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若溪嗫嚅着,笑得比哭还难看:“那大哥你就一点不偏心吗?”
他满脸泪痕:“我知道我不是宣夫人所处,你从小看不上我这个外妾之子,所以我努力装作纯善,处处忍让,连那些下人都讨好!二哥是你亲弟弟,我知道我比不上他,不跟他争,可凭什么那个江宴秋,你又对他另眼相看!他才来江氏多久,明明我才是从小你看着长大!明明我们才是一家人!”
“他凭什么可以这么轻易得到我拼尽所有才得到的一切!是江宴秋的错,是他该死,抢了我的东西!”
江尘年已是怒极,吸了一口气:“这就是你残害手足的理由?”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有什么不对!”江若溪手脚并用地爬上去,用脸蹭着江尘年一尘不染的靴子,糊了一脸涕泪:“大哥,我求求你,你把他赶走吧好不好?我们还像原来一样,一家人好好相处,好不好。”
江尘年忍无可忍,一脚把他踢飞出去。
他没压住火气,那一下踢得极重。江若溪高高飞起,重重落在地上。
好像死了般半天没有动静。
“残害手足,罪应当诛。”他不带感情道:“但你不是我江氏族人,家法也与你无用。”
江若溪闻言,挣扎地抬起头,目眦欲裂:“大哥,你要赶我走吗大哥!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惹事了,求求你了大哥,不要赶我走!我是江家人,我不是什么婊子生的,我是江家人!”
江尘年懒得再看他:“废了经脉和灵根,扔下山去吧。”
.终于到了一年一度的温泉之日。
江宴秋打着哈欠,跟大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准备下汤池。
他胳膊还是抬不起来,受伤的那只手包得像个粽子。
身旁围着的其他人也没比他好到哪儿去。包头包胸包腿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来的难民。
好在大家精神气儿都很足,神采飞扬。
“我昨天可杀了三只魔狼。”
“你就吹吧你,也不知道是谁一开始就被吓晕了,最后还是我抗回来的。”
“还好有宴秋,不然真得被一波团灭了。”
“感恩销金卫来得及时,不然我爸妈得在魔狼肚子里给我收尸了。”
江宴秋面无表情地被众人挤在中间。
想象一下被一群男高中生团团围住唠嗑吹牛。
差不多就是这个画面。
江成涛今天倒是没再用下巴看人,沉默寡言了许多。
他仿佛做足了心理建设,才一瘸一拐地走到江宴秋面前。
“别以为我从此以后就服你了。”他的神情混杂着三分嫉妒、七分释然。
江宴秋:“……”
牙疼。
“不过这次,”他平平无奇的脸上露出一抹转瞬即逝的笑:“算我欠你。”
然后转身便走了。
“成涛兄这是要去哪儿?”
“谁知道呢,他从以前就这样,阴晴不定的。”
“小心脚下啊成涛兄!”
江成涛一瘸一拐艰难离去的背影脚下一滑。
摔得四脚朝天。
江宴秋:不忍再看.JPG。
说起来,今天男主倒是现在都没出现作妖,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众人来得差不多后,老爷爷终于出现了。
他语气沉沉地通告了昨天数十名江氏弟子坠鸟事件,以及从小弄错身份的作俑者之一——江若溪,已经被逐出家门,从此以后不得踏入江氏一步。
江宴秋:……
???????
不是,你再说一遍?
我书呢????
男主被逐出江家了??那《假公子懒得给你眼神》后面的剧情怎么办?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可惜,老者不愿多说此时,开始讲起了进凤凰池的注意事项。
“池水贯通往来,所有人需沐浴净身方可进入。”
“泡完出浴后池水颜色变浅,身体微微灼热都是正常现象。”
“不可嬉戏,不可打闹,不可奔走,需凝神肃静,打坐冥想。”
……
直到成功把大家都念得两眼放空,昏昏欲睡,老者才把众人依次放进去。
.凤凰池,乃是上古梧桐木的汁液。
这江宴秋是知道的。
含量越高,颜色越深。
江宴秋看着自己面前颜色淡如清水的汤池,沉默了。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大概是已经在下山路上的男主的手笔。
小伙伴们义愤填膺,纷纷提江宴秋打抱不平。
“太过分了,是谁干的!”
“没事儿江宴秋,你用我这个吧!”
江宴秋摇摇头:“不用了。”
原著中,他泡前泡后一点变化也没有。
所以池子浓淡其实也无所谓。
不如让给其他人,还有提升资质的可能性。
嘛,他原本的打算其实也就是来泡个温泉=w=江宴秋冲干净澡,雪白的脚掌试了试水温,然后整个人泡了进去,让温热的池水没过自己的脖子。
热气腾腾的,真的很舒服……
他把鬓发拨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平日里总是有些苍白的脸色被水汽蒸腾,微微泛红。两只胳膊靠在背后的木台上,轻轻呼出一口气。
旁边一个少年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何,脸颊渐渐通红,扭过头去把自己的脑袋沉入水中。
不是,大哥,都是男浴室,你脸红个泡泡茶壶啊!
这时候,要是来点红酒就更好了……说起来,前世他本来那个周末公司要组织团建去泡温泉来着……
渐渐,江宴秋眼皮子越来越重,慢慢失去意识。
.他是被热醒的。
上次那个南极钓磷虾的梦有了后续。
只不过这次,他自己是铁板上被炙烤得蜷期身的磷虾……
隐隐约约有人惊呼:“怎么回事,怎么池水颜色突然变得这么淡啊?”
“那边怎么了,什么动静这么大?”
过高的温度蒸得江宴秋眼睛都疼,四肢百骸都疼,又热又疼,简直要命。
他听到动静,费力睁开眼。
好像池子确实变淡了。
——个毛线!
是所有深色的池水都吸到自己这边来了!
江宴秋惊悚地睁开眼。
所处的汤池仿佛变成了一个小型的旋涡,广阔的池面仿佛被抽干颜色的墨水,汇聚而来。
异相甚至引起了小型的音爆,空气中动荡着无数不安的灵气。
水汽蒸腾,不断变化形状,好似有什么要脱颖而出。
江宴秋却已经无暇去想这种情况是怎么回事了。
剧痛沿着四肢百骸传来,经脉仿佛要寸寸裂开,血液好似都要蒸发沸腾。
世界的真理,宇宙的终极,古老的图腾,无数亘古而遥远、模糊又清晰的伟大事物从他脑海里一闪而过,却转瞬即逝,消逝不见。
他看到了金色的尾羽,深红的喙。
那是凤凰。
不见穹顶的藏书阁中,趴在架子上呼呼大睡的凤凰剑法突然惊醒。它一跃而起,激动得书页乱翻,沙沙作响。
江宴秋仿佛寂月海的的一尾小鱼,高耸入云的梧桐树上的一枚鸟蛋,昆仑山巅的一颗顽石,见证了沧海桑田、星辰倒转。
直到最后,时间的尽头。
江宴秋睁开眼,瞳孔是完全的金色。
凤凰血,承。!
第12章
江宴秋迷迷糊糊间感觉自己睡了很久。
其实说睡也不是很准确。
他仍然有自己的意识,仿佛飘在半空,从更高维度俯瞰这个世界。他是明月清风,是蜂蝶鸟兽,没有形体,如是万物,非是万物。
他看到自己毫无所觉地昏了过去,原本深褐色的池水几乎被抽干。
他看到江尘年不顾形象地赶来,一向一丝不苟妥帖无比的仪容难得散乱,眼神中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
之前那个总是一脸严肃的老爷爷欣喜若狂,状若疯癫,口中念念有词,激动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昏过去。
江宴秋忧愁地飘回自己毫无所觉的身体。
不是吧,难道男主被蝴蝶了,《假眼》这本书要原地腰斩,他这个炮灰男配也随便找个理由写死了?
然而下一秒,他被江尘年小心翼翼地抱起。
便宜大哥手都在抖。
江尘年从未有过如此肃穆到可怕的神色。
他让在场的所有人立下心魔誓,绝不能将今日之事透露出去分毫,江氏那些隐居闭关的老爷爷们都出动,合力封印了所有人的记忆。
江宴秋回不起身体,只能懵逼地跟着江尘年飘走。
他的身体被安置在一张大床上,来了一拨又一波的人围观,跟老头一样的欣喜若狂。
“一千年了,一千年了啊。”
“我江氏终于出现了第一个完全继承到凤凰血的族人。”
这群谜语人神神叨叨的,但碍于江宴秋现在是个可以随意穿墙还不被人发现的bug,他渐渐搞明白了现在的状况。
他好像血脉觉醒了。
还是那种生物学和遗传学上超稀有的百分百纯正凤凰血。
处于这种仿佛高维空间的玄妙状态,他也想明白了一些事。
他跟江尘年,可能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原先他还奇怪,江氏好歹也是堂堂修仙世家,就算是外妾所生的庶子,怎么能跟青楼女子的孩子抱错。
——因为他喵压根就是故意的啊!
那名胆大包天的外妾出于嫉妒,竟将自己的孩子与宣夫人的孩子调换,又担心日后叫人看出来,又寻了凡间一名妓.女,又把两个孩子换了。
原著中原主也泡了凤凰池,却什么也没发生,是因为出生时被那名妾氏,也就是江佑安的生母下了一种特殊的药,能够抑制他体内的凤凰血,表现出来与常人无异。
理论上,这样保险,总该万无一失了。
偏偏世界上如此巧合的事情就是会发生。
——那药连他的血一起,早在两年前就被萧无渡放干净了。
很难说这是一种怎样的复杂心理。
初生的婴儿何其脆弱,她当时若是痛下杀手,后面也不会牵扯出这么多事了。
——除非,是因为江佑安吧。
担心事情败露,愤怒至极的江氏会算在江佑安头上。
怪不得第一眼看见宣氏的小像,他就油然而生一股亲近之感。
怪不得他跟江佑安肩上有一样形状的胎记。
怪不得江佑安和江尘年明明是“亲兄弟”,继承到的资质却天差地别。
这一桩桩一件件,原来都不是巧合。
而是遮掩许久的命运重见天日,露出神秘的笑容。
.江宴秋在身体外无所事事地飘了七天。
江尘年每天忙完事情就会来这里,吩咐下人撤下,自己亲自照料。
那么高冷淡漠的人,硬是因为没日没夜地照顾他生生瘦了一圈。
没事的时候,便宜大哥就坐在床边,凝视着江宴秋的侧脸,仿佛坐成了一尊凝固的雕塑。
江宴秋那副空洞的躯壳依旧无知无觉。
他周身的经脉寸断,五脏六腑被炙烤坏死,全靠凤凰血不断地修补、重生。
凤凰乃上古瑞兽,其血液蕴含无限祥瑞灵气,传说能活死人肉白骨,使凡人立地飞升之能。
大哥仅是继承了一半不到,已经是上中的资质。他年纪轻轻,父母早亡,能够继任家主,除了自身能力卓绝,与继承的这凤凰血不无关系。
凤凰早在亿万年前就已在纷争中灭族,只是流传在上古的传说。
靠秘法容器保存下来的血液消耗的消耗,遗失的遗失,如今现存的每一滴都极其珍贵,根本不可能在市面上流通。
如果被人知道,江家出现了一只百分之百继承凤凰血,甚至有可能完全返祖的小凤凰。
……后果不堪设想。
他能被人生吞活剥了。
在绝对的利益和诱惑面前,没人知道现在看似平衡的修真界会做出什么。
世家宗门联合,逼他们交出江宴秋,都是完全可能的。
于是长老们又联合对江宴秋加了一层封印。
并非当年那位狠毒外妾让他喝的损伤身体的药,而是让外人辨不出凤凰血的真迹,对他身体也完全无害。
——但江尘年从来没有如这一刻般如此期盼,期盼他只是个资质再一般不过的普通人。
他这几天都快被这个小东西折磨疯了。
他的宴秋,他唯一的弟弟。
年少时,老成持重的小尘年,也曾把脸贴在母亲隆起的小腹上,被弟弟轻轻踹了一脚。
宣夫人温柔地问道:“尘年,你是喜欢弟弟还是妹妹呀?”
江尘年板着脸回答:“无所谓,都可以。”
——无论是弟弟还是妹妹,他都喜欢得不得了。
于是宣夫人摸了摸他的头:“那你以后可要好好保护他呀。”
但他都做了什么。
流落凡间,幼年清贫,回江家还受尽委屈。
他怎么敢眼睁睁地看着宴秋被人当着自己的面,狠狠踹了一脚。
他几乎着魔般在脑海里描慕那个小小的孩子的影子。
委委屈屈的,弱小柔软地团成一团。
他一瞬间甚至恨不得把他锁起来,关在江氏暗无天日、大印加封的地底,这样才能永远保护他,不让他受一点伤害。
——江宴秋要是能听到他哥的心声,估计要一窜三尺高连夜背包袱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