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有个男人低下头嗅他的后颈,鼻息喷在他那处皮肤上。
“去后面……”后面的人们试图带他起来,“走……”
有个男人不放心,先低下头浅浅地咬了一口,用牙齿在他后颈磨了磨,如愿看着安德烈缩成一团,才稍稍放松手里的力道。
就是这一放松,手下的男人刀一样抽鞘而出,反身高抬腿,膝盖狠狠踢中男人的腹部,冲击之大,男人喷出一口血水,安德烈没让这血溅在自己身上,侧身躲过,抓来男人挡住后面人的一拳,接着把男人推开,后撤一步,一个高踢腿直接将下一个冲来的踢昏过去,然后转身对着一群人踹了一脚桌子,将后人暂时阻挡。
他几步冲到前台,翻身进去,从前桌下找出一把M1014,拿起来单臂上膛,对着天花板开了一枪,弹片四溅,人们抱着头躲窜,安德烈用另一手拿起柜台的酒向茶室扔去,用拿枪的手对着店主,笑了笑。
“宝贝,现在给我准备点东西。”
当他拎着一瓶XO、背着登山包、拿着霰/弹枪,把人都关进储藏室里出来的时候,看见一辆正准备发动的车,他走到车前,对着车远远地开了一枪,里面的男人下意识地举起双手,并朝店内看了一眼,男人的手臂上有和里面压住他的人一样的“民兵”组织记号。
“走出来。”安德烈动动枪口,“慢一点,让我看到你的手。”
男人慢慢地拉开门下车,安德烈让他转过身,把男人穿的夹克套在他头上,蒙住他的头,取下他腰间的两副手铐,一副自己带走,一副铐住男人,扔掉钥匙,然后一脚踹开加油口,让男人吸出汽油,然后把咳嗽的男人拉到一旁,让他原地转一百个圈。
安德烈给自己点上一根烟,等油流在地上汇成一小潭,他转过身,最后抽了两口,把烟头随手向后扔去,烟头落在汽油上,没几秒就炸飞了汽车。
欧石南来的时候刚好看见安德烈飒爽潇洒地朝这边走,顺手拂了一下西装尾,低头点烟,身后汽车火光四射,轰鸣着响,最远处还有个蒙着头的男人在背着手弯着腰转圈圈。
安德烈看见他,朝他抬抬下巴:“来得正好,给我洗一下。”说罢朝巷子里走,欧石南不明所以地跟上去。
安德烈把背包放下,酒递给欧石南,西装半脱卡在手臂中间,转过身,朝他侧侧,低下头,露出后颈:“给我洗一下,我浑身发软。”
欧石南看过去,那里有一块被咬红的皮肤,还在渗血。
欧石南从安德烈的背包里翻出纸巾,安德烈两条手臂撑在墙上,低头看他:“不用擦了,直接倒酒吧。”
“那怎么行。”欧石南站起来,先用纸巾擦掉了血,然后小心翼翼地对着伤口倒上了酒,疼得安德烈嘶了一声,他赶紧收了手。
安德烈声音有点发颤,看起来确实身体软,他费力地撑着墙,指点道:“拿把小刀,剜一层下来。”
“那怎么行。”欧石南不愿意。
安德烈踢了一脚包,叫他拿,同时自己站不稳,决定靠着墙坐下来。
欧石南看他状态实在不好,只能照他说的做,拿出小刀,紧张地坐在安德烈对面。安德烈这会儿头都太不抬起来,浑身通红,欧石南把他放在自己的肩膀,用搂抱的姿势可以清晰地看见安德烈的后颈,那一层最上面确实是紫红色的。
他往小刀上倒了酒,又用火机烧了烧,拍了拍安德烈的背:“开始了?”
安德烈轻微地点点头。
他把纱布垫在那块皮肤周围,用小刀刺破皮肤的时候听见安德烈闷哼了一声,犹豫了一下,又听安德烈说快点,才继续往下刺。
“其实你应该去医院。”
“不去医院。”
欧石南不说话了,继续划开皮肤,他看见安德烈的手抓着地面,蹭出指甲的血,发觉安德烈好像很能忍痛。他咬咬牙,开始沿着那块紫色的肉划,划出一个弧度才好整块剜下来。安德烈在他两条手臂里颤抖起来,额头的冷汗浸湿了欧石南的肩膀,嘴里有些胡言乱语,刚开始欧石南还不知道安德烈疼得有些晕厥,还问他在说什么,却没得到回应。
他在安德烈后颈划出一个锥形,准备剜出,这段也许是最疼的,他听见安德烈的声音大起来,安德烈的手也抓上他的衣服,额头死死地顶住欧石南的肩膀,在求饶:“别……别……”欧石南不敢再动,安德烈还在说,语调软绵绵没什么力度:“求……求你……”这时欧石南明白他确实没什么理智,就轻声告诉他:“现在不能停,很快就好。”说着他按住安德烈的头,把那块肉挑了出来,然后迅速给伤口止血。
安德烈除了最后那一下几乎从他怀里挣出去,后面几乎就一动不动,欧石南也没动,等着安德烈清醒过来。
他抬头看天空,第一次意识到安德烈原来是个在忍不住疼痛时会胡乱求饶的人,想到这个他笑了下,看吧,人和人相处久了就会了解的多一点。
安德烈动了一下,欧石南拍拍他的背:“你可以再休息一会儿。”
安德烈撑起身体,嘴唇苍白,盯着欧石南晃了一下神,然后说:“艾森……”
“……我不是他,他不在。”
“不,我是说我们得去找艾森,确保他没事。”
“噢,对。”
欧石南扶着安德烈站起来,给他递了瓶水。
安德烈靠着墙喘了一会儿气,然后扭头看欧石南,笑了笑:“你也变可靠了嘛。”
他说这话的语气很温柔,欧石南抿抿嘴转开头:“……也就还好。”
***
艾森躺在沙发上,侧着身子撑着头,正看得津津有味,电视被人关了。
他转过头,凯恩放下遥控器,背起手,面无表情:“Father,我们聊一下吧。”
艾森扫视了一下凯恩身后数十个膀大腰圆的男人女人,笑了下,站起来,扎起他的头发:“终于。”他朝旁边伸伸手,“请。”
留其他人在客厅,两人坐在靠内一点的会客室,这里角度很好,外面的人可以看清里面,也可以在有紧急情况时快速冲进来。
“您来有什么目的呢?总不会为了旅游散心吧?”
艾森朝外面举举杯子:“帮我倒杯酒,”他转向凯恩,“你要什么?”
凯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艾森又朝外面的人说:“他要和我一样的。”
众人看向凯恩,凯恩点了一下头,才有人走进来给他们倒酒。
酒倒完了,艾森拿起杯子喝,凯恩又问了一遍他的问题。
艾森喝了一口,放下酒杯,过了几秒钟才说:“我什么都知道,凯恩。”
凯恩皱紧眉头:“这是什么意思?你对我们有什么意见吗?”
“你声音这么高干什么,吓到我了。”艾森抱怨起来,又喝了口酒,不急不慢,“这么多年,你们家族尽力了。”
凯恩脸色很差,但他的眼神仍旧出卖了他听到厄瑞波斯的这一句“赞扬”有多么激动,尽管他此行来是为了跟艾森对峙。
“我记得我走的时候,没留下什么东西,那本来就是一趟短行,我不能在非我时间的地方停留太久。”艾森回忆起来,“我留下了几本光学和电学的书、一本《人能自主选择而负担道德责任吗?》、一株盆栽、一颗网球、一把小提琴、一条十字架项链,哦,还有一张我大学班级的座位表——虽然我没怎么去听过课。现在回头看看,你们能靠这些重新组建文明,也是有点意思,只不过没什么逻辑。”
凯恩低下了头,他喉咙动了一下,这久远的历史让他有种无法解释的、遗传自上古的动容,似乎他们的文明被神真正照耀过:“Father......”
“我知道你们有棵树。那是照着我的盆栽做的吧。”艾森打断他继续说,“为了填补我留下的空白,你们做了很多工作。生命总是很神奇,总是能找到生存的方式,既然有自然选择,就总有适者生存……哦,你可能没听说过,这是进化论。”
凯恩不知道这场谈话向何处发展,他只是看着年轻的艾森。
这个年轻人,曾经一手创造了他们的文明。
“太多的空白,太多无法解释的玄机,”艾森搔了搔额头,“我们也有很多无法解释的东西,不过因为我们没有你们这种遗传厄运的恐惧,倒也不必万事刨根问底。所以,也正常,它们出现的时候,一定给你们带来了很多慰藉。”
凯恩的脸色变了变。
“那棵树保佑你们的力量,是从哪里来的。”艾森盯着对面,凯恩却不开口。“先是让你们怀上它们的孩子,婴儿藏匿在人类腹中,落地的混血儿都是半人,控制孕期长短、生育时间、生育数量,一代一代更新下来,当它们的数量足够多时,就可以占据这条时间线。凯恩,你们和魔鬼做交易,有没有想过后果?”
凯恩的呼吸顿错了两秒。
艾森喝他的酒,不慌不忙地等着凯恩开口,他朝窗外乌云看了一眼,又扫了一眼前堂威风堂堂的护卫,任由沉默蔓延。
凯恩握了握拳,又放开,伸手去口袋里抽出手帕,拿出来却不擦头上的汗,握在手里,攥了半天,又放了回去,拿起自己的酒,也喝了一口,他浑身透出一种“既然如此”的坦荡感。
“有一天,你走了,你把东西留下来,然后消失。一开始一切都正常,原本仅剩的六百多人中添了十三个人,人们就像走在钢丝上,祈祷新生儿不要死去。十三个人中,五岁前就死掉了九个,剩下的,只有一个长出了生育器官。历史不会写这个。”凯恩看着他,突然苦笑了一下,“对你来说很简单吧,你周游宇宙,路过而已,随手拯救人类,然后呢?生存很艰难的,Father,你知道人们要付出多少代价才有今天吗?越文明,就越觉得一切混沌。神是个好东西,你厌恶的、恐惧的、不理解的、想躲避的通通都可以推到他身上,一个合格的神,就是永不显露真身的神,一个符号,一个意向,一种感觉。
它们出现的时候,正是人们岌岌可危的时候,那时人们费劲心力维持一年十几个的新生儿,但是婴儿很容易死,太脆弱了,分化的时候还要死一批。而后它们到来,改变了新生儿的存活率。事实证明,只要活下来,人类就一定会昌盛。人们供养它们,渐渐地忘记它们是如何到来,写在我们家族的书里,一遍遍强调繁衍和守矩。
一个保佑我们的神,才配被称为神,你觉得呢,Father?”
凯恩舔舔嘴唇笑起来,“恕我直言,您他妈以为您谁呢?我们称你‘Father’,是因为你他妈让我们这么叫。我们有今天,是因为无数人的牺牲,没错,第一个也是那时唯一的Omega,就是我的母亲。我们被这个宇宙抛弃,这个宇宙某一日决定要让我们灭亡,可是你猜怎么着,人类总能胜利!即便付出血的代价,即便付出人性的代价,只要还有一个人类生存,就能重塑文明!”
艾森也笑了:“假如从我的角度看,这个魔鬼满地跑的世界,就像苹果树上一条爬满蚂蚁的枝丫,啃得这条枝破败摇摇欲坠不说,它们还试图往树干上爬,想要污染其他苹果。亲爱的凯恩,你们已经没救了。”
凯恩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声音洪亮地笑起来:“天啊,天啊……”他喘匀气,眼睛中迸发出一种光芒,“你又能做什么呢?拿你精致的烧瓶、酒精灯、培养皿做什么呢?”
“你一定觉得你们很特别。”艾森向窗外望,语气淡淡的,“或许宇宙要你们灭亡的时候,就该照命运的安排。不过我确实想不到,你们居然这么早就把世界拱手相让。”
凯恩厌恶地看着他,带着不屑的笑容,站起身:“你7号晚上十点半在哪里?”
艾森抬头看他。
“现在因你谋杀红九区科勒街28人,宣判你入狱。”凯恩向门外示意,几个保卫走上前来。
艾森问:“不搞个法庭审一审吗凯恩?”
“证据确凿。”
艾森站起身,把手伸出去,让人给他戴上手铐,他朝外走去,转头对凯恩说:“你关不住我的,凯恩。”
凯恩冷笑了一下,转过身看他:“Father,你不会觉得我们就完全没有帮手吧?”
艾森耸耸肩膀,在几个护卫的看守下走了出去。
***
安德烈朝窗外张望了一眼,看着一队民兵走过。现在晚上七点,但天气沉重,好像深夜一般。
他拍了拍旁边的欧石南:“准备走吧,去把水接满。”
欧石南照做。
一小时前,他们躲进这家关了门的便利店,躲过那群闻风而动的巡逻民兵。
欧石南接好水,装进背包,看着靠在窗边的安德烈:“其实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躲?”
安德烈头也没回,眼睛盯着窗外:“因为不躲会被抓。”
“……那不是因为你放火烧车,还把一店的人都绑架了吗?”欧石南小声抱怨。
安德烈转过眼看他:“他们要抓我,因为我是,或者说他们以为我是Omega。”
欧石南不同意:“也不能说要‘抓’你,他们是要带你去孕管中心,很多Omega都在那里。如果你不能或者不愿意生育,可以先到那里报备一下你的情况,我相信他们会根据实际情况安排的。”
安德烈看着他,突然笑了笑。
“笑什么?”
安德烈耸耸肩:“好吧,我们有不同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