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本就该三宫六院……
是啊,前世,自己以为君竹与沈惜年勾结背叛自己,便当着他的面后宫如云,当着宠姬小倌的面,折磨凌辱他为乐……直到今日,他才切身体会到这些,对君竹的伤害会有多深!
“别难过。这也是一件好事。”走到泪流满面的沐言欢身前,君竹抚住他的肩低声安抚,“往昔皇上时刻守在沈爹爹身前,王爷想见爹爹一面都难……如今终于能多陪陪爹爹了。我现在就陪王爷进宫。”
长景宫的寝宫,今日分外寂静空旷。沐凌风送的龙凤八宝盘云镜立在殿中,只照出沈云景阖目长卧,孤零零的身影。将沈云景单薄的身子扶坐起来,沐言欢握住他的手,又将脸枕在他的膝上。
“爹爹,欢儿好久没见着爹爹,欢儿好想爹爹。”前世的生离死别,令这一刻的眷恋更加温暖。沐言欢语带哽咽,却又只能罔顾左右而言他,“父皇这些日子政务繁忙,恐不能多陪爹爹。不过爹爹不要担心,欢儿会多来看您的……”
君竹却悄悄离了寝宫遖颩喥徦。
他直往前殿的侧厢而去,果见阿九正坐在雕花填漆床前,低头调试着一把桐木古琴。
阿九换上了浅黄的贵人衣衫,长发也挽了浅髻。他抬眸见君竹立在门口,目光冷冽,连忙起身走到他面前,语带浅笑,“君公子来地正好。听闻宸贵妃曾是宫中琴技第一,这把琴的音调……”
“啪”!
阿九的脸上狠狠挨了一记,君竹使尽了浑身的力气。
他再次抬手之时,左手腕已被阿九狠狠握住。
“你生气了?”仰头盯着君竹,阿九目光轻嘲,“我是不是君公子动手打的第一个人?”
“你错了。”君竹一声嗤笑,“宁王,早就挨过我的耳光。”
“哦?那是不是我在你的心里,已经可以和沐言欢比肩?”握住君竹的手腕不放,阿九凑近他耳侧,“你不要害怕,不要生气。我到皇上身边,并非是翊王驱使。还是那句话,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第66章 沈爹爹,醒了!
“别说了!”君竹温润的嗓音,溢出一声低喝,“我觉得恶心。”
微笑颔首,阿九并未离开君竹的耳侧,“你留在宫中,是想要报仇,奴家可有说错?”
见君竹一怔,他继续道,“你看沐言欢的眼神,看似柔情似水,却藏不住仇恨。”
君竹低声道,“住口。”
“我睡过的人比你见过的还多。奴家看人的眼光,从未有错。”阿九悠然一笑,踱步到窗边拨弄着一盆玉玲珑,“不过,你不用担心。我走到皇上身边,正是为了保护你。”
君竹猛然抬眸。
阿九:“你以为,你冰雪聪明,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皇上也不是你的对手。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在朝中没有势力,军中没有兵权。别说皇上,就是翊王略想动真格的,你顷刻间就能人头落地!
“你指望沐言欢保护你?”他继续嗤笑,“到今日为止,哪一次不是你反过去救他!他连自己的屁股都保不住。关键时刻,只会拖你的后腿!
“你不要再对这些人心存妄想。帝王之家,向来薄幸。他沐凌轩口口声声多爱沈云景,如今不还是为了新人换旧人?!”踱到出神发愣的君竹身前,阿九隔了衣袖握住他的双手,“唯有帝王的宠爱,能让我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力,这才是庙堂之间保命的根本!我替代沈云景,才能长长久久保你的平安!”
“你不要再说了!”
沐言欢的大声呵斥,突然出现在大殿门口。君竹和阿九,都是一怔。
大步上前,沐言欢一把扯开阿九拉住君竹的双手。
他盯着阿九的两眼通红,不知是激动、愧疚,还是难过。
许久,却只低声道,“那你,替我照顾好父皇。”
沐言欢拉着君竹回到风华殿,夜色已然深沉。冷风吹过大殿,殿内的烛火都随风猛地摇曳了一下。
“这件事,怪我。”坐在高高的门槛上,遥望不远处长景宫露出的飞檐一角。许久,君竹低声道,“是我坚持留他在宫中。我千算万算,提防他下毒,提防他暗害你,却唯独没有想到,他竟然存了这等心思……”
话音未落,那双纤长苍白的手上,俯上了久违的温暖。
“天这么冷,别总在门口坐着。”坐到君竹身侧,沐言欢握住他冰冷的指尖摩挲,“以后,我都叫阿泠烧上火盆,你随时都可以来这里。”
他的声音异常地温柔,暖意融融,似乎忘记了君竹在说什么。
小时候,沐言欢经常与君竹这样坐在门槛上,有意无意摩挲他的手指。沐言欢说,这样被父皇痛揍的屁股就不疼了。君竹却明白,他是在故意占自己的便宜!
扭头冲沐言欢一笑。一轮婵娟下,君竹总是冷冽清丽的脸庞,亦染上了暖意,
“好。我会经常来陪着欢儿,欢儿不要难过。”
“我才不难过。”沐言欢宽心笑道,“本来,我就讨厌阿九老缠着你,还拦着本王见你——这下可好,再也没这根大蜡烛照着,他就安安心心陪着父——”
这一瞬,沐言欢的声音有些变化,亦没有说完口中之语。
君竹却心中一动。
他明白沐言欢心如刀绞、忧虑丛生,却为了让自己不再自责,独自承担一切痛楚,强颜欢笑。这样为他人着想的沐言欢,前世今生,他都从未见过。
“好,这样比屋里还暖和。”主动将头靠在对方的肩上,君竹阖上眼,“我累了,我要睡会。”
他抬手揽住沐言欢的肩,手腕上的红绳发出细碎的铃音。
二人就这样,在风华殿的门口,相依相偎到了天明。
天色蒙蒙亮时,君竹先睁开了眼眸。火盆不知何时挪到了自己身后,君竹将沐言欢紧紧揽在自己臂上的手挪开,又悄悄站起身来,将严严实实围在自己身上的狐裘大衣给沐言欢裹好。
晨曦中,少年熟睡的面容青涩俊俏,这一世在君竹眼中,第一次如此美好。
“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一切。”摸摸沐言欢的脸,君竹在心底道,“想和我斗,他还嫩了些。”
起身,他朝长景宫,沈云景的寝宫迤逦而去。
果然,沐凌轩头一回没有宿在此处,这里孤零零地落针即闻。让周围的太监宫女都撤下,君竹在沈云景的床侧坐下。
“这些日子,皇上都没来看你,你恐是有所察觉了。”盯着沈云景双目紧阖的白皙面容,君竹一声轻笑,“真是想不到啊,当年我爹处心积虑办不到的事,竟然被一个千人骑的兔儿爷办到了。
“你我,还有皇上,都是他的手下败将呢。”他俯身在沈云景耳侧,“你说,他要是给皇上生了孩子,欢儿这个‘妖孽’会不会顺势被‘清理’掉。而你,也会因‘久病多年’,顺理成章地香消玉殒,就和我爹爹当年一样。”
仍是双目紧阖,晶莹的泪水,却缓缓从沈云景的眼角落下。
看着这张历经岁月却依旧娇俏可人的脸,君竹想起十年前,从盘龙寺回宫的马车中,沈云景将自己抱在膝上,捻起一块桂花糕喂进自己口中。那双手的温柔,是爹爹君浅都未曾给予的温暖记忆。
“放心,我不会让这一切发生的。我不仅会让你恢复如初,更会让你重新博得皇上的宠爱。谁叫我们如今,有了共同的敌人!”将沈云景的头抱在怀中,君竹捻起枕边的软帕,擦拭起他的脸来,“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
君竹站起身来,从袖中掏出了总是随身携带的针盒。
他拔出金针,依次狠狠插进了沈云景的脚腕,又立刻拔了出来。
如一阵旋风般从长景宫离开。君竹似乎从未来过这里,嘴角却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浅笑。
很好,好戏要开场了呢。
谁也没看到,沈云景被君竹扎了三十二下的脚腕,开始缓缓抽动。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拨步床,落在沈云景锦缎般的乌发上时,他缓缓睁开了那双,已经阖上了五年的灵动双眸。
【作者有话说】:哈哈哈,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咱们可爱的小景儿,终于醒了!
第67章 狗皇帝被小景儿捉奸在床!
长景宫旁不过一射之地,一座小而精致的院落,上头挂着簇新的牌匾:
“神仙阁。”
只穿了明黄的寝衣,沐凌轩斜倚在寝殿的藤木椅上,看着不远处坐在榻上的美人,低头拨弄着长桌上的瓶瓶壶壶。
那是他前日刚教了阿九的“射履”。阿九低头蹙眉,一双好看的眼眸眼波流转,聚精会神地盯着案上的八卦太极图。
撑着额,目光似钉在了阿九的脸上,沐凌轩往嘴里塞了一颗葡萄,
“朕就喜欢这殿名。神仙阁里住神仙。”
“那陛下,昨夜为何不上奴家的床?”起身拈着猫咪一般的步伐,阿九走到沐凌轩身前,跪下娴熟地给他捶腿,低头笑道,“那才是真正,做了‘神仙’……”
一双蛮横有力的手,突然掐住阿九胸前的衣襟,径直将他拉了起来。
“不要劝朕做不想做的事。”沐凌轩目光幽冷,眼含杀意,“不要让朕,第二次听到你说这样的话。”
“奴家知道错了。”魅人的脸眸泛起惊惧,阿九挣扎着低头想走,“奴家去给陛下泡早茶。”
他话音未落,一个踉跄,又被扯入了沐凌轩怀里。
一只手扯掉阿九的鞋子,沐凌轩轻轻抚摸上那只雪白的玉足,脸上显出痴迷的神色,
“朕最近调了一种新色,给小景儿用上定能更生光彩。”他说道,“不过,含了点藏红花,不知对他的身子有没有伤害。今日,就拿你试试……”
……
只觉喉咙干渴难耐,似是数年都未喝过水。久睡醒来的沈云景,只能发出丝丝喑哑的气音,
“陛……陛下……”
清晨的日光分外刺目。他稍稍睁眼,泪水就止不住地往下流,只得又赶紧阖上眼眸。
“来……来人啊……”
费尽力气抬起手揪住胸前的衣襟,沈云景有气无力地沙哑低唤着,却得不到任何回应。他只能勉力拽着床头的栏杆,想要挪到榻下,五年未曾下地的双腿却绵软无力,竟不似生在自己身上。他“啪”地一下摔在了地上。
许是不祥的预感,许是他太想见到近在咫尺、却五年未曾谋面的爱人。他就这样一步一趋,只用双手奋力往外爬着,竟然鬼使神差,爬到了“神仙阁”的门口。
他拼尽全身的力气,扶着门楣半直起身子,却又看到了什么?
他朝思暮想、以为一世都会对他不离不弃的爱人,此刻正抱着一个花容月貌的小郎君在膝上,握着他殷红的脚尖,低头用毛笔细细描画着,脸上满是痴迷的笑意。
那小郎君,眉眼娇俏,颇似当年的自己,双手紧紧搂住沐凌轩的脖颈,目不转睛盯着他的侧脸,洋溢着崇赏的暧昧笑意。
两个人都是青丝散乱、胡乱披了睡衣,分明是春宵刚起。那小郎君的肚子已然微微隆起,分明已有至少四个月——
脑海一片空白,分不清是忧惧、愤怒、还是哀伤,沈云景“啪”地一声,低头倒了下去。
巨大的声响突兀响起,殿内专心致志的两个人都吓了一跳。沐凌轩抬头,猛然吃惊,手中的毛笔,“啪”地掉在了地上。
……
君竹和沐言欢跪在长景宫前,已有一个时辰。无论沐言欢苦苦哀求,还是声色俱厉地威胁恐吓,苏衍就是不放他进门,
“宁王殿下,您就别为难老奴了……沈小公子如今连皇上都不肯见,更别说其他什么人。王太医奉命要去给他诊治,这会子都被拦在宫外呢!”
“胡说!我不信!”疯狂想见到朝思暮想的爹爹的沐言欢,此刻怒到面红耳赤,“爹爹怎么可能连我都不见?该不是他不想见父皇,父皇就干脆不让他见任何人吧?!”
君竹突然起身,冷冷甩开众人往宫里走。
众人知道他有沐凌轩的特旨,竟然谁都不敢拦他。
走到寝宫,见小宁子端着一碗胭脂鲍鱼粥,守在门口满面愁容,君竹接过托盘,径直进了大殿。
“出去。谁叫你进来了?”侧身卧在榻上,沈云景背对着大门,喑哑未褪的声音异常冷淡,“我说过,谁都不见。”
将粥碗放在一旁的案上,君竹浅笑,“包括我吗?”
沈云景的身子止不住地颤了下,缓缓转过身,又低下头不敢看他。
端起粥碗坐到榻边,君竹舀起一勺,轻柔道,“吃。”
仍垂着头,沈云景竟然顺从地张开嘴,一勺一勺,吃完了那碗粥。
吃了东西,沈云景的声音终于恢复了几分力气,“你故意让我在这个时辰醒来,去见陛下,就是为了报复我。”
“你只说对了一半。”将空碗放在一旁,君竹一撩垂在胸前的青丝,“刀子不扎在身上,永远不知道痛。你若不经历背叛的痛楚,怎会忍心对皇上下手。”
“那你恐要失望了。我现在也不会对陛下下手。”沈云景低声道,“一个将死之人,拿什么去‘下手’?更何况,这是你的诡计。”
“沈云景,你清醒点!”君竹突然起身,握住沈云景的肩猛摇,几乎要掐碎他,“今日你的哀伤,绝非只因那日清晨所见。皇上口口声声说爱你,却从未体察你的真心。你一味顺从,假装听不到、看不到,就可以逃避么?果真如此,当年你肚子里的小公主是怎么没的?如今面临此等危局,你竟还想充耳不闻。继续如此,你肚子里的孩子,还有欢儿,都会送命!只因那个阿九,是红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