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这场闹剧没有持续多久,Alpha要去参加他们的分化课程,这课程只为Alpha设置,16岁以后,ABO会开始分班上课,到那时,人和人之间的差距会更明显。
他们离开的时候,维娜的眼神不小心对上了伊芳,伊芳试图友善地笑一下,维娜看也没看,颇带着些怒气地走开了。
伊芳和艾玛上前把阿诺扶起来,帮他拍身上的土,抱怨起亚瑟,简直有些小人得志。
“也不能这么说,”阿诺接过湿巾擦了擦自己的手,“他们的竞争也很激烈。新分化的Alpha都要参加TOP A会,听说亚瑟因为以前给我‘当小弟’,挨了不少训。”
杰西翻翻白眼:“压迫啊,这就是压迫,人人都逃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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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二,杰西敏锐地发现,有些新闻的口径已经开始改变了。
现在是:假如你发现身边还有未登记报备的孕期Omega,请向孕管中心报告。
另外,学校里很多已经分化的Omega已经不来上学了,听说是因为怀孕了。16岁成年本来就是分水岭,大多数Omega都会停止学业,反正他们分班以后的课程都非常简单,这是因为Omega脑子都不太好使,因为他们要孕育生命,营养供不够脑子。这个时候的Omega最适合结婚了,年轻、身体好、刚刚分化,相亲的最好时机,还能在婚恋市场上挑挑捡捡,否则等下一批Omega分化起来,他们就没什么优势了。
杰西眼看着班里的Omega越来越少,连Alpha也是,很多A在分化后会被家里安排跳级、转学或者特长培养,大笔的钱都要花在精英培养上。
似乎世界的一切都转动了起来,15、6岁的时候,同龄人开始各有各的方向,各自的家庭也都深度参与,筹谋未来,准备竞争。只有杰西还无所事事,至今不知道自己会分化成什么,又该何去何从。
所幸她同桌还在。
“艾玛,你为什么不回家去?你家里人没让你相亲吗?”
艾玛腼腆地点了下头:“在相亲。但是我还是想来学校。”
其实杰西也知道,艾玛每天来学校是为了有时间练习吹小号,毕竟她学习不好,又总想着建立家庭,唯一属于她自己的,也许就是课间练习的时间——但老实说,她小号吹得也很一般,在Omega里也算不上好的。艾玛就是方方面面都很平凡的人。现在她想参加年底的竞赛,如果取得好名次,下一年就可以进入乐队,不用再坐冷板凳。
杰西托着下巴看班级里的人来来往往,谁都没心思学习,人人都在为未来盘算。除了她,她格格不入;除了艾玛,艾玛什么都不想。还有一个欧石南,也完全不知道大家在做什么,只是看什么都很有乐趣,很喜欢跟人当朋友,好像从来没见过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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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维娜第四次在走廊上撞见伊芳,后者正挽着她那个没用的男朋友的手臂,瑟瑟抖抖贴着墙壁走。有个男Alpha从他们俩身边走过,顺手拍掉了男生的帽子,两个Omega不敢有什么反应,男Alpha变本加厉地拽男生的头发,捏着他的耳朵说要给他打个耳洞。正巧有个泼辣的怀孕Omega走过来,一脚踢开了男Alpha,在他走以后安慰两个人:“没事,他喜欢你才逗你的。”
维娜站着没动,亚瑟也陪她站在旁边看,等伊芳的眼睛看过来的时候,维娜才目不斜视地径直走开。
亚瑟笑了下,跟在维娜身边:“所以她还是拒绝了你。”
“少他妈管我。”
亚瑟拉她的手臂:“消消火,她那个男朋友可是个Omega,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天生喜欢O,还是就非他不可。”
维娜咬牙切齿地转过脸:“叫你闭嘴了。”
“别急啊,你急什么,真Alpha就得面不改色。”亚瑟示意她去贩卖机旁边,两人站定,他才继续,“我听我舅舅说,因为新生儿不够,所有Omega都得怀孕。”
“怎么怀,很多都没结婚。”
“傻吧你,你看为什么最近这么多Omega回家相亲结婚,现在你还能自己找,过段时间这事可就不是你说了算的。这是硬指标,任务一定要完成,否则我们就完蛋了,历史上我们可是差点灭绝的。”亚瑟拍拍她的肩,“所以她那个男朋友,没几天肯定就家里人被拉去结婚生子了。街头消息,到了年终前一天还没有受孕,孕管中心会帮Omega受孕。”
“怎么帮?”
亚瑟勾了下嘴角,比了个猥琐的手势,又叹口气:“风雨欲来,生命第一啊。”
维娜便不说话了,亚瑟往旁边看了看,继续献计:“你我这关系,就不兜圈子了。维娜,你是不是对伊芳有点意思?”
“……跟你有什么关系。”
“听我说,她总要怀孕的,是你的总比是个陌生人的好吧。”亚瑟告诉她,“这种时候,她家里又不是什么大户,肯定无依无靠,再加上怀了孕,除了嫁给你,还有别的路吗?我看没有。”
维娜丧气地从贩卖机里取饮料:“她不会想跟我做的。”
亚瑟恨铁不成钢地白她一眼:“这事还得问吗?‘生米煮成熟饭’这句话你有没有听过?这句话流传到今天是说给谁听的,你现在还不清楚?”
“……”维娜犹豫起来,“她是我朋友。”
亚瑟拿起饮料,摆摆手走了:“行吧,到时候你就去接你朋友的盘吧。老实人、冤大头、接盘侠、好人一个。我有你这样的朋友,真的很感动。”
***
周五,安德烈又望了一眼外面的昏沉沉、偶尔透红色的天,转头看正在观赏大型连续剧的艾森。
“真的没事吗?我感觉这地方很危险。”
艾森正在看贫贱Omega嫁入豪门Alpha家族,被大家长刁难的场面,随口回复道:“谁危险?反正我们不危险。”
欧石南感冒了,缩在沙发上跟他们一起看,抱怨这家里人太过分,有钱了不起吗。
“新闻里统计的分化人数,算我了吗?”
艾森摇头:“怎么可能算上你。”
“那棵树的事你和凯恩聊过吗?”
“没有。”艾森转头把站在窗边向外看的安德烈拉回到身边坐下,“不用管他,这又不是我们的世界,他们爱做什么做什么。”
“那你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散散心,来这里享受尊贵待遇,多舒服。”
没有安全感的安德烈又问:“假如他们凑不够新生儿怎么办?”
艾森笑起来:“谁知道。”
“洛斯呢?”
“不知道,喝酒去了吧。”
安德烈盯着他,过了一会儿才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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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杰西已经听闻了很多Omega被强/奸的案件了,但因为现在是非常时刻,别说新闻媒体不报道,就连警方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假如怀孕了就必须生下来,假如没有,甚至有些Omega还会被责备为什么没有怀孕,言下之意假如怀了孕,就不必受这罪,一来有Alpha保护,二来母亲和在这危机时刻站出来的Omega才是真正的英雄。
学校里,单身的Omega都已经不去上学了,路上很危险,就连结婚备孕的,也都心有戚戚,不轻易出门。
天空那种沉重、暗哑的意象,无疑为所有人的心头都笼上了阴影,试想抬头,重云不过举头三尺,乌压压望不到天边,一月有余不见太阳,终日都是这重压,再加上史书久久传承下来的对“灭绝”的恐惧、神谕的先兆,分崩离析的伦理关系、失控的恐慌,一切都逼人发疯,似乎世界摇摇欲坠。
人人都在等,等雨过天晴,或者别的什么,谁也说不上来。
这时“责任”和“义务”突然变得无比重要,人们不仅仅管自己的家属,在街上看到单身的Omega,哪怕是最正直的人也会善意提醒,要他们尽自己的职责,做该做的事——生育。谁家在此时如果有一个未婚未育Omega,可要小心了,门上会被涂抹各种脏东西,更有很多人觊觎举报,如果不是未孕暂没有入法,怕是这重压Omega还要再担上几倍。
人们照旧工作、吃饭、睡觉、生活,在自己、自己家人、自己亲戚、自己朋友和同事、周围认识的所有Omega都已经怀孕后,看着数字距离预言还差十余个。
天边的陌生人,为什么还不怀孕,为什么还不要孩子,你们在想什么?好人们如此发问,闲时祈祷:Father,我们照你说的一切,终于存活了下来,请永远守护我们。然后在胸口画十字架。
越来越多的人去生命树祈愿,好人、正直的人们已经做了一切,那些不负责任的Omega在哪里,为什么还差一些。他们祈祷着祈祷着,便有些生气了,他们已经背上了重担,是谁还在悠闲度日?人类命运对他们来说就毫不重要吗?如此自私自利,如此不负责任,千万别让好人发现,不然就等着瞧吧。
这天艾玛哭着给杰西打电话,说她家里人想把她送到孕管中心,由那边负责给她配孕,省得她关在房间里不出来。
杰西安慰她,告诉她别担心,你不想就没人能逼你。
但显然杰西并不真正了解艾玛在经历什么。
下午四点,乌云密布,东区开始下暴雨,维娜敲响了伊芳的家门,伊芳父母疲惫不堪,脸色很差,和维娜简短交谈了两句,请她进门喝茶。
维娜这一路走来,几乎没认出这是伊芳的家,门口堆满了垃圾,院子里的秋千被人砍得七零八落,有只死猫挂在院子口,整栋房子发出一股臭味。
伊芳在楼上,不想见人,和她约好不离不弃的男朋友两天前被逼嫁了人,昨天就怀孕了。她趴在床上眼睛都哭了个肿,维娜敲了半小时的门,才终于见到了人。
维娜担心地看着她:“伊芳,你还好吗?”
来自朋友的关心让伊芳猛地放松下来,抱着维娜,哭个不停,维娜向里走走,关上了门。
“他结婚了。”维娜说,“很多Omega现在来不及结婚就已经先受孕了,受孕倒是很快的。”
伊芳倚在座椅里,鼻子红红的,最近她晚上睡不好觉,一到夜晚楼下就有人来折磨他们家人,很多时候伊芳知道,大概率那些扔垃圾的、扔火瓶的、扔死猫的、用石头撞的,都是他们的邻居。再这么下去,有一天会闯进来也说不定。
她很困,想睡觉。
维娜一直站着,没有坐,死死地盯着她:“你想怎么办?”
伊芳不解地抬起头:“什么怎么办?”
“这事必须做。”维娜看起来很紧张,手紧紧握成拳,“你总得怀孕吧。”
伊芳大惊失色:“为什么!我不要……我不想……我……”
她没说完,维娜一把拉起她,吻上她的嘴,尽管亚瑟告诉她,接吻不是必要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维娜还是先吻了她。
这时伊芳终于明白她的朋友来做什么,她哭泣着哀求起来,她很久没吃东西,没什么力气反抗,只想让维娜回忆一下她们曾经的友谊,别这么□□她,别这么对她。
维娜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紧紧咬着牙,在连声哀求中,最后只是说:“是我总比其他人好。”
楼下的母亲听到那凄惨的叫声时,条件反射地跳起来要冲上去,被父亲拉住抱在怀里,她颤抖着哭起来,透过窗帘看见院子里的几位邻居满意地一一离去。
晚上九点,亚瑟拉开门,看见浑身湿透的维娜,死人一样地站在他家门口,脸色苍白,嘴唇颤抖,喃喃自语:“我……我做了……我……”
亚瑟笑起来:“恭喜啊,这么久,肯定怀了。”
他还没笑完,维娜哇得一声哭出来,顺着门框倒下去,哭得肝肠寸断,语句连不成一句完整的话:“天啊……神啊……Father我为什么要……她怎么办啊怎么办……她再也不会原谅我了……”
亚瑟看她哭了半小时,打电话给了她父母。
她那位严厉的Alpha父亲来的时候,二话不说踹了她一脚,把她拎起来往车里扔,抱怨道早知道这么没出息,何必花大力气让你当Alpha。可是维娜只是在哭,她抱着自己的头,念什么“我好想她……她会做蓝色的沙拉酱,她好香……我要死了……爸爸,我该怎么办……”
反正没人听,也没人听得懂。
***
周三,天气更加阴沉,就连下过雨的东区也照旧浑浑噩噩,放眼望去,天边乌云密布,乌鸦在电线杆上啼叫,城市中心辉煌的高楼群在一片雾蒙蒙中闪烁着昏黄,远远望不真切,如同遥远的海上都市,沉默、肮脏、灯红酒绿。
新闻一日焦急过一日,杰西最近都不想下楼和家人一起吃饭。这天她刚走下楼梯,就听见哥哥重重地砸了一下桌子:“居然死了!现在不就还剩两个!这可都没剩几天了。”
杰西停下脚步,扶着楼梯在转角坐下,向楼下望。
电视机正在放送新闻,昨日一个叫普里奇特的Omega上吊自杀。
杰西死死盯着电视屏幕,怎么想都觉得电视里的这个家她好像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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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新闻难得放送了一条好消息,一位刚刚分化的Omega怀孕了。尽管和他匹配的Alpha是他的父亲,但是考虑到他们独居海岛,除了三个老弱病残Beta就只有那位父亲一名Alpha,只有AO才能在不借助技术条件的情况下受孕,那偏远海岛确实没有技术。在指标压力下,孕管中心人员死命劝说,穿着厚厚的雨衣日夜不休息地站在海岸与海岛对话。经过工作人员的艰苦努力,这对父子终于成功,为人类增添了一个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