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现代] 透透—— by作者:路今迟 完结+番外
佚名  发于:2023年04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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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遭风景如画,绿植葱郁,树干笔挺,耸直入云。沈透隔着车窗,看见林前矗立着一堵光滑的风景石,估摸着有两米多高,上面刻着“宠物墓园”四个大字。 愣怔间,宋初衡拿着小白菊下了车,打开后车门,伸出手臂,对他说:“来。”
  沈透拽住他的手,左脚先落地,从车上下来,用眼神询问他来这里干什么。 宋初衡将花束塞到沈透手里,背过身。 沈透看了眼四周,没有人烟,静谧得很,于是跳上他的背,单手环住他的脖颈。宋初衡双手捞住他的长腿,掂了掂,然后一脚把车门带上,走进林影间修葺着的蜿蜒羊肠的石板小路。
  夏日,室外的温度炎热,树木吸走热量,使体感温度变得阴凉,宋初衡人高腿长,背着沈透走了四十秒,路过了九颗松柏树,才出缓缓声道:“很早之前,家里养过两只狗,现在都葬在这里。”
  沈透收回落在松柏树上的视线,看向宋初衡显得英俊的侧脸。那张脸很是俊美,又有些不近人情的冷淡。
  “最老的那只,叫汤圆,是奶黄的奶奶。”宋初衡跨过泛着清香的青草,踩在方形的水泥石板上,“四年前,我回国替宋业德打理家业,跟付馨结婚后就搬来了云城,那时候汤圆已经十岁,得了癌症,没能救回来。没几个月,奶黄他妈偷跑出去,出了车祸,也没能救回来。”
  奶黄,那又肥又胖的小狗,沈透听宋航叫过,昨天晚上这只狗还被他的多多呲过牙,只因它在多多吃饭的时候多看了猫猫一眼,看起来又怂又乖,发出嘤嘤的呜咽后就跑回了狗窝里,自己叼着布绒玩具玩。和宋航一样可爱。
  可一只狗尚且命运多舛,更何况是人呢?
  宋初衡的声音没有起伏,面无表情说:“那时候我看着狗的尸体,想不明白,为什么人活在这世上,就一定要承受生离死别,感受悲欢离合。生命个体为什么注定要走向死亡。生命诞生后,是谁在残忍的操控因果,为什么给了人理智与情感,又要人毁灭于死亡,歌颂着死亡。”
  沈透微怔,目之所及,是他手中两束洁白的菊花,好看,却被剪断根茎,死了。 可人生,不就是这样的吗,有痛和爱,有生与死,没有谁操控因果,是人本身导致了因果,人也并不凌驾于一切之上,就像一把小刀割破了皮肤就会流血,血流而尽就会死亡,这些都是自然现象。 至于歌颂死亡。 沈透想,宋初衡应该是想说美化死亡。 美化,只是因为人们需要心里安慰而已,毕竟一个人从血肉之躯变成一捧骨灰,还是非常渗人可怕的,所以人们会说人死后会去往天堂,是一种美好的寄托和自我安慰。
  “这些想法,早在十年前就不断在我脑海里盘旋,在嘉言出事的时候,在你离开我的时候。我从来都不相信上帝,更不信奉鬼神,那些鬼扯的东西,是人类洗脑自己的工具,自然规则,命运,诞生和结束,这些东西都是人类和其他自然生命的枷锁,痛苦和死亡都不是人想要的东西。“
  “然而可笑的是,这些事情每时每刻都在这个世界上上演着,我们必须绝望地意识到,人真的很渺小,我们不能创造永恒,不能永生,也不能把所有事情都变得美好,我痛恨这一点,无时无刻都想着怎么打破这一规则,凭什么美好只能留在心里,而不能在我身边永存?这很操蛋,我想这些的时候,恨不能毁灭世界。”宋初衡说。
  “......”谬论中带着些许道理,沈透惊呆了,为什么宋初衡看起来比中二病还要神经病! 他不是很认同,十分想反驳,但那破锣嗓还是不能正常发音,于是就拿花束怼上宋初衡的侧脸。 长这么大怎么一点信仰也没有呢,即便不信上帝不信鬼神,也不能这样狂妄自大吧,难不成你还想造反全人类,征服全世界?
  “人被自然社会规训久了,就会麻木地接受所谓的命运。”宋初衡被怼得脸上沾了些许黄色花粉,他皱眉,脚步停顿,过了两秒,他叹了口气,声音低沉道:“可当你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想明白了,我也和那些普通的人一样。”
  “……?”
  “沈透,我愿意被自然社会规训,我愿意接受命运,我也接受死亡和不美好,这一切,仅仅是因为我想让你成为我的信仰。”宋初衡信誓说完,忽而眉眼变得柔和,低笑一声,又说:“不,或许,你早就是我的信仰了。”
  “……”
  “因为你抹除了我的痛苦和麻木,给了我独一无二的美好。你说我是不是很好命?好命到曾经很喜欢你,现在也是。”
  “……”啊。
  信仰,心跳,虫鸣,鸟叫,和倏然握紧的指尖。
  “所以,你刚才用花砸我的脸,”宋初衡的脸挂上温柔,回头,问沈透:“是因为你也相信命运吗?”
  绕这么一大圈,是为了跟他说情话吗,沈透觉得太阳真的好大,瞅着他默默不语,宋初衡究竟是什么成分组成的?身体是纸,血液是墨水,头发是字吗?不然怎么出口就是一封情书? 他有点脸热,又拿菊花糊住了宋初衡的脸庞。
  “这花没茉莉香。”宋初衡评价道,他移开脸,继续背着沈透往前走,说:“一方面,我希望你和我一样相信命运,相信爱情,缘分,另一方面,我又不想你承受命运所带来的痛苦。”
  宋初衡路过一根又高又茂密的松柏树,步入了它的阴影之下,说道:“所以我变成了有神论者,我信奉了神明,我总是告诉神明,不要再让我的沈透痛苦,哭泣。”
  话音落下,沈透下意识屏住呼吸,听见了自己耳边传来的更重的心跳声,然后,他咬住了下唇,把脸埋在了宋初衡的脊背上。 宋初衡的腿很长,跨度很大,不过几步,明媚的阳光又落在了他们身上,温暖,炽热。
  不要再让我的沈透痛苦,哭泣吗? 嗯,沈透因此有些烦恼,因为表白,总是无处不在,再这样下去,他又要像年少时那样土崩瓦解,逐步沦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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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嘿,我又来了!甜甜!


第87章 86.这么好骗
  穿过柏树林,是一片视野开阔的宠物墓地,众多墓碑前,耸立着宠物生前的石雕像,以及或枯萎或明艳的鲜花,还有的主人,在墓碑边种植着盆栽,围成一圈好看的小花圃。
  宋初衡踏着石阶,来到两座墓碑前,黑色墓碑上,刻着汤圆的名字,以及它的生卒日期。黑白照片里,汤圆咧嘴笑着,因为年迈,毛色变得灰白,眼睛里带着些许沧桑,但依旧可爱如初。另一座墓碑,则是红颜薄命的奶黄妈妈,几乎长得和奶黄一模一样,眼神透露着温和,额头到鼻梁中间的白线很细,长着两只长长的招风耳。
  “花给我。”宋初衡空出一只揽着沈透腿弯的手,伸到肩头,掌心朝上。
  宋初衡背着他在坟墓前献花,实属是有些不大礼貌了,沈透直接从他背上挣了下来,左脚先落了地,再扶着他的后背单脚蹬到他身边,站好后,把花给他。
  宋初衡见他右脚尖虚虚点在地上,平衡力还挺好,于是弯腰给两只狗狗献花,说:“狗不是人,但它们的感情比人单纯,喜欢你,就会喜欢你一辈子,不会讨厌,不会离开,除非你把它赶走。小时候,除了嘉言,只有狗陪我玩,这一点,宋航倒是和我很像。”
  “......”沈透听了,心怀愧疚,更是心疼宋航,单亲家庭的苦楚,会给年幼的孩子造成心理阴影,直到长大也不能释怀,甚至现在,他忆起自己的母亲,也会产生怨恨的情绪,所以一开始宋航对他言辞激烈,厌恶逃避,也是情理之中。
  宋初衡想了想,说: “出生到现在,宋航没有同龄玩伴,在曼哈顿的时候,成蕴涵每天都把他带到医院看嘉言,就让他那么干看着,什么也不干,一直到他三岁。那时候我忙着上课,没有太多精力照顾他,也完全没有意识到要教他启蒙,还是付馨提醒我,该送他去幼儿园了,我才匆匆忙忙去帮他找学校。”
  说完,宋初衡从西裤口袋里拿出一方黑色手帕,擦拭墓碑上的照片,上面沾染了岁月的灰尘。
  “但我粗心大意,忘记了他不会讲英文,第一天从幼儿园回来,他见了我就哭,哭了一晚上,问他为什么哭,他只重复两个词,讨厌,不喜欢。为此,我还把他骂了一顿,觉得他无理取闹。第二天他不肯上校车,我忍着火给他的老师打电话问情况,他老师跟就我说,宋航在学校表现得很乖,也没有被别的小朋友欺负,就是一直不说话,看起来很孤僻。”
  “老师说你没有被欺负。”挂断电话,宋初衡低头再次问宋航:“为什么不喜欢去幼儿园?”
  小宋航背着书包,揪着他的裤腿,眼睛红红的,什么都不说,只委屈地叫他爸爸。
  幼儿园的校车等不及,快要开走了,宋初衡也要去上课,跟他说:“如果你不想去幼儿园,就得跟奶奶去医院看嘉言叔叔,我要去上课了,不要耽误我的时间,给你十秒钟,你自己选。”
  宋航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在病房里看着沉睡中的宋嘉言,都快看腻了,还要被成蕴涵抱在怀里灌输将来长大要把宋嘉言当爹照顾,因为你爸对不起嘉言叔叔之类的毒鸡汤,宋航幼小的心灵早已受到了伤害,日渐厌烦了在病房里待着。
  但他又不想去幼儿园,因为他完全听不懂老师和其他小朋友在说什么鸟语,他只会牙牙学语说一些中文,还有一些简单的从付馨那里学来的称呼,Dad,uncle之类的,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他一个华裔小朋友在国外的生存有多么的艰难,若大的别墅里,连一本幼教书籍都没有,只有小玩具和狗,外出的地点永远是医院。
  宋初衡没有育儿经验,成蕴涵则是故意的。
  三岁的宋航仍旧不会表达,被逼得抱着宋初衡的腿哭,自己不去幼儿园,也不让宋初衡去学校,最后幼儿园的校车开走了,宋初衡冷着脸把宋航推给成蕴涵:“我走了,你跟奶奶去医院吧。”
  宋航哭得更起劲了,挣开成蕴涵的手,追出门去抱住宋初衡的长腿,嚎啕大哭,尖叫道:“不去医院!爸爸!不去医院!讨厌叔叔!”
  宋初衡也不是没见他哭过,小孩都这样,一不开心就只会用哭来表达自己,但这么激烈的抗拒还是第一次,于是所有人都愣了,想,哦,原来宋航这么讨厌医院,成蕴涵变态执拗的行为,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才三岁的宋航,他抗拒,害怕,那样冰冷的医院,就连大人都退避三舍,更何况是刚开始感知事物的婴幼儿?
  那句讨厌叔叔让成蕴涵脸色铁青,至此之后,她带着宋航去看宋嘉言的次数减少,从每天变成半个月一次,毕竟,她的目的不是让宋航长大以后恨她。
  宋航哭得狠,都开始打嗝了,宋初衡良心不安,因为他的纵容和疏忽,使那么小的孩子沦为成蕴涵报复他的工具,他把宋航抱起来,擦去宋航的眼泪,心中木然,盯着孩子的眼睛说:“你也厌倦了这种生活吗?”
  宋航听不懂,抽噎着,抱住他的脖颈:“爸爸......不去医院。”
  哭得可怜劲儿的,宋初衡眉角抽动,最后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背,想把他交给保姆:“好,不想去就不去,自己在家待着吧,我出门了。”宋航不愿意,粘在他身上死活不肯下来,呜呜直哭。宋初衡没办法,只能带着他一起去学校上课。
  “在车上,等他哭够了,我又问他为什么不喜欢幼儿园,他才跟我说,他听不懂老师和同学在说什么,绘本上的字他也看不懂,所有小朋友都在哭闹,他说别哭了,也没有人听他的话。我才反应过来自己闹了乌龙,他听不懂英文,把他塞进全是外国小孩的学校里当然会害怕,所以后来,我把他转去了有汉教的幼儿园,又给他请了英文家教,就这样才渐渐学会认识这个世界,说来也好笑,最初那几年,其实过得挺混乱的。”
  从那以后,宋初衡才真正意识到,他的角色从男孩变成了父亲,他觉得自己很失职,为了弥补这点疏忽,宋初衡开始对宋航很严厉,教他学习,教他做人,教他对错。那是一种很奇妙的责任感,宋初衡想教给宋航他所会的一切,同时,也在学着怎么做一个称职的alpha父亲。
  “当然,我跟好爸爸这三个字是沾不上边的,因为我知道自己是什么德行,对他,对你,都不算好。”宋初衡擦完灰尘,站起来,伸手揽住沈透的腰,低头望进他清澈而带着忧虑的眼眸,笑着对他说:“不过幸好,现在有你了。俗话说得好,AO搭配干活不累,宋航爹地,以后还要拜托你和我一起照顾孩子了。”
  宋航爹地?好像某种夫妻之间对彼此的爱称。沈透瞥了腰上的手一眼,觉得脚酸,于是借力靠在了他身上。
  一想到宋航那么小就被成蕴涵荼毒,沈透就满是心痛,甚至觉得宋初衡只割除了成蕴涵的腺体算是便宜她了,这个疯女人,是想把他的孩子教坏,日后好继续为她卖命吗?他的孩子,凭什么要一生都要带着这份枷锁,明明宋嘉言的事情,只是个意外,成蕴涵何至于此!
  为什么所有的苦难,都要往他们身上加诸?
  宋初衡看起来确实很糟糕,但能把宋航拉扯大也不容易,勉勉强强给他颁一个尽职尽责奖还是可以的,沈透听他说这些,脑海里便浮现出小小的宋航在幼儿园里绷着小脸看其他小朋友大哭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竟忍到了回家才跟宋初衡哭诉。
  他希望宋初衡能多说一点,最好事无巨细,把关于宋航的一切都告诉他。但宋初衡又转了话题,面色肃然,说:“对了,还有一只狗,是我小时候和嘉言一起养的,葬在江昙,下次带你回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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