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生悄悄牵住秦渡袖子，回头冲他眨眨眼，眼神点赞。
　　敬畏鬼神，不是迷信鬼神。真正让如今的人们安居乐业的不是诸天神佛，而是无数为了国家付出血泪生命的先烈先贤、无数像秦渡一样护卫疆土的战士、无数无名亦无声的人。
　　敢于直面无常、清醒的指出城隍之所以是城隍，是由于有人们供奉的秦渡帅炸了！
　　说到市政规划，秦励可就不困了，从他哥背后跳出来，挑着眉说：“那是，对一般老百姓是没办法。但我们秦家还算有点本事。就咱们市城隍庙那块吧，处于老城区边缘，把新城区算上可不偏，离现在的市中心不远。我老早就相中那块地了，想拍下来建几个新城府办公大楼。我们老爸刚好这方面有点人脉。”
　　秦家家风严，不兴搞官商勾结，所以他们家即使家世背景显赫，秦家人看起来却没什么官架子。秦励说的话自然是唬无常的，真要办，那也得求大哥帮忙，他们大哥才擅长搞特权。
　　无常做鬼很多年了，自身也是看惯官场那一套的，非常信“当官的一句话，下面马上推一栋房”那回事，当场被唬住，讷讷不知言。
　　莫生偷偷扬扬嘴角，给对方一个台阶下，“无常大人，您有办法让我三哥头顶的火旺起来吗？别的倒无需麻烦，只有这个我毫无办法。”
　　莫生对于救人的事属实无能为力，他能揪出秦励身上的阴气，能诛杀罪魁恶鬼，唯独不能让秦励的头顶火立刻旺盛重燃。
　　无常一下子有了处置方向，忙说：“这事得报城隍，城隍大人才有办法给添阳火。”
　　莫生相信城隍不会拒绝，立刻拱手一礼：“麻烦无常大人禀报。”
　　“啧。”城隍无常甩袖飞走。
　　莫生转身低声和秦渡他们说：“惊动城隍的不会是小案子，这里阴气浓重，只怕下面埋了东西。如果城隍肯出手，三哥的阳火就没问题了，不出意外就不会再撞鬼。这里又有城隍插手，不怕犯鬼不伏法，三哥不用再担心这件事。”
　　秦渡听完略微感到怪异，莫生的部分用词十分古怪。
　　加上无常的那句无心之言——是个老鬼了吧。
　　然而他亲眼见过莫生的尸体，就跟刚刚死去的一样。
　　就算是莫生用了什么办法保存尸体，那生活经历是无法编造的。
　　莫生死了多久，一查便知。
　　而且莫生说过自己十八岁，他在莫生家确认了，莫生今年正好十八。
　　所以莫生不可能是无常口中的老鬼。那又为什么在与无常对话时语气强硬，前后，包括刚才对他们兄弟两的几句话里用词古怪不像人话？例如犯鬼和伏法这样的词，是鬼中的说法？
　　莫生看起来，好像已经非常习惯鬼的世界。


第118章
　　秦励傻愣愣的问：“那要是城隍不帮我呢？”
　　秦渡也有此疑问。
　　莫生则信誓旦旦，“城隍司职责所在，城隍大人要是不管，我就去找能管的！”
　　城隍不管，阎王还不管吗？
　　他查清整件事，报去判官那里，假如真是鬼物作祟，阎王必定会管。城隍能替秦励添阳火，阎王能给秦励添寿命！
　　什么是鬼神？轻易能改变一个凡人命运的就是鬼神。
　　除非侵扰秦励的阴气是由凡人或物制造，那地府才管不着。
　　如果是那样，他再去找能管的。
　　“哥，你放心，我不会让三哥有事的。一会儿要是城隍司那边答应，我可能要退避。我是鬼，不能随便见城隍，他们专门抓鬼的。”莫生眼珠子往旁边撇，捏着袖子说谎。
　　秦渡垂了下眼帘。
　　他相信莫生不会害他，也不会害他弟弟。
　　所以莫生的这段话里，究竟在哪里撒了谎？
　　为什么要骗他呢？
　　秦渡曾经以为他们之间最大的谎言就是莫生是鬼这件事，然而莫生此时的反应表明了事实并非如此。
　　什么事情是比“莫生是鬼”更需隐瞒的呢？
　　秦渡没有因为莫生的隐瞒和欺骗而恼怒，却不得不承认他在一瞬间的失望。
　　他不由得想，是不是他哪里做得不够好才导致莫生不肯信任自己？
　　最终他什么都没说，如之前一般沉默。
　　就算他们双方都无法做到全无隐瞒，但莫生对他做得已经够多、够好了。
　　莫生从自己袖子上扯下一枚印有地狱幽火图案的扣子，塞进秦渡手心里，然后趴在他肩头，凑近了耳朵小声说：“如果情况危急，握着扣子和玉葫芦，心里念着‘火起’，火焰会保护你……们。”
　　这一次莫生没有提道具。
　　既然秦渡已经亲眼见到城隍鬼差，有些东西就可以顺其自然的推向玄学方向。鬼差存在，那么法器也能存在，没必要再增添一句谎言。
　　欺骗秦渡，莫生心里也是难受的。
　　“好。”秦渡收拢掌心，紧紧攥住那枚小小的袖扣。
　　很快，穿着白衣服的城隍无常回来了。
　　“你们跟我去见城隍大人。”无常说。
　　莫生主动向后退几步，“你们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们。”
　　城隍无常视线扫来，眼神闪了闪。
　　秦渡看眼莫生，拉着一脸疑惑的秦励走向无常。
　　城隍无常有点道行，冲秦渡二人袖子一挥，阴风卷起他们就飞入工地的黑暗中。
　　莫生立在原地，不安的咬了咬唇。
　　秦渡二人一去就是十多分钟，莫生在工地外杵了会儿，心里的不安越扩越大。一直这么站着总不是办法，他捏捏袖口，身影倏然消失。
　　他本想直接进入工地，去寻找秦励身上那抹阴气的源头，只要避开和城隍见面的秦渡兄弟就好，然而就在他跨过工地外围着的挡板时，黏稠、阴冷、腥臭的气息直逼面门。
　　莫生一愣，漂浮在半空，蹙眉望着由于没有路灯而深陷黑暗的工地。
　　好似有黑影张牙舞爪的从工地中心地面钻出，连天空都染上了不详的色彩。
　　“不对……”
　　莫生没在附近看见城隍司的鬼差，也没有感应到鬼神的威压。
　　不对劲。
　　城隍司的无常怎么会认不出他身上的鬼差服？
　　他的风衣背后绣着清晰的“火林”二字，代表他隶属地府火林司。他的袖口和衣摆都绣有地狱幽火图案，也充满了地狱风格。他与秦渡说话时侧过身，以那城隍无常视角是看得到他后背的。
　　若是勾魂鬼差，他们的鬼差服上无图纹，骤见是可能把他们的衣服与阳间凡人的休闲服搞混，但地府除勾魂司外其余司部鬼差服后背均绣制司部名称。
　　城隍的鬼差在阳间勾了魂，每月会定期押送到阴间转交地府，不可能没见过任何地府的鬼差和鬼差制服。
　　无常可比小鬼差职位高，怎么会没见过地府的鬼差呢？
　　莫生身上这套款式的鬼差服在地府已经用了好些年，无论如何他都想不到堂堂一地城隍手下无常鬼不认识它的理由。
　　唯一的解释是，对方没见过地府鬼差。
　　莫生神色骤变，他只查验了无常的身份玉简，却没想过那东西是不是那无常鬼的。
　　玉简是真的，可鬼不一定是那只鬼。
　　莫生一瞬间变得无比惊慌，恰在此时，工地中心窜起紫黑火焰，他心神一凛，身影一隐一现，瞬息便出现在另一个地方。
　　紫黑色的地狱幽火围绕着秦家兄弟燃成一个圈，圈外三十米远外群鬼环伺，圈内秦励已经昏迷，被秦渡夹在胳肢窝下。秦渡左手握着脖子上的玉葫芦，手心里攒着一枚失去了图案的扣子。
　　“起！”莫生没有直接冲入火圈，甚至没有靠近群鬼，他离着火焰五十来米时便掐诀施法，地狱幽火瞬时燃得更旺。火焰抬升，形成两米高的火墙，一下子阻挡了秦渡的视线。
　　外围的群鬼好似被突然爆燃的火焰吓到，此起彼伏的嘶嚎。火墙中的秦渡为这番变故皱起眉，更紧的夹住弟弟，精神力异常活跃，并不自觉的溢出，冲向火墙。
　　但地狱幽火并非凡火，它在冥海边烈烈燃烧了亿万年之久，直到数千年前地府建立，十殿阎王联手，借由上古大神留下的至宝才驯服数朵幽火。后来那几朵被驯服的幽火就成了地狱刑具之一，由火林司保管。
　　偌大的地府，能够催动被驯服的地狱幽火的除了火林司鬼差，也只有诸位阎王了。而火林司真正能御使幽火的鬼差不出五位。莫生是其中之一。
　　幽火之威，连鬼神都要避其锋芒。没有足够的道行和实力，根本不能靠近它。可见地狱幽火之厉害，亦可见莫生确实是地府不可多得的鬼才，莫怪阎王爷珍惜、宽容于他。
　　秦渡一介凡人，要不是精神力强大，早就跟他弟弟一样不省人事了。但精神力要突破幽火火墙的包围探知外面情况那是绝无可能的。
　　莫生剑指一点，火墙倏地转变，火焰霎时旺盛数倍，及至扩大为火海，围在附近的鬼群不得不再次退后。火海之中，火墙突然裂开，腾出一条道路。
　　秦渡怔了下，目光变得坚定、锐利，夹起弟弟扭头踏上这条火焰开辟的路。
　　路不长，秦渡感觉自己只走了不到二十米就到了尽头，脚下和正前方都没有火，前方的景象却是一片扭曲模糊。明明两侧都燃着烈火，前方却是昏暗不明。
　　但他没有犹豫，用着解救人质撤离时的规定姿势，胳膊夹着弟弟的身体，拖着他跨出火焰之路。
　　颜色古怪的火被甩在身后，眼前景象霎时明晰，秦渡愣了。
　　这里是秦家楼下。
　　走出火焰之路，他从郊区一下子到了市区。
　　秦渡低头看看昏迷的弟弟，没有选择回家，而是背起弟弟前往最近的医院。
　　市郊工地，莫生通过阴路将秦渡两人送走，立刻勾起手指，烈烈火海瞬间熄灭，一朵幽火旋转着飞向他。
　　他双袖一展，左腕间射出勾魂索，右手指尖并起，荧绿鬼火飞向群鬼之中，而后剑指一点，在群鬼呼号中，地狱幽火于他扔出的鬼火之中重燃。
　　“啊——！！”
　　“不要——！”
　　“啊啊啊！！！”
　　猎猎夜风不断掀动衣摆，莫生足尖一踏，勾魂索探入尖叫乱窜的鬼群中如捆白菜，一捆一捆的卷出几只、几十只鬼。
　　来不及被勾魂索抓出来的鬼沾上幽火，瞬间化为灰烬。而被抓出来的鬼立也落不到好，莫生直接将它们摔到地上，弱的鬼一下子就被摔去大半阴气，连个人形都维持不住，变成影影绰绰的鬼影。
　　莫生脸色阴沉，目光冰冷，任由地狱幽火吞噬无数小鬼，勾魂索此时像鞭子，不断抽在群鬼身上。
　　转眼之间，原本包围秦渡兄弟二人的群鬼烧的烧灭的灭，直到火海之中无一鬼存活，莫生才缓缓抬起眼，冷冷注视悬空飘于火焰上方几米高的三只鬼。
　　中间那只鬼足有两米高，身形巨大，单看外表挺有寺庙道馆里神像的样子，左右两侧两只鬼一着黑衣一着白衣，像极了传说里的黑白无常。
　　但是莫生知道，它们不是黑白无常。
　　“真是放肆！哪里来的小鬼，竟敢冲撞城隍！”黑衣的鬼大声呼喝。
　　莫生勾起唇角，溢出一声冷笑。
　　勾魂索直接卷起地上被抓的一群鬼抛进火海。
　　“大人救——”
　　小鬼们的呼叫声在火焰中戛然而止。一句求救都说不完，便全部化成了灰。
　　三鬼中间的那只狠狠皱眉，厉喝：“放肆！”
　　左右两只鬼像是得到命令，同时出手攻击。
　　莫生见它们向自己冲来，右手掌心向地面一压，先让火海熄灭，幽火飞回他的衣服上，封印于火焰绣纹之中。而后看也不看飞来的两只鬼，足尖点地，飞身而起。
　　两鬼只见眼前一花，视野内便失去了目标的身影，跟着脖间一紧，冰冷的铁索缠住它们脖子，然后眼前彻底黑了。
　　莫生在两鬼背后现身，回手扯动勾魂索，套住两鬼脖子就扔进囚魂珑。接着继续超那只两米高的大鬼飞去。
　　“你！”大鬼眯起眼睨来，原本倨傲的姿态竟有些虚，随机恶狠狠抬掌压下来，虚空显现一只巨大的手掌，兜头朝莫生压下，就像如来佛用五指山压孙猴子一样。
　　莫生目色冷厉，却镇定自若，双掌在胸前合拢再分开，荧绿光芒乍现，长棍形态的拘魂棍在光芒中显形。他双手持棍，向上一顶，巨大的手掌刹那间如被针扎破的气球，“嘭”的炸成幻影。


第119章
　　莫生在戳破巨掌的同时改为单手持棍，一边冲向大鬼，一边单手施法。
　　那大鬼乍见自己的招数一个照面就被破解，震惊了一瞬，又见莫生冲向自己，竟然选择了正面近战，大喝一声，鬼体急剧膨胀，眨眼成了四米高的巨大鬼怪。
　　比蒲扇还大的巴掌直接朝莫生呼来，卷起风声呼啸。
　　莫生不闪不避，手持拘魂棍迎面而上，竟一下顶翻了鬼掌。
　　大鬼仰头朝天大啸，立时刮起狂风，下方工地的地面钻出数不清的鬼影，迎风乱舞着抽长身子，往半空的莫生袭去。
　　莫生足尖凌空一踏，脚下乍现绿色法光，化作无数一张巨网向地面压下。同时他指尖凝起一道法光射出，那光穿过巨网和憧憧鬼影直飞地面，在地上结出另一张巨网向天上飞去。
　　天罗地网，瞬息之间便将大鬼召唤出的鬼影一网打尽。
　　大鬼顿了顿，不搞花里胡哨的了，一心与莫生近战，两只胳膊挥舞，两张大掌拍蚊子似的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