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透怔了怔,停下脚步,隔着五米远看他。
宋嘉言背着包朝他跑过来:“你去哪了?我给你打好多电话,你怎么不接?”
沈透掏出手机来看:“没电了。”
宋嘉言哦了一声,又朝一边的二叔笑:“二叔好,我是宋嘉言,我们见过的,你还记得我吗?”
二叔当然记得这位小少爷:“哎记得记得,你来找沈透玩啊?”
宋嘉言点头,不请自来,朝沈透眨眼:“你欢迎我吗?”
沈透:“......”
最后宋嘉言当然是被请进了屋。宋嘉言穿着不凡,精致漂亮,沈何在住院期间见过他,但不晓得他跟宋初衡的关系,只以为他是沈透的同学。宋嘉言跟着沈透进屋,非常招人喜欢的跟沈何打招呼,沈何也和气地应了,叫沈柔准备晚饭招待他。
宋嘉言是个自来熟,不怕生的,先是关心了沈何的身体,把带来的补品什么的送给他,和他聊了几句,又去厨房里给沈柔塞了礼物,撸起袖子要帮她做饭,很是热情。
沈透把他从厨房里拉走,回了房间。
“你想干什么?”
宋嘉言好奇地打量沈透的房间,被他拍了一下手臂,才低声说:“我要出国了。”
沈透哦了一声。
“你怎么这个反应,亏我把你当做最好的朋友,你难道舍得我走吗?”宋嘉言伤心道。
沈透说:“我舍不得,你就不出国了?”
宋嘉言左顾右而言它,说:“……宋初衡,他,他也跟我一起去。”
沈透说:“嗯。”
宋嘉言幽幽地说:“你舍得他吗?”
沈透说:“没有这回事。”
“那这个算什么?”宋嘉言把背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本书来,是他朝沈透借的,一本普通的诗集,但沈透在书页下方做了简单的记号,他每读一篇,就在左侧下角的页面上留下一个笔画。
一般人不仔细看,没有个聪明的脑子,不会想到他做这记号有什么含义,但宋嘉言翻遍全书,把这些笔画拼了出来。
“你喜欢他吗?”
沈透抿唇,伸手去拿:“看完了就还我。”
宋嘉言没让他抢走,又塞回了书包里,斩钉截铁地说:“你喜欢他。”
“我去拿给他看。”
“宋嘉言,你别闹了。”
“可他每个星期都会去学校看你!”宋嘉言说,“在你不知道的地方,在这几个月里。你们互相喜欢,是不是?”
沈透深吸了口气,说:“你们真的很讨厌。”
宋嘉言说:“衡哥现在抽不开身,阿姨请求我爸爸派了两个保镖看着他,现在哪都不能去。他叫我转告你,等他回国,也不要跟别的人谈恋爱,还说……等他有能力了,会再回来追你的,你跑不了。”
沈透嘴唇颤动,只觉得宋初衡真是,有些不可理喻了,甚至到了偏执,可怕的程度。
“这些话,本不该我来说。”宋嘉言说,“你明明喜欢他,为什么要弄到这种地步,即使你是alpha,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你们互相喜欢,什么事都可以一步步解决的不是吗?”
沈透沉声说:“宋嘉言,你不了解事情的经过,就不要来插手当说客,有些事情不是动动嘴皮子就可以解决的,我也从来没说过我喜欢他,你们不要再一厢情愿了。”
宋嘉言就有些气,又把那本书拿出来,脸上带着愠怒之色:“是,我不了解,我一厢情愿的唱白脸,我多管闲事,那我问你,你在上面写他的名字做什么?!”
他直白的点破,“一笔一划,痕迹新旧不一,你早就喜欢他了,你自以为没人知道,你把自己也蒙在鼓里,但你每添一笔,就多喜欢他一天,你在小心翼翼地试探,试探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到最后你不得不承认,你就是喜欢他,在你写完最后一笔的时候。”
“沈透,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了解吗?”宋嘉言低声说:“因为我也做过。”
“在我暗恋你的时候。”
沈透的脸色骤然沉了下去,他寂静无声地站着,两人周围的空气恍若都凝固了,忽然,空气又被一只手哗啦撕开,出现了偌大的裂痕。
沈透一把抢过来用力把书给撕了,盯着宋嘉言寒声道:“那是我犯贱,现在我不想犯贱行了吗!”
他胸膛不断起伏,把撕烂的书猛地砸到地上,声音凌厉:“谈恋爱,谈恋爱,你们一天到晚就只会想这些是不是,没有别的事情做了是不是?!你们没有我还有!能不能别那么幼稚,能不能别来烦我!”
破碎不堪的纸散落了一地,沈透不常发脾气,清冷的眉眼带着凛冽的怒意,眼神中好似带着柄柄利剑,咻咻咻要将宋嘉言射成满是窟窿的筛子,宋嘉言被他吼住了,有些不知所措地闭了嘴。
空气又陷入了沉默,两人面对面站着,却都没有再说话,沈透的火药味不浓,但烈。片刻后,门外传来沈何的声音:“透透,出来帮爸爸拿个东西。”
沈透不悦地瞪了宋嘉言一眼,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爸,你不能喝酒。”
“我不喝,给你二叔拿的,他宰了只鹅过来。”
“奶奶还没回来?”
“跟你爷遛弯去了。”
房间里,宋嘉言委屈地吸了吸鼻子,蹲下来把稀烂的书和纸都捡了起来,放到了沈透的书桌上,桌上叠着许多书,宋嘉言随手翻了翻,却不想看见了沈透的日记本。
他顿了顿,往门口看了一眼,做贼似地翻开来看。先是面如土色,再是气急败坏,最后是眼睛发亮。过了好一会儿,门外传来脚步声,宋嘉言手忙脚乱,沈透收拾好心情走了进来,看他低眉顺眼,不可察觉地叹了口气:“饿了吗?”
宋嘉言非常可怜地点头。
沈透轻声说:“出来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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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
第39章 39.嘉言
季夏夜闷热,玉盘银月像黑夜的眼睛,同雀斑似的星辰在漫不经心荡漾着的海平面上对镜自揽,海风匆匆奔来,用柔软的乌云蒙上了它的眼,却叫它漏出了从空隙里跑出来的碎玉般的光。
“蚊子好多啊。”宋嘉言一巴掌把手臂上的蚊子拍死,“有驱蚊水吗?”
沈透往路口看了一眼,私家车的车灯隐约朝他们照来:“车来了,回去吧。”
宋嘉言揪着背包带子,不舍拉地住他的手:“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要常跟我联系,不能删掉我的联系方式。”
“嗯。”
“我会想你,你也不要忘了我。”
车停了下来,司机下车为宋嘉言打开了车门。
沈透低头看宋嘉言酝酿着泪的眼,才发觉他跟宋嘉言认识快一年了。
这人虽然有些拎不清事,但心不坏,他开朗,可爱,粘人,让人无法真正讨厌他。即便一开始沈透打从心底不想同他来往,后来也不免因为逐渐亲近的交集而发生态度的转变。他可能是把宋嘉言当朋友的吧,因为这一刻他徒然产生了离别的情绪,在宋嘉言盈盈的泪光下。
光阴如梭,人生海海,聚散离合时有常事,但沈透不再把宋嘉言当做过客,对他说:“好。”
宋嘉言眼睛亮起来,猛地扑过去抱他。
沈透闻见了小雏菊淡雅的信息素味,顿了两秒,伸手拍了拍宋嘉言的后肩,送他上车离开。
宋嘉言隔着车窗,看着沈透逐渐隐匿在黑夜里的身影,直至什么都看不见了,才失意地转头挨进了座椅里。
私家车往宋家老宅的别墅驶去,他掏出手机,给宋初衡发去信息:衡哥,我明天回江昙,有东西要给你。
看到信息时,宋初衡还在被那两个保镖二十四小时看管着。
陈淑云明着面来求宋业德虽有些僭越之处,但成蕴涵没太大说辞,毕竟也是看着长大的孩子,插手管管也没什么,而且也不是第一次了,小孩子谈恋爱闹着玩可以,但耽误了前程可不行,再这样下去,日后怎么成为宋嘉言的左膀右臂?
于是她点了宋初衡一通,叫他少闹点幺蛾子,好好陪着宋嘉言出国读书,如若不然,就对不起她想栽培他的心和资源。
宋初衡到底收敛了,兴许他与沈透的缘分真的到了头,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无法再去用利爪将沈透牢牢抓在怀里,只是疯狂的想知道,沈透到底喜不喜欢他。
他曾试图去一中翻墙进学校,但因为没有了一中的学生证被保安赶出去了,他又在星期六下午放学前翘课去校门口等着,试图在人群中找到沈透的身影,但都一无所获。
某天周末他拿着郑文杰的校牌混进了学校,他找不见沈透,便去了沈透的宿舍在他枕上留下一张纸条。
他约沈透去一中后门见,每天傍晚他都会在那里等他,直到他愿意见他为止。
他表现得像一个为爱所困的愣头青,每天一放学就飞快地骑着自行车奔去一中后门。
他从迤逦的晚霞等到深沉的夜,他的小狗都没有来看他一眼。
后来某天夜里下起了大雨,豆大的雨水从梧桐枝叶的空隙中坠落到他身上,门柱上的瓷砖也由雨水滚落打湿,他拧眉站直了身体,却没有完全遮蔽的地方,只得由雨淋了许久。快要到就寝熄灯的时候,用来遮雨的书包已经完全湿透了。宋初衡透过黑色的铁栏栅大门往里看,却猛地顿住了身体。
沈透撑着伞,悄悄从围墙的背后探出头来,看见他,也愣了,随即迅速地缩了回去。
“沈透!”宋初衡想也不想地伸手去抓他。他手长,穿过栅栏空隙揪住沈透的衣服,把沈透猛地拽了回来,另一只手把书包扔了也伸进去紧紧扣住了他纤细的手臂。他隔着栅栏,俊脸潮湿,声音低哑:“透透,你别跑,我跟你说句话。”
沈透挣扎了几下,手里的雨伞倾斜,雨淋湿了他的脸颊与校服衬衫。宋初衡不错眼地盯着他,眼底有欣喜,有思念,混着汹涌的雨水,朝沈透扑来。
白天黑夜太过炽热与可怖,他的小狗只在雨中出现,带着湿漉漉的眼。
“你看什么?你担心我,担心我下雨了还在,是不是?”宋初衡紧紧盯着他,不假思索地质问,含痛切齿,又不得不温柔说,“你看到了字条,却让我等了这么久,你就是想折磨我,是不是?”
沈透抿唇不语,挣动着禁锢着他的手,却无论如何都挣不开,伞尖与伞柄划过栅栏发出划碰的声音,却不及哗啦啦的雨声势大。
“我忘了,你变成了小哑巴,你不能说话,那你上课怎么办?”宋初衡隔着栅栏也算与沈透近在咫尺,继续自顾自说,“老师点你回答问题,叫你背书怎么办?”
他用低沉有力,仿佛能穿透风雨的声音,对沈透说:“要是我问你,你喜不喜欢我,你怎么办?”
于是,沈透的眼睛犹如受惊的小鹿一样轻颤起来。
雨太大了。
冰凉的雨水淋湿了他们的眉眼和发梢,宋初衡来不及抹去脸上的雨水,只满心难过和得不到的不甘,他强迫沈透抬起眼睛与自己对视,声声逼问:“沈透,点头是喜欢,摇头是不喜欢,我来问你,你来回答,好不好?”
啪的一声,打火机盖闭合,又被扔到了茶几上,顺时针转了一圈,宋初衡往后躺倒在床上,用手臂遮住了阴沉的双眼。
沈透能回答什么呢?
沈透当然是给了他不想要的答案,摇头,伞也不要了,跑得干干净净,连一片晕湿的衣角也不留给他。
挺狠的。
他上赶着,他妈的给他一把伞有什么用?
后来他拿着那把伞,又去了几次,在他好不容易盼望来的雨夜里,操蛋的是,沈透彻底不来了。
他总是翘课,老师就通知了陈淑云,于是他屁股后面就多了两个保镖。
挺憋屈的。
宋初衡想,要不就这么算了吧。
他轰轰烈烈的爱过,人家不愿意,就到此为止吧。
可他真的好不甘心。
他为沈透心痛到要裂开,心碎到不能呼吸,凭什么就这样放手。
他爱沈透,又恨沈透,有一瞬间甚至想杀了他,跟他同归于尽,他掐着沈透的脖颈,叫他不能呼吸,看着他眼角流出不知是泪还是雨的水。
但他又怕他和沈透的骨灰埋不到一处,死不同寝,那这一切又算是什么呢?
他放开了手,他心痛地喊沈透的名字,他问为什么。沈透惧怕地看着他,跌跌撞撞地跑了,他伸出手去,捞得两手空空,心像被针扎一样密密麻麻的刺痛。
怎么放手,他根本不想放手,放手的话,他的心就被割开,跳动不了了。
手机响了,宋初衡看了宋嘉言发来的信息,他那样掐沈透,沈透会恨他的,沈透还会有什么东西要嘉言转交给他?
宋初衡扯了扯嘴角,总不至于又是“情书”。
沈透那么讨厌他。
沈透恨他。
他青面獠牙,沈透害怕,瑟缩地躲开了。
第二天,宋嘉言说要来找他,说下飞机了,后来却迟迟不见人影,电话也打不通,他刚要出门,就接到了陈淑云的电话,叫他赶去医院,嘉言出车祸了。
车祸。
啪的一声,手机从手中垂直坠落,猛地砸到了地上。
宋初衡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医院,看到成蕴涵在手术室外痛哭,宋业德亦一脸沉重,身边是两人的秘书和司机,陈淑云见他来了,走过来拉住他的手臂。宋初衡气息不定,声调不稳:“嘉言呢?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