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他当初衣衫褴褛、满身伤痕、面无表情地向倒满烛油的地面扔下火把一样——他时常压抑不住内心那些阴暗又暴虐的想法。
表面言笑晏晏,与人谈笑风生,脑海中抑制不住浮现的,却是将那人周围趋之若鹜的一群该死的苍蝇狠狠按进泥水堆里,把那些觊觎肮脏的眼球狠狠踩爆,让他们再也不能用那样恶心的眼神看向那个人。
怪物就应该生活在阴沟之中。
他本应该万劫不复。
但是那人却朝他伸出了手。
他就像是猝不及防被剥开外衣、剃光皮毛的困兽,一览无余、仓皇无措地展现在那人面前,被光芒刺得泪流满面,也忍不住通红着眼死死看去。
于是一眼万年。
于是……他开始想学着做一个正常人了。
小心翼翼地收敛好尖锐的利刺,每当那些阴暗的、暴虐的念头浮现时,就狠狠地掐住掌心,直到那片皮肉血肉模糊。直到后来,那片皮肉麻木到再也感受不到疼痛。
慢慢地,他好像真的可以伪装得天衣无缝。
假装自己不是生来的怪物,假装自己可以正大光明、肆无忌惮地站在那人身边。
可是……
可是啊。
他肮脏的、低贱的、卑微的目光,投射出的,只有那人再圆满不过的善。
他们是那么的般配,他们站在一起时,那人的眉眼和发梢,都诉说着再明显不过的笑意与爱意。
——是那人亲手拽着他的手腕,将他从深深的、只一步便踏错的沼泽中拽起。
他又怎么忍心。
……亲手玷污。
就像戏台上恩爱的君子与佳人,一曲唱罢,好一对佳偶天成、无比般配的璧人,他坐在台下微笑鼓掌,欣赏这一出再完满不过的戏剧。
他虽是“君子剑”,却并非那人的良人。
一只雨夜的困兽小心翼翼地抖落毛发的泥水,一场注定不会有结果的爱慕终止在雨夜——“师叔?谢师叔?你怎么了?”
面前拿着莲灯的年轻弟子疑惑开口,随机恍然大悟:“啊!我想起来了,谢师叔当年跟江师叔还是同一年入门的同门呢。”
他露出一个憨厚又羞涩的笑容:“要是、要是哪天您遇上江师叔,能帮我跟他道声谢吗?我真的很感激他。当初要不是他,我可能就不是现在的我了。他真的、他真的是我遇见过,最好最好的人。”
嗯。
谢轻言笑道。
“好啊。”
他当然知道。
他是他生命中遇见过的,再好不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