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把刀插回腰后,一个潇洒的转身,反身借力一脚踹向男孩儿的腹部。
男孩儿还没来得及落地,在空中挨了这一脚,当下被踢了出去,砸在地面上,吐出一口血。
在艾森看来,就好像一只灵巧的猴子偷袭一只老虎,被老虎一巴掌拍了下去。
男孩儿吐出一点血,迅速扒拉着土试图站起来,但安德烈更快地来到他面前,一脚踢飞他手里的刀,又不太重地踢了他下巴一脚,把人踢翻在地,踩到他脖颈,用鞋尖顶了顶他的下巴,让他动弹不得。
男孩儿试图挣扎了几下,没挣动,抬头看着安德烈恶狠狠地笑:“妈的,你这双腿还挺能踢。”
艾森闻言看了从下到上扫了一眼安德烈的腿。
安德烈把脚拿开,蹲下来,捋开他的刘海,露出一张十七八岁、干净秀气的脸,安德烈指指自己,指指艾森。
“我叫安德烈,那位是艾森,你叫什么?”
男孩儿还想挣扎,但安德烈抓住他两只手举到头顶,用小刀抵住他的裤子中间:“我猜,你可能也在乎你这东西?”
男孩儿皱紧眉,又看了眼气定神闲的艾森,才咬着牙说:“巴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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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猎巫-20
“巴伦,你为什么要攻击我们?”安德烈的手在巴伦身上搜,搜出了几把小刀,一些刀片,一些长钉,三四个不清楚用途的转轮和转球,一个发电棒,一个电击器,一个捕鼠夹,然后安德烈从巴伦身上起开,后退了一步。
巴伦看了看安德烈,又看了看艾森:“你们是谁?没找到工作的蠢货吗?”他勾起嘴角干巴巴笑了一下,笑里带点邪气。
安德烈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看着他:“你先回答,你回答了我们再说。”
巴伦根本没有和他们合作的意愿,眼神在向旁边瞟,准备伺机逃跑。
“你也是这样,”艾森抬头看天空,“啪——地一声被扔下来的吗?”
巴伦愣了一下,瞪向艾森。
安德烈转头看了看刚才扔下来的那些人,问道:“你是有运气活下来的那个吗?”
巴伦站起来,后退了一步,扶着自己的手臂,表情严肃:“我不相信你们。先说你们是谁,来做什么。”
安德烈回答:“我们来处理尸体。”
艾森在安德烈身边拉他衣服:“……”
安德烈点头:“没有关系,他和我们都不该出现在这里。起码,没有人知道他活着。”
巴伦看着这两人,突然笑了,拍拍身上的土:“扔尸体啊,我见过。放心,我当做没见到你们,你们当做没看到我,就这么散了吧。东西还我。”
安德烈也笑笑:“别急啊,聊聊。”
“聊什么?”
“你在这里多久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
安德烈安抚地笑了一下:“不用这么有敌意,我们刚到没几天,什么情况都不了解,外面的人你也知道,都在装傻充愣,如果有个人能帮忙指点迷津就好了。”他盯着巴伦,“我们来做个交易吧,你帮我们解答一些困惑,相应地,你可以向我们提出一些要求。”
巴伦舔了舔嘴唇,眼珠朝旁边偏了偏,似乎是在盘算,过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成交。”
“那么,你在这里多久了?”
“几年了吧。”
“三年?”安德烈猜。
“差不多三四年吧。”
安德烈指着远处落下的那群小孩:“什么年龄的都有吗?”
巴伦笑了一下,也找了块石头坐下来:“没通过测验的都会来。从小到大,在这里出生的小孩会做智商测试,成年前要经历三次测试,分别淘汰后30%、后50%、后80%的人,淘汰就是被扔到这里来。”
“也是被拉到议事厅现场测试吗?”
“不是。”巴伦摇头,“不过你们的测试和我们的还不太一样,你们的是没有意义的。”
“怎么说?”
“你们的职位来之前就决定了吧,塞钱给处理官,塞得多的就去神教院或者那个什么玖资社,塞得少的就去差一点的地方,实在没钱的就来这里咯。”
安德烈和艾森对视了一眼。
艾森说:“我想,他们觉得我是自己人,可能是因为以为我打通了关系,所以健康指数100。他们靠健康指数来看进来的人交了多少钱。”
安德烈转头问巴伦:“进来的人之前身上就有红泥吗?那种会变成怪物的病。”
巴伦摇头:“不知道,交钱的事是我爸喝多了以后说的。”巴伦突然笑了一下,“他还说了点别的,当场就爆炸了。”
安德烈继续问:“所以你是15岁左右来到这里的?”
巴伦点点头。
艾森插嘴问道:“那你母亲呢?”
巴伦看了一眼他:“不知道,她年纪太大了,我被带走的时候她都已经不记得我了。”
沉默。
安德烈和艾森同时开动脑子。他们看着巴伦的脸,开始在脑子里计算父母年龄。
巴伦看他们俩的表情就笑开了:“不用这么严肃。你们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吧。当然,我出生在这里所以我不清楚差别,但来到这里的人,都是不可能出去的人。我爸很年轻,来的时候二十出头,他说他只是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就沦落到了这里——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我妈生我的时候已经快70岁了,她来这里的时候也已经很老了。他们只是住得很近,他失意,她孤独,所以我就出生了。
从我小时候起我爸就告诉我,我只能靠我自己,因为他是很快就要自杀的,而我妈是个天杀的婊/子——她勾引他。”巴伦扯着嘴角干巴巴笑了一下,“他把所有的事都推到她头上,怪她勾引他,怪她拖累他,怪我们耽误了他。
他说这里也是个小世界,也可以出人头地,但他本就什么都不会,到哪里不都一样,一样地做小伏低,一样地失意。一天说要上工,一天又要闹自杀,一天说我们三个要共同活下去,一天又骂这地方逼得他要和我们装作一家人。
总而言之,我十三岁的时候,这狗东西自己说错话,死掉了。”
艾森问:“他是自杀的吗?”
巴伦嗤笑一声:“怎么可能,他哪有那个胆子,他是个只会说说的废物。”巴伦撇了下嘴,“据他说,他来之前是个贵公子,出身高贵,壮志凌云,即将一展抱负。哈哈,我看就是因为他出身高贵,所以才不可能出人头地。因为‘出生高贵使人没有魄力……’”巴伦停在这里。
艾森接话道:“‘没有魄力,就不敢杀身成仁’。”
巴伦看了一眼艾森,笑容遁去。
艾森看着他:“我觉得你是个非常讲究生活品质的人。”
巴伦面无表情:“为什么?”
安德烈说:“因为你的牙齿很白。”
巴伦的眼神在两人身上转了转。
安德烈笑笑:“你来这里,总不会想到带牙刷吧?你用什么?盐?你吃什么?”
“吃的话……”巴伦朝刚掉落的那些小孩看过去。
安德烈的笑容也僵了僵:“什么?”
巴伦耸了下肩:“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要吃肉的嘛,补充蛋白质和脂肪,不然怎么活下去。”
沉默。
“看来你们来的地方,活得比较精致啊。”巴伦笑得有些凶狠,似乎戳痛文明人的皮让他很有快/感。
安德烈继续问:“所以是用盐刷的牙吗?”
巴伦皱皱眉:“为什么一直关注这个?”
“因为你在这里,脸洗得很干净,说明这附近有水;牙齿很干净,说明这里有盐、薄荷或者百里香——但看你牙齿的光洁程度,我觉得一定不知道草本类植物这么简单,尤其是在你还吃肉的情况下。”安德烈回答他,看到巴伦的表情又耸了下肩,“我也是有在一些野外生存经历的。”
艾森也接着说:“我看到你有收缩的铁轮,那是用弹簧做的吧?你在哪里搞到的弹簧,还有吗?棱镜有吗?我需要棱镜。”
安德烈跟着说:“有螺纹弹簧吗?硬度要高。”
“……”巴伦看着两人,摇头,“问别人能为自己做什么之前,要先问自己能为别人做什么。”
安德烈伸伸手:“请讲。”
巴伦看着艾森:“你是白塔的吧。”
“你怎么知道?”
巴伦笑笑:“他们有那种香水,喷在白袍上,不穿也能闻得到,上等人嘛。”他接着说,“我要你帮我搞点东西。”
“要什么?”
“通行证。目的地爱尔兰。”
“什么通行证?我刚来没多久,不清楚。”
“那你就去搞清楚,搞到手之后,让这个穿西装的,”巴伦指着安德烈,“给我送过来。”
艾森和安德烈对视一眼,便转过头看巴伦:“成交。现在,东西有没有?”
“东西……”巴伦刚张口,忽然愣了一下。
安德烈反应很快:“怎么?”
巴伦抬起头,天空上云正在飘移,露出了月亮。巴伦干咽了一下,脸色苍白,很快速地跑起来,东西也不要,也不理会另外两人。
虽然安德烈和艾森一头雾水,但这种情况下还是跟着一起跑了起来。
巴伦朝着远处的一个石砖堆出的洞跑去,拉开木制的栅栏门,钻了进去,贴着洞壁坐下来,缩了缩脚,把脚缩到月亮照不到的地方,抱着腿一言不发地坐着。
跟过来的两人不明所以,也进了洞,坐了下来,艾森顺手关上了门。
透过栅栏,他们可以望到月亮。
巴伦不说话,面容平静肃穆,定定地望着月亮,安德烈和艾森怀疑这月亮有问题,也都缩到月亮照不到的地方。
他们沉默地坐着。
终于,安德烈发现了,他笑了笑:“躲月亮啊?”
巴伦看了一眼他,没有说话。
艾森问道:“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安德烈摸出他的烟,划亮了火柴,“就和他洗脸、刷牙、修剪头发的理由一样,躲月亮也是差不多的理由——维持一些体面。”安德烈叼着烟望月亮,“我猜和你妈妈有关。”
巴伦甩头看他,眼神凶恶仿佛要一口吃了他:“给我闭嘴。”
“好。”安德烈答应下来,又把烟盒递给他,“抽烟吗小鬼?”
巴伦像一头挨了揍的野兽一样盯着安德烈,盯了一会儿,才从他手里接过烟,就着安德烈点起的火柴点上烟。
艾森在旁边其实没怎么听懂,看着这个氛围,就拍拍安德烈的手臂:“我也要。”
“要什么?”
艾森手一摊:“烟啊。”
安德烈说:“没有了。”
艾森不高兴了:“怎么每次到我都没有。”
“也没有很多次吧。”安德烈指了指自己的,“这个你要吗?”
艾森没说话。
巴伦转头眼神怪异地盯着他们,撇着嘴将笑不笑,于是艾森转过头:“不要。”
安德烈说好吧好吧,转回身,巴伦看着他问:“你是干什么的?”
“暂时还是猎巫犬。”
巴伦朝艾森的方向扬扬下巴:“他是你什么人。”
安德烈笑起来:“可能算……我儿子吧。”
艾森冒火:“什么?”
“你不也是这么跟别人说的吗,说我是你小妈。”安德烈安抚地拍他,“好吧好吧,那你说,你是我什么人。”
艾森一本正经:“不一样的。‘你是我小妈’和‘我是你儿子’是两件完全不一样的事你懂不懂?”
安德烈叼着烟笑:“不太懂。”
艾森伸出手,把安德烈的烟从他嘴里拿出来夹在手里,直勾勾地盯着他:“你既不是我的亲人,也不是陌生人,我不能不在意你,但其实也没有正当的理由。”艾森皱着眉,手指夹着烟,带刺青的中指压在雪白的烟身上,眼神透过烟雾盯过来,十字架链正搭在手腕上,“你让我的立场很为难。”
安德烈在听到这句“你让我的立场很为难”时莫名其妙有种愉悦的感觉,看着年轻的神父皱着眉严厉地说出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让他觉得很刺激,有种跃跃欲试的心痒,有个要犯坏的声音在他内心问,能有多为难?还可以多为难?那不如就更为难。
艾森问:“懂了吗?”
安德烈摇头:“没懂。”他真的没懂艾森想说什么。
艾森皱眉:“怎么不懂……”他越过安德烈问巴伦,“你懂了吗?”
巴伦转过头抽烟望月亮:“你们两个有点怪。”
月亮又被云遮住了。
巴伦把烟按灭,钻出去:“走吧。”
两人跟着一起出来:“去哪儿?”
“找点东西。”
安德烈问巴伦:“要是他不能搞到通行证怎么办?”
巴伦从口袋里掏出了录音笔摇了摇:“就算是白塔,扔尸体也不行,会被一等处决的,毕竟这里是……”
安德烈和艾森一瞬间屏住呼吸。
巴伦笑了下:“二等处罚,所谓‘一个在异乡新生的机会’。”
他们要去的地方,只是另一片垃圾堆。巴伦带着他们左拐右拐,路上甚至还见到了几个其他一样靠在垃圾场捡吃捡喝活下来的人,大多蓬头垢面,躲躲藏藏,像片阴影一样躲在垃圾堆后面,用流浪狗一般恶狠狠却失智的目光瞪过来。
也只有这么一对比,安德烈才发现比起巴伦刻意撑起的体面外形,巴伦还没有丧失理智、思维能力和身体技能才是最让人惊讶的,这需要极强的意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