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一把拉过赫尔曼的手腕:“听着,如果你杀了他,我向我的狗发誓,你一定会付出代价。”
赫尔曼不解地看他:“你们一夜夫妻还做出感情了?”
安德烈没回答,只是盯着赫尔曼。
那两人站在门边等指令,赫尔曼看了一会儿安德烈,转头跟他们说:“你们听到他说的了。”
那两人便抬人出去,安德烈起身要追问,赫尔曼拉住他:“不用了,我说不会杀,那就不会杀,我言而有信。他不重要,还是谈谈我们吧。”
安德烈看了看赫尔曼的手,坐了下来。
“你挑明关于他的事,跟修复我们有什么关系?”
赫尔曼剪好雪茄放到一旁:“证明我的诚意。我其实根本不必跟你解释这些,但我还是跟你解释了,足以证明我的诚意。”
安德烈扫了他一眼:“赫尔曼,你出轨的话,你应当道歉,并向我保证永不再犯,然后我再考虑要不要继续下去——这个叫作正常婚姻调和步骤,而不是你当着我的面‘处理’掉他,好像迫不及待毁灭犯罪证据一样。”
“正常步骤?”赫尔曼仿佛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你对正常的理解,就是发现丈夫出轨,立马自己也和第三者搞到一起,还故意留下东西让我发现。这算什么,一报还一报?装什么正常人,你哪一点像个正常人。”
安德烈瞪着他:“你他妈凭什么对我评头论足,我正不正常关你屁事!还他妈给我找心理医生?自己去看吧,看看你人上人的毛病吃几片阿司匹林能好……”
“没必要再说了,我受够了。”赫尔曼脸色铁青,平静地站起来,“你回去睡觉吧。”
安德烈盯着赫尔曼,一字一句地说:“我想去睡觉的时候,我自然会去睡觉。现在我要坐在这里。”
赫尔曼重复:“去睡觉。”他抬抬眼看了门口的人,那些人便走进来,一边一个,拉住安德烈的手臂。
安德烈扬起声音:“放手。”
“我最后说一遍,不要在我房子里大吵大闹。”
安德烈声音更高:“放手!”
赫尔曼便不再跟他说话,对着他身后的人:“送他去睡觉。”
几人挟着安德烈站起来,安德烈拿起手边的刀叉俯身向赫尔曼划去,赫尔曼堪堪避开,手臂上的衬衫被划破了一道口子。而安德烈则迅速被人按在了桌面,安德烈手向后伸,灵巧地卸下一个人的手/枪,干净利落地扣动扳机,打中了地面,一个按住他的人跳开,安德烈马上从几人钳制中挣出。
他拿枪对着这几人,而几人的枪也齐齐对着他。
安德烈朝他们身后的赫尔曼看了一眼,赫尔曼正在剪一支新的雪茄,刚才那支已经掉在了地上。赫尔曼并没有抬头,安稳地坐在那里。
安德烈可以开枪打死面前的随便谁,紧接着再被乱枪打死;他也可以瞄准赫尔曼,但是赫尔曼身边死士众多,会有人为他挡枪,杀不了赫尔曼,安德烈开了枪也必死无疑。
恍惚间安德烈觉得一切都像一年前他初遇赫尔曼时,同样的枪火与恨意。赫尔曼从未真正意义上杀他的亲人,掘他父亲的坟,杀他的狗。如今安德烈拿枪对着赫尔曼,究竟是恨他哪个地方呢?
安德烈不想为一场糟糕的婚姻用性命买单,他跟赫尔曼天生两条路,强扭在一起的下场就是双方互相憎恶。
这时赫尔曼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们两人在灰黄的灯光和一堵人墙两侧互相对望,安德烈没出息地发现他又回忆起几场糟糕的电影、街边的小吃、天台的星星,还有不好笑的冷笑话。他不知道赫尔曼回忆起了什么,但赫尔曼转开了那双戾气渐消的眼。
确实已经覆水难收。
安德烈把枪放在桌面。
“就这样吧,我也受够了。”
他拖着步伐回了房间。
赫尔曼坐在沙发上没有动,抽完了他手中的这支雪茄。然后他叫来萨缪尔:“给洛维拉琼斯去个电话,说我要过去。”
塞缪尔应声,赫尔曼站起身又补充:“你也一起来。”
车上,赫尔曼一路无话,望着车窗外面色凝重。
琼斯正穿着睡衣站在庭院中央等他。
车停后,琼斯立刻上前拉开车门,赫尔曼迈步出来,一边系西装扣子一边瞥了眼琼斯。
“我路上要二十分钟,你来不及换件正装吗?”
琼斯关上车门笑笑:“我本来想,这样出现更显出我为您枕戈待旦,看来不是很成功。”
赫尔曼径直走进房子,琼斯和萨缪尔打了个招呼,便跟进了书房,关上了门,他转过身,赫尔曼已经坐在了办公桌后主人的位置上,琼斯拉过椅子,坐在桌子对面。
“你知道我因为什么来吧?”
琼斯笑了笑,门口有人敲门,他站起来走过去,接过侍从送来的一瓶酒和两个酒杯,拿来放在桌面。
“大概能猜到,这么晚,应该是私事吧?”他把一只杯子放到赫尔曼面前,赫尔曼抬抬手拒绝:“不用。”
琼斯便放下酒瓶。
“备选人我正在找,给长老院递去的人选,他们都不太满意。”琼斯小心地瞟了一眼赫尔曼,“他们对您临时想换下安德烈不满……不过没关系,我会继续……”
赫尔曼出声打断他:“不用换了。就照原计划吧。”
琼斯愣了一下,看赫尔曼脸色不善,没有追问。
“长老院什么时候要人?”
“按原计划两个月前,现在您这边没问题的话,随时都可以。”
“那就尽快吧。”赫尔曼推了下酒杯,琼斯马上站起来开酒。赫尔曼盯着杯中逐渐上升的酒面:“我不想为长老院这帮老家伙花太多时间。”
琼斯也为自己倒酒:“不过这是好事。长老院这帮老头儿,‘预言’一直就是他们的招牌。虽然没什么实际权力,但闹起来也很麻烦,这次直接说到您家族头上,如果不是真的有什么依据,以他们的胆量还不敢开这个口。”
赫尔曼抬起眼看他,“你知道我不信教。”
“我也不信,但请允许我说,我认为您的对策极为精妙,跟他们对着干耗时耗精力也没有成效,宗教衰微,不用管它们就好,没必要通过对抗给他们关注,越轻处理越好。”琼斯坐下来,“他们预言爱得莱德家族中会有人被选中做……什么‘厄瑞波斯’,为了避免这种事就要献祭爱得莱德家的一位成员。这种话谁听了会信……”
赫尔曼也笑起来,跟琼斯碰了碰杯。
“长老院编来编去也没说什么人能被算作‘爱得莱德家族一员’,那操作空间就比较大了嘛。长老院,只要安安静静就好了,给他们一个交代就足够让他们闭嘴了。”琼斯继续为赫尔曼添酒,又瞟了一眼他,“虽然当时我也跟您提过,入籍爱得莱德有的是办法,假如不用婚姻,说不定后续处理也会稍微简单一些。”
赫尔曼没有说话,喝完了他杯中的酒。
“另外你要关注一下,我想安德烈调查过我。”
琼斯点头:“好的。不过他确实婚前调查过您,他看起来像是个比较谨慎的人,对您这些年的经历多多少少都有所了解,当时您身边的情人他也都知道,因此您为了结婚跟那些人断掉关系这件事他也知道,可能因为这个最后这事才成的。”
“他也知道你。”
“哈,我毕竟是个有名的人,知道也没什么不好。”琼斯笑完又严肃起来,“我的人调查他的时候就发现他调查您,能够保证他知道的消息无非就是皮毛和传说,复杂深入的他不会知道,他也没有那个渠道。他在行业里名声很大,有不少朋友和后辈,另外还有一些大型雇佣兵集团跟他有联系。不过这些都可控。”
赫尔曼点点头,站起身,朝房门口走去,琼斯立刻放下手里的杯子跟出来送。
赫尔曼坐在车上,看着琼斯站在门口目送他,睡袍被风吹起,鼓起袍上绣着的白色鸢尾花。
塞缪尔问他:“回绿林庄园吗?”
“回皮茨拉夫山。”
就此,萨缪尔以为回程就像去时一样沉默下去。但赫尔曼开口了。
“萨缪尔,你记得安德烈原来住的那个老公寓吗,现在那地方怎么样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警卫队应该已经封了那地方。”
“我记得安德烈有个旧杯子,杯口有个裂缝。”赫尔曼皱着眉看窗外,似乎在回忆,“他那时候没钱不想换,觉得没必要,我给的他又不要,他让我用的时候换一边。我说我用那杯子喝水怎么喝都会伤到嘴,他用……什么布还是棉缠了一圈,然后再贴上胶带,那地方反而高出来了……”
塞缪尔看向赫尔曼在窗户玻璃上的倒影,也许是路上的灯光,让他看起来柔和平静。
“你去把那杯子找回来给我。”
萨缪尔想了想,说道:“他们封之前清理过,可能……”
赫尔曼转回头看他,抬起眼盯着他,车内的灯光不显出任何的柔和,赫尔曼说:“你听到我说的话了。”
萨缪尔立刻点头:“好的。我去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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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下等-7
安德烈七点醒来,开始收拾行李。不知道是幸运还是悲哀,他只花了十分钟就收拾完毕,一共两个背包。
收拾完毕后,安德烈坐在阳台的小桌边,抽了支烟。昨晚他想了很多,现在他已经没什么好想的了。他联系了一些人,凌晨见面,他现在还有一个白天要消磨。
下楼的时候,安德烈意外地看见了艾森。这孩子正在阳光下的桌边看一本厚重的书,手边还堆了一些演算纸。艾森穿了件鹅黄色的紧身罩衫,甚至还有泡泡袖,只是袖子被捋了起来,下身穿了件非常不搭的黑色运动短裤,然后又是和上身匹配的黑色皮鞋,像是舞鞋。
安德烈走过去,站在他身后看了看书,如果他没认错,应该是意大利语。
“意大利语吗?”
艾森噌地一声转过身:“……吓我一跳。你走路怎么没声音?”
“有啊,你太认真了没听到吧。”安德烈坐在他旁边,“关于什么的书?”
“神经科学一类的……”艾森把书合上。
“你会意大利语吗?”
“会。”
安德烈托着下巴看他:“说两句听听?”
“Pizza.”
“……”
“这不是意大利语吗?”
安德烈无言以对,扫视了一下艾森的打扮:“你怎么穿成这样?”
艾森叹了口气:“好烦啊又要我去练舞,我根本不喜欢跳舞。”
“跳什么舞?”安德烈问,“探戈?”
“你怎么知道的?”
“看打扮啊。”
艾森趴在桌上:“我讨厌跳舞。”说着打量了一下安德烈,“你看起来像是一个舞棍,反正也是那种留恋舞场逍遥快活的角色,然后就跟我爸相见,两个人七荤八素,骄奢淫逸,一拍即合,然后才结婚……”
“……你又在看什么书?”
“《摩登都市》。”
“少看点书吧。”安德烈又看了眼艾森的裤子,“你把裤子换了?”
“对啊,我偷溜出来的,楼上我的东西都不在了,好不容易才找出一条裤子。哦对了,别跟我爸说我今天回来过,他不让我回来。”
安德烈垂下眼,勾勾嘴角,觉得可笑:“是吗。”
艾森探着脑袋伸过来:“你们又吵架啦?”
“……很复杂。”
“哎呀,我懂的啦。”艾森点点头,悠哉地靠回椅背,“你们这样因为长相被人喜欢的呢,年纪大了就会有这种烦恼……”
“别看《女人风尚》了。”
“今年已经订全了,明年就不看了。”艾森看着安德烈的表情,又急着争辩,“今年上面有个连载故事,讲一只羊爱上狼——这样听起来很荒谬吧,食物链都要被颠覆了!就好像人爱上一只羊、猪、牛什么。荒谬……但是我还没有看完,我得看看结局……”他说到这里有点不好意思了。
“你期待什么结局?”
“狼把羊吃掉。不吃我无法理解啊。可惜作者是佚名发表,不然我一定要去见见他。”艾森忿忿地又翻开书,“简直荒谬……”
“小小年纪一副老学究派头。”
艾森斜着眼看他,安德烈举举手投降,转移了话题:“你不懂意大利语能读懂这书吗?”说完看艾森还是瞪着他,就拍拍他的背安抚他。
艾森像只被摸毛的猫,这才脸色放晴。
“看得懂,这不是有辞典吗。”他指指另一本更厚的书。
“不过你为什么要看神经科学的书呢?你不是还在造飞机吗?”
“随便看看。”艾森避而不答,“飞机造得差不多了。”
“你爸爸把发动机给你带回来了吗?”
“不需要了,我自己可以做。”
“……”
艾森不满意地嘟起嘴:“干嘛?”
“你好厉害啊。”安德烈夸得诚心实意。
艾森绽放出笑容,但是骄矜地转过脸:“我知道。”
安德烈便看向书,意大利语他懂一点,但是不多,他指着一个词问:“这是什么意思?”
艾森顺着看过来:“呃,一个专业术语,解释起来有点麻烦,你也不用知道……”
他说完抬头看安德烈,没想到安德烈眉头都皱了起来:“解释很麻烦吗?是语言难解释还是术语难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