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媛暗暗吃惊。SPT是皮肤挑刺实验的英文缩写简称,为常规检测过敏的手段。SPT首先要制备变应原疫苗,然后还得找实验组和对照组来做临床实验。重点在于,不知道是什么诱发的过敏,也就是说今天采集到的检样都得进行变应原疫苗的制备,那可是一项大工程。
似是洞悉了她的忧虑,祈铭耐心解释道:“考古队女研究生的体表没有任何伤痕,发病前吃的东西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考虑气传,我是因为手指被骨刺刺破引发的过敏,考虑血传,所以问题应该是在骨头上,如果你们今天提取到的检材镜下没有发现特殊物质,那么只做骨提取物SPT即可。”
“哦,那行,我明天睡醒了就弄。”曹媛舒了口气,又想起什么,“不过志愿者……”
“二吉不是给找了十几名治安大队的警员么,问问他们愿不愿意为科学研究贡献份力量。”
“……”
曹媛默然——不愧是祈老师,榨取劳动力剩余价值如此的得心应手。忽然又有些同情罗家楠,感觉冲祈铭这事事较真的性格,罗某人在家应该没少受□□。
一街之隔的招待所里,正在睡觉的某人忽感鼻痒,一喷嚏把自己打醒了。
—
“楠哥也过敏了?”
早起没在餐厅里看见罗家楠,彭宁打听了一圈,得知对方因为过敏,一大早和祈铭一起去医院打点滴了。
唐喆学咽下嘴里的牛奶,点点头。凌晨三点多的时候,罗家楠睡着睡着被憋醒,祈铭到处翻找盐酸异丙肾上腺素气雾剂未果,急得差点给他也切了气管。好在罗家楠还没缺氧到脑子转不动的程度,想起自己离开挖掘现场之前把气雾剂留给唐喆学了,让祈铭赶紧去车上找唐喆学要。
昨儿夜里唐喆学睡罗家楠那车上——实在跟其他人挤不起了,一屋里睡四个大老爷们,就两张一米二的标准床铺——赶上祈铭半夜拍车窗,差点没被吓出精神病来。着急忙慌跑进屋,看罗家楠脸都憋紫了,赶紧怼了一管子气雾剂。后来他看祈铭给罗家楠拿水的时候,手直哆嗦,矿泉水瓶盖都拧不开了。
黄智伟举着托盘过来坐下,听到他们的交谈内容,诧异道:“罗家楠过敏?他大半夜不睡觉干嘛了?”
顶着“我可没那闲心打听”的表情,唐喆学转述了祈铭的判断:“祈老师说,可能是因为楠哥昨天被那群老头儿老太太摁地上打的时候,嘴里溅了泥水,把过敏原吃下去了所致。”
“吸入致敏、叮蛰致敏、接触致敏和食入致敏,”坐他旁边的曹媛掰着手指头数,“除了接触致敏,这四样致敏方式快占全了。”
黄智伟一抬筷子:“我应该是接触性致敏,昨天这喷嚏打的,一晚上都没睡好,到现在脑子还嗡嗡的。”
彭宁斜楞了他一眼——你昨儿晚上睡得不挺好的么,搂着我喊老婆。
“对了,你怎么没呼吸道水肿?”唐喆学深感诧异。考古队的女研究生就不说了,但祈铭和罗家楠这俩哪个体质不比黄智伟强?可那俩都肿得差点要命,黄智伟只是打了一天的喷嚏而已。
黄智伟得意地扬起下巴:“神人自有天佑。”
此话一出,一桌子人都用“那种眼神”看他。黄智伟这张嘴,跟罗家楠的搁一块,春节联欢晚会可以上台来段相声。
“金钏怎么没来吃饭?”曹媛问彭宁。
“他起的早,已经吃完去帐篷里干活了。”彭宁说着,看唐喆学敲开第四个水煮蛋,不由好奇:“唐副队,你要维持这一身肌肉,一天得吃多少蛋白质?”
唐喆学随口答道:“大约100克左右,要是不喝蛋白/粉奶昔,根本吃不够。”
暗搓搓捏了捏胳膊上的二两薄肉,彭宁诚心请教:“那我要想练成你这样,一天得吃多少?我现在体重是六十公斤。”
唐喆学偏头打量了他一番,纳闷道:“你一技术员你练成我这样干吗?体测达标不就得了。”
彭宁无奈苦笑:“我现在不是在重案么,动不动跟着楠哥他们蹬梯爬高的,再说长点分量也好压制嫌疑人。”
“小宁子,你问唐副队不如问我们杜科,他有国家级健身教练资格。”黄智伟给他支招,“杜科可喜欢帮人指导健身了,又不花钱,比健身房私教还专业,我老婆就跟着他练呢。”
唐喆学听了没说话,继续低头剥鸡蛋壳——让老婆跟着杜海威练健身?心可真够大的。
TBC
作者有话说:
黄智伟: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有自信!
罗家楠、唐喆学:真特么不知道你丫哪来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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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经过高仁和周禾加班加点的奋战, 骨DNA鉴定结果快速出具:一具和村里人没关系,一具有关系。
正如祈铭判断的那样,六百多年前的那位元末将军, 不是村民的祖先。但意料之外的,疑似盗墓贼的死者和好几位提供DNA样本的村民都有相同的父系血缘。
再次被请到村部接受警方的询问, 衡伯树皮般皱纹纵横的老脸上写满愕然:“我们村里没有人失踪啊,你们验错了吧?”
“没人失踪,那好多年杳无音信的有没有?”罗家楠耐心询问。有些人和家里联系不多,三五年没消息实属正常, 那具遗骸具体的死亡时间还没最后确认,但祈铭初检的时候说应该在五年左右。
“这个……”衡伯眯眼皱眉,片刻后摇摇头,“早些年我们这穷,好些后生仔出国打/黑工去了, 很少和家里联系,你们说的那个, 要是活着,今年得多大岁数了?”
“得五十上下了, 个头不高,不到一米七。”
罗家楠说着抬手比划了一下, 放下手后忍不住抓了抓胳膊。痒痒。祈铭身上的风团打了一次点滴就下去了, 他这打两次了, 还没褪干净。据此, 祈铭说他免疫力低下,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禁烟限酒高压政策。
思忖片刻, 衡伯命人去祠堂把族谱取来, 光听这点特征描述他也对不上号。而翻族谱这事儿, 罗家楠之前经历过,查一被电死的无名尸骸,然后那次祈铭也是举着骷髅头照片到处给人家认亲戚。彭宁是没翻过族谱,看那厚厚的一本倍感新鲜。听老爹说,过去老家有一本,可惜,在某场声势浩大的运动中被毁了。
等着老人家们翻族谱的功夫,罗家楠转脸问唐喆学:“你还不回去啊?人家没报过失踪,这事儿肯定和你们悬案组无关。”
“组长说,让我下礼拜再回去,这些日子随你使唤。”唐喆学口不对心的。他也不乐意跟这耗着,还得天天睡车里,还好是夏天,这要冬天保不齐得一氧化碳中毒!
罗家楠不屑嗤笑:“不就是督察找谈话么,瞅你这怂样。”
“是,我承认,我没你心大。”唐喆学面上认怂,实则心里逼逼——你们重案的锅凭什么让我背?
不一会,老人家们挑了七个人出来,挨个把名字给他们列到纸上。经询问得知,这七个人里,有三个快二十年杳无音信了,可以排除,还有四个,也是常年在外,偶尔回来,或者给家里寄点东西或者钱。
根据之前祈铭给出的、用于排查失踪人口的特征,唐喆学问:“这四个里面,有没有干过纺织厂、食品厂等流水线工人,或者木匠伐木工的?”
衡伯闻言眼神一凝,片刻后抬起手,颤巍巍指向“庄文川”三个字:“这川儿娃子是我三弟家的孩子,他以前在林场干过伐木工,有几年没音信了。”
罗家楠问:“他去哪了?”
“头些年说在城里打工,后来托一朋友回来跟家里说,去南洋跟一老板种橡胶去了。”衡伯的表情和语气都有些凝重,“不会是他吧?他可是个老实孩子,一开始干伐木工,后来林场没了,又不愿意回家种烟,就自己出去打工了。”
是不是的,罗家楠现在也没法给答案,得靠DNA鉴定报告说话:“他父母兄弟都还在么?”
“我三弟和三弟媳妇前两年都走了,他有一哥哥,去江苏也不哪,给人当上门女婿,也好多年没联系了。”
“那他孩子呢?”
“嗨,川儿娃子说话不利索,家里条件也差,一直没给说上个媳妇,要不他哥怎么去给人当上门女婿了?”衡伯皱眉摇头,“我三弟就是个哑巴,娶个媳妇吧,一只眼看不见,两口子一直领村里的低保,还一口气生俩儿子,要不是兄弟们帮衬着,这俩孩子都养不活,你说,哪有钱给他们娶媳妇。”
罗家楠只得退而求其次:“您的DNA也行,我们可以通过检测来判断是否有确切的叔侄关系。”
老头儿愁得直拍腿:“要真是他,这……唉!我怎么跟三弟交待啊!”
“您先别想那个,先想想当时给你们带信那个人叫什么,是个什么样的人,干什么的。”
“这我还真不知道,我也是听我儿子说的,你们等会啊,我把他叫来。”
衡伯赶忙招呼人给儿子打电话。过了一会,衡伯儿子庄文汉匆匆赶来,满头挂着热汗。六十的人了,还在地里干活呢,接到电话一听说堂弟可能死在祖宗墓里了,赶紧奔了过来。
“那不是你们的祖宗,我们已经核实过了。”罗家楠不得不再次重申鉴定结果,“现在是要确认,死在古墓里的人,是不是你的那位堂弟,你家老爷子说,之前庄文川托朋友带口信,哪年的事,那朋友叫什么?”
接过唐喆学递来的杯子,庄文汉一口气喝光,摇着草帽当蒲扇,粗门大嗓的:“得有个五六年了吧,那天我三婶把我叫过去,说家里来了个客人,带了文川的消息过来,让我帮着接应一下,我就去了,一起吃了顿饭,也没问对方叫什么名字,就知道是和文川在城里一起打工的工友,说是有个老板雇文川去南洋种橡胶,走的急,正好他来这边办事,托他给家里带个口信,还带了两千块钱。”
这话一听就漏洞百出,罗家楠和唐喆学对视了一眼。不是说庄文汉的话,而是那位工友的。出国不得办护照?他们这边非城镇户口的光拿身份证可办不下来护照,总得回家拿趟户口本才对,真以为买张票就能出去了?
稍作思量,罗家楠继续问:“这个人有什么特别体貌特征没?”
“这,这有一大痦子。”庄文汉往下巴颏一指,“得小指甲盖那么大,还长毛。”
“年龄?身高?体态?胖还是瘦?”
“嗯……他岁数没我大,一直管我叫大哥,个头挺小的,可能也就一米六?特瘦,尖嘴猴腮的。”说着庄文汉放下草帽,探身向前,“警察同志,我堂弟不是他害死的吧?”
“具体情况还在调查中,待会我们法医会过来取样做DNA鉴定,麻烦您和您父亲在这多等一会。”说完转头交待彭宁,让对方开车去镇上把祈铭或者张金钏接过来,再继续询问:“你知不知道,他去南洋之前是在哪工作?”
庄文汉低头想了想:“应该是在工地,他会点木工活儿。”
“具体哪个工地?”
庄文汉转头问老爹:“爸,你有印象么?”
衡伯拧着眉头闭眼思考,忽然睁开眼:“好像是绿化施工还是什么的,有一年春节回来,他把单位发的劳保拎我家去了,装东西那袋子挺厚实的,就留着一直用了,文汉,快,让你媳妇回家找找。”
“我知道您说的那个袋子,我去找,你们等会,我很快就回来。”
庄文汉风风火火的跑走,过了约莫半个钟头,回来了,手里拎着个垃圾桶蓝的帆布袋。这袋子洗过好多次了,上面的字迹已模糊,依稀能辨认出有个“局”字。不过既然是公家的东西,那就好查了,他们雇临时工必须得留身份证复印件。至于复原字迹的工作,交给黄智伟去干就行,好歹是吃这碗饭的。
又等了半个小时,彭宁把张金钏带了过来,给衡伯和庄文汉取样DNA。来回一折腾,到午饭点了,衡伯请他们去自己家吃饭,但他们着急回去送检样,只得婉拒了对方的好意。
一顿午饭的功夫,黄智伟就把袋子上的字迹复原了出来——城市道路管理局的。罗家楠又驱车赶回市里,奔管理局调取临时工资料。一对比,还真有庄文川的雇佣信息,更幸运的是,当时给他开的临时工资卡尚未取消。
再到银行调流水单,被银行的工作人员告知:“这账户涉嫌洗钱,资料我们都移交给分局经侦了,你们要查得找他们要。”
“行,谢谢。”
看来这张卡是被卖了,罗家楠心里有了谱。从银行里出来,他蹭了唐喆学一根烟,边抽边念叨:“给庄家送口信的人身形瘦小,便于钻盗洞,如此看来很可能就是和庄文川一起盗墓的同伙,出事之后为免引火烧身,或者是求个安心,借口庄文川出国托自己带口信,给对方家里送了笔安家费,但我琢磨着啊,那两千块钱不是庄文川的同伙良心发现给送的钱,根本就是庄文川自己的存项,同伙看他死了,把他的财产据为己有,就给老头老太太留了两千块钱,然后再把身份证和卡转手一卖,里外里挣两笔钱。”
唐喆学认同点头,顿了顿,问:“祈老师不是不让你抽了么?你怎么还抽?”
“你是我爸啊?”罗家楠凶巴巴瞪起眼,“管那么宽。”
“我求你,识点好歹吧,”摸着良心说,唐喆学真不是心疼自己的烟,“你看前天夜里都给祈老师急成什么样了,差点把车窗玻璃拍碎了。”
罗家楠神情微凝,片刻后垂手在垃圾桶上碾灭烟头,又一把给唐喆学嘴里的掐下来,也给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