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能随便殉情么,你女朋友能干?”
“嘿嘿,我还没女朋友呢,我们部门啊,十个男的九根光棍,还有一根不是要离婚就是在分手的路上,别人都说是我师父给带的歪风邪气,什么时候他的个人问题解决了,我们办公室的风水才有转机。”
“……”
一番话令罗家楠豁然开朗——可算找着根儿了,我们重案的歪风邪气就出在陈队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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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穿戴完毕,祈铭随阎穆霆进入到解剖室。大马力抽风机静音效果极佳,房间里静得连根针掉地上也能听得见。无影灯下,尸检已经进行了大半,这一点祈铭倒是能理解,人家的案子,不可能等他来了才动手。
给大家互相介绍一番,阎穆霆在解剖台边站定,只递了个眼神,立刻有一名实习生开始为祈铭做简介:“死者丛汐颜,女,殁年二十一岁,死亡时间约在凌晨一到两点之间,体表检查无明显钝、锐器伤,头、胸、腹未见致命伤,颅骨、颈椎胸椎肋骨四肢无骨折,颈部无勒痕,强/奸、酒精、毒品测试均呈阴性,以上。”
一边听取实习生的简报,祈铭一边观察眼睛所能看到的一切:死者四肢纤长,皮肤躯干上留有比基尼泳衣的晒痕,右侧手臂、大腿和脸部有擦伤,根据伤痕位置皮肤的生活反应判断,为死前伤。
这些伤昨天谈话的时候还没有,据此,祈铭推测她死前和谁起过争执,被人一把推倒在地形成挫伤。同时死者指甲、口唇紫绀,尸斑暗红,是显著的窒息征象,却没有外力导致窒息的痕迹遗留,如果心脑血管系统没有检出致死疾病,那么就要考虑毒杀。
“几点发现的尸体?在哪发现的?谁发现的?发现的时候尸斑尸僵程度如何?尸温多少?环境温度是多少?死亡时间的判断依据是什么?当时尸体穿什么样衣服?”
一长串问题脱口而出,问完祈铭感觉周围瞬间静音,随即抬头环顾一圈,不明所以的:“怎么了?”
阎穆霆眉眼微弯,抬手示意一脸蒙逼的实习生放平心态,对祈铭说:“祈老师,我们家的孩子不太习惯你们大城市快节奏的步调,你的问题都有答案,但咱一个一个来,行么?”
“还是给我看现勘初检记录吧。”
祈铭朝实习生伸出手。得到阎穆霆的示意,实习生谨慎的递过现勘时的初检报告。拿到报告,祈铭以一目十行的速度快速翻看。他习惯了,用最短的时间获取最多的信息,有些证据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消失,尸检有时就是和时间赛跑。
正常人大概要看一刻钟的内容,他三分钟就看完了,抬眼望向实习生,说:“死亡时间判断有问题,不是凌晨一点到两点之间。”
阎穆霆听了没发表任何意见,同样将视线投向实习生。实习生被他俩看的有点毛,磕磕巴巴的:“……她……跟她一起的姑娘说……她是晚上九点……九点才去吃……吃的晚餐……可她胃里……胃里是空的……这至少……至少有四个小时了……”
“你不能光听证人说什么,你得用所学的知识和自己的眼睛来做出判断。”祈铭严肃的提点对方,同时朝托盘内被取出的脏器一指,“胃部排空,那么十二指肠呢?事实上她十二指肠里也没有明显的食糜遗留,包括空肠上段,这说明她晚餐根本就没吃东西,或者只吃了极少量的流食,还有——”
他拉起死者的右腕,示意实习生看死者的右手:“看到她的食指关节上的伤痕没?这是反复催吐留下的,如果你仔细检查过她的口腔和食道,大概率会在上面找到一两处溃疡,她是模特,要保持身材,不吃晚餐是她的职业要求,所以,你不能光凭胃部排空就把死亡时间一竿子推出去四个小时,这种对待问题的方式是对死者不负责任,懂么?”
“……我……我……对不起祈老师……这只是……只是我的初步判断……还要等阎队……阎队他……”
“祈老师,”眼见自家实习生都快哭出来了,阎穆霆及时出言救场,一股脑的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是我的责任,光顾着外面的事没来得及审核,这样,你骂我,别骂小朱了,他一新手,难免出错。”
这时祈铭也意识到不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即刻敛起锋芒:“我再看看其他的脏器。”
他一转身,原本站他身后的几个实习生和助理法医齐刷刷退后半步,机敏保持距离——妈耶,本以为跟着有“阎王”之称的阎穆霆就够可以的了,这又天降一“祈老师”,嘴巴上跟淬了毒一样,还让不让人活了!
TBC
作者有话说:
祈老师是走到哪嚯嚯到哪的实习生0-0
楠哥:我的假期啊……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第45章
经解剖观察, 尸体多脏器表面见点、片状出血,伴有切面淤血,为体内窒息征象。镜检可见肺毛细血管高度扩张、肺泡腔水肿, 为急性肺淤血肺水肿的表现,综合判断死因为急性呼吸衰竭。
但因为什么导致的呼吸衰竭, 解剖却给不出答案。疑似心源性猝死,然而这么年轻的姑娘,日常体健且没有药物滥用史,猝死的可能性极低。还是优先考虑中毒, 阎穆霆安排实习生取心血、胃液、肝组织、尿液送检毒理。祈铭认为口服的可能性不大,如果是片剂,胃到十二指肠里不可能毫无残留,而液体毒药大多会造成严重的内外出血,诸如毒/鼠/强、有机磷等农药, 且气味浓烈。
氰/化物则无需考虑:首先死者消化道内没有苦杏仁味——统计数据表明,大约只有一半的人拥有针对氰/化物味道的嗅觉受体, 而祈铭确认自己能闻的到这个味道,以前处理过类似的案件;其次氰/化物中毒死者的尸斑是鲜红色而非暗红;第三, 氰/化物中毒,消化道会有显著的碱性腐蚀现象, 如水肿、点状出血等, 而丛汐颜的食管上仅仅有一处因反复催吐、被胃酸腐蚀而形成的细小溃疡点。
口服之外可能的手段是肌注或者静脉注射, 但目前没在死者身上找到明显的针眼和盲创管。有一些毒物可以透黏膜、皮肤吸收, 具体还要等毒理检测结果出来再做定论。
听着阎穆霆和祈铭在那讨论缩小毒理检测标记物范围的话题,实习生小朱的手完全跟不上他俩的语速, 写着写着字都飞了。好在还有录音笔可以用, 他现在完全不敢问祈铭问题, 不被对方问哭了就算不丢教授的脸。
说着说着阎穆霆忽然想起什么,问:“祈老师,我看你之前的证人证词说,因为怀疑死者患有脊髓神经胶质瘤才和她交谈,那么,要不要多来一刀确认下你的判断?”
“不必了,那个不是她的致死原因,没必要让她再多挨一刀。”祈铭果断拒绝,“我想她的父母也不会忍心看女儿身上伤痕累累。”
“好一幅医者仁心。”
阎穆霆笑赞。
从解剖室出来发现外面天都黑了,祈铭猛然想起还有个大活人被自己遗忘了,赶紧给罗家楠打电话。没想到,罗家楠真去警犬队泡着了,听那动静好像还喝的挺美。
“你完事啦?行,我去接你。”罗家楠那边的背景音里夹杂着狗叫声,“吃饭没?用不用给你带点海鲜?我跟你说这边海鲜贼便宜。”
祈铭的手机开着外放,阎穆霆顺势接下话:“不用,罗副队,我管祈老师的饭,等下吃完直接送他回酒店,你踏实喝你的。”
“我没喝酒!”也不知道罗家楠是说给谁听的,一听见阎穆霆的声儿,气焰陡然高了八尺,“阎队您别费心了,再说我们祈老师累一天了,赶紧给送酒店得了,我这就回去。”
“我还有点问题想和阎队探讨,你先回去吧,我吃完晚饭再回去。”
说完祈铭就把电话摁了。本以为罗家楠百无聊赖可怜巴巴的等自己,结果?跑警犬队撸狗去了!小日子过的挺丰富多彩哈?
从刑事技术楼到停车场的这段路上,夏夜的微风裹着海洋的腥咸扑面而来,不经意间慵懒了神经。走着走着,祈铭听阎穆霆问:“祈老师,问个问题,如果你不方便回答就算了。”
“那你干脆别问了。”祈铭直觉对方问的问题自己一定不方便回答。能猜到,九成九是问他和罗家楠的关系,毕竟两个大男人一起出来度假,十分的形迹可疑,干刑侦的不可能连这点敏感度都没有。
阎穆霆神情一尬,随即皱眉笑笑:“好,那我不问了,来,上车,我带你去吃本地最好的私房菜。”
上车扣上安全带,祈铭直言道:“我晚上不吃肉。”
阎穆霆发动汽车,侧头看了他一眼,诚意表示:“我知道,之前看采访报道里见你提过,放心,这家只有海鲜,没有肉。”
海鲜不是肉么?祈铭深感诧异,这什么分类标准?不过海鲜他还是吃的,只要不是用荤油炒的就行。
路上听阎穆霆接了个电话,说的是本地话,祈铭听不懂,只觉得他的语气稍稍有些严厉,不似在解剖室里时那样随和。
等阎穆霆挂上电话,祈铭问:“你儿子?”
他猜的,整段对话就听懂一个词——“兔崽子”。如此看来文质彬彬都是表象,干刑侦的果然没一个好脾气。像罗家楠那样的是不藏着掖着,每每从气势上震慑嫌疑人,而林冬则是刻意伪装成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不到关键时刻绝不现原形。赶上重案悬案联合侦办的案子,他偶尔跟审讯时看罗家楠和林冬俩人在审讯室里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默契也挺有意思。
“不是,我没结婚呢,是我外甥,我姐和我姐夫出车祸了,留这么个小兔——”话说一半,似是感觉有失体面,阎穆霆轻咳一声,“愁人啊,天天在学校惹是生非,我都给他转了俩学校了,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的,要不是九年义务教育必须得完成,他早被开除了。”
“多大了?“
“十五,这不马上要中考了,那天跟我说不想上学了,想出国,说他爸妈的保险金好几百万,足够他去国外闯荡了,你说这孩子,小小年纪,脑子里装的都什么啊?”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祈铭默叹,凝思片刻诚心劝道:“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双双去世了,那个时候我特别没有安全感,我能理解那孩子,他只是想通过你的认可来证明,这世上还有人会真心实意的重视自己、爱自己。”
“……”
阎穆霆半天没言声,过了一会,伸手点上液晶屏幕,回拨刚刚呼入的电话,等那边接起之后语气温和的:“小衍,下楼,我带你和一位跟你有相同经历的大哥哥去吃饭。”
大哥哥?祈铭眉心微皱,差辈分了吧?
外放出的少年声音稍显桀骜:“舅,您不会又想给我介绍劳改犯认识吧?”
“不是,是另一个城市过来的法医,他在美国生活过很多年,你不是想出国么?正好让他给你讲讲出去之后的注意事项。”
那边空寂了一阵,随后传出不可置信的疑问:“……你同意让我出去了?”
“等你满十八岁,愿意去哪就去哪,我不管。”
“等会,你是我舅么?这才几分钟的功夫,你被魂穿啦?”
“少没大没小的,赶紧下楼,我五分钟就到。”
挂断通讯,余光瞄见祈铭眼角带笑,阎穆霆无奈摇头:“有时候我也纳闷,你说在单位我好歹也管着几十号人,哪个不是人精?楞让这小兔——嗨,让这孩子给我弄的没招没招的。”
“那是因为你爱他,一切的出发点都是为他考虑。”关于这一点,祈铭自觉还是很有发言权的,因为大部分时候他拿罗家楠也无可奈何,“不过和孩子相处,不能用大人的价值观和经验来要求他们,我养父曾经对我说,虽然我比同龄的孩子要聪明、懂事的多,但是在他眼里,我永远都是个孩子,需要他的引导和呵护。”
“你养父是位哲学家。”
“事实上他是位艺术家。”
“我在打比方。”
“我在陈述事实。”
“……”
借着看左侧后视镜的动作,阎穆霆稍稍皱了下眉头——怎么感觉跟祈铭聊天,聊着聊着奔死胡同去了?
五分钟后,阎穆霆将车停到一栋居民楼下。楼面的窗户墙体是仿欧式风格,祈铭感觉和自己在西班牙时看到的建筑有异曲同工之处。不多时,从楼门洞里出来个高高大大的男孩,穿着篮球背心和牛仔裤,上车就问:“不说大哥哥么?这怎么是个姐姐?”
祈铭闻言回头瞪了“小兔崽子”一眼,对方当即表情一愣:“啊,不好意思,我在外面没看清,就看你留长头发了,诶你们警察不是不让留长发么?”
“我不是警察,我是特聘的法医。”
“……”
“小衍,叫祈老师,”阎穆霆替他们介绍,“祈老师,这我外甥,何明衍,你叫他小衍就行。”
“祈老师好。”
莫名感觉这“大哥哥”身上有股凛冽的寒气,何明衍自觉端正坐姿。又看祈铭冲自己点了下头,忙弓身回了下礼。其实祈铭压根就没记住他叫什么,只好不说话用肢体语言代替打招呼。
离私家菜馆还有半个小时的车程,路上祈铭一直在接高仁打来的电话,暂时没功夫搭理何明衍。案子破了,不是投毒,就是误食了亚硝酸盐,胡文治他们溜溜跑了一天,把剩下的亚硝酸盐都追回来了。原来是负责做饭的大婶看盐没了,把放在工棚里的工业用亚硝酸盐当成食盐给放到菜里了,用完之后想起自己负责的另一个工地也没盐了,直接揣了过去。好在那天另一个工地因为突发事件停工,工人们都出去吃饭了,否则必定会造成大面积的亚硝酸盐中毒事故。审讯结果是,大婶不识字,别说化学式了,连汉字都只会写自己的名字,就觉得那玩意长得像盐,尝了一口觉着咸就给当盐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