万千烟火,化作宋初衡的陪衬,将他捧得俊美夺目,耀眼异常,犹如众星拱月,天地也羞愧得黯然失色,只留一束光,一个人。
沈透没有吱声,移开了目光,透过小小的屏幕,去看旁侧的烟花。
宋初衡一眼摸清他的情绪,又要逗他:“烟花哪有人好看,沈透,眼睛转回来,只看我。”
从没有这么自恋的人,沈透自不理他,刻意忽略他的脸。宋初衡又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有没有想我?”
沈透下意识看他一眼。
只那么一小下动作,宋初衡就立即说:“想了,很好,我也想你想得不行。”
沈透:“......”
沈透握着手机,想点红色挂断键。
宋初衡笑:“怎么,这样看我,是想要我亲你?”
沈透脸皮没他厚,咬牙把镜头转到宋航身上,示意他儿子也在听。
厚脸皮宋初衡这才罢休,烟花易冷,转瞬即逝,将镜头翻转,与沈透共赏了三四分钟的烟花,落幕后,光焰消失在夜空,恢复寂静,屏幕随之暗了下来,宋初衡的脸也陷入昏暗中,被昏黄 的路灯映得若隐若现。微风拂面,水波荡漾,宋初衡没有挂断视频,返回车内。车内也是昏黄的,但能看清人的脸。
“太短了,喜欢的话回去给你放。”
沈透摇头。
“楼骆给你送药没有?”
沈透点头。
“过两天我来不及回去,让卢越直接上你家好不好?”
沈透点头。
“药苦不苦?”
都是药片,就水吞服,哪有功夫尝出苦不苦。
“乖乖吃药,回去给你买糖吃,”宋初衡的声音变得温柔,如月色般低沉,像揉了蜜糖在里面,说,“有我在,你就不会觉得苦了。”
贫嘴,沈透觉得犯规,又忍不住心里发软。他吃软不吃硬,平生最怕被哄。
“我今天见了嘉言,”宋初衡看着屏幕,眼睛未曾错开过,“你想不想见他?”
沈透眼睛微怔。
“不想见也没关系,”宋初衡用尽所有的温柔,尽量不让沈透产生不悦的情绪,“他刚醒,知道了你的事,觉得很愧疚,但如果你不想见他,就和我说一声,我去告诉他以后别来烦你,好不好?”
对于宋嘉言,沈透既不讨厌,也说不上憎恨,但要他跟宋嘉言和好如初,那也是不可能的,他们之间,终归是因为成蕴涵,隔了一条巨大的鸿沟,他只要一想到成蕴涵,就绝不可能释怀,即使宋嘉言来替成蕴涵道歉,对他来说,也没有太大的意义,他不会因此心软,也绝不可能原谅成蕴涵。
“你不喜欢,我也就不提了,”宋初衡隔着屏幕察觉到他的情绪,就转移话题,“跟儿子处得怎么样,有没有给你添堵?”
沈透摇头,宋航本就是个乖小孩,哪可能给他添堵,甚至比宋初衡还要体贴,还要令他感到开心。
宋初衡十分满意,等他回去,一定要好好奖励宋航。
车内安静下来,宋初衡忽觉得口渴,但车里又没水,于是将手机放在方向盘边的手机支架上,退出沈透的视线,想掏根烟来点。可当打火机的明火在车里燃起时,他又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来,于是啪一声,火灭了,烟没点成,被一同放进储物箱里。
宋初衡挪回镜头里,看着沈透,邪火上脑,冷不丁压低声音朝他说:“透,电话paly吗?”
“???”视频里,沈透大骇,手机落到腿上,咳了起来。
宋航耳朵尖,跑过来关心,并露出疑问:“你怎么了,爸爸,电话play是什么意思?”
宋初衡在视频里说:“小孩不要偷听大人讲话,你写作业怎么跑你爹地房间来写?”
宋航拿起手机说:“我晚上跟爹地一起睡,当然要在房间里写。”
“???沈透,你怎么让宋航跟你睡?他都多大了!”宋初衡简直怒不可遏。
宋航嘟嘴:“怎么了嘛,我才九岁。”
宋初衡愤怒化为冷漠:“但你已经一米四了,睡在我老婆旁边你觉得很合适吗?”
宋航:“......”
沈透听不下去了,拿过手机挂断视频。
宋航委屈得像个被强行断奶孩子:“爸爸真讨厌,那我还能跟你睡吗?”
沈透安慰他,对他做了个OK的手势。宋航于是暗喜,又回去做作业了。
宋初衡被挂断,咻咻给沈透发消息:他五岁就自己一个人睡了,我记得你家有客房,怎么没让他睡客房?
沈透回他:李婶睡客房。
宋初衡:才一间?
沈透扯谎:嗯。
宋初衡心血来潮,想和沈透玩点刺激的,于是说:我吃醋了。
沈透: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