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眸光锐利：
　　“但是，那些裂隙的形成绝不是普通概率下的偶然。”
　　“它们应该是在特定位置，被一种特殊技术人为进行撕裂。”
　　“所以，直到褶皱大入侵前，这些裂隙都没有大规模出现？”江星鸿问道，“可这也只是一种猜测。”
　　“这的确只是一种猜测。”
　　钟隋将双手插入兜内，走到江星鸿身边，神色淡淡：
　　“只是这种猜测，是最能解释前线如今这种情况的。”
　　江星鸿有些烦心：“崔斯兰能解决的。”
　　他拍了拍光屏，叹气道：
　　“只是一时的失利。他一向善于随机应变，应该不会出大问题。”
　　钟隋说：“你是害怕他失败，所以用这种说辞麻痹自己吗？”
　　江星鸿没好气地说：“崔斯特好歹是我们的朋友！你能不能盼他点好啊，钟隋？”
　　钟隋微微摇头，不置可否：
　　“我只是陈述事实。”
　　他沉下脸：“如果崔斯特不能从侵入者的角度来思考，那么前线溃败就是迟早的事情。”
　　“那又有什么办法？”江星鸿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显得更加杂乱，“即使这已经是第六次局部入侵，我们仍然对他们一无所知！”
　　“难道……”他笑了一声，但眸光冷冷，“我们还得先找人变成侵入者，学习它们，然后再制定策略？”
　　江星鸿一手挥开光屏，向实验室外走去：
　　“钟隋，你要的数据我帮你处理好了，我还是回模拟室去练习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钟隋说，“只是，现在看来，你和崔斯特的思维模式都不知变通。”
　　他直白地说：
　　“如果你们继续这样，通过一场场惨胜来摸清对方，那我们就只是在靠填命取得胜利而已。”
　　半只脚已经踏出门口的青年停下脚步，猝然回头：
　　“你以为我们想吗！”
　　江星鸿眉目间浮起怒意：
　　“我们难道就想将战争一直延续下去吗！你知道崔斯特和我，到现在都被别人说是战争狂人吗？！”
　　江星鸿眼眸中怒火熊熊，但嘴角讥讽上扬，整张脸上表情矛盾，如同他煎熬的内心。
　　他不知道这股气来自何处，或许是钟隋的说辞，或许是战争的焦灼，或许是对自己的无能——
　　江星鸿晃了晃神，听到一道声音说：
　　“小白，你想下来走走吗？”
　　他恍然抬头，看到林莘陆低头看来，雾蓝色眸中晕出一抹淡淡的温柔。
　　江星鸿忽然意识到。
　　他早就不是那个毛躁的青年将领，也不再停留在星舰之上，而曾经无比焦头烂额的战争，也已经远去相当久。
　　久到大家都已经开始淡忘。
　　又有谁去将那些旧日苦涩、血腥、痛苦、失去来铭记呢？
　　江星鸿慢慢地闭上眼睛。
　　他放任自己精神下沉，一直向着黑暗的心灵的角落沉下去，而身体倚靠上温暖的怀抱与胸膛。
　　几乎是突然的，他察觉到了自己精神上的，那股从未褪去，只是遮掩的疲惫。
　　江星鸿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在逃避。
　　明明这一路有意无意又发现了这样多的疑点，此时还置身于极有调查价值的神秘黑市。
　　但是他却只想沉沦下去。
　　在信赖之人的胳臂之间，在亲近之人的气息之中。
　　或许重生之后，他真的变得软弱了，江星鸿这样想。
　　但先容许他短暂地喘息一回吧。
　　他闭着眼，将身体窝进林莘陆的怀中，贴得很紧，直到最后一丝距离都消弭在皮毛与肌肤之间。
　　林莘陆没能等到小狗的回答。
　　或者说，在小狗的身体中，对方无法给出回答。
　　他本以为小狗会立刻跳出他的怀抱，继续活蹦乱跳地在地上奔跑。
　　但对方却将头埋入他的怀中，将身体紧紧贴近他的胳膊。
　　林莘陆眸中滚动起复杂深沉的情绪。
　　林莘陆没说什么，只是顺着街道向前走去，不动声色地，将怀中躯体抱得很紧。
　　他听到对方胸腔中有力的心跳，手臂感受到小狗腹部随呼吸上下的起伏。
　　林莘陆此刻希望。
　　这条路，可以一直走下去，永远没有尽头。


第47章 贴贴*47
　　两人顺着来路很快回到了小院。
　　小院里, 老才和小弗都不见踪影，只有莫红谷坐在台阶上，盯着空中，手指敲打膝盖。
　　他听到脚步声, 回过头来, 见是林莘陆, 于是问道：
　　“大人，您查到想要的信息了吗？”
　　林莘陆微一点头, 说：
　　“你知道费多林材料行吗？”
　　莫红谷“嘶”了一声，沉吟了一会儿, 才说：
　　“好像有点儿印象, 应该是南翼去年新开的材料行。”
　　他问道：
　　“大人，文森·多尔克, 和这家材料行有关？”
　　林莘陆说：
　　“是的。你知道它的确切位置吗？我需要去看看。”
　　莫红谷点点头：
　　“这个我是知道的。那您和我来吧。”
　　“大人，您计划在这里停留多久？”他一边往外走, 一边说，“小弗已经给您安排了住处，等您去完南翼就可以去入住。”
　　“大概需要几天。”林莘陆跟上莫红谷，“要看调查的情况了。”
　　他冷然看向前方, 眸中似冰雪凝结：
　　“所有有关暗液的线索, 都指回到这里。”
　　听到这句话，在前方带路的莫红谷侧过脸, 摘下墨镜：
　　“您说得对，是我们失职了。”
　　他露出一个尴尬的微笑：
　　“还请您，不要把这件事告诉那位。希望还来得及弥补。”
　　林莘陆没说什么, 只是淡淡地瞥了莫红谷一眼。
　　江星鸿趴在小鹿怀里, 忽然发觉好像自从进入黑市开始, 小鹿就一直抱着他。
　　江星鸿：……
　　罢了罢了，反正这里他也不熟悉。
　　他一边听着两人对话，一边抬头看去，恰好看到莫红谷摘下墨镜，回头看向林莘陆的一幕。
　　江星鸿心中一跳。
　　莫红谷的双眼竟然是银色的，远看过去，颜色与他脖子上的陌银项链一模一样。
　　简直像是用陌银融制了两颗眼珠，再镶嵌在他的眼中一样。
　　难道这特殊的瞳色才是他戴墨镜的原因？江星鸿心想，虽然星际文明互相之间极为包容，各种形态的物种层出不穷，但是……
　　像一些特殊特征，还是会引起别人的瞩目。
　　他自己就有着特殊的金色眼睛，曾经也被不少人或好奇或畏惧地窥视过，一度为此困扰。
　　不知为什么，江星鸿脑海中忽然划过这样的念头：
　　对方这双银色的眼睛，会不会，和陌银有关呢？
　　莫红谷在前方带路，带着林莘陆七拐八绕地走了一段，又绕进一个甬道。
　　走出这个甬道后，江星鸿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
　　出口处不远赫然是一片规模较大的集市，集市两边是成排的平房，此时都敞着门，不断有行人进进出出。
　　集市中是不少与刚才主街类似的摊位，而平房看起来则更正式，门头上都挂着店铺名称。
　　“到了，费多林材料行在这边。”
　　莫红谷向左侧靠中间的一座房子走去，这间房子比两边的要大不少，装修也精致许多，还建了二层。
　　他推门进去，扬声说道：
　　“费多林！在吗！”
　　听到声音，有一个胖胖身影从店铺后面人群中挤出来，匆匆走来门口：
　　“莫先生！您怎么来了？”
　　“有点事。私下说。”莫红谷说，他此时已经戴回墨镜，在老板面前甚至显得有些深不可测，“你这里有安静点儿的地方吗？”
　　胖老板显然是吃了一惊：
　　“有的有的。莫先生，您跟我来。”
　　他却没立刻动身，而是带着小心问道：
　　“恕我冒昧，您能否告知我您身边的这位是……？”
　　莫红谷一扬眉，就要拒绝，却见林莘陆微微一摇头。
　　他于是闭上嘴，就听到大人对胖老板说：
　　“我姓穆。”
　　“啊，穆、穆先生，欢迎光临本店。”说着，胖老板抬起眼皮悄悄打量对方，见他对这称呼不置可否，就大胆起来：
　　“您和莫先生都跟我来吧。”
　　他先是叫来一个店员，交代了几句，就带着两人从侧面走进房子后面，来到一个类似储藏室的地方。
　　“莫先生，这里可以吗？”
　　“好。”莫红谷点头，开门见山地说道：
　　“我需要你这两周的所有交易记录。”
　　“啊？”胖老板迷惑不解，“可是，交易记录监察部不是有吗？”
　　莫红谷没有接他的话，而是加重语气说：
　　“我说，是所有的。”
　　听到这句话，胖老板愣了愣，像想起什么似的，脸色有些发白。
　　他勉强地挤出一个微笑：
　　“我就是说所有的啊，莫先生。我们怎么敢私下交易呢，那不是在自找死路吗？”
　　他背后只觉得冷汗涔涔，心中慌乱无比，就看到对面那位穆先生开口。
　　“不是你。”他平静地说，抬眸看来，在光线昏暗的储藏室中如同冷色刀锋出鞘，叫人看到就心生寒意。
　　“你的儿子，也在帮你打理材料行吧，奥斯顿·费多林？”
　　奥斯顿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这正是他刚才回想起的东西，也是他后怕的由来！
　　要说他自己，他起码不怕莫先生的盘问，因为他很确定自己是遵守黑市规则的。
　　奥斯顿脑海中冒出回忆：
　　三个月前，他的儿子西蒙终于通过认证，得以来到黑市给他帮忙。
　　他之前本有些担心西蒙虽然手脚麻利，还在德申蒂军校进修过，但是毕竟没有接触过生意，害怕他做不好。
　　但是谁知，西蒙回来的第一个月，材料行的交易额就翻了三倍！
　　奥斯顿只以为是儿子有经营天赋，甚至放开了更多权限交给西蒙，还想着自己说不定可以提前颐养天年。
　　这会儿，在储藏室中对着两位大人，他回想起当初的欣慰，只觉得有凉意缓慢爬上背脊：
　　西蒙他，不会真的这么大胆，敢于触犯黑市的第一禁忌……
　　逃避监管，私下交易吧？
　　“这……西蒙他是有在帮我的忙，可是他也只是正常和别人交易，我看了货单，没问题啊。”
　　胖老板急急地说：
　　“莫先生，您看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他眼睛中浮起哀求：
　　“我在这儿一年了，一直安分守己，不可能会出什么岔子啊！”
　　“你该求的不是我。”莫红谷笑了一声，意有所指：
　　“我可不是这个房间里，能管事的人。”
　　胖老板意识到这背后含义，立刻转向另一位：
　　“穆先生！我可以把交易记录都拿过来，但是我真的不清楚啊！”
　　“没事。”林莘陆说，“那你就拿来吧。”
　　胖老板猛点头：
　　“好，好！”
　　他一边转身，一边暗暗用袖子抹掉额头上的冷汗。
　　最起码，他很确定自己明面上的账目没有问题，就算西蒙有问题，也有时间……
　　不，西蒙不可能有问题！
　　胖老板迈开脚步，率先走出储藏库，领两人来到另一个拥有硕大光屏的小房间。
　　光屏前坐着一个打瞌睡的男人，被胖老板一巴掌拍在肩膀上：
　　“小杜！别睡了，这两周的交易流水给我打一下。”
　　“啊，啊！老板！”小杜猛然惊醒，连忙陪笑道，“投射到哪里？”
　　胖老板左右环顾，从墙上拉下来一块光屏，说：
　　“这儿！”
　　片刻后，这两个月的交易流水就都出现在光屏上。
　　胖老板连忙把光屏双手递给站在莫红谷身后的穆先生：
　　“这两个月的都在这儿了，请您过目。”
　　江星鸿从林莘陆怀中探出一双眼睛，试图浏览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
　　还没看两眼，他就感到一阵头晕：
　　果然，这种精细活儿就不是他能干的！
　　他正觉得有些无聊，却听到头顶忽然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
　　“小白，你想去外面自己转转吗？”
　　嗯？
　　江星鸿抬头，发现林莘陆正看向自己：
　　“检索流水可能需要一段时间，让你留在这里太拘着你了。”
　　江星鸿大喜。
　　这不是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于是他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见小狗眨巴着眼睛，点了点头，林莘陆心中笑了一声，将对方放下来：
　　“去吧。但是别走太远。”
　　解放了的江星鸿立刻就撒开腿轻快地跑出这个房间，冲向刚刚材料行展示的大厅：
　　他可太好奇这里的材料种类和交易模式了！
　　身后，林莘陆展开光屏，手指在一行行淡蓝色的数据上拂过。
　　淡淡的光倒映在他的眸底，却更显得那抹雾蓝透出冷漠。
　　莫红谷悄悄瞥了低气压的大人一眼，又想到刚才跑出去的小狗：
　　那小家伙一走，大人就立刻回归之前的样子，啧啧……
　　看来，那一定不是简单的小狗啊！
　　江星鸿转悠了一会儿，发现这家材料行真的是别有乾坤，内部竟然出奇地大。
　　而且与他的猜测不同，这里的店铺似乎功能很杂，说是材料行，但是机甲零件、稀缺能源、或是高难度机械维修竟然都有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