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看看这些火能不能点烟。」这么说着的海夷嘴里果然叼着一支烟,然而烟并没有点火。
——现在是什么情况啊,这家伙还有心思做这种无聊实验?!邵纯孜嘴角直抽搐,冲上去把那支烟从对方嘴里夺下来,往地上一扔,用脚狠狠踩烂——如果可以他会更希望自己踩的是某人的脑袋。
对于他的举动,海夷并没有置喙,只是微微地皱了皱眉:「你又是怎么回事?谁让你下来的?」
「没有谁让我下来!」
邵纯孜顿了顿,突然脸色一黑,「什么意思?我不能下来找你?」
「找我?」
海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还是找死?」
「你——」
邵纯孜倒吸了一口凉气,胸口内猛然膨胀的感觉,象是恼怒,但又似乎不仅仅是恼怒。
「我去你……他叉的!我才不会找死,我也不会让你死!」说着扣住海夷的手腕,拖了就走。
海夷没有把他甩开,盯着他那气得通红的耳后根,双眼轻眯起来:「你有什么打算?」
「带你出去!」
话虽这么说,其实邵纯孜也不知道应该往哪里走,巨大的火海根本看不见尽头。
但那又怎么样?他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只要不被烧死,总会找到路离开这里!」
「如果没有路呢?」
「不会的,我们一定要出去!」
「所以——」
海夷再一次眯起了眼,「你是特意跳下来救我?」
闻言,邵纯孜脚步一滞,胸口莫名又泛开一阵燥热,回头凶巴巴地瞪去:「怎么,我不可以救你吗?以前每次都是你救我,现在我反过来救你一次让你很不甘心是不是?」
「但你并不知道应该怎样救我,跳下来说不定只是多死一个,这样你还要救我?」海夷一字一字慢慢地问。
邵纯孜语塞几秒,嘴角一撇翻个白眼:「少囉嗦!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不管怎样我都会做。」
「你在这里是为了救你哥,如果你跑来救我而让你原本的计划失败,那么你到现在为止做的那些不是都没有意义了?」
「……」
邵纯孜再度哑然,瞬即火冒三丈,「屁话!我是要救我哥,我也一定会救他!可是如果救了他却没能救你,那又有什么意义?!」
海夷终于沉默,过了一会儿,眉梢缓缓挑起,越挑越高:「喔——?」
「……」他到底想说什么?他这表情是什么意思?
邵纯孜完全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只觉得越来越焦躁,忍无可忍,「闭嘴!快跟我走!」
说完就要把人拉走,却拉不动,狐疑地回过头,就看见一张笑脸,仿佛有朵艳丽的花儿在人嘴角绽放开来,各种华美,各种炫目……
邵纯孜愣在那里,直到听见对方笑出了声音,才一下子回过神来,莫名地,就气愤了:「你在笑什么?你他……叉的觉得我很好笑是不是?!」
「不是。只是——」
海夷顿了一下,再次露出那奢侈的笑容,「谢谢你。」
邵纯孜目瞪口呆。刚才,他听见了什么?是谢谢吗?这个人——居然在向他道谢?
天啊!明天开始太阳是不是就要绕着地球转了?
是震惊是错愕还是不可置信,邵纯孜竟然自己都分辨不出来,一整个心烦意乱,有些语无伦次:「谢……谢什么东西?我又没把你怎样……」
「我活到现在,还从来没想过被别人搭救,而且……」
海夷反复上下打量着邵纯孜,紫晶般的眼眸里满是深邃,「甚至不惜牺牲自己。」
「……」是火焰的缘故吗?难道火的温度又升高了?
之所以这样想,是因为邵纯孜觉得自己好像就快烧着了般,燥热得无以复加。这也让他越发心烦意乱,猛地咬牙啐道:「我才没打算跟你一起死!我们一定会安全脱身!」
说着又要把人拖走,却反过来被人拽了回去,眼前一晃,都没看清对方是怎么逼近到跟前的,就已经被一把抱起。
「是啊,不脱身怎么行?」耳边落下这句低语。
邵纯孜压根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被往上一抛。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在飞,就像一只被人放飞的气球……真想玩死他是不是啊那个混蛋!
当看到有物体出现的瞬间,他本能地伸臂使劲一抓,之后再细看,居然是抓住了之前跳下去的那个洞口的边缘。
蓦地明白了什么,低头看去,当然已经看不清对方的身影。不自觉般叫了一声:「海夷!」
「别再跳下来了,爬上去。」沉静自若的声音这样说道。
「可是你——」
「我不会有事。」
「……」邵纯孜抿了抿唇,终于还是爬了上去。
回到地面,再从洞口往下看:「你真的不要紧吗?」
「做你该做的事。」
「……」
莫可奈何。
既然如此,只能相信对方了。况且刚刚他自己也下去过,可以确定那火焰不会对人构成生命威胁,那也就不必太担心。
话说回来,不能烧死人的火焰——这种陷阱是做来干嘛?一点实际用处都没有……
真是这样吗?这就要问制造陷阱的人了。
另外海夷也可以解答,平心而论,这个陷阱做得确实不错,难怪蛇妖将其作为第三道也是最后一道关卡。如果换做其他人,此刻大概早已化作了一滩骨灰。
而如果,当时小春子掉落的地方离他较远一些,出了他的控制范围之外,那么也就永远不会再有后面的那些对话了吧。
然而小春子却还说,要救他?
真是个搞不清楚状况的笨小孩啊……
※ ※ ※ ※
虽然海夷说过这扇门已经是真正的门,但在推门之前,邵纯孜还是做了最坏的打算,全副警戒,然后伸手推门。
门开的瞬间,他眼前闪过一道白光,之后再看,门已经消失不见,原地出现了一个先前没有的物体,看起来象是那种摆放在讲坛上的台子,而且此刻台面上还真的铺着一张纸。
纸上一片空白,看得邵纯孜脑子里也空白了,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只得请教:「海夷,我已经把门打开了!」
「嗯。」
「现在出现了一个台子,上面有张纸。」
说完,没听到对方回应,索性接着往下说,「是张白纸,上面没有任何东西。」
「……」
「我该怎么做?要不我把纸拿下来丢给你看看?」
说归说,然而当他真正付诸行动,却发现那张纸象是牢牢粘在台子上的,拿不下来。试着撕扯,撕了半天也没能撕开,绝对是他见过的最强韧的纸了。
不甘气馁,继续努力,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不必白费力气。」
愕然回头,顿时瞪大眼睛:「你……你上来了?」
其实这种话根本属于明知故问,因为事实已经明摆在眼前,不过海夷也还是颔首应了:「嗯。」
「你是怎么上来的?」邵纯孜不免纳闷,从地下到洞口距离那么高,跳是不可能跳上来的吧?
无论如何,安然脱身了就好。
把人上下看看,忍不住想确认一下:「你没事吧?」
「嗯……」
海夷唇角微弯,「托你的福。」
托他的福?邵纯孜一头雾水,却又下意识地,不想去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而随即,海夷就走了过来,伸出手,仿佛擦拭一般从纸上抹了过去,纸上立刻就浮现了一片红色。
邵纯孜仔细端详,觉得那红色的应该是字迹,只是他一个字都看不懂……
「这是什么?」
「古文字。」海夷答道。
「古文字……」邵纯孜恍然大悟,记得这人貌似跟考古有什么联系,看来倒真不是盖的。
「写了些什么?」他问。
「同心咒。」
闻言,邵纯孜立时一振,拳头握了握:「现在要怎么做?」
海夷抚抚下巴,叫邵纯孜把手伸给他。邵纯孜不明就里,但也不疑有他,将手伸了出去,突然就被对方用指甲一划,鲜血从指尖溢了出来。
顿时横眉竖目:「你搞什么鬼?!」
「解咒。」海夷说。
「……用我的血?」
「同心咒也是血咒,中咒者至亲的血可以将其扰乱,更可以唤起他多年来被封闭的心。」
听到这样的话,邵纯孜抿住了唇,没再多说什么。
之后,海夷捏着他的手指,在纸上划下一些他看不懂的文字,覆盖在了原本的文字上面。等到海夷把他手放开,再看那纸,隐隐有红光透出来,由晦暗渐变明亮。
突然,那张纸就象是被敲了一记的玻璃般,整个画面支离破碎,刺眼的红光扑面而来,视野中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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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第四章(上)
老实说,邵纯孜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曾经失去了意识,总之当他张开眼的时候,已经是坐在沙发上——在邵廷毓的办公室里。
对面,海夷坐在那里,似乎在等他醒来,但是真正看到他睁开眼睛之后,却又没说什么,只轻轻挑了挑眉。
邵纯孜转开视线,看见另一边的沙发里,邵廷毓躺在上面。立即跳起来跑了过去:「哥!哥?」
呼唤加上摇晃,都没能让邵廷毓睁眼,不禁有些担心:「我哥他怎么样了?」
「失去意识,过一段时间自然会醒。」海夷说。
「那他不会再有事了吧?那个咒……确实已经解开了?」
看见海夷点头,邵纯孜才总算有了真实感,松了口气,转念一想:「那之后他醒来的时候,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
海夷一脸无谓,「不会缺胳膊少腿。」
「……」上天在创造这个人的时候,一定忘了给他攒点口德。
「只是感觉可能不太好。」
又听见对方这样说,邵纯孜追问:「什么意思?怎么感觉不好?」
「你不妨设身处地想想,假如你是他,你会怎么样。」
……如果,他是邵廷毓?
邵纯孜不自觉地拧紧了眉。
如果换做是他,这么多年一直被妖怪所蒙骗,过着由假象堆砌而成的生活,还为了那个罪魁祸首跟至亲的人争执得不可开交……
越想越觉得头疼、纠结、懊恼,咬牙切齿地丢出一句:「去找蛇妖!」如无意外,莫清现在应该还在医院里,继续扮演着那所谓的受害者角色。
「现在?」海夷挑眉。
「对。」要跟那个可恶的妖怪当面对质,越早越好,已经没办法再忍耐了。
「我以为你会想带你哥一起去。」
「我当然想,但是,如果我是他……」
刚刚松开的眉头又一次皱了起来,「我想他不会乐于看见我跟莫清对质的画面,大概也不想再看到莫清……」
「你觉得他会无法承受?」
「不是……不管他能不能,这几年他承受的已经够多了,而我,明明早就知道那几个妖怪的事,却一直没能做些什么,到现在才……」
「嗯?」
海夷眯起眼,目光依稀锐利起来,「因为你看到过那样一幕,就代表了你对家人负有保卫责任?」
邵纯孜无言以对。
是想说他并没有这样的责任吗?其实,他也不知道,他所考虑的从来就不是什么责任不责任的事,只是想要力所能及的做些什么。
也许做得还远远不够,但至少,他并不是没有努力过……
望着他脸上那若隐若现的隐晦和不甘,海夷轻摇摇头:「想负责任,也得看你有没有那个能力。」
「……」什么啊?绕了这么一大圈,结果还是在奚落他而已!
邵纯孜翻翻白眼。算了,现在没心思计较。
「总之先去找了莫清再说。我哥大概什么时候才能醒?」
「不一定。也许很快,也许很久。」
这个答案模棱两可,邵纯孜想了想:「那能不能先给他找个安全的地方呆着?」
说完仔细思忖,要是把人带回酒店,没有旁人看护着,假如被什么麻烦找上了怎么办?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酒店不安全,那么其他还有什么地方……
脑中灵光一闪:「可以拜托月先生吗?」
「他?」
海夷眼中浮上几丝讥诮,「原来你现在对他已经这么信赖了。」
「这跟信不信赖有多大关系?」
邵纯孜悻悻地撇嘴,「至少他没有理由对我哥不利,也算为我的事帮过一点忙。」而且关键在于,以月先生的本事,应该是有能力保护一个人的。
海夷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倒也没再多说,拿出手机,正在名片夹里翻找月先生的号码,突然听见:
「谢谢。」
微微一愕,抬头看去。
只见邵纯孜直勾勾地瞪着这边,脸上表情相当僵硬,与其说是在道谢,不如说更象是个讨债的……
然而眼神却又复杂非常,眸子黑得仿佛摸不到底,但又为什么能放出如此明亮的光芒?太亮了,象是会灼伤别人,甚至连他自己也不放过……
寂静,片刻之后,海夷幽幽开口:「谢我什么?」
邵纯孜愣了一愣,咕哝:「你知道是什么。」
「喔……」
海夷一手抱怀,一手托住了下巴,「让我想想,从第一次被你缠上至今,救你帮你的次数一只手也数不过来,不知道你现在谢的是哪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