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罗家楠联系了考古队那边,问女研究生的过敏原测试结果如何。那边给的答复是没查出来,皮肤测试和血液测试都是阴性。这是祈铭意料之中的事情,不然不会喊杜海威打辅助。那位女研究生的既往病史他不清楚,但常见的致敏物,他没有过敏的,突发如此剧烈的过敏反应,肯定是他以前没接触过的东西。
过敏反应因人而异,轻的痒痒一阵就过去了,重的危及生命。像女研究生没有外伤,得考虑过敏原气传,他是手指被扎了一下之后出现的过敏反应,考虑过敏原入血引发。那么这些骨头上到底有什么东西,能让他们一个接一个的中招?墓道中那具疑似盗墓贼的尸体,是否也是因此而死?
答案都在骨头上。
没戴眼镜,祈铭和瞎子无异,只能让罗家楠牵着手走。等他戴上眼镜又重新站到工作台前,罗家楠不满道:“我说你能不能休息会?刚差点死了!”
祈铭一边刮取骨末做镜检玻片,一边无所谓道:“症状严重而已,就当发一次哮喘了。”
“我可是跟着犯了次心梗啊,现在头晕眼花的。”罗家楠歪椅子上一个劲儿的“哎呦”,德行劲儿大的,真跟犯了病要死一样。
此时此刻,抢救室里的温情在祈铭脸上荡然无存:“别装了,你安静几分钟,我很快。”
“媳妇儿,男人不能说快。”
“我揍你了啊!”
祈铭气笑——简直了,给这孙子一水坑,丫就能荡起双桨。特别理解陈飞方月亮他们这些领导对罗家楠的态度,爱恨交织,前一秒还能让人感动涕零,下一秒恨不能活活掐死,完全是凭实力升不上去。
一听要挨揍,罗家楠瞬间端正态度:“说正经的,我下午去村部开会的时候,在周围走了走,扫听出了点东西,那村子以前确实出过几个盗墓的,有的是被抓了,有的就没消息了,有个老头儿说,以前听村里一盗墓的念叨过,下墓得脱光了进去,最多留条裤衩,所以死墓里这个还真有可能是盗墓贼。”
“为什么?”
“说是因为要背尸,穿着衣服下去,容易沾染阴气,还有,这活儿必须得男的干,女的阴气重,不能下去。”
“封建迷信。”
“别管是不是封建迷信,反正就这么个说法。”
等了一会没见祈铭搭理自己,罗家楠凑上前:“看着什么了?”
从显微镜镜头前挪开视线,祈铭摇摇头:“都是常见的微生物和杂质,另有一些细小的虫卵,我不确定是什么,等拍个照给金钏发过去。”
“虫卵会致敏?”
“有一种引起肝囊包虫病的致病寄生虫,其卵囊内含大量高致敏性蛋白质,一旦卵囊破裂,宿主会迅速死亡。”
罗家楠听了赶紧抓起祈铭被扎的手指,翻来覆去地看:“你不是中这个了吧?”
“那个是人畜共患病,不是一回事,你别瞎琢磨。”
撤回手,祈铭对光观察针尖大小的创口——都快看不见了,但就是如此微小的一个伤口,却几乎要了他的命。不过很奇怪,并没有劫后余生的惊心动魄,大概是因为有罗家楠在的缘故,令人格外有安全感。
提及虫卵,罗家楠顺势发散了一下思维:“诶,对了媳妇儿,既然虫卵致命,那你说,蛊毒是不是利用这个原理?下蛊不就是下虫子卵么?会不会是墓主死后,亲属为防盗墓在尸体上下了蛊,谁来谁死?”
“虫卵孵出来之后没食物无法一代代繁衍下去,从可操作的技术层面讲,蛊毒是生物毒素的可能性比较大,比如蝎毒、蛇毒、蜈蚣毒、蟾蜍毒素等。”对于自己不了解的领域,祈铭不轻易给出答案,“具体情况你可以等金钏到了问他,我对蛊毒没进行过深入研究。”
问张金钏?罗家楠不以为意地撇下嘴角——那还不如问黄智伟呢,那小子净钻研些邪门歪道的东西。
TBC
作者有话说:
黄智伟:哥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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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一大早, 黄智伟曹媛张金钏都到了。有机会掘古墓,黄智伟异常兴奋,到地方套上防护服、挥舞着改装过的洛阳铲朝目标飞奔而去。
“唉, 金钏,麻烦你, 帮我系一下绳。”
听到曹媛的要求,张金钏收回看智障的视线,转头帮对方系上防护服的带子。来的路上听黄智伟叨叨,说自己当年是想学考古的, 却以一分之差与北大考古文博学院失之交臂。去刑事技术学院是因为听说学刑技可以考相关专业的研究生,却因为在校成绩太好直博了,最终“沦落”进了公安干警的队伍。
所谓的“高考没考好才来当警察”,搁他身上一点不算凡尔赛。
坑边的土阶是临时挖出来的,没铺板子, 下完雨又是水又是泥,湿滑难走, 一个不留神就得摔个屁墩。下坑时张金钏走在前面,抬起胳膊, 让曹媛搭着借力保持平衡。
这让曹媛不由感慨:“哇哦,你真绅士。”
一直下到坑底平坦的地方确保不会因说话分神而摔倒, 张金钏才回应她说:“家里就这么教育的, 我爸一直这么对待我妈。”
边朝黄智伟那边走去, 曹媛边怅然道:“果然, 男孩最好的老师是爸爸,女孩是妈妈, 我小时候很羡慕班里的一位女同学, 她妈妈每天都能给她扎不同样子的辫子, 不像我爸,只会扎马尾。”
忽然想起曹媛父母双亡,张金钏迟疑片刻,轻声说:“抱歉。”
“嗯?没事的,都那么多年了。”曹媛随即岔开话题,“你和你老婆是大学同学?”
“不是,她是我室友的双胞胎妹妹,和我不是一个学校。”
“哈,室友变大舅哥,你有没有挨揍?”
“没,用她哥的话来说,把妹妹嫁出去等于嫁祸于人。”
曹媛梗了一下:“你老婆很厉害?”
张金钏无奈地笑笑:“不厉害,就是有点娇气,家里惯的,我丈母娘说,他们兄妹俩出生的时候,哥哥七斤,妹妹才三斤半,医院说妹妹太小了不保活,于是一家人就都把重心放在妹妹身上,弄得我那哥们从小跟野孩子一样,刚上大学爸妈就跟他说——跟宿舍待着,别回来了,你的房间得重新装修,以后给你妹结婚用。”
“所以你一直住老丈人家?”
“嗯,我丈母娘不愿意离开女儿,我算半个上门女婿。”
“那你爸妈乐意啊?”
“事实上,他们一直嫌我多余,”张金钏无奈耸肩,“有机会可以带你跟我爸妈一起吃顿饭,你能坚持全程不起鸡皮疙瘩,我敬你是条汉子。”
这话传黄智伟耳朵里,不乐意了:“小钏钏,怎么说话呐,我们媛媛可是办公室里一枝花。”
旁边罗家楠照屁股给了他一脚:“干你的活儿,少惦记我妹!”
“我没惦记,我结婚了!我就是说——诶!”又被罗家楠踹了一脚,黄智伟直腰皱眉,“罗家楠,你再攻击我我就撂挑子了啊!”
“我求着你来的啊?”
罗家楠不屑撇嘴。拿黄智伟撒气,是因为吃早饭的时候祈铭和杜海威视频讨论技术问题,一会一乐,看的他噎得慌。然后刚祈铭要去医院继续打点滴,他说陪着,祈铭说不用,还得和杜海威继续视频电话讨论,一点不无聊。
眼看黄智伟眉毛都立起来了,曹媛忙出言缓和气氛:“黄哥,墓里有古董玉器么?”
当着旁边的几个考古队队员的面,黄-考古系没考上-智伟照样可以侃侃而谈:“元墓没什么好东西,游牧民族讲究薄葬、密葬,大汉死后,既不用棺椁,也不用殉葬品,只是把圆木一分为二,从中劈开,掏空,再把尸体放进去,用金子封住,下葬,元后期的墓沿南宋旧制,墓穴大多双室并列,分葬夫妻。”
“这是个独穴墓室。”一位考古队员搭腔道。
黄智伟面露惋惜:“那看来这位兄台到死也没结婚呐,多大岁数死的?”
“昨天听祈法医说,墓穴的主人不超过二十岁。”
“二十?那不应该啊,不说蒙古人十三四岁就结婚了?”
“总有例外吧,再说元人贵族只和贵族之间通婚,这位墓主远离大都,可能身边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人选。”
“确定是个贵族?”
“嗯,挖出来的碎碑上能模糊的辨认出,墓主是蔑里乞氏。”
“脱脱帖木儿那支的。”
“对。”
罗家楠一抬手打断了他们:“我说你们俩吃饭休息的时候再聊历史行不行?咱先找找到底是什么玩意引起的过敏,昨儿差点给我们祈老师送走,大晚上的我抱着他跑了趟急诊。”
曹媛不知道祈铭进医院的事,立刻紧张地问:“祈老师现在怎么样了?还在医院?”
罗家楠白眼一翻:“啊,在医院打点滴,跟你们杜科长视频。”
听说祈铭还能视频,曹媛知道没大碍,放下心,戴上手套开始干活。来之前杜海威叮嘱过她和黄智伟,多取一些检材,不要怕麻烦,因为致敏原可能隐藏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她还好,从小到大没什么过敏的东西。黄智伟属于过敏体质,野外勘验不止一次肿成过猪头,听老大派任务的时候,看表情有点慷慨就义那意思。
“兄弟们,我一会要是倒下,记得拍张照——照——哈秋!”
说着话,黄智伟偏头打了个喷嚏——好像开始过敏了,鼻子里一直痒痒。罗家楠见状立马把兜里的喷雾掏了出来,做好随时怼黄智伟嘴里的准备。眼下除了张金钏这个二把刀法医,周围再没和“医”字沾边的人了,罗家楠在警校学的CPR只能管心跳骤停的,呼吸道阻塞可一点辙没有。好在祈铭未雨绸缪,让医生给开了肾上腺素喷雾,真倒一个不至于抓瞎。
几秒钟的功夫,黄智伟眼泪都出来了。曹媛见状赶紧摘去一只手套,从兜里往出掏面巾纸:“黄哥,要不你回车上吧,我跟金钏取检材。”
“没事没事,我是轻伤不下火——火——哈秋!”打喷嚏打的脑瓜子嗡嗡的,黄智伟不得不退开几步,摘下口罩呼吸新鲜空气,“我去到底什么玩意啊?我都好多——好多——哈秋!”
旁边罗家楠险些被喷一脸吐沫星子,拉开距离嫌弃道:“你快上去吧你!真撂这儿谁特么搬得动你!”
用曹媛递来的纸巾擤了把鼻涕,黄智伟哀怨道:“我又不沉,你说高仁撂这搬不动还差不多。”说完忽然意识到张-高仁带的实习生-金钏就在距离自己不足三米的地方,立刻改口:“不过现在高仁比之前瘦点了,你应该搬得动他。”
罗家楠嗤声道:“我的负重上限是一百二十六斤,他特么得一百六十二吧?”
一百二十六斤?这不是祈铭的体重么?张金钏闻言回头,看向罗家楠露在短袖外的上臂肌肉。之前听罗家楠在法医办公室里吹牛逼说,可以扛着祈铭做俯卧撑,看来是真的?
答案是,真的,关于扛着祈铭做俯卧撑这事儿,罗家楠没吹牛逼。有天晚上和唐喆学视频讨论案子,他看林冬盘腿坐唐喆学背上,让唐喆学负重俯卧撑,立马把祈铭叫了过来,现场比拼。扛是扛的起来,问题他肌肉维度没唐喆学大,又受过伤,力量耐力明显都差了一截,做四十来个就趴地上起不来了,被对面好一顿嘲笑。于是打那天起,他没事就扛着祈铭练俯卧撑。付出总有回报,要没之前那顿练,他昨天还真不一定能抱着祈铭、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完一公里。
不过早晨睡醒之后,感觉胳膊腿都跟灌了铅一样,无比酸痛。
坑底里的人冒着未知的风险取检材,被吃完早饭过来遛弯的大爷大妈们看到,又不干了。一群人跑去刁难负责人,说明明昨天说好的,那个什么鉴定报告出来之前不动工,这怎么又挖上了!
负责人反复说明“底下有危险,不能下去,会死人的”,他们不听,争相挤进警戒带,跑到下面拖拽工作人员。罗家楠见状赶紧组织保安往出轰人,可一群老头老太太,还是那句话,不敢碰,真挺眼前一个负不起责。这时候他想起唐喆学了,打从昨儿回驻地后就没见过那小子,早晨也没过来,不知道干嘛去了。
“诶诶!大妈您别拉我皮带啊!”
黄智伟一手拽皮带一手用面巾纸捂着鼻子,直嗷嗷。曹媛和张金钏周围也全是白发,可他俩谁都不敢上手推,只能左躲右闪。眼瞅着一大爷那爪子朝曹媛胸口就去了,罗家楠冲上前搡了对方肩膀一把,厉声喝道:“想干嘛啊你!趁乱耍流氓啊!”
大爷“哎呦”一声倒地,这下周围炸了,大爷大妈高喊着“警察打人啦!”,一拥而上把罗家楠挤倒在地,干惯农活的拳脚丝毫不逊于年轻人的力度,一股脑往他身上招呼!被十几只手摁在泥里,罗家楠就抱头挨打,强忍着一下手也不还。刚那老头一倒他就知道要出事——这些人就不能碰!再说也没一个能扛得住他一拳头!
“楠哥!”“罗副队!”“罗家楠!”
曹媛、张金钏、黄智伟全都没经历过这种阵仗,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顾不上多想,冲过去抱腰的抱腰,拽胳膊的拽胳膊,拼了命往出扒人。万不能让他们这么打下去,会出人命的!考古队的也上手帮着拉人,可对面人比他们多,拉开这个那个又上去了。一时间坑谷里泥水飞溅,尖叫声咒骂声不绝于耳,俨然是一片混战。
“住手!”
隔空传来声暴喝,瞬间震住了失控的老人们。随之而来的是十几名身穿制服的警员,迅速驱散并控制住殴打警员的涉事人员。那个之前被罗家楠推倒的老头儿也拎起来了,他压根就没犯病,满面红光的,完全是在演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