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着走着,路过一处办公室样的房间,他探头进去看了看,地方挺大,目测有四十来个平方。六张白色的桌子,十来把折叠椅。上面放着电脑和文件盒,靠墙一排柜子,有放工具的,也有放文件的。
正观察着,忽听角落里传来质问声:“你是干嘛的?非工作人员禁止入内。”
罗家楠回手亮出工作证,反问:“这里是干嘛的?”
角落里走出个中年男人,矮矮壮壮的,皱眉打量了一番贸然闯入的陌生人,说:“这是工程部办公室,门上写着呢。”
罗家楠又回头看了眼大门,能开一百八十度那种,门牌冲墙,拉开才看到“工程部”三个字。案发地点在负三层D区,这是负一层B区,那天他绝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和金耀管理层及雷智敏勾心斗角了,没发现还有这么个地方。
工程部啊……那对整个酒店的监控系统应该熟悉,毕竟布线和电路维修什么的,都归他们管。转头看看身穿工作服的矮壮男人,罗家楠摸出烟,客气分与对方一支。
男人一看是硬金叶,点上悠哉吸了一口,吞云吐雾间语气见缓:“你是来问前天那案子的吧?这两天来过好几拨人了,我们部门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至少被问了三遍。”
“案发时有几个人值班?”不管前面的人问了什么,罗家楠都得按自己的思路再来一遍。
“三个,我,老李,老刘,我们仨常年值夜班。”
“您怎么称呼?”
“我姓薛。”
“薛师傅,案发时你们三个都在干嘛?在这屋里么?”
“我在十九楼,有间客房的中央空调面板坏了,叫我上去检修,老李在和老刘去检查线路了,这不隔天有消防检查么。”
冲烟的面子,薛师傅又把回答了三遍以上的问题再次重复了一遍。事发后过了一个多小时他才听说出人命了,赶紧下来看情况,可现场已经拉上警戒带了,进不去,只能在外面探头探脑。
罗家楠掏出记录本,边写边继续问:“没人在办公室,这屋锁门么?”
“一般得锁,有些工具挺值钱的,丢了我们得自己赔。”薛师傅朝靠墙的架子偏了下头,“我们回来之后第一时间清点了工具,没丢。”
罗家楠追问道:“一般得锁,那么那天是锁了还是没锁?”
“……”
薛师傅皱了皱眉:“应该是锁了,不过我不是最后一个出屋的,你得问老刘或者老李。”
“他们俩今晚值班么?”
“值,巡查去了,我打电话给他们叫下来哈。”
等了一会,刘师傅李师傅陆续回到办公室,和薛师傅的说辞基本一致,都说那天锁门了。但问谁是最后一个出的门,他们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拒不承认自己是最后一个出的门。罗家楠稍一琢磨,大概猜到他们为何互相推脱——规定是人走门落锁,最后一个走的要是没锁门,被上面知道了会受到处罚。
“你们再好好想想,我四处看看。”
罗家楠说着,转过身满屋溜达,这看看那摸摸,四下踅摸。仨人跟看神经病似的看着他,凑一起嘀嘀咕咕——“这警察看咱屋干嘛?”“不会是杀人犯进来过吧?”“老刘你到底锁没锁门?”“我不是最后一个走的啊,老李,那天你比我上去的晚!”。
走到挂满工作服的一字挂钩前,罗家楠一件件翻看,发现胸前都绣着人名,转头问:“你们的工作服,个人穿个人的,不会穿混?”
薛师傅说:“不一定,要赶上衣服洗了没干,谁的干净先穿谁的,公司规定,工作服不能见油污,可我们天天干维修,有时候一天两件不够换。”
罗家楠稍一琢磨,又问:“有没有人丢工作服?”
三个人面面相觑,片刻后刘师傅说:“没吧,没听说谁丢工作服了……不过我们衣服都是送洗衣房洗,反正不是挂在这就是在洗衣房。”
“你们部门一共多少个人?”
“十二个。”
“每人两件工作服?”
“对。”
罗家楠数了数挂在墙上的,九件,算上刘李薛三位师傅身上的,这里共计十二件。那么洗衣房也应该有十二件才对,他立刻给田敏烨打电话,让他去洗衣房看看,那边是不是有十二件工作服待洗。从案发到封锁所有出入口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却没有发现凶手的踪迹,既然凶手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于众目睽睽之下人间蒸发,那就得考虑此人变装的可能性。
不一会,田敏烨把电话回了过来,说衣服已经转上了,不过洗衣房的接收记录上写的是十二件,等转完从桶里捞出来,他一件件数。行,够细致,罗家楠越来越喜欢这孩子了,满心盘算着怎么挖胡文治的墙角。彭宁是百分百不舍得换出去,那小技术,黑起内网都杠杠的,欧健嘛……最近越来越当个人使了,也舍不得,实在不行只能牺牲吕袁桥了,毕竟是成品,不用教,拿来换田敏烨算倒找胡文治半个壮劳力。
当然他也就是想想,胡文治只是面上不争不抢,实际上那手攥得比贾迎春还紧。别说漏人了,让他漏一分钱试试?
等着田敏烨给消息的空当,罗家楠离开工程部办公室继续往下溜达,干耗着不是他的作风,虽然在屋里有椅子坐有茶泡有烟抽还有零食吃,但他不是出来享受的。干刑侦就得嘴勤腿勤眼勤,线索不会从天而降,必须靠人力去挖掘。他爷爷就是这么教育陈飞的,陈飞转过头来再这么教育他,他也继续沿用这个标准来要求师弟和徒弟,如此往复,一代代传承下去。
走到负三层C区,一辆造型惹眼的超跑吸引了他的目光。此处豪车云集,过百万的车隔几个车位就是一辆,然而即便如此,那辆黑黄相间的兰博基尼也格外乍眼。买不起看看总不要钱,罗家楠四下环顾一圈,见无人路过,悄摸摸凑了过去。有钱人确实潇洒,想买啥就买啥,他并不羡慕,只是看到好车发自内心的喜欢而已。喜欢不代表必须拥有,他要真想要,祈铭一定会给他买,问题买了他也没处开,保不齐还得被督察纪检他们拎走——正愁没地方揪你丫小辫子呢!
眼前的这辆670是已经停售的老款车型,但新得像刚出厂的一样,车头光亮得能映出人脸,足见车漆的品质和上漆工艺有多高端。在寇英手底下的时候,他开过另外一款兰博基尼,四百多万,最喜欢的是那辆车上抬式开启的剪刀门,霸气十足,感觉就算穿睡衣开,下来的时候也是全世界最靓的仔。
不过那是过去的他了,现在?给辆布加迪都——我艹!
车尾处漆黑一团的人影吓得他差点蹦起来,当场脱口而出:“谁啊你?躲这干嘛?”
那人闻声侧头,四目相对,罗家楠神情一怔——姓问的?大半夜的不睡觉,跟停车场里窝着干啥?喝多了?
TBC
作者有话说:
楠哥:我今天也许就不该出门……
最近洪荒了,每天都很粗长呢~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第265章
逆着光, 问劼礼看清来人的脸后迟疑片刻站起身,朝罗家楠伸出手,礼貌依旧且听上去滴酒未沾:“晚上好, 罗警官,没想到在这碰上你了。”
心里揣着九九八十一问, 但罗家楠故作平静状,如常敷衍地握了握对方的手:“啊,你跟这儿窝着干嘛呢?”
“心烦,找个没人的地方静静。”
问劼礼不好意思地一笑, 同时下意识的偏过头,似是在躲避对面之人探寻的视线。然而就是这看似随意的情绪变化,却猛地触动了罗家楠的某根神经,瞬间将思绪拉回到多年前的记忆中——
“我说二少爷,您跟这儿窝着干嘛呢?你爸找你一晚上了。”
逆光而立的高大身影将蜷缩在车库角落的少年遮挡严实, 意料之中的毫无回应。蹲下身,罗家楠拍上少年的肩, 用力握了握,语气跟哄小孩似的:“行了别跟你爸怄气了, 他有他的难处。”
少年固执地别过头,赌气道:“既然不认我, 干嘛要生我?”
“他没不认你, 不就是让你在外面别提自己是谁儿子么, 他是怕你被人绑了害了。”
如果面对的是成年人的话, 罗家楠大可以给支烟,或者拉着一起去喝顿大酒, 心里有什么不舒服, 就着酒和烟骂个痛快。问题寇金刑才刚满十六岁, 以上两样都不能沾。他知道这孩子委屈在哪,在学校被欺负了不能报老爹名号,学校叫家长过去处理问题,亲爹也不露面。人家那边一个个都有老爸撑腰,他呢,甚至连名字里都不能出现“寇”字,入学档案上写的是“金刑”。
凭心而论,寇英从不偏心任何一个儿子,不管是原配生的还是情人生的,给的房子配的车都是同一个规格,但对外他只承认长子寇金鹏,寇金刑的存在仅有寇英身边几个心腹知晓,其中就包括“王平”。“王平”早晚要把寇英及其同伙送进牢里,对此罗家楠丝毫没有愧疚感,但唯独寇金刑这孩子,他多少感觉辜负了对方的信任。在学校遇到什么事,喜欢上了哪个女孩子,自己有了什么小秘密,寇金刑都会和他分享,因为他是对方能接触到的、除同学外年龄最相近的人。而寇英身边知晓他存在的其他人,都是叔叔阿姨辈的,毫无共同语言。
晃了晃寇金刑的肩膀,见对方还是不理不睬的,罗家楠换上副在外面犯浑耍横的语气:“甭闹心,谁特么打的你,名字给我,明儿我挨个收拾去!妈的欺负我们家二少爷,给他们丫脸了!”
寇金刑闻言转过头,撇下挂着淤青的嘴角:“老头儿不说不许把事闹大?你敢不听他的命令?”
“我替你忍不下这口气,那几个兔崽子算什么东西?敢动你,老子绝不能饶了他们。”见寇金刑终于愿意和自己平心静气的对话了,罗家楠松了口气,顺势拽着对方的胳膊把人拉起,“其实你爸也生气,别看他冲你发火,可那不是真的嫌你窝囊,他是没办法,最近有人老在他背后捅刀,他得低调,不然要照他以前的脾气,打你那几个兔崽子不进ICU都新鲜。”
寇金刑眼神一暗:“所以我爸他……真的违法犯罪了?”
“……”
这话问得罗家楠一愣,犹豫片刻后违心道:“没有,就是竞争对手嫌他碍事,想方设法要铲了他。”
“阿平,你真的不擅长说谎。”寇金刑倒反过来安慰他了,语气随之凝重起来:“我不小了,很多事,我心里有数……那天我妈和我爸吵架,我都听见了……她让他早点走,他不肯,说能整他的人还没生出来……阿平,你跟我说实话,我爸他……是不是杀过人?”
——是,有好几个人直接或者间接的死在你爸手里,我亲眼见到他撞死了一个无辜的路人,还让戴豪做了替罪羊。
默默咽下真实的想法,罗家楠轻巧摇头:“没那事,你爸撑死了就是偷税漏税之类的问题,前几天税务稽查进驻公司了,他正闹心这事呢,所以今天才会对你发火,你别瞎想。”
“那他……没贩毒吧?”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这个罗家楠说的是实话,寇英所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唯独不沾毒,还下了死命令——谁敢往他场子里串货,甭废话,扔海里喂鱼。曾经有个集团的老人,跟寇英是拜把子兄弟的交情,就因为用自己手里的渠道帮毒贩走了批货,连老婆带孩子全被处决了。寇英做事一向是斩草除根,绝不会留下隐患,所以他就是自己死都不能暴露真实身份,否则一家人全别活。
寇金刑对罪名的认知有限,想来想去感觉也没其他好判死刑的了,释出口气说:“那就好,万一哪天他真被抓了,我还能去牢里看他。”
“盼点好。”罗家楠用力捶了他肩膀一下,故作责怪状,“你好好念书,回头出国考个MBA什么玩意儿的回来,震震那帮没文化的老家伙。”
寇金刑被他逗笑了:“你还知道MBA呐?”
“我好歹初中毕业啊!”
“对,我看你写字挺好看的,练过?”
写字?罗家楠心头一跳:“你什么时候看我写字了?”
“就那天你去学校帮我送东西,门卫让你签来访人员信息和事由,我看你那字写的,比我们语文老师都好看。”
“……”
我艹这小子观察力够细致的。罗家楠的神经紧绷了一瞬,随即扯扯嘴角干巴一笑:“嗨,小时候被我奶奶逼着练过几年硬笔书法,实话实说,我也就这笔字能拿的出手了。”
“我爸说,字写的好看的人,都非常有耐性。”言语间寇金刑的视线变得有些锐利,但少年人的心思没那么多弯弯绕,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可你是个急脾气,我也不知道是他说的不对,还是——”
“金刑!”
听到寇英的声音自远处传来,罗家楠立刻抬手示意寇金刑噤声,随后转身喊道:“老板!我找着二少爷了!等会他就过去!”
喊完又叮嘱寇金刑:“待会可别跟你爸呛呛了啊,挺大个小伙子了,有点担当,吃完饭我教你几招,回头他们再敢跟你动手,照死了楔!”
寇金刑眉头一皱:“真打死怎么办?”
罗家楠轻巧道:“甭担心,真打死我替你顶罪。”
视线凝固了一瞬,片刻后寇金刑垂眼轻笑:“阿平,谢谢,你比我亲哥对我还好。”
“……”
猝不及防的认可让罗家楠耳根子瞬间发烫,又不免心生愧疚。眼前的少年注定家破人亡,而促使一切发生的,将会是他。当然寇英是罪有应得,只能说寇金刑投错了胎,终将背负着父亲的阴影度过余生。还好现代法治社会不讲株连九族了,否则这个手上一滴血也没沾过、最大的烦恼不过是暗恋的女孩喜欢其他男孩的少年,也会因父辈的罪恶人头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