霭雨手无意识抚上眼眶处的布条:“出了点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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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在外人面前不是很方便,一番检查后容不念和殷辞才算是松了口气:霭雨身上的伤并不是很严重,外伤都已经结痂,只余下五感的伤难处理些,之所以这么久还没彻底愈合是因为他没了灵力,但他们没想到霭雨说的小意外是在渡劫化龙时出的。
原来霭云早在魔族破界之时就已经叛变。
同在界碑时霭雨本欲劝说却起了争执,之后不久正遇霭雨化形渡劫——魔族不可能坐视不管龙族现世,于是她趁机领魔兵入内,霭雨应付不及被天雷劈中,受伤不说,龙形、修为全失,好不容易才躲过魔族搜山,逃出界碑。
“霭云姐她……怎么会?”等到三人都坐在了桌前,酒水上过两轮,殷辞还是不敢相信。
容不念想到之前茶楼的事情,也略微有些迟疑道:“霭雨,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
什么误会能把身边至亲之人害到这个地步,容不念说得也很没有底气。
霭雨看起来像是已经接受了这件事,谈起来也不见激动,他苦笑了一声:“我最开始也不信,以为她是有苦衷,可……”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复又叹了口气,举杯一一饮而尽:“罢了,落到这个地步,我咎由自取罢了……”
“你……”
容不念说到一半没了声。
从千机山到北地万里的路,霭雨是一步一步走来的,若不是容貌尽毁,修为全失,他也不见得能躲得过这一路的追兵。
更何况霭云和霭云的事情,他们谁也没资格多说什么。
浊酒下肚,霭雨面上也带了醉意:“哈哈哈我早该知道是这样……”
容不念心里一恸:“认识这么久了,还没听你说过你俩的事儿,怎么着,讲讲?”
殷辞看了他一眼,看起来不太赞同他这时候让人自揭伤疤的做法:“哥哥。”
失去修为的霭雨连酒量也大不如从前,说话已经大着舌头了:“勒和霭云,根天?”
容不念伸手拍了下霭雨的肩膀,杯子一触即分,“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说吧,兄弟给你开解开解——”
最后霭雨喝得熏熏带醉,容不念和殷辞费了不少力才从他丢三落四的回忆里拼凑出那段很久之前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又是容哥天玄花美男颜值不被北地接受的一天哈哈哈
第137章 无量劫
自古荒时代神开天地以来,肆虐的原兽被神降服,疫病得以控制,食物富足,守护之人近在眼前,一呼即来,人们安居乐业了几万年,各族都把得道登上蓬莱当做最大的目标,分地而居专心修炼互不干扰。
可长久的安逸后,随之而来的就是对危机的迟钝。
最初是有人发现历劫的人越来越少了,可还没等人们因此惊慌,蓬莱就在某一天永远的离开了九州,从此杳无踪迹。随着仙山的离开,人间留存的灵气愈加稀薄,修为越是高深的人对比感觉越是明显,由此掀起了一阵修炼狂潮——可是那之后的万年都没有人再成功,直到三千年前。
传说没有姓名,也无亲缘留存于世,三千年前鬼族最后飞升的那位大能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自那以后才是噩梦的开始。魔族见成仙渺茫,开始大乱,人们也为了一点点灵力互相残杀,当时的魔尊趁机控制了临渊一带,并以此为据建造了第一批“人圈”,意在从各族生灵身上剥取灵力,用人命堆积出一条成神之路,取代蓬莱上的众神。
魔族本就是神取各族浊郁之气而造,焦虑恐慌之下各族不敌,都被俘于魔族爪下。
九州成了真正的人间炼狱。
最终九州的惨状还是引起了蓬莱的注意,眼见亲手造出的各族自相残杀,魔族向恶,为了登上蓬莱不惜屠戮生灵,更让人意料不到的是,因为之前的放任,魔族实力竟然隐隐有与神持平之势,这与神的意愿背道而驰。
蓬莱大怒,派出天兵与其争斗,各族借此联合起来齐力抗魔,此战史称千年之乱。
神魔大战后,神族愤而离开九州,断掉了和人间的所有联系,而魔族被镇于界碑永世不得出,就连当时站错队的人也都受到了牵连。
霭云是,霭雨也是。
龙族随神下蓬莱,大战之后本该离开九州,可霭雨却违反天规,他涉世未深,居然爱上了一个魔族,为此不愿意再离开。
魔族溃败前夜,他曾问过少女愿不愿意同他私奔。
“我不回蓬莱了,我们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去,就我们俩,悄悄地过一辈子,好不好?”
“好。”
少女答应了,可霭雨孤身赴约时等来的却是魔族的伏击。龙族天生克魔,也同样被魔族恨之入骨。
那场反扑几乎召集了整个魔界剩余的的顶尖力量,?但霭雨却毫无畏惧,他双目红的似要滴血,眉心的魔纹像要燃烧起来似的,那是要入魔前的征兆。
几百双眼睛都在盯着他,嘲讽或是奚落,可他唯独没看到自己想要见到的人。
“寒月呢?”
他死死的盯着面前的闻天,一副要与在场所有人同归于尽的架势。
冷汗从寒月妖额上滚落,她扭头看向自己的师兄,照霭雨以命换命的打法,闻天撑不过三招。
寒月妖咬咬牙,丢了剑鞭冲出人群奔到了两人之间,忽然凄声喊道:“霭雨哥哥——”
霭雨听到声音回过头来看见是她,愣了一瞬,手里的剑就没再刺出去。
就在这一刹那,闻天的擎苍剑率先刺穿了他的身体,鲜血从前胸涌出。
这一剑正中霭雨的命门,他身后就是临渊,霭雨在掉下临渊前见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寒月妖御剑带着闻天离开的背影。
他早已经在蓬莱立过誓,此次下山生死有命,不再与蓬莱有半分关系,蓬莱自然也不会为了他这条不知好歹幼年龙族破坏撤离的计划。
掉下去的时候,霭雨是真的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里了,没想到他皮糙肉厚,从临渊摔下去居然还有命在。
他是被人给骚扰醒的,更准确的说,是被人给摸醒的。
霭云见他突然睁开眼吓了一跳,兔子似的往远蹦了一大步:“你你你——”
霭雨逆光提着金鳞,面无表情的站在霭云面前:“你是什么人?”
话还没说完,剑芒先消散了一半——他实在没灵力了。
霭雨金发散乱,身上穿着的是蓬莱统一发放的战袍,本来是直线条的长袍穿在他身上就显得格外有型,连腰身都被掐的恰到好处。这本来应该是幅赏心悦目的美人画,但奈何美人现在浑身是血,整个人是强弩之末,看起来状态不太好。
霭云看起来胆子小,实际上很懂得什么叫看眼色行事,看到一边的剑气消散就想上手去扶霭雨一把,但是还没等她的手挨住霭雨的衣角,就被抵在面前的金鳞给隔开了。
兵器大多与主人心意相通,更何况金鳞这样的灵剑。只有霭雨对极其防备的时候才会指着人不放。
霭云看着面前在向自己示威似的金鳞欲哭无泪:“仙君,我就是看你状态不怎么好,想扶你一把啊……”
霭雨看着面前的突然出现的少女没说话,金鳞仍然在尽职尽责的对着霭云。
霭雨眼神里的杀气不减,他确实是状态不好:受了伤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失血过多带来的晕眩,还有对现在状况的意外,明明他还记得自己灵力消散一路摔下来快碎成齑粉的感觉和人群里那一张张惊慌失措的脸……对了,这个人的脸好像有点眼熟。
霭雨把视线放回霭云的脸上:“你还没说你是谁?”
霭云冷不丁被他这无机质似的目光扫过来,打了个机灵,说话也跟着不过大脑:“我叫苏云!苏云的苏,苏云的云,青丘狐族,苏家的——”
“苏云……”霭雨先是低头默念了几遍她的名字,然后想起来什么似的,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说道:“原来是你啊。”
父母刚投奔了魔族就被人族捕杀,独女被情人出卖,转而又被同族追杀的小狐狸,说起来,他们俩也算得上是……同病相怜。
霭云这时候并不知道自己的老底儿都被面前的人翻了出来,她心里的吐槽像是开了弹幕,可话都到了嘴边的霭云却依旧很怂:“那个仙君,难道你认识我吗?”
这其实是句试探,毕竟她躲在这里时间太久了,也不清楚外边是什么情况。
霭雨听她说了这句话后就一直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她,半晌才开口道:“不认识,所以你为什么一个人跑到这临渊里来?”
没想到这一句话就叫霭云打开了话匣子。
“因为我很久之前有幸见过仙君一次,仙君你仙风道骨,法力高强,替我驱赶走了来捣乱的魔族,我从那之后一直记挂仙君……好,好不容易找到的……哦,我就住在这里,今天出来采药看见仙君……仙君孤身一人落进临渊,我虽然肉体凡胎,但也想着来帮仙君一把,”霭云越说越真,甚至还抽空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结果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仙君用剑指!”
霭雨:“……”
仗着临渊底下没有其他活物,霭云并不担心自己的小把戏被识破,说起谎来得心应手。
“原来是这样啊……”霭雨用一种审视的眼神看向霭云。
霭云也梗着脖子和霭雨对视,争取输人不输阵。
然而霭雨的眼神太过有攻击性,霭云率先败下阵来,“那个,仙君,我真的是为你来的……你信我!”
“哦?真的吗?”
“真的真的……”
霭雨以剑支地,一本正经的询问霭云,“那我问你,你一个小姑娘大老远的为我来,图什么吗?”
霭云还没能听出来霭雨有哪里不对,恨不得以头抢地聊表忠心:“图仙君你啊!”
霭雨说得真情实感,毫无心理负担,她确实是见过霭雨呼风唤雨的微风样子,想要来抱大腿的,也不算是违心话。
图仙君你啊——
仙君你啊——
你啊——
少女的声音嘹亮,在山地空旷的上空回荡。
霭雨看着面前一身水绿衣衫,眼睛亮晶晶的鲜嫩的仿佛可以滴出水的少女,感觉好像有什么和他之前预想的不一样了。
这个人就像是投入湖心的一粒石子,在霭雨仙君心口荡荡悠悠,忽然间搅得他心神不宁。
霭雨看着霭云黑白分明的眼睛,手心里的符箓也悄然收起。
“你……”思考清楚的霭雨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口说什么,却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
霭雨仙君一醒来就怼天怼地,但终究他现在的修为还不足以逆天到无视刚才和魔族对战是受的伤,于是就这样毫无预兆的晕了过去。
霭云看着刚才还刚的跟什么似的霭雨转眼就和一根面条似的软软地倒了下去,急忙上前查看,“仙君!仙君?”
霭雨对于霭云的喊话毫无反应,脸色白的像水鬼一样,刚才一直雄赳赳气昂昂悬浮在霭云面前的金鳞也跟着跌落在地上。
连佩剑都不知道护主了,看来是真的晕了。
霭云这么这么想着,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这霭雨仙君怪怪的,睁开眼睛之后跟被人下了蛊似的,对着他的时候霭云觉得自己呼吸都不顺畅了,还是暂时晕一会比较好,也让她好好想想该怎么圆自己的说辞。
霭雨不紧不慢的从乾坤袋里拿出这段时间她给自己准备的救命灵液,毫不讲究美观的掰开霭雨的嘴巴灌了一多半进去。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要想以后大腿抱得牢靠,现在就得好好表现,这个道理她还是懂得。
自制的药丸效力不明,霭云百无聊赖的把玩着自己衣服上的流苏心想,接下来就等着霭雨醒来了。
天色暗下来,明亮的月光从枯树后面漏出来,洒在地上形成了明暗交错的光斑,这回霭云终于有机会去好好看清楚霭雨的长相了。
其实霭雨的长相不是很有攻击性,他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就美的一幅画,如雪又如月,恰到好处的透露着点冷淡疏狂来,正可谓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不得不说,神族的条件真的是得天独厚,美的各有千秋,修为又天生深厚,若是在九州,一个人拥有和自己的实力不符的的东西,那下场往往就很惨,霭云变回了原形窝在他脖子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甩着尾巴心想,幸亏霭雨长得好,也有相等实力来保护自己,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因为受伤,他平日里隐藏的龙印也浮现在眉心,那颜色鎏金碎玉。
霭云看着他在月光的下微微颤动的睫毛帘子,忽然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想要去摸一下那枚眉心印。
我就摸一下,就一下,霭云这么想着,手慢慢靠近了霭雨。
“你想干什么?”
霭雨忽然睁开了眼睛,直直的盯着霭云已经伸到自己面前的爪子。
霭云干坏事险些被抓包,心虚得很,哈哈笑了两声来给自己壮胆,才开口道:“那个,仙君我刚才看你脸上落了一只蚊子,想给你赶蚊子来着……哈哈。”
这个哈哈极度没有说服力。
因为霭云话音刚落,地上的金鳞就飞到了霭雨手里。
“仙君我真的没有恶意的——”霭云立刻双手抱头。
霭云看着直指自己喉咙的金鳞简直崩溃,她真是闲的蛋疼,没事儿干干嘛要想着占霭雨仙君的便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