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雪?”季寒一眼认出这把断剑正是谢衍的灵剑催雪,谢衍手中有两把擅使的名剑,一是饮恨,二是催雪。
饮恨是谢衍在一个洞窟中收服的,这把剑邪得出奇,还生出了魔灵,已经能幻化躯体在世间行走。
谢衍收服它纯粹是不想魔剑作恶,也很少使用,定契之后大部分时间都让饮恨在外随意溜达。
催雪才是谢衍的常用武器,它是由百年前一位半步真仙所留,这位剑仙还是谢衍的师祖。
剑仙后来把催雪传给了谢衍的小师叔明夜剑尊,明夜剑尊逝去后催雪又自动认谢衍为主。
催雪几乎是仙人品级的灵器,又被这世间唯一的尊者幽玄剑尊所持。而现在这把剑竟然断了,看这剑身震颤的模样,催雪还似受了不小的惊吓。
季寒安抚了催雪几下,催雪却颤得更加厉害。
“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催雪颤动着浮起,剑刃刚一指向前方的海面,整个剑身就抖得不成样子,上面又增添了几条新的裂纹。
季寒连忙把催雪收进自己的识海滋养,催雪顺从的进去了,进入季寒的识海后,它才真正平静下来。
收好催雪,季寒的目光投向苍茫无际的海面。催雪指的是这个方向,谢衍两个月前也是消失在这片海水深处。
那里到底有什么?能折断谢衍的剑,还让他变成如今这样?
谢衍!恶咒再一次浮上季寒的脖颈,还往上爬到他的脸颊、额头。
恶咒入体,这是季寒入魔的征兆,以往这些恶咒出现,季寒就会神智不清,只想大开杀戒。
闭关两年后,他已经能控制住这些恶咒,它们只在他身上随他的心情出现,不太会干扰到他的思绪。
他望着茫茫海面,只觉海上缥缈的云雾后笼着一个他怎么也无法看穿的秘密。
海面上一艘渔船在缓缓前行,这是渔民们要出海打渔。季寒想到什么,快步回到小鱼的茅屋。
“谢衍!”季寒掀起帘子步入屋内,屋内的炉子还在咕噜咕噜地沸腾着,旁边却看不到小鱼的身影。
屋子里没有挣扎打斗的痕迹,墙角处原本有一张堆叠着的黑乎乎的渔网,但这张网现在也不在了。
季寒还在房间的地板上发出了一处烧灼的痕迹,痕迹极浅,季寒蹲下身去,看到灼痕旁还有几滴晶莹的液体,就是这几滴液体在一点点的侵蚀着地板。
季寒俯下身去,一股淡香迎面扑来,一层层的香味叠加,闻到后来,就是一股极其浓郁的馨香。
香味之中,还有一道极浅极淡的腐臭气息。
季寒知道这是什么了,龙涎带香,但是这又不是完全意义上的龙,口水才会带着一股妖兽的臭味。
想不到这东西来的如此之快,华阳门已经封锁了谢衍出事的消息,这东西却还是如此迅速的追赶而来,如跗骨之蛆、肉中之刺。
。。
小鱼发觉今天的渔船行的格外快,一眨眼的功夫,就看不到海岸了,四处都是白茫茫的海水。
刚出海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大的雾,好像突然之间,海上的雾就大起来了。
跟他一起出海的邵家两兄弟都在船头,他一个人在船尾放网。
他买了茅屋、添置了一些生活用品后买不起船,就跟邵家两兄弟合伙出海,捕来的鱼靠小鱼出去卖。
晚上小鱼捕完网邵家兄弟就来了,三人分了白天卖鱼得的钱,又一起出海打渔。
季寒出去后还没回来,小鱼本来想等他回来说一声再去,但邵家兄弟催他催得紧,小鱼只好先跟他们走了。走前没有锁门,炉里的茶也热着。
邵二来船尾跟他一起放网,小鱼还一直在出神,网放完了,他才注意到邵二跟船头的邵大在谈最近发生的一桩怪事。
“真有那么大的影子吗?别是那老孙头喝多了马尿看错了吧!咱们在海上讨了这么多年生活,什么稀奇的没见过?十几丈高的黑影,这要是真的,得是海里的龙王爷蹿出来了吧!”
邵大紧张兮兮的反驳弟弟,“又不是他老孙头一个人说,最近出海的好些人都看到了这个影子,还有人说,有艘渔船被整个吞了,隔着海雾看不清楚,只听到一船人的惨嚎。”
小鱼问道:“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影子,什么惨嚎?”
邵二摆摆手,不甚在意的道:“几个醉鬼说的诳人话,当不得真。”
“那么多人说,哪可能有假!”邵大拿着杆鱼叉从船头过来,双目中布满血丝,握着鱼叉的手臂青筋迸现,“你听我的,小鱼,放好网也拿个家伙防身。”
小鱼听得越发糊涂,“防身?我要防谁?”
“这几日出海的渔民说在海上看到了一个十几丈高的黑影,还是个活物,两只眼睛就有灯笼那么大,在海上吞了好几艘渔船,你没发现这几天出海打渔的人都少了吗?”
邵大这么一说,小鱼才注意到除他们这一艘船外,确实没有看到其他的渔船。好像今天上午他在雷云城卖鱼时,市场里也只有他这一个卖鱼的摊子。
邵大的眼珠都不动了,身体却在不停的抖,“要不是为了挣这几两银钱,要不是……要不是……”
“得了!”邵二一拍他哥哥的胸口,“咱们挣的本来就是风来雨去的卖命钱,因为一个影子就不出海,把吃饭的家伙什丢了,一屋子的嘴吃什么?全喝西北风去!”
邵二把他哥推进船舱去了,小鱼还站在船尾,他对这个刚听来的故事没什么感觉,只觉得,这船行的真是快,太快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鼓涨的船帆,以往就算顺风也没有这么快的速度。
十几丈高的黑影……小鱼倒是不怀疑海里真有这么大的东西,只是不知道会不会真这么巧让他们遇到。
他在船尾坐下来,坐了不一会,船行的速度好像更快了。
小鱼一骨碌站起来,船舱里的邵家兄弟也感觉到船只行进速度的异常,快了,太快了!
他们出来后看了看周围,两个人的脸色立马就不好看了,邵大哆哆嗦嗦的握紧了自己的鱼叉,而邵二则是立刻抓住船桨往回划。
小鱼二话不说也跟着邵二去划桨,但是无论他们怎么划,渔船行进的方向都没有改变,而且速度越来越快,快到在水面上激起了成人高的浪花。
邵大已经站不起来了,抱着鱼叉在船舱中痛哭不已。邵二从脸到眼珠都是红通通的,他干脆扔了浆,脱下衣服骂道:“这船跑得这么快!我倒要看看它下面是不是生了两翅膀!”
他从船里挑了把鱼叉就跃进了水,小鱼拦他不及,只看他跃入一层雾气中,紧接着就是噗通的落水声。
邵二落水后船竟也停了,水面一片平静,似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但是下一刻,船就被什么东西顶着往上,小鱼在颠簸的渔船里翻滚着,好不容易抱稳了船舷往下看,看到船底青光幽幽的一片,凝神细看才发现这些青光是一片片圆月大的鳞片,船竟是在一个怪物的身体上!
这个怪物似是一条看不出有多大的蛇,钻出海面的部分身躯就有数丈长,渔船就待在这它身体上的一处,被托着一起往上。
邵大本来躲在船舱里,这时突然跑到小鱼旁边,抬起的手指抽风似的抖动,“老二……老二!”
小鱼回过头,看到船后……这个怪物的头颅!两只灯笼大的眼睛眨也不眨,一个血糊糊的人影就卡在他的牙缝里。
蛟。这是一条蛟!
一阵恶感涌上小鱼心头,看来这家伙跟他也是熟人,还是关系很不好的熟人。来者不善,是他连累了邵家兄弟。
这头蛟的头颅缓缓向船上的两人靠近,鳞片刮过船舱,木头做的顶部在蛟的鳞甲下便如纸糊的一般。
眼看它就要来到近前,邵大发出一道不似人声的惨嚎,举起鱼叉就要冲过去,小鱼眼疾手快地拉住他,不让邵大前去送死。
这头蛟轻哼了一声,鼻孔中散出两道寒气,寒气吹过小鱼和邵大,小鱼只觉得冷,肺腑中都要结冰似的冷,旁边的邵大却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冰雕。
咔嚓几声脆响,冰雕上出现一道道裂痕,转瞬间就碎成千千万万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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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海上恶战
“你——!”小鱼目眦欲裂,抬手下意识握住什么,手里却空荡荡的。
恶蛟已经来到距他不过一丈处,唇齿开合,吐出两个沉沉的字来,“谢衍!”
这声音听起来竟有些许熟悉,今天他好像就在哪里听到过,雷云城、被撞翻的一碗糖水……还有、还有那绿衣的年轻公子!
现在一回想,那绿衣公子口中道着歉,嘴角却带着笑,扇子后面,分明是一对恶鬼似的眼睛,跟眼前的恶蛟如出一辙!
层层寒雾从恶蛟的口鼻中扑来,如一道道浸满寒气的刀刃穿过小鱼的身体。
小鱼单膝跪地,勉力支撑着身体,千刀万剐的刑罚加身,另有血肉凝冰之痛,他哇的吐出一口血来,只觉得人世间再没有胜过此种的痛苦。
恶蛟眼中两团鬼火更盛,他阴森笑道:“谢衍,你以往不是威风得很吗?你的剑呢?你怎么不拔剑出来跟我斗!”
恶蛟绕到小鱼身侧,离他离得极近,一张口便是满嘴血腥,“还是你现在就是一介凡人,没了修为,还失了记忆!”
谢衍,又是谢衍,看来这个身份不仅给他招来了一个轻狂浪荡的师兄、一个阴阳怪气的道侣,还有一个这么可怕的敌人。
一时间小鱼也不知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有这么个敌人,说明自己以前有更大的能耐,只是可怜他过往的威风全不记得,本事全部没有,该背的债却还会自己找上门。
“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要死,好歹让我做个明白鬼。”
“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恶蛟桀桀怪笑,“断我道统之仇,绝我飞升之怨!谢衍,我身上三千六百一十二道剑伤,都是拜你所赐!我日思夜想,等的就是这一天!谢衍,你等着,落到我手里,我必将你千刀万剐,以泄我心头之恨!”
恶蛟咆哮着,喷出的血水如雨般落下。
温热的血水落到小鱼的头脸上,小鱼想到惨死的邵家两兄弟,心里的愤怒和不甘又涌上来。
邵大的鱼叉就在他脚边,他顶着恶蛟的威严和脏腑的疼痛站起,举起鱼叉当做长剑挥舞,以往习得的剑招虽全然忘却,但只要有一剑在手,早就融汇在他身体里的剑招便会自然使出。
恶蛟张大了嘴原本打算将谢衍一口吞下,没有料到谢衍竟拿着鱼叉使出一道剑招,这道剑招上虽没有修士真元,但出自谢衍之手,便是一杆鱼叉也带着一股凛冽的剑意!
恶蛟意识到自己小瞧了谢衍,鱼叉已经近在咫尺,恶蛟不再托大,张口吐出了一座玲珑小塔。
小塔一出,狂风怒卷温度骤降,雪花纷纷扬扬,除恶蛟身下的海水尚在流动,往外的海面瞬间冰封,化作看不到头的万里冰原。
恶蛟直接祭出了自己最厉害的一样法宝,他对谢衍恨之入骨,哪怕谢衍现在是凡人之身,他也要确保万无一失,绝对要在此时将他除去!
小鱼的鱼叉在小塔面前直接粉碎成一堆冰渣,塔中万鬼暴动而出,眼看就要将吞噬掉小鱼时,一道黑芒直刺而来,似是一颗从天而降的陨星,带着不可逼视的锋芒,所过之处冰封的海面寸寸龟裂,丈高的海浪接连掀起。
“孽畜,你对他出手,可问过我!”
恶蛟瞳孔紧缩,他千辛万苦把渔船驼到大海深处,就是为了避开这煞神,大海茫茫,还有他设下的迷雾阵法,他是如何这么快追上来的?
时间已不容他再想下去,一念生的威力他可是领教过,这把刀甚至比谢衍的剑更可怕,谢衍的境界高于季寒,但谢衍修的是天地源法,讲究顺其自然,不把他逼到绝境,他也是凡事留有余地。
可季寒这个疯子修的是魔刀,一念生一出,季寒就算拼个识海尽碎,也是要让这把刀沾血的!
他把玲珑小塔移到自己面前,塔身迎风而长,转瞬间便比自己露出海面的蛟身还大,塔里飞出无数幽鬼怨魂,身躯缠绕组成一道魂幡,在身前形成一道屏障。
一念生飞来,魔刀刀刃下,这万鬼组成的魂幡被轻易刺穿。
下一刻,黑芒没入塔中,塔身震颤不止,恶蛟双眼暴突,含着一口真元对着小塔喝道:“封!”
“谢衍拖拖拉拉不成事,才让你苟活至今,你不夹着尾巴藏好,还敢窜到我面前胡咬乱吠,你且洗干净脖子等着,今天遇到我,我必要了你这畜牲的性命!”季寒人还未至,声音已经先到。
一道黑色人影自远处踏浪而来,缩地成寸,转眼间已到他们近前。
恶蛟瞳孔一缩,还未真正交手,就已经萌发了退意。
季寒直接跃进塔中,刀光闪现间,十丈多高的塔身被一剖为二,剖开的部分也生出无数裂痕。
在迸裂的冰渣碎块中,一身黑衣的季寒执着同样漆黑的魔刀,一刀劈在恶蛟的眼睛上,血水如同瓢泼的雨水落下,连下方的海面都染得一片殷红。
恶蛟痛叫不止,巨大的身形扭动着,原本停在他身体上的渔船也在他癫狂的扭动中往下滑落。
小鱼跟着渔船一起下坠,他看到拿着染血长刀的季寒跳下来抓他,一点也不顾后面追来的血盆大口。
他身上也有不少血迹,看来对付这条恶蛟也并不轻易。
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