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人类都可以稍微松一口气。
“让我们感谢无私奉献的普通父子,让我们感谢日夜辛勤、永不放弃的工作人员,他们是守护了人类的希望。”
哥哥和妻子同时沉默了起来,孩子们正在脚边打转,哭着打饱嗝。
过了很久,哥哥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妻子没抬头:“嗯。”
杰西撇撇嘴,独自上楼去,光是想象出忧国忧民的管理层和世界的好人,如何满世界追剿Omega的画面,就发自内心认为这一切都是一场闹剧。
她的生活、她的世界、她的人生,只是一场闹剧。
进房间的时候,她突然想起来,普里奇特……伊芳就叫——伊芳·普里奇特。
另外她发觉,艾玛,是世界上最后一个没有怀孕的Omega了。
***
周六夜晚,艾玛缩在自己的房间不敢动。短短半月,她的父母已经带她迁徙了太多地方,她现在在去世祖父留下的小山庄稍作停留。
人人都在找她,父母也已经精疲力竭,丢失了工作,在开往西区的路上,被人拦住车后,爸爸被人拖出来揍,妈妈趁机掩护她逃跑。
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艾玛两天没有吃东西了,也不知道父母现在在哪里,她又在躲什么。一切都只是因为别人要她去相亲,要她结婚,送Alpha到她门口的时候,她拒绝了。
一开始还是有尊严的,来人会离开;后来他们就难缠起来,再后来便开始要求,继而命令,亮出法条,警察说来维护治安,却把她的家围起来,警犬在楼下叫,四邻八舍的Alpha在她家楼下转。
生活已经万万没有了,但似乎所有人都认为,只要完成了预言,生活就可以回来了。
现在她独自待在这小屋,心里清楚,不需要多久,就会有人找到她,把她送进孕管中心,在那里,自愿报名的Alpha等着给他们授精。应该不难猜想,正直的、有家室的Alpha是不会成为此类事件的志愿者,在那里面聚集的,除了无业游民流浪汉,就是在正常日子里没有机会找到Omega的Alpha。
艾玛抓着自己的手臂,以及她的背包,里面是她的小号。说起来她跑的时候,应该带些食物,而不是这个没用的小号。
她听见远处响起车笛声,探照灯扫来扫去,她迅速匍匐在地板上,朝窗边爬去。接着近处便响起人声,似乎很多人下了车,叮叮咣啷分发趁手的工具,有个嗓门粗大的男人指挥着,谁往东边搜,谁往西边找。
艾玛小心地瞥了一眼,看见楼下有大约几十个Alpha。
她赶紧抓紧背带,贴在地板爬,想在那群人进房子之前离开这里。
猎狗的声音四面八方响起来,艾玛呆住不敢动,在树林里跑?怎么跑得过猎狗。
她想藏到地下室,于是脱下鞋子,光着脚在地板上走,尽量不弄出一点声音。
她听着楼下的声音逐渐聚集,门口有人影绰绰,狗在扒门,锋利的爪子划着木门发出吱呀的响声,手电筒的光四处乱照,有人大力撞了一下门。
艾玛心跳如雷,她绝望地缩在墙角,心想,就是这样了,这就结束了,她祈愿的家庭和生活,就此终结了,怪只怪生不逢时。
这时她的嘴巴突然被人捂住,有股力量把她往后带,然后拉着她往侧梯跑。
艾玛的泪水掉干净后,才揉揉眼睛看清来人。
杰西拉住她的手:“艾玛,我来带你逃跑吧,让全世界都抓不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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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使命-8
“为什么这天气总让我心神不宁?”
安德烈这么说的时候,艾森正一个劲地往他身上蹭,半梦半醒地要睡一会儿,两个人挤在沙发上,快把这部两百集的电视剧看完了。
“可能是你饿了?”艾森眼睛都没睁开,头发乱乱的散在安德烈胸口。
安德烈朝外面望了一眼,手还在无意识地抚摸艾森的头发。
“你们知道吗?研究说每一百个Omega就会有一个死于生产。”欧石南边喝酸奶边从餐厅走过来,在这长沙发的角落坐下来。
安德烈扶开艾森站起身:“我想出去走走。”
他站起来把艾森的脑袋安置在枕头上,然后走进房间。艾森顺着安德烈身影看过去,看着他走拉开柜门,换上衬衣,系好袖口,束紧腰,一臂展开,甩上西服,随手抓乱头发,拿上钥匙。
艾森睁着迷蒙的眼睛看着他,安德烈问要不要给你带回什么东西,艾森摆摆手,扯过毛毯盖住自己,睡觉了。
门响之后,欧石南站起来在房间里转,然后也换了外套,跑过来跟艾森说:“我也出去一趟。”
艾森掀起眼:“保护好他。”
欧石南脸一红:“我就是出去走走。”
艾森坐起来:“如果出事,搞不定的话,就告诉我,我来处理。”
欧石南胡乱应了两声,穿上鞋出去了。
艾森躺回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继续看电视剧,瞟了一眼时钟。
***
欧石南已经跑得很快了,但还是因为错过了电梯没能追上安德烈,他走出别墅去大门后,在人潮中转脑袋,准备寻找安德烈。他闭上眼睛又睁开,四周建筑及人全部变成模糊的一团暗白色阴影,他的视线向远处放,跃过一条、两条街,在一家商店门口看见了一道淡淡的红色,那是安德烈。
这时有个人撞了一下他,他慌忙低了一下头,尚未反应过来的眼睛落在近景上,霎时一片煞白,刺激得他捂住眼睛,踉跄了几步。
他再睁开眼,看见有个十五六岁的男生正蹲在地上揉脚,两腿间流出血。
欧石南急忙蹲下问他:“你没事吧?哪里受伤了?”
男生摇摇头,努力撑着想站起来,欧石南帮忙扶着他,他这才注意到自己腿间的血,脸色顿时变得惨白:“流产……了……”
欧石南小心地看了一眼他,这人和自己年龄差不多啊。
从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女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担心地看这个男生:“你怎么自己出来了?不是说我们去给你买吗?”
男生站不住,眩晕起来,没站稳要倒,还好被欧石南接住。他再次看了眼安德烈的方向,看安德烈坐在那家店里喝茶,就决定先帮忙把男生送回去,他把人背在背上,问道:“哪边走?”
男生指了指左边的一个方向,女人走在前面带路。
“谢谢你帮忙,我只是一个Beta,不一定扛得动他。”女人边走边道谢,口气中有些自责,“我是孕管中心的工作人员,这位是Omega,我是负责照顾他的。”
结合最近看到的新闻,欧石南猜得七七八八:“新生儿还是不够吗?”
女人一听眼眶就红:“本来孕期是很长的,现在时间来不及,要催孕,这样Omega和胎儿都很脆弱,很容易就……”她背过身擦了擦脸,“真不知道假如没能践行预言,会发生什么事……”
欧石南安稳道:“没关系的,艾……Father能够一次缔造世界,就能再一次做到。”说到这里欧石南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和你们一样,虽然我不是这里的人,但也一样是这样被创造来到的。我们是兄弟姐妹。”
女人强打精神笑了下,走快两步为他拉开孕管中心的大门。
大门一开,欧石南就被扑面而来的繁忙嘈杂声惊得心慌,一时不知道该往哪边走,还好女人拽了一下他,他才跟上去。
他经过前台,前台两个接线员忙得脚不沾地,不停地接电话,除了登记事宜还需要转线给各处急救中心,转不过去的时候还需要指导对面如何接生,他们头顶有一个巨大的显示屏,显示着本年度的新生儿数,数字有增有减,实时变动。走廊上也全都是病床,Omega躺在床上捧着大肚子叫疼,很多不过十来岁,也许是刚刚分化。走过一间活动室,里面除了摆的病床,还专门腾出一匹区域有医护在讲话,围着他们坐了一圈怀孕的Omega,在听他们讲“艰难时刻,共渡难关”,“为世界、为后代、为人类”,英雄Omega抹泪鼓掌,电视里有声势浩大的表彰和动员节目,一幕幕感人的画面伴随着悲壮的音乐,画面上无数普通人前赴后继,Omega勇敢地站出来,承担自己的责任,没生的现在生,生一个的继续生;越来越多的Beta志愿选择成为Omega,画面上戴着氧气罩的他们对着镜头比出大拇指;Alpha在画面中任劳任怨,扛起照顾家庭的责任,采访时他们说不苦不累,谁不是为了家,为了子女,为了全人类呢。新闻最后,凯恩独坐长桌后,显得寂寥坚定,沉痛却有力地向大家保证,一切终会重归平静,没有任何困难能够消灭人类,我们曾战胜过厄运,顽强生存,重塑文明,重拾信念,薪火代代相传,英雄永垂不朽,时代愈艰,愈是人类群星闪耀时。最后画面给到市中心那个伟岸的厄瑞波斯雕像,他孔武有力,时刻准备战胜一切灾难。
背上的男孩醒了过来。
欧石南把他放在女人指的床位上,编号184897,女人更新了他的孕期状态,床头红色的灯变成了绿色。
“你叫什么名字?”欧石南小心地坐下,尽量不蹭到后面的床位,这里非常拥挤。
男生还在跑神,有点发愣,喃喃地回答:“诺亚。”
欧石南给他接了杯水:“诺亚,你先休息一下,你的Alpha呢,我去找他来。”
诺亚摇摇头:“没有。”然后他突然哭了起来,捂住自己的脸抽泣,水也洒在了地上,欧石南手忙脚乱地收拾,还安慰道:“别担心,我去找他,我可以找到的……”
“不是的。”诺亚擦擦眼睛,“我没有Alpha,孕管中心的都没有,我们是接受捐赠A分子生育的。”
“……”
“可是,”诺亚其实并不在乎自己有没有Alpha,他懊恼地锤了一下床铺,“我真没用,大家都在帮忙。”
欧石南又给他倒了杯水,看了看周围,才小心地问:“有这么严重吗?”
诺亚睁大他圆圆的眼:“当然了,人人都要出一份力,已经到了最紧要的时刻了。”诺亚转头望向窗外,“你看我们的天,这或许就是末日了。”
欧石南不太理解,他没有学过历史和文学,不懂生命意义和文明传承,他猜想一个族群必定有一个族群的共同记忆,对于诺亚他们来说,濒临灭绝的回忆就像遗传基因,在他们血液里代代传承,他不理解这种危机,但诺亚他们则铭心刻骨。但或许有些东西是共同的,他也曾经只是读过几句诗就被莫名的悲怆震撼得肝胆俱颤,那一瞬间他似乎理解到“生命”的边缘,再迈一步这宏大的概念就会把他彻底催毁。此刻他望着诺亚,有种强烈的共鸣。
他站起来,眩晕了几秒才向外走去。嘈杂的医院里,Omega们自愿等在病房,等一管不知道谁的A分子注入,然后在短短几天内迅速怀孕,为世界诞下新生命,传承至今为止人类的一切努力,有新生就有希望,璀璨星光就此亘古不灭,他们的脸坚毅决绝,视死如归。此时此刻,放弃安逸、爱情、憧憬和尊严,献出自己的人格,献出自己的身体,成为文明和世界存续的容器——或许这比放弃生命更加艰难。等待、等待,等到春暖花开,阳光重回大地,生命蓬勃自由。
欧石南望着喧闹的孕管中心,久久难以平静。
***
另一边,安德烈自从坐下来喝茶,就总觉得四周有目光落在他身上,就算他再这么有魅力,也不至于被这么盯。
他放下手里的报纸,随便找了一个凶狠的男人,对着平静地看了回去。男人顿了几秒,默默转开了头,却小声对着同桌的人说什么。
安德烈低头看报纸,大幅大幅的宣传照和激扬文字,他看一眼都受不了,这世界像疯了一样的要新生儿,看了觉得真可怜。这样他大概也能猜到这些人看他做什么,他很久不出门,不知道外面是不是已经到了平民动武的阶段,不过出于安全考虑,还是离人远一些比较好。
于是他在桌上放下钱,准备起身走人。
还没等他动作,后面来人一把按住他的脖子,将他的脸按住桌面上,带翻了热茶,另外两个人一人一边拉住他的手臂。
来人凑近他:“别急,只是看看你是不是Omega。”
安德烈挣了一下,没挣动,他妈的,这里的人打架就打架,为什么要放信息素。
“我是。”他只能作缓兵之计,“我怀孕了,小心伤到我孩子。”
后面的人笑了下:“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你要是真怀孕,腹部也太平了。”他说着扒开安德烈后颈的衣服,手指在他脖子后面打转,莫名其妙地刮了一下他某处的皮肤,安德烈当即打了一个颤,浑身上下酥麻一阵,后面的人直起身子,对其他人说:“还是个处。”
安德烈觉得好笑,笑了两声,压他的人手劲更加用力,热茶流到他的脸下。
“笑什么?”
“处子……”安德烈很怀念,“我从十五岁就没听过这种称呼了。”
后面的人恶狠狠地用大拇指摁住他后颈的那处皮肤,安德烈呜咽了一声转动头,额头抵住桌面,颤抖不止,他听见后面的人笑起来,又用力拨过他的脸,非要他白皙的脸蹭在灰褐色的桌面上。
安德烈的眼神对上了正在擦杯子的店主,问道:“老板,帮个忙吧?”
店主耸耸肩:“世道艰难,你不该自己出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