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时候应该做什么反应才好呢?似乎是完全不知不觉地,邵纯孜就张开了嘴,继而,一口气从唇缝间渡了过来。
所有的挣扎都已停止,也许是震惊得过了头,只剩下一片呆滞。就连大脑也不再运转,彻底当机……
无论如何,有了这一口气,也就有了多一分的生机。
之后海夷还是拖着他持续往下,过了片刻,再次把他拽过去,实施人工呼吸。
没错,人工呼吸……
邵纯孜已经渐渐回过神来了,据理智分析,眼下这样的行为,虽然和通常所见的人工呼吸不太一样,但意义上是差不多的,都是给人救命。
对,就这么简单,根本不需要想太多,反正……反正就只是这样而已,不这样的话他就会死,所以只能这样不可。
说起来,这个人自己明明也在水里,居然还有气渡给别人,难道他的气是取之不尽的吗?他的气,唔……
用嘴吸别人的气,这种感觉还真是有点……诡异?奇妙?变态?
话说,这水到底有多深,还要下沉多久,还要渡多少口气才算完啊?!
在他的胡思乱想当中,搞不清楚又被做了几次人口呼吸。直到,一个猝不及防的瞬间,视野骤然大亮,身体也一下子变得轻松。
定睛一看,他已经不在水里,但要说是到了水底……也不对,而是身在半空中,而且回头还能看见那片水漂浮在头顶上方,就像一片水的天空。
此时他正以自由落体方式急速下坠,眼看着离地面越来越近,就要被摔成一滩烂泥,下坠的速度却突然间缓了下来,越来越缓,当他最终着陆的时候,甚至还可以双脚立定。
连忙大口喘气,调整状态。而身边不远处,海夷已经在环顾四周,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果然是这样。」
「这样?到底是怎样?」邵纯孜早就想问。
「既然沙漠里已经没有其他线索,那么就可能——也只能在水下。」海夷答道。
邵纯孜于是明白了为什么这人要拖着他往水下冲,果然是有缘由。
也是啊,这个人怎么可能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呢?只有他……算他倒霉,搞不明白状况,连问都没法问,白白浪费了一堆情绪……
算了算了,不想这些,转口说道:「这里又是什么地方?也是我哥心里?」
四下张望,放眼所见,到处都是白茫茫的——白雪,不单是地面上,整片森林上方也都被白雪覆盖。
再回想之前那片沙漠,两相对比,简直就是冰火两重天。
话说回来,从沙漠到冰原,难道是意味着邵廷毓的内心也是这样一个两面化的世界,既冷酷,又有激情?
这么说起来……好像还真是蛮准的。
不管怎样,不管到了什么样的地方,他要做的事始终只有一件。
举目远眺,在森林上方有个凸起的物体,高耸在那里,让人联想到金字塔的塔尖,而且这个「金字塔」也是雪白的。
「那是什么地方?」他问。
海夷望了一眼:「终点。」如无意外的话。
「终点?」
邵纯孜没来得及多问,就看见海夷迈脚往前走,他连忙也跟了上去。
既然说是终点,也就是目的地,那么只要到那里去就好了吧?
不过说真的,这鬼地方还真是冷啊……
邵纯孜往掌心吹了几口气,使劲搓手试图制造温暖,但还是抵抗不住寒冷的侵袭,甚至连骨头里都好像被寒气一点点渗入进来,忍不住打起了哆嗦。
更要命的是,之前从水里出来,现在身上还是水淋淋的,而水正在渐渐结冰。
照这样下去,不会连他整个人都冻成冰棍吧?
向海夷看去,还依然是那么健步如飞,潇洒得令人嫉妒。
邵纯孜咬紧不断打战的牙关,真的忍不住要嫉妒了,为什么这人可以完全不怕冷呢?体质未免太好了吧……
「阿嚏!」突然打了个喷嚏,跟着就一个接一个的喷个没完,就像被「阿嚏」妖怪附体了似的,想停都停不下来。
原本在前面走着的海夷回过头来,盯着邵纯孜看了一会儿,走回到他面前,不说话,就伸出手握住了他。
他愣住,感觉到一种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温暖,从掌心丝丝流入,顷刻间流遍全身,连衣服上凝结的冰霜都转瞬融化。
这是……魔力吗?所谓的什么灵力?
反正海夷是没有解释任何,转身,便继续往目的地方向走去——顺便牵着邵纯孜一道。
如果放开他,很快他又会重新被冻起来了……
邵纯孜张大眼,嘴唇动了动,想说话,却一时不晓得该说什么。
其实在这种时候,应该说声「谢谢」就好了吧?
「别再吵了。」忽然听见这么一句。
邵纯孜不由糊涂。吵?他又没在讲话,有什么吵不吵的?
……等等,难道是说刚才他一直打喷嚏很吵人?为了杜绝噪音,所以才……
哈,果然!他就知道,这个冷血混蛋才不会突然这么好心!
恨恨地腹诽着,想要将手抽回来,但却被握得很紧,紧到他几乎觉得手心有些出汗。
虽然不甘心,不过认真想想,就算一时意气不要这人帮助,结果倒霉的只会是他自己而已,反正对方还是不痛不痒的。
太不划算了……
鼻子里重重哼出一口气,对着那背影做了个鬼脸,然后呢,也就任由人家牵着走了。
说起来是不是很讽刺?明明是个冷酷到极点的家伙,手却温暖得不可思议……
有种讨厌的感觉。
其实他也说不清楚究竟是讨厌什么,为什么讨厌,反正就感觉胸口闷闷的,有点酸有点麻又有点涨,很不舒服……所以讨厌,很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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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第三章(上)
经过了某种意义上很短暂、某种意义上又非常漫长的跋涉,终于,邵纯孜到达金字塔前。
塔底有个入口,走进去,一股清凉的气息扑面而来。只是清凉,不再寒冷。
于是邵纯孜立即抽回了手,径自往前快步走去,把对方甩在了身后。当然,甩也甩不了多远,只要不会「一不经意间就看见」就好。
就这么走着,开头一段路有些黑暗,基本只够让人看得见脚下的路,到后面才慢慢亮堂起来。
同时,离奇的东西出现了。
邵纯孜瞪着墙壁上的东西,不由自主地停住脚步,瞳孔紧缩起来。
那些东西,看起来就象是一张张的壁画,而特别之处就在于,这些壁画中的景象,是活动的,就像微型电影,其中全都有邵廷毓的身影,而且并不仅仅是他一个人,还有邵云、姚萱,甚至外公外婆……当然也少不了邵纯孜。
像这样的壁画铺满了整张墙,一直往前方延伸而去,看不到尽头。
隐隐约约地,邵纯孜猜想到什么,但还是想再向海夷确认一下:「这些是什么?」
「心。」海夷说。
「心?」
「也可以说记忆。足以铭刻在心的记忆。」
「……」果然没有猜错。
邵纯孜长长地呼了口气,重新迈脚,一路向前走,一路看着那些壁画。
犹如是生命的历程一样,从邵廷毓刚刚开始懂事的幼年开始,慢慢长大。而在这个历程中,邵纯孜出现了很多次,和邵廷毓一起做着这样那样的事,有亲密无间,也有意气争斗。
难以言说的滋味涌上心头。
这些一直以来只能在脑海中回顾的记忆,此刻就像看电影似的亲眼目睹,感觉真的是太奇妙了。老实说,会有点怪怪的,而更多的还是怀念……
有这么一张壁画,地点是在机场,邵廷毓将要从此离家前往巴黎。
那天邵纯孜原本是赌气不去送行,但到最后时刻还是赶了过去,一路狂奔,奔得太急以至于刹不住脚,整个人就撞在了邵廷毓身上,双双倒地。
当时他可能是心情太纠结了吧,不肯抬头看人,直到现在才看到了邵廷毓当时的表情,是微笑着的,透出些微无奈,还有怜惜。
那时候的邵廷毓,还是真正的邵廷毓,而不是后来这个被蛇妖蒙蔽了的……
一定要让他变回原来的邵廷毓,一定要!
邵纯孜咬了咬唇,伤感什么的吞进肚子里,决心全都写在脸上。
旁边,海夷瞥了他一眼,似嘲似叹地吐了口气。
真是一对笨蛋兄弟……
再往前走了不久,看到一副邵廷毓开着车的画面,车前突然闯出一个人,差点就被车子撞上。幸好邵廷毓及时刹住车,随即下车走过去,将那个由于惊吓而坐倒在地的人扶了起来。然后,那人抬起脸——
莫清!
邵纯孜瞬时屏息,快速往前扫视而去,果然,之后的壁画中莫清开始出现,频率越来越多,到后来几乎每张壁画里全都是他——或者应该说是「她」。
邵纯孜收回视线,不想再看下去了。
这些虚伪的感情,无意义的记忆,马上就给他全部抹除掉!
再度加快脚步直冲往前,一不小心,就冲到了路的尽头。
这里是个正方形的空间,大约百坪,正中央有一扇门,看上去象是寻常人家的户门,然而门后却什么东西都没有。
也就是说,仅仅只有这扇门立在那里,门前门后都是……空气?
邵纯孜不禁觉得很诡异:「这门是怎么回事?」念头一转,「是不是跟那个咒有关?」
见海夷颔首肯定,邵纯孜三步并两步跨到门前,狠狠瞪着。
就是这个吗?把邵廷毓的真心关在了门后……
猛地攥起拳,一脚踹了过去。
门开了,出现在邵纯孜眼前的,是一张巨大的脸。不是人脸,而是——蛇?!
丝毫没有反应的时间,那只巨蛇就张着大口扑面而来,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他的眼前就黑暗了。
什么也看不见,整个人被某种又软又硬的物体紧紧包裹起来,很快他就意识到,他貌似是被吞到蛇肚子里面了……
不过这只蛇却象是没有内脏的,体内很干燥,也没有任何气味。
虽然不是太清楚状况,总之感觉上,这蛇似乎并不是真正的活蛇……
既然是这样,那不也就没有消化液?如果不能消化,那为什么还要吃他?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甚至还没来得及焦急一下,就听「呲」的一声,眼前的黑暗中裂开一道缝隙,光亮透了进来。
他怔了怔,赶紧伸出双手扒住那条缝,使劲往两边扒开,迈脚跨了出去。
回头再看,已被「开膛破肚」的巨蛇卧在地上,突然,一下子化作灰烬,就像融入空气中一样消失不见。
从开始到结束都快得匆促,邵纯孜很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毫无疑问,他现在能够站在这里,都是多亏了某人出手相救。
而这个某人,现在也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一副若有所思的深邃表情。
邵纯孜想了想,觉得还是有必要问明白:「那条蛇是怎么回事?不是真蛇对吧?」
「嗯。只是警戒。」海夷答道。
「什么警戒?」
「咒源。」
「……」明白了。
所以,就是不想让人轻易找到那个咒,而专门设立的机关吗?果然是狡猾的妖怪!
邵纯孜冷哼,注意力重新放回那扇门上,发现门的颜色从先前的黑色变成了白色。
颜色的变化,大概意味着门后的情况也有所改变吧?
「这个门后面还会有机关?」他问海夷。
「嗯。」
虽然海夷并不认为那蛇妖能搞得出可以让他期待的名堂来,但如果就只有一重警戒,也未免太简单了。
「那要怎么做比较好?」
邵纯孜皱起眉头,「打开门就是机关,那是不折不扣的陷阱吧?」
「解除了所有陷阱,才能进入真正的门。」海夷只回了这样一句。
真正的门——
邵纯孜大概明白了,深吸一口气正要迈脚,突然想到,既然前面有未知的危险,那他也不能空着手吧?虽说这里有海夷在,不过,他还是希望能够力所能及的解决问题。
毕竟,这原本就是他哥哥的问题……
于是把墨痕召了过来,并提前把箭上弦,拉弓,在门前摆好架势,最后一脚踹在门上。
「砰!」
门应声而开,邵纯孜聚精会神,握箭的手已经蓄势待发,只等门后的东西现身……
呃?怎么什么东西都没有?
正纳闷,身后蓦然传来一声:「纯孜。」
浑身不由大震一下,迅即回头,只见那里站着一个人影,面容俊逸,英气挺拔,而且非常非常熟悉……
怎么可能不熟悉?那可是他的亲哥哥啊!
「哥?」不自觉就低唤出声,却又下意识般地朝海夷看去。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邵廷毓会出现?这不是他本人的内心世界吗?难道他自己也会进入到这里面来?
满怀疑问的眼神投在海夷脸上,而海夷却只是望着邵廷毓那边,修长双眼似眯非眯,有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纯孜,你怎么在这里?」
这样一句话传进邵纯孜耳中,他再次看回邵廷毓,既错愕又迷惑。
这种问题问得——「你又怎么在这里?」明明应该是他来问才对。
「我不知道。」
邵廷毓眉头微皱,「这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