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是有应试者告密了。
艾森转头看小贞:“比如,从她的角度看,你就……”
小贞当机立断,站起来把本子往手臂里一夹,她妈妈发火的样子她见得多了,这种怒气冲天只有一个办法。
小贞下令:“好,各部门听我指挥!跑!!”
话音刚落,自己抬腿就向后门冲,但最让艾森震惊的还是安德烈,这家伙发挥了他非常爱逃避的习惯,问也不问跟着就跑——你成年人不应该留下来跟成年人解释吗?!!
只有艾森,因为离得近,被丽萨抓住,按在了座位上。
艾森抬头,丽萨皮笑肉不笑,手把艾森的肩膀死死扣住:“神父,解释一下?”
“……”艾森干咽了一下,说,“你知道吗?其实我不是告解神父,我是驱魔神父,我们的分工要从宗教的历史讲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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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怪物-14
跑天跑地,跑不掉你妈找你。
小贞晚上灰溜溜地被捉了回来,因为艾森和安德烈里应外合,联手把小贞送了回来。小贞瞪艾森,艾森看远处,小贞盯安德烈,安德烈当自己瞎,该喝水喝水,给坐下坐下。
只有妈妈还在生气,生了一下午的气,抿着嘴,眼神囧囧有神地楔过来,仿佛根本不需要眨眼睛。
小贞首先开始装傻,呵呵憨笑了两声,搓着手朝前走了两步,妈妈把手机啪地往桌上一拍,翘起二郎腿,侧着坐,不看她:“解释吧。”
“好,是这样的,克拉克女士,”小贞胆战心惊地坐下来,“前两天我在电视上看见一个英雄母亲的报道,好家伙生七个啊,生一个给发一万……”
妈妈很平静地看她:“这个不好,换个理由。”
“哦,那就是因为……”小贞开动脑筋,“我想要个弟弟或妹妹。独生子女很孤独的妈,你看别人家都好几个小孩,要是可以的话我想要个哥哥或者姐姐,不过这个要求太难为你了,我想还是……”
妈妈打断她:“这就是你给我认识的男人打电话的理由?逼着我去跟人家结婚?这事轮得到你管吗?”
小贞开始苦口婆心:“我这是为了你好嘛,现在适龄女生哪有单的嘛,你也该操心操心自己的终身大事,男人嘛,能过日子就行了……”
“我告诉你贞德·克拉克,这是我自己的事。”
“啊,怎么就你自己的事啦,”小贞倒还扬起了声音,“女生就该有个女生的样子嘛,整天自己玩来玩去,啊,难不成你以后要养一屋子的猫陪你嘛。成家立业成家立业,你得先成家,你这个妈妈怎么不听话呢,我还能害你嘛?”
妈妈急了:“你有完没完?”
“我看第一个见那男的就挺好的嘛,主要是有钱,心不稳,那你们有了小孩以后还可以离婚,”小贞也翘起腿,像个老太太,“夫妻是什么?婚姻是什么?不都一样过么,我百年以后也放心,听话啊……”
她说着把妈妈的手握着自己的手里,妈妈奇怪地看着她:“你都在哪儿看的电视剧……”
小贞一副很懂的样子点点头:“听我的,没错的。”
“我的事情用不着你管。”妈妈甩开她的手,坐正,“我告诉你,你别以为你今天能糊弄过去,这事要说不清楚,别怪我翻脸!”
小贞很无语:“说什么呢?我不都说了吗?”她转头看安德烈,“我哪里说得不明白,要不你来帮忙解释解释?”
“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是不是嫌我还不够焦头烂额?!”妈妈把笔记本摔在桌上,“你到底想我干什么?!”
她突然站起来,带翻了椅子,她今天刚刚和医生开完会,明白已经回天乏术,她本以为会和女儿共进晚餐,没有别人只有她们,去个高级一点的餐厅,最后坐在喷泉边,带她去一直没来得及去的博物馆,去坐过山车,去吃冰淇淋,去郊区滑雪……太多来不及做的事了,她否认了太久,时间都耽误在了病院里,现在她们两个人都没时间了,到了离别的时候,却还有那么多遗憾,很多话没讲完。
怎么非要破坏这一切,非要搞这一出。令人疲惫。
小贞抬起头看她,平静地说:“我想怎么样?我想你活着,有什么难理解的。”
她反应了好一会儿,似乎才终于理解,猛地转头看艾森,艾森摇了下头,他可什么也没说出去过。
“你想要个小孩,这个我要死了,我也给不了你新的,我想让你以后有一个,有什么难理解的。”小贞说,“我是一个巨大的失望,我对你来说是一场失望,所以我想让你有点希望,有什么难理解的。”
妈妈站着看小贞没有动,盯着这张稚嫩、年轻、青春茫茫的脸平静地流泪,然后抽了下鼻子,清了下嗓子,转头看艾森:“不好意思,你们能不能……”
艾森和安德烈一边说:“当然当然,打扰了。”一边迅速退出房间。
他们站在门口,透过玻璃窗向里看了一眼,妈妈走过去坐在小贞身边,她们头抵着头,很久没有出声。
安德烈拍拍艾森,他们向外走去。
走出大楼,他们在露天阳台的台阶边坐下,这里没有什么人,只有晚风吹,他们坐在台阶上看星星连成一条线,月亮在西边挂,云在月上涂。
安德烈看了一会儿艾森,才开口问道:“你想跟我谈什么?”
“让我想想吧。”艾森没有转头,只是盯着远处的一个模糊的方向在跑神。
安德烈莫名心颤了一下,突如其来地回忆起他记忆中的所有艾森,他们大多懵懂天真,不谙世事,我行我素,他们的更迭让什么也留不下来,这是艾森们的生命轨迹。但安德烈干扰了这一切,他参与停止了河向前流,现在河水堵在这里,堆积在这里,汇聚成浪和峰,有朝一日再向前奔流,将必须是铺天盖地,或许毁天灭地。
克制不住地,安德烈伸手去碰艾森,每个艾森的时刻都在他脑子里过一遍,他最喜欢的还是艾森伏在他身上时看向他的目光,头发垂在他手指间。这纯情又危险的艾森,世上独一无二的艾森,应该属于他的艾森。
他的手碰到了艾森的手臂,艾森转过头看他。
“你又想做什么。要我吻你,还是上你,还是继续被你逗,绕着你转?”他的语气,莫名地有些疲累。
安德烈猛然觉得有些难过,他想收回手,又自言自语地小声说:“我也不是那么坏的人。”
艾森伸手握住他的手,没让他缩回去,把脸上无奈的表情扫下去,换成了一种带点苦意的笑容:“还可以吻我额头。”
这句话,艾森之前也说过,那时候安德烈当做自己没听到,也当做自己没听懂。
艾森乖乖地低着头朝他靠了靠,手仍旧抓着他,安德烈这一秒才突然意识到,他的犹豫不决把艾森折磨得多痛苦。
安德烈嘴唇颤抖地吻了下他的额头,又轻轻退开,艾森问他:“这就够了吗?”
“我……”
“你真的很犹豫是吧。真的、真的很反复。”
艾森被安德烈的反复钓得已经显露出了某种成年人的愁绪,再叠加自己生命和使命的反刍,一切都昭示着他即将进入一个以往艾森无论是思想还是体验都从未经历过的领域。
安德烈说不出话,艾森放开他,问:“你有没有可怜过我?”
安德烈慌忙地站起来,说他要去买汽水,马上就回来。他落荒而逃,艾森看着他的背影,耸了耸肩膀。
身后响起两下掌声,艾森回头看见小贞。
小贞走过来坐下:“好手段。”
“我全靠真心,都是真实感受。”
小贞拍他的肩膀:“所以才说好手段嘛,我怎么就学不会呢?”小贞开始学,“‘我真是好可怜’……”
“你不能用陈述句,得用反问句。”艾森手把手教学,“安德烈惯见狠角色,吃软不吃硬。”
“说到底无非就是恃宠而骄。”
“那确实,不得宠的人‘骄’有什么用?”艾森问她,“你怎么样,谈好了?”
小贞点了点头:“算是吧。”
“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想她留下来替我看看这个世界。”
艾森一脸不相信的样子:“不会吧,我不信。”
小贞沉默了一下:“……我说如果她不在了就没人记得我了,我外公外婆根本没那么在意我,我爸爸也从不爱我,我的朋友们总会忘记我,我只有她一个人……”小贞抬头问艾森,“你说,其实我希望她结婚再有一个小孩,真的。但是吧,我又不想太像我,反正肯定不能叫我的名字,他们家还要把我的照片放在显眼的位置……”
艾森从未告诉自己的父母他的更迭,就是怕这种时刻。怕他们太爱艾森,拒绝接受甚至憎恨新的这个,那新的这个该会多么痛苦;又怕他们不爱艾森,每个艾森都一样,那新的艾森无非是替代品之一,又该多么痛苦。
艾森揽了下小贞的肩膀:“我也是这样想的。”
小贞叹了口气:“你说有没有可能,医生诊断错了呢?大团圆结局,我其实没得病呢?”
艾森没说话。
“倒是说点我爱听的啊。”
“说不出来。”
小贞推了一下他:“我就知道我该去找安德烈,还是安德烈好,我还蛮喜欢他这个人,长得帅,又很有魅力。”
艾森板着脸:“不做评价。”
“噢~他很受欢迎吧。”
“说了不做评价。”
小贞一碗水端平:“你也是有优点的,你长得好,特别好,说实话一开始要不是你长得好,我肯定懒得理你们。哎,你自己说说,你除了脸还有什么优点?”
“我还聪明。”
“除了这两个呢?”
“……”艾森想了两秒,斩钉截铁地说,“没有了。”
安德烈把汽水递给两人,瞥了眼艾森,坐在了小贞的另一侧。
“谈好了?”
小贞点点头:“说起来,我是不是还有几个愿望没完成。”
“是,你要做吗?”
“选一个吧。”小贞接过安德烈递来的纸,“就7吧,选首葬礼的歌。你们有没有什么推荐?”
安德烈说:“要是我的话,我就选Radical Face的’Welcome Home’.”
艾森说:“要是我的话,我就选Rob Stewart,’Sailing’.”
小贞摇头:“没一个符合我的,再想。”
在精挑细选后,小贞隆重选出了将会在她葬礼上播的乐曲——Sophie Zelmani:‘Going Home’.
绝命如山倒。
仅仅第三天,死神的钟就敲响了。
先是开始吃不下饭,接着便是不停地呕吐,整个人如抽水一般得萎缩下来,手脚发颤,膝盖打弯,骨头脆得像一把塑料片,脸色只剩蜡黄,头发迅速脱落干净,舌头肿大,说不出话,躺在床上插满导管,又疼得翻来覆去。
再也无眠。任神仙也救不了。洪水淹城,火烧旱林,人之将死。
小贞开始在床上干嚎,她试图忍,但实在受不住,医生们在妈妈的苦苦哀求下上了治疗,无非也是拖延时间,直到他们出于各种原因,劝她放弃,她在女儿那绵延不断的哀喊中,签下了字。
不过小贞再也没能清醒过来,基本上她的最后时光,就是在一片挣扎和苦痛中捱过的,甚至她没有来得及和谁道别,偶尔一两分钟她神智还算正常,那显出骨骼的脸上,两只眼睛转向窗外,望了一会儿树叶飘落,她的脸上插满大大小小的管,身体连着无数的线,她现在的体重和一个两岁的婴儿差不多。
等待。
等待死亡。
人们坐在她身边、病房外,或者走廊里,等她阖上年轻的眼。
多么年轻的眼,甚至还没有见惯复杂的世界,眼角还没有皱纹。
一个周六平常的夜晚,小贞望着病房的天花板。
天地太小了。
死去也并未真正失去什么,活着其实也很无聊的。无非就是周一到周日上自己不怎么喜欢的课,和同学们议论层出不穷的明星,等一周凑齐一群人点一次奶茶,在图书馆偷偷给隔壁的男生递纸条,从学校东门走到北门只为了买一杯奶昔,跟室友吵架又为了带一次饭重归于好,在网上交友追星再吵架,听妈妈讲亲戚的家长里短,等下午六点的时候出去沿着河边散散步,为在网上挑选一把喜欢的雨伞熬夜到凌晨,在试卷上画小人画,跟朋友们评选最讨厌的老师,收集纸片人的周边,再和人交换……
就这么成长,就这么无聊,失去了有什么可惜的。
这些谁都知道,谁都明白,这些没什么了不起。
可是、可是、
小贞啊,小贞……
她拨下氧气罩,拉住她痛哭流涕的妈妈的手,用最后一口气哭着说:“妈妈,你不要忘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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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怪物-15
埃比尼泽其实倒不必真的变成一只猫,但是他受伤太严重了。
他在这场争夺厮杀中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诛王者登基,他就是下一代撒旦。不过厄瑞波斯来了,带着他没吃完的薯饼和牛奶,穿着他的睡衣,来报什么乱七八糟的仇——没办法,烂账算不清。
这边堆着恶魔的尸体,那边累着厄瑞波斯的骨头,昏天黑地没完没了,埃比尼泽因为经验稍长,还是成功逃离。厄瑞波斯的命无穷无尽,况且他已经铁了心把那里的恶魔杀个一干二净,就算一命换一命也在所不惜——于是埃比尼泽逃了,说是战术逃跑,其实只是留下同伴送死。但是他现在是撒旦了,一将功成本来就万骨枯。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