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逃,就杵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睛也一眨不眨,直直地瞪回去:「你到底想说什么?」
海夷定定凝视,映在紫眸中的这张脸,尽是倔强不服输的表情,简直像要跟谁决斗般……
在某些方面,这小子的眼色真是彻底为零啊。
「说你是小孩子还不承认。」丢下似嘲似叹的一句,转身走开。
「你——」
可恶!死太监,总有一天要让你知道你看走眼,你大错特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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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第五章(下)
虽然说是来去从速,回到月先生那里的时候还是已经天黑。
进门后,邵纯孜第一件事依然是去看邵廷毓,还是老样子。这么久都不醒,难免令人着急,不过,既然有海夷和月先生在,他们都没说有问题,那么应该就是没问题的。
「莫清呢?怎么没看到他?」
对于邵纯孜这个疑问,月先生抬手指指某间房门:「关在那里了。」
「不会被他跑掉吧?」
「稍微做了个结界。」
月先生笑得简单轻巧,「况且他现在没了内丹,也就没了灵力,弱得很。」
邵纯孜想想也对,于是不再多问。
倒是月先生反过来问了句:「纯孜晚饭想吃什么?」
「晚饭?」
差点忘了这茬事,邵纯孜也不愿多琢磨,「随便吧。」
「唔,我可不记得吃过什么东西名字叫『随便』的呢。」
「有什么我就吃什么总可以吧?」
「那如果什么都没有呢?」
「……」
你是皮痒了欠抽呢是不是?!——
面对邵纯孜这样的目光,月先生依旧是悠然地笑,说:「我倒是想吃蛋糕。」
「你想吃就吃啊!」只要别再来烦他就好!
「嗯,那我这就去订了。」月先生终于转身走开。却又很快折返回来,说:「对了,你们两位先跟我来。」
之后,月先生将两人领到一间房里,介绍:「这是你们的房间。」
「喔,谢谢。」
说完,邵纯孜才觉得有点不对劲,「我们的?」
「对呀。」
月先生笑着点头,「一个房间给你哥哥,一个房间里关着蛇妖,还有一个房间是我的,剩下一个,当然就是你们的囉。」
「……你这里有多余的被铺吗?我可以在外面打地铺。」
「不好意思没有了,再说你是客人,怎么能让你睡地上?」
邵纯孜暗暗咋舌:「那我去跟我哥睡好了。」
「这样啊……」
月先生看了海夷一眼,又看回邵纯孜,「那就随你意思吧。」不再置喙,离开了房间。
邵纯孜随后也往外走去,忽然听见一声:「小春子。」
回头,只见海夷慢慢走上前来。
「怎么了?」感觉这么可疑。
然而,海夷却只是说:「没什么。」就这样擦肩走了过去。
邵纯孜莫名其妙地瞪着他的背影,暗暗竖了个中指。
这家伙,还真是越来越怪里怪气了……
※ ※ ※ ※
结果,月先生果真叫人送了一块大蛋糕来。味道其实还是不错的,只不过,用来当作晚饭就稍嫌腻味了点,尤其是对于邵纯孜这种不太擅长甜食的人而言。
只吃了一块,他就觉得从喉咙到胃里面都腻翻过来了。当月先生还要再切一块给他的时候,连忙拒绝。
「为什么不要了?还有很多呢。」月先生说。
「够了够了。」
邵纯孜摇头,脸色已经有点难看,「不要再给我,我吃不下。」
「怎么会吃不下?」
月先生低笑,「你这么年轻,还在长身体,胃口应该大如狼才对呀。」
「……」那也要看是吃什么东西吧?
邵纯孜连连摆手,「不要不要,真的不要了。」
月先生不再勉强,继续吃自己的了。
彩色奶油从那两片薄唇中间滑进去,转瞬融化——仅仅是看着这种画面,邵纯孜就觉得腻到不行,喘着粗气嘀咕道:「如果以后还有人叫我吃蛋糕,我绝对相信他是恨我的……」
虽然是自言自语,但耳尖的人还是可以听得见。
月先生就听见了,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同时,另一边也传来笑声低沉。
邵纯孜转过头,看见桌对面的那副笑容,眉心就皱了起来。而随即对方便起身离开桌边,向浴室走去。
邵纯孜这才收回视线,但表情却越来越古怪,月先生也注意到了,询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
邵纯孜思忖了一阵,还是觉得应该搞明白,「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刚刚海夷那样笑,是把我当成笨蛋了吗?」
「嗯?」
月先生眨眨眼,「你怎么会这样想?」
「难道不是吗?」
邵纯孜非常怀疑,「那不然他为什么要笑我?」
「笑笑而已,不奇怪呀。人在开心的时候,觉得有趣的时候,自然而然都会笑了。」
月先生说,「况且从你认识他到现在,他也并不是从来都不会笑的吧?」
「笑倒是会笑……」甚至可以说他笑的还并不少,只不过……
邵纯孜脑海中浮现出一张意味深长似笑非笑的脸,一直以来他看得最多的就是这样的脸,甚至已经有种说不来的熟悉感了。而刚才看到的——
「你真的不觉得他笑得很奇怪吗?」
「奇怪在哪里?」
「就是……那种爽朗的笑法根本不像他啊。」
邵纯孜揉揉额角,嘴角一撇,「而且之前已经有好几次这样了,明明我在讲话,他就莫名其妙笑起来,完全不知道到底在笑什么。」
「嗯……」月先生沉吟,但并没有接话。
邵纯孜瞟了他一眼:「你没有给他吃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我怎么会呢?」
月先生哑然失笑,嘴角滑过一抹深奥,「即使真的有人给他吃了奇怪的东西,那个人也不是我。」
「……」
※ ※ ※ ※
半夜,满室寂静。
邵纯孜骤然起身,就这么僵坐了一会儿,逐渐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是坐在床上,而且浑身大汗淋漓。
怎么会出这么多汗?难道他睡得很热?不,不对,这不是热出的汗。他似乎……做了噩梦……
抱住头颅竭力思索,始终记不起梦见了什么,最终只得放弃。
转头看看,邵廷毓依然还是那样沉睡着,完全没有被身边人的突兀举动所惊扰。
其实应该说,如果能把他惊醒反而是好事,问题就是弄不醒他……
邵纯孜无声地叹了口气,下床走出房间,到浴室冲个澡,然后去厨房倒水喝。
「做恶梦了?」
突然听到这么一句,差点吓得邵纯孜捉不住手里的杯子。
满脸惊愕地转过头,看见是海夷站在那里,才算缓过气来。
妈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做了个噩梦,神经变得有点脆弱,一不小心就被吓成这鬼样子……
呃,说到噩梦——「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哥。」海夷回道。
「我哥?」
邵纯孜越发纳闷,「跟他有什么关系?」
「在他身上发生了很多事,虽然他现在看起来是沉睡着,实际上意识深层并没有休息,还在激烈活动。」
海夷不紧不慢地说,「而你是他的亲兄弟,又睡在离他那么近的地方,很容易会受到他的意识干扰。再加上你自己本身也是一堆状况,不做噩梦倒是不正常了。」
「还有这种事?」邵纯孜讶异不已,念头一动,极其偶然地想到,先前安排房间之后海夷原本叫住了他,但却又没说什么。
现在想想,大概当时这人就已经预料到他会发生这种状况,本想警告他一下的吧……虽然不明白这人后来为什么又没有这样做。
总之现在既然已经明白了情况——
「那我之后睡觉会小心一点。」话虽如此,睡觉的时候本来就是人最缺少防备的状态,又能怎么小心?
海夷也懒得出言拆穿,过去扣住邵纯孜的手腕,直接把他拖进了房间——也就是月先生原本安排给他们两个人的房间。
海夷把人拖到床边,按下去:「你睡这里。」
「那你呢?」突如其来的事态让邵纯孜有些茫然。
海夷挑了挑眉:「怕我吃了你?」
邵纯孜一愣,想也不想地驳道:「怕你什么?你又不是妖怪。」怎么可能会吃人呢?真是可笑……
呃,等等!刚刚那句话的意思,除了口头上的意思之外,是不是还意味着——这个人也要睡这里?
登时感觉无比怪异,就要下床:「我还是去我哥那……」
「你还想半夜起来喝水几次?」海夷凉飕飕地截话。
邵纯孜不禁浑身一僵,虽然已经完全不记得噩梦的内容,但是那种残留在生理心理中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受。
难道还要再来几次?如果一整晚都这样折腾,明天他肯定会比死了还痛苦吧……
咬牙,挣扎纠结老半天,终于是翻了个身侧躺过去,拉高被褥遮住半张脸,闭上眼睛。
好,从现在开始什么也不想,睡觉!
过了一会儿,旁边传来些微动静,似乎有人上了床……
悄悄把眼睛打开一条缝,顿时倒抽了大口冰凉气。
笨蛋,他真是笨蛋啊——!
刚刚翻身的时候只想着要背对人,却忘了反过来就是朝着床内,那么那个人睡的时候也是在这边,结果反倒变成正面对着的了。现在还好人是坐着的,万一躺下来,那不就面面相对了吗?
Shit……这下该怎么办?要马上再翻过去吗?会不会显得太刻意……
其实两个男人嘛,同床共枕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吧?可是,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这么别扭,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焦躁?
也许,他根本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心里斗争得不可开交,突然听见对方说话:「在地铁上袭击你的妖,也是跟蛇妖他们一起的?」
说到这些事,邵纯孜的思绪瞬间沉淀:「对。」
「你认为之后他会怎么样?」海夷问。
「什么怎么样?」
「既然他是蛇妖的同伴,如果他知道蛇妖在我们手里,会不会来营救?」
「如果是同伴的话,应该是要救的吧。」但是苍显并没有来,到目前为止。
邵纯孜思忖着,「该不会是不想救,或者是……救不了?」毕竟有海夷在,还有个月先生,可能就算是那个妖怪也知道自己没有胜算吧。
「如果不救人,你觉得他会做什么?」海夷接着问。
「他会……糟了!」
邵纯孜这才想到什么,「他一定会回去找邵云……找那个尚浓,通风报信,然后他们肯定猜得到我会回去找他们对质,也许会预先准备好什么陷阱等着……」
其实这样倒也没什么,反正迟早是要对上的,无非当做是他们这边慢了一步,到时再见招拆招就是了。
怕就怕的是——「要么干脆就逃之夭夭?」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就全毁了。
什么也做不了了。
虽然他是很讨厌这些妖怪,巴不得他们从世界上消失,但他要的并不是这种结果,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结束……
「不行!」
腾地坐了起来,「我们得赶快回去,马上买机票,越快回去越好!现在就……」
「机票明天我会拿到。」
海夷截话,「现在,你睡你的觉。」
「可是……」
「可是什么?」
「你特意跟我说这么多,不就是提醒我要快点赶回去吗?」至少前一秒邵纯孜还是这么认为的。
「我没有这么说过。」
海夷淡漠地说,「你只要明白了状况就行。」
「状况?」
邵纯孜越发纠结起来,「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啊!你究竟要我该怎么……」
「你该睡了。」说完,海夷自己就睡了下去。
邵纯孜死死瞪着他,简直要吐血——或者把这家伙咬得满头是血!
「你觉得我可能睡得着吗?!」在听了那些事之后?
「睡不着?」
海夷眉梢微扬,「还要人给你唱摇篮曲吗?」
「你——」这个、这个——
邵纯孜真的是气到语塞,连骂都骂不出来了。拳头越攥越紧,几乎要将枕巾扯碎,过了片刻,终于慢慢放松。
其实不是不明白,现在再着急也没用。这种时间,又这么突然,哪有飞机给他坐回国去?
所以也正是像对方说的,现在的状况,就是只能睡觉而已……
再怎么气怎么不爽,觉也还是必须得睡,否则要是连休息都休息不好,后头还有十多个钟头的航程在等着他。睡眠不足加上晕机,等他回到国内,半条命大概都没了。
无奈还是重新睡了下去,突然,眼前就一黑。
不禁错愕,而后才想到是对方把灯关掉了。
于是整个空间只剩一片黑暗。
静谧,将人的呼吸声衬托得更加清晰,均匀而沉稳,这也让邵纯孜知道,对方此刻非常平静,哪像他——
由于是同盖一条被褥,中间肯定会空出一块,依稀传来对方的体温。明明隔了那么一段距离,却不知为什么还是这么热,热得人有些心浮气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