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竹:“那,你方才为何不问清我会让爹爹接下来怎么做?”
“我说过,你做事总有你的理由,你不说亦有你的理由。你不多说,我不会多问。”打断君竹,沐言欢绕到他身前握住他的手,“是我该说‘对不起’三个字。到底该让爹爹揍那狗男男一顿出气!我还不信你的安排!”
满意地看到心上人的脸上,难以自抑地漾起带了红晕的笑意,沐言欢又拉起他的手往外跑去,“今晚我们再也不说这些事!听说东街集市今夜有灯会!一定有糖葫芦!我们出宫去玩!”
可二人还未走远,突见不远处一串灯火,如流萤一般朝长景宫流窜而来。
沐言欢再熟悉不过,是翊王沐凌风的仪仗!
戌时都已过去,“小叔子”沐凌风竟然大摇大摆,进了只有沈云景的寝宫!
惊愕未完,沐言欢又见苏衍扯了明黄的诏旨,带了几个小太监急匆匆跑过身边。
沐言欢大声叫住他,“苏公公,出什么事了?”
“回宁王殿下的话。”低着头,苏衍竟然没有勇气瞧他一眼,“陛下方才下旨,要封……要封纯贵人为嫔!”
第72章 王爷对沈爹爹用强?!
盯着流入沈云景寝宫的沐凌风的灯火,沐言欢的眉头越拧越紧。
前世,他就明白沐凌风对沈云景一世用情极深。这也导致了沐凌轩和沈云景的感情逐渐起了嫌隙。这虽然被红绫利用,帮助自己政变成功,却也对二人造成了巨大的伤害。乃至前世自己登基之后想好好侍奉沈云景,让他余生享福,迎来的却是他挂在房梁上随风飘荡的尸体。
这件事,他有错。可沐凌风在沐凌轩死后,对沈云景的挑拨,令他自觉被儿子利用,亲手害死了最爱的人,乃至自责、绝望,脱不开干系!
不行……这一世,他绝不会让悲剧重演!
哪怕暂时饶过沐凌轩,他也要让沈云景开开心心地度过余生!
手逐渐紧攥成拳,沐言欢一咬牙,转身就要回长景宫。
下一刻,他的手臂就被一只纤长温柔的手轻轻扯住。
“王爷,要去哪儿?”君竹问道,“方才不还说,要与我去宫外玩儿?”
对不起……今晚,恐要有更重要的事去做。”稍稍停下脚步,沐言欢歉疚地垂下头,“去宫外玩,后日我一定为竹儿补上!
“王爷恐是担忧翊王要对沈爹爹说什么、做什么?”君竹笑将起来,“不用担心。沈爹爹一个上过战场的沈家军后裔,十个翊王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就算他用强的也没用!”
“我不是担心这个!”“用强”二字却令沐言欢涨红了脸,“我是怕——”
“王爷怕翊王乘虚而入,挑拨皇上与沈爹爹的感情。”君竹淡淡道。
吃惊地盯着心上人,这一世沐言欢更对君竹佩服地五体投地。
毕竟前世,他和君竹只想着褫夺天下,谁都忽略了这一层!
愣愣望着长景宫一盏盏亮起的明灭灯火,君竹一手撑在汉白玉栏杆上,支着下巴思索,“王爷还记得,方才和我说了什么?”
“嗯?”
“假若一个阿九就让皇上动摇了心志。皇上这二十年,宇凰内外人尽皆知对沈爹爹的痴情,就是一个笑话。”直起身子,君竹将手背到身后,“这句话,难道对沈爹爹不适用吗?爱之深,恨之切。正因爱皇上入骨,他才会又悲又愤,如此冲动地对待阿九。”
沐言欢突然心中一凛。
这句话,似乎也正中了他前世虐待君竹、这一世恨不得舍命保护他的激荡内心。
“我爹爹当年可辅佐皇上平定宇凰内外、铲除朝堂之间各色势力,可他最后还是败给了沈爹爹。”君竹淡淡道,“你不要小瞧他。连你都不能轻易见到他,翊王如何就可以?除非,这是他和皇上早有默契,做好的局!”
沐言欢闻言,身子猛地颤了一下。
他抬头盯着完全暗沉的暮色中,君竹如白玉般的清冷侧颜,越发觉得他深不可测,突染上了一层令人畏惧的颜色!
“我又饿了。”君竹却扭头对沐言欢温和一笑,主动拉起他的手,“方才说去宫外吃夜市,我一刻都不想等……我们快去罢!”
……
长景宫的寝宫,灯火明灭。
沈云景捂住胸口,对着痰盂不停地咳着。
小宁子跪在地上捧着痰盂,盯着缕缕血丝,满脸忧郁,都快哭了出来,“怎么会这样?小的去请太医……”
“别去。”沈云景却一手扯住他,低声道,“此时太医都在‘神仙阁’给纯嫔瞧伤,皇上恐是也在那里……你现在去喊太医,不仅自己的脑袋不保,还要连累他们。”
一语未毕,一个人影如一阵疾风般蹿进了寝宫,径直冲到了沈云景的榻前!
沐凌风,此刻胸前挂着璎珞项圈,仿佛还是二十年前那个十七岁的莽撞少年。他咋咋乎乎从怀里掏出渗油的纸包,嚷嚷道,“神仙哥哥!御厨刚烤好的馕,掺了羊奶,可香啦!”
他还记得当年,沈云景无论如何没胃口,都会“勉为其难”吞下去,再摸着自己的头说好吃,生怕自己难过。
沐凌风五岁时,爹爹白筠在他面前被折磨至死,是一生难以抹平的创伤。这种伤痛,唯有遇见沈云景之后,才一点点获得了疗愈。这些年,无论自己如何逐渐被红绫牢牢掌握在手中,做了许多昧下良心的恶事,他总想着只要有一日沈云景能和自己长相厮守,他就会为了他立刻放弃一切。在心底滋长的对帝位的觊觎,也正因他总以为,只要和沐凌风一样坐拥天下,沈云景才能属于他!
只是这一回,沈云景没有接他手中的纸包。
愣愣盯着酥白的面饼,看着热气一点点消散。末了,沈云景才冷笑一声,
“你的‘神仙哥哥’,马上就要魂归西天、做真神仙去了。”
瞥一眼小安子手里的痰盂,沐凌风也猜到了一二。
他原本放光的眼眸,逐渐神色暗淡。
阖上纸包,失魂落魄坐到了沈云景的榻边,
“怎么……会这样……若不方便唤太医,我叫人回府去请王府家医。”
“不用了。当初在北疆中了瘴气,余毒积攒在体内,一直就没排赶紧。”沈云景仰头,自嘲般一笑,“卧床这五年,气血愈加不畅。这些都是积攒在胸肺的陈年淤血,这些日子强撑着走动,才都吐了出来。可吐出来之后,我的时日,恐也不长久了——”
“不要这么说……只要有我在,绝不会让你有事!”一手扯住沈云景的衣袖,沐凌风突然颤声打断了沈云景。
就算沈云景不说,他也明白。这哪是什么余毒淤血,分明是这些日子受了阿九和沐凌轩的刺激,他本就久病卧床的身子再也承受不住!
沐凌风本暗自窃喜,阿九入宫后离间了沈云景和沐凌轩,可谓一箭双雕,自己亦有机会接近沈云景。可此情此景,他心底又油然而生一丝后悔。
“就算王爷能治病,也治不了命。”头一次没有挣脱沐凌风的拉扯,沈云景低声道,“这些年,你送了那么多好吃好玩的入宫,拼命想给我安慰。小风子,你对我的心意,我并非不了解。如今事到生死存亡之际。你,愿不愿意为我博一把?”
沐凌风隔了衣袖握住沈云景臂膀的手,突然一颤。
他预感,将要有大事降临。
果然,沈云景目光如炬,眼眸中闪过鬼火一眼的光芒。
“对不住我的人,都该死。”他咬牙切齿,缓缓道,“我对皇上,彻底失望了……你若能推翻他,将那乾德殿换个主人。我的身家性命,从此都是你的了!”
第73章 昨夜,到底谁睡了沈爹爹?
“欢儿,我喂你。张嘴——啊——”
上元佳节,东街集市的夜市漫天焰火灿烂,更是繁花似锦、热闹非凡。
经阿菊一事,这里方圆十里早就是沐言欢的地盘,他再也不用担心有折桃宫的贼人来伤害他和君竹。
可此刻,他仍是支腮托额,满面愁容。
这回,换君竹重生后头一次,拈着盛了馄饨的白瓷勺,递到沐言欢的嘴边。
目不转睛盯着眼前心上人的温婉笑意,沐言欢一口接一口吞着。可偏偏此刻,他无心享受。
突然放下手中碗勺,君竹抬起双手撑着下颚,一字一句笑道,“欢儿,今日进步了哟!”
“嗯?”嚼着嘴巴里的东西,沐言欢突觉渐生不适——
味道——怪怪地!!!
“吞了这么多羊肉,都不犹豫不皱眉,”君竹慢条斯理道,“沈爹爹知道了该多高——”
他一语未完,沐言欢猛然龇牙咧嘴,痛苦万分地涨红了脸!
一个箭步冲到沐言欢身前,君竹又一次死死捂上沐言欢的嘴,
“别吐——别吐——”轻笑着盯着对方,他似在安抚,又似在嘲弄,“还有那么多黎明百姓吃不上饭——王爷,乖乖咽下去!”
这一世,他格外喜欢强迫沐言欢吞掉自己不愿吃的东西。
看着他在自己掌间神色狰狞,痛苦到挤眉弄眼,真是一种复仇的乐趣!
挣扎了好一会儿,沐言欢才梗直脖子,将口中腥膻之物勉强咽了下去。
像是吞了一团烈火,他赶紧端过茶水猛灌,又不停在唇边挥手扇风,
“我滴乖乖~~好膻!好膻!”
君竹故作蹙眉,“王爷是嫌弃我喂的东西不好吃?!”
“没有没有!”沐言欢赶紧握住他的手,柔声自责,“对不起……我还是……我还是忍不住……”
任自己的手在对方火热的掌中反复摩挲,君竹欣赏着沐言欢的一脸歉疚,又“噗嗤”笑出声来,“欢儿还是这么听话!
“王爷还是在担心沈爹爹,对不对?”他又沉了神色,“别担心。我明日一早就去看他。”
沐言欢赶紧道:“我也去!”
“不许去。”反手握紧对方的手,君竹凑近沐言欢耳旁,语带亲昵,却掩不住低沉,“若发生什么事,我不能再陪在王爷身边。王爷就凭直觉,见机行事。”
……
翌日,君竹清晨就入了沈云景的寝宫。
尽管天已大亮,此处残烛明灭、冷风穿堂,空荡又寂寥,与昨日他来的时候,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他端着小安子煮好的莲子银耳羹,踱到沈云景榻前。出乎意料,没有任何人来阻挡,甚至连伺候沈云景从不离身的小宁子,此刻也不在跟前。
“沈爹爹?沈爹爹?”微微探身,君竹盯着帘幕垂下的纱帐轻唤,“我来看您了?”
许久,帐间开始抖动、涟漪渐起。
一张顶着蓬乱的如云乌发的俏脸,睡眼惺忪地从帐间探出。
“是谁啊?折腾一宿也不让人安睡。”声音沙哑慵懒,沈云景恹恹道,“不是昨夜就不叫人进门了?小宁子是做什么吃的?”
君竹心底突然“咯噔”一声。
该不会是……自己失算了吧?!
难道昨夜……难道沈云景真的和沐凌风——?!
“听闻皇上册封阿九为嫔,王爷和我怕沈爹爹心里难过,放心不下。”君竹在帐边坐定,又端起粥碗,“王爷的脾气您也晓得,我怕他见了您激动,今日,就先来陪您说说话。”
一只纤长有力的手,慢慢扯开了帐子。
衣裳半敞,沈云景白皙娇俏的脸蛋红潮未褪,红润的唇色更显鲜活。
这一瞬,君竹都难免多看了他两眼。
想来当年,沈云景一定颜色风采更甚。难怪沐凌轩见了他,可以冷情冷性,将陪伴自己三年、协助自己褫夺天下的君浅,全家都斩尽杀绝!
沈云景却冷笑了一声,“难过?有什么值得难过的?
“皇上,不就是这样的无情之人?”吞了一勺银耳羹,他抬眸鄙夷道,“当初你的爹爹有那番遭遇,你不是该比我还清楚么?!”
此话虽是理所当然,可从沈云景的嘴巴里出来,总令君竹觉得不对味。
“不过报应晚来二十年罢了。”嘴巴里嚼着,沈云景漫不经心道,“也罢。我本在二十年前就该死。白享了二十年荣华富贵,还熬死了你爹爹,我——”
“哗啦”一声脆响,君竹突然猛地甩了掌间粥碗。
“这就寻死觅活、认输投降了?”揪住沈云景敞开的前襟,君竹贴近他的脸恶狠狠道,“你鄙夷阿九不过以色侍人的床榻玩物。这么想,你和他又有何不同?”
“不然呢?”见君竹脸上愤恨难掩,沈云景轻笑,“一个变心之人,无论如何去感动他,都是往自己身上捅刀子。你爹爹当年的遭遇,不就是最好的例证么?!”
“那就不能再等。”君竹起身沉沉道,“皇上,是时候让位给欢儿了。”
“让位?”沈云景嗤笑,“拿什么让他让位?拿你这张嘴吗?!”
“我已联络我父亲的旧部。”君竹低头低语,“只要你下定决心,去城外联络大公子,联络驻扎在北疆和南夷的沈家军旧部——”
听着君竹迟缓柔疑的话语,沈云景盯着他的脸,始终浅笑未褪。
沉默良久,他清清嗓子,略大了声音问道,“你真的抱定决心,要反了陛下?”
君竹:“当然。”
沈云景:“之前你为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利用我?”
君竹:“你自己心里有数。”
沈云景:“现在我不愿意了,你就要胁迫强逼我了?”
君竹:“是你先要放弃。是你在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