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陈飞的话来形容,赵某人,狡猾狡猾滴。
“……行,头儿,以后盛副局再指着我鼻子问我随谁,我知道怎么回答了。”
“随我就对——啊?哦——”陈飞的声音稍稍远离了听筒,过了几秒又回来,“老赵要找我说事儿,不跟你多聊了,你就记着,最近别回来,跟那踏实待着,帮祈老师他们拼拼骨架子什么的,还有二吉,督察也找他呢,林队让给带话,说让他跟着一起躲躲。”
“啊?那之前的案——喂?头儿?头儿?”
那边没等他说完就把电话挂了。罗家楠瞪着暗下去的屏幕,眉头微锁——不让我回去?担心督察堵重案大门是咋的?
TBC
作者有话说:
老赵:来,老陈,咱俩好好聊聊^_^
五毛钱那案子是真事儿……
明天周三,休息,周四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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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 坏事传千里。女研究生过敏窒息的事情在谣言中成了先人的诅咒,不到两个小时,坑谷边上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群众。还有人在路边搭台做法, 那位穿着“太极”字样道袍的“大师”给罗家楠看的直翻白眼。这些人吵吵嚷嚷,朝坑里又是丢石头又是丢矿泉水瓶, 严重干扰了警方和考古队员们的工作。彭宁被矿泉水瓶砸了下头,还好是空的,没受伤,就是隐形眼镜又被砸出去一片——没办法, 眼睛太大,兜不住。
面对蛮不讲理、试图冲破警戒带拉扯工作人员的村民,饶是好脾气如唐喆学也有点怒了,吼得嗓音发哑:“干什么呢!?都退回去!再扔!再扔就涉嫌寻衅滋事了!”
PIA!一烂西红柿正中脑门,发酵过的酸汤儿顺唐喆学那张帅脸往下嘀嗒。这可真是攻击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给唐喆学气的,抽手指向攻击自己的村民, 怒斥对方:“你袭警了!知不知道!”
“诶诶诶,唐警官唐警官, 你赶紧擦擦,赶紧擦擦。”
派出所所长冲上前把俩人阻隔开, 好言相劝息事宁人。刚才被临时摇来维持秩序, 一看眼前这阵仗, 他顿时一脑门子官司。作为一方土地的守护者, 他自是比罗家楠唐喆学他们更了解当地人的性子,这以前是什么地方?是土匪的山寨。村民是不是坑里那位“先人”的后人他不知道, 他就知道, 这帮人往上倒两代, 没一个善茬。哪个村儿没祠堂?哪个地方拜祖先的阵仗小?他们认定了祖坟被挖,坏了风水,那是要拼命的。
眼瞅着人越压越多,这边快拦不住了,罗家楠条件反射的想要鸣枪示警。可一摸脚踝,完蛋,昨儿晚上出去喝酒,按规定不许带枪,他把配枪锁办公室抽屉里了。刚看唐喆学被照脸拍一烂西红柿,他预感冲突随时会升级,转头叫来考古队负责人,让先停工,和村民谈判好了再继续。
听说要停工,祈铭一万个不乐意。工作不管多苦多累,他毫无怨言,但为几句毫无科学依据的谣言不让他干活了,着实憋屈。可没办法,眼前这帮人,打,打不得,骂,骂不听,人多势众,光靠十几个保安和警察,真闹起来他们得吃大亏。刚还有人要抢遗骸,亏得周禾机灵,把筛出来的骸骨装放盒饭的白色泡沫塑料箱里,假装成垃圾放进垃圾桶才算躲过一劫。
多说一句,他其实早就记住周禾的名字了,只是觉得叫“大米”挺顺嘴,没想着改。
见底下停工了,村民们也不闹了,但还是不肯撤走,一帮老头老太太自发自觉的组成“巡逻队”,三班倒,看着工地,谁挖跟谁玩命。
村支书去县里开会了,下午四点多才回来,一进村就被罗家楠他们“架”去了村委会,商量这事儿该怎么办。可支书是个年轻人,县里派来的,平时说话还没村里那几个“大家长”顶用,于是立刻发人请来村里三位德高望重的长者,一起商讨。
三位老人家平均年龄八十七,因着常年干农活,身体都还硬朗,耳不聋眼不花,思路清晰。只听考古队长说了个开头,其中一位被称为“衡伯”的老爷子一抬手,打断了对方:“这个大道理嘛,大家都懂,政府的项目,我们没有道理阻拦,不过我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谁家没个先人埋在山里?要说以前开个山挖个墓出来,就算派不上是谁家的先人,也得大家一起出钱,搭台做法供个七七四十九天,你们倒好,先人骨头都给敛出来了,让村里人看了,心里不安生呐。”
“我们挖掘死者遗骸是为进行人类法医学的研——”
祈铭刚张嘴就被罗家楠一巴掌按到了腿上,四目相对,他在对方眼里明明白白看到了“憋缩话”仨字。道理都不好讲,更别提讲技术了,就是把法医室的书全搬来,问问他们谁看?
不让说话,祈铭瞬间拉下脸。
衡伯不怕看年轻人脸色,他干了四十多年护林员,一条杂种狗一支汉阳造,谁敢私自伐树他崩谁,得罪过的人能从村里排到镇上,自是不把满身书生气的技术员放在眼中。
只见他手杖一顿,环顾四座,威严道:“各位,既然想解决问题,那咱们就奔着解决问题的方向去,水库,该挖得挖,造福人民的工程,老朽自当支持,就是这个墓,已然被你们掘了,还出了事儿,闹的现在是人心惶惶,回头你们拍拍屁股走了,村里人怎么办?不是我危言耸听,头些年开山,把村东头老七家二叔爷的墓崩了,结果呢?这一家子再没一天安生日子,出车祸的出车祸,喝农药的喝农药,他爸,头天晚上还好好的,第二一早死炕上了,没几天他八岁的侄子掉河沟里淹死了……一桩一件件,听着都吓人,这要真不留神给谁家祖坟挖了,后面人家家里出事了,不得赖你们头上?”
见无人搭茬,派出所所长耐心规劝:“衡伯,那确实不是村里人谁家的祖坟,法医说了,可以做亲缘鉴定,再说占地补偿的时候都签过协议了,土地,地上物,均按规定折价赔偿给了承包户和村委会,现在闹,没道理不是?”
老爷子立刻捕捉到了所长话里的漏洞,轻飘飘的:“地上物是赔了,那地下物呢?协议上有这条?我可识字,你们甭想忽悠我。”
“——”
所长脸都憋紫了。没错,地下物协议上没有,问题没开挖之前,谁特么知道底下还有个墓啊!
“老爷子,我说话不好听,先给您道个歉。”罗家楠接下话,“那墓已经被盗过了,尸骨都从棺椁里拖出来在水里泡了不知道多少年了,不管是谁家的先人,早就被辱没过了,真出事儿它怪不到我们头上,而且墓里不止一具遗骸,我们祈老师来是为了调查那具遗骸的死因,不是为了和谁家先人较劲,而且根据目前掌握线索来看,该遗骸很有可能涉嫌刑事案件,村民拦着不让挖,往严重里说是妨害公务,犯法。”
不等衡伯发话,他又抬手一指唐喆学:“您瞅瞅,我们唐警官多好的脾气,烂西红柿砸脸上都不说话,您该知道,《刑法》新修正案里可有袭警这条罪了。”
唐喆学闻言忍住白眼,端起职业笑容和看向自己的衡伯客气点头。刚帮他从脖领子里往出择西红柿籽的时候,数罗家楠笑得销魂,还说什么“你非要凑热闹啊,这回好了吧,因公负伤”,简直毫无同情心!
话说回来,幸亏是西红柿,要是块板砖,林冬知道了还不得一跺脚蹦过来?
村里人打了警察,衡伯自知理亏,嘴上却硬气:“年轻人嘛,受点委屈不算什么,跟我们当年比起来那可差远了,我们那会对的都是带枪的,私伐林场的木材,偷猎保护动物,哪个不是亡命徒?当然了,扔西红柿是不对,回头谁扔的,我让他们家赔你一筐,我们这是远近闻名的西红柿乡,家家户户都种。”
“不用不用,给我我也没地方搁。”
唐喆学忙摆手推辞。好家伙弄一筐西红柿搁哪啊?又没随身带个冰箱,这大热天的,搁一晚上不得烂的流汤儿啦!敢情老爷子来给他补充弹药是怎么的?
看出一屋子人都憋着笑,衡伯清了清嗓子,说:“要不这样,村里人要求不高,只要证明不是我们的先人,你们该怎么工作还怎么工作。”
“我可以取村里男性DNA进行亲缘鉴定。”祈铭终于能说话了,语气依然不佳,毕竟这件事已经反复强调过多次,但之前一直没人听他的。
“几百年前的也能鉴?”
“通过Y-STR对比特定基因片段,可追溯同一父系基因的男性亲缘关系。”
“……”
看表情,衡伯被说蒙圈了。他垂眼琢磨了一会,又和左右两位长者低声商量了一番,最终点头确认:“行,我给你找几个村里大姓的男丁,都有血缘关系。”
祈铭要求道:“骨DNA鉴定比较慢,样本要送回市局法医办实验室做,来回至少需要三天,这期间我希望我们可以正常工作。”
衡伯微微一笑:“祈老师是吧?我尊重你们知识分子,但你也得尊重我们农民的风俗习惯不是?三天而已,我一个半拉身子躺棺材里的老头子都等的起,你年纪轻轻的,等不起?”
“等的起,等的起。”罗家楠一把摁住祈铭的大腿,顺势和起稀泥:“那就这么说定了,出了报告,开工。”
衡伯点点头,又说:“不过光出报告……这村里毕竟不止一个姓,那些没证明的……你们看怎么安抚一下?”
一直张不开嘴的支书终于发话了:“这个到时候我请乡长他们过来商量,看政府能不能再补点慰问金什么的,衡伯,您看时间不早了,爷叔几个都在这坐一下午了,都累了,要不就先这样?”
“行,听支书的,那就先这样,老家伙们,咱走。”
衡伯起身一招呼,屋里的白发老人们齐刷刷站起,迈着比年轻人们还矫健的步伐离开了村委会。支书留其他人到自己家里吃晚饭,但没人去,都累一天了,不想再支应着。
从村委会里出来,罗家楠看祈铭满脸都写着不高兴,把自己甩后头“蹬蹬蹬”往前走,紧跑了两步追上对方:“别怄气了,能谈成这样不错了,回头真来几个老头老太太往坑里一躺,你怎么弄?拿挖掘机给铲出去?”
不怪祈铭不会处理与群众之间的纠纷,没在派出所待过的,脑子里基本没那根弦。罗家楠自己都承认没唐喆学能忍,刚那西红柿要摔他脸上,早抓人了。
祈铭回头瞪他:“就你馊主意多。”
听到“馊”这个字眼,罗家楠笑神经又崩了,反手一指唐喆学,乐得“嘎嘎”的:“你闻闻二吉,他是真馊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唐喆学身上的烂西红柿味顺风而散,祈铭那隔着三道门都能闻到尸臭的鼻子自然躲不过。皱眉看了对方一眼,他稍显嫌弃的:“一会二吉坐谁的车?”
“我走着回去,祈老师您看行么?”
唐喆学赌气道。悬案抢了个重案的主调权而已,至于么?谁还没抢过谁的案子啊?一个个的,连最基本的同情心都没有了!
TBC
作者有话说:
二吉:Q口Q组长,我想回家~~~
林队:老实待着!督察正满世界找你呢
楠哥和二吉的塑料兄弟情,也是猎证系列的一个特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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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不让下工地干活, 祈铭选择先清理骸骨。两付骨架很好区分,一个身高接近一米九,放在六百多年前, 南方汉人能长这么高的凤毛麟角。结合面部骨骼几个特殊点位和墓穴陪葬品及规模来分析,此人应当是元末的军队将领, 也就是蒙古人,所以他一看那半颗颅骨便知村民不是此人的后人。
另外一个,头还没找到,另缺部分肋骨、脊椎和半条胳膊。所以他着急, 在墓道里的时候,最多是被地下水泡着,现在挖出来了,风吹日晒雨淋还有虫蚁侵蚀,骨骼的损失将以分钟计算。尤其是那位元代将军的, 骸骨埋了六百多年,暴露在空气中后会迅速氧化。
听他叨叨着可以半夜溜进工地继续筛, 罗家楠放下手里漆黑的骨头,诚心奉劝:“诶, 你可别打那主意啊,你瞅那帮老头儿老太太, 一个个腿脚比特么我还利索, 保不齐当场给你表演一个飞檐走壁。”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祈铭冷漠依旧, 虽然知道罗家楠是在逗自己,但, 笑不出来, “把纯净水喷壶递给我。”
罗家楠依言照办。老大不让回去, 只能给媳妇打下手,窝临时搭建的帐篷里整理遗骸。隔壁是考古队,不过到现在为止没挖出什么有考古价值的东西,净是些乌漆墨黑的碎片,那帮人吃完晚饭集体去医院看女研究生了。大亏祈铭抢救及时,人已经没事了,休息几天待创口长好即可出院。
彭宁开车送周禾带遗骸回去做DNA检测,没吃饭就被祈铭催走了。唐喆学是说有个大学同学在镇上,回屋冲完澡换完衣服,跑去找人家忆往昔。听说林冬中午过来了一趟,到招待所给唐喆学送换洗衣服,但没多待,留下东西就走了。
空下手,罗家楠上网搜了搜,没看见昨儿晚上的视频,看来这次处理的挺迅速,没引发舆/论。不过他们穿着便装,没暴露身份,撑死了被当成见义勇为,又没出什么大事儿,就算有人发了视频也不至于大量传播。要说现在的执法人员真是太难了,移动镜头360°无死角拍摄,还动不动“我曝光你!”,听在派出所的同学说,上街巡逻,看有人拍风景都感觉是在监督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