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晓远扭回头,偏头看向主驾。
他可能是在用自己已经醉了的大脑反应陆琛说的这些话,也可能是在努力组织措辞,起先就看着陆琛,不说话。
过了会儿,他道:“因为这是我在做的项目啊,是我的工作。”
陆琛回了下头,声音沉稳轻和:“你觉得吃饭喝酒也是工作之一?”
贺晓远这次没有停顿,跟着就回道:“维护好跟合作方的关系,是我的工作之一。”
又很透澈的说道:“喝酒吃饭是表现形式,也可以说是方式,或者说是人情往来的一种途径。”
“吃饭没错啊,喝酒也没什么,是我不喜欢、不习惯,我也不会、不懂。”
陆琛目视前方的开着车,没有说话,贺晓远偏头靠在座椅里,也没有再说话。
没多久,陆琛按了双闪,把车停到路边,转头默默地注视副驾——贺晓远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睡着了,安静的闭着眼睛。
车内昏暗,附近有来往车辆,光线交织着来回照亮副驾男生沉静的面孔。
陆琛看着,觉得那些斑驳的光影与眼前静默的面孔都像落在他的眼底心中似的,令他心口涟漪阵阵,酸与软并发。
他看着贺晓远的目光越发温柔……
不久后,贺晓远在车刹住停稳的瞬间睁开了眼睛。
到了?
他的表情虽懵,目光清明,给人一种他睡了一觉便酒醒的错觉。
确实也是错觉,不过是睡了会儿稍微有了些精神罢了,酒精尚留在体内,醉意并未削减。
这是哪儿?
不是寝室楼啊。
贺晓远自己下车,置身灯光明亮的地库,反应不过来自己现在在哪儿。
直到被陆琛搭着肩膀走进电梯,他才反应过来这里是陆琛这儿,不是公司寝室楼。
贺晓远眨眨眼,看向陆琛,不解陆琛怎么把自己带这里来了。
陆琛怕贺晓远站不稳,胳膊虚搭在男生身后,解释:“怕你后面酒劲儿上来会吐,一个人不安全。”
哦。
贺晓远醉着,懵懵懂懂。
陆琛这时终于问:“喝了多少?”
贺晓远像小学生数数字,抬起手,伸出食指和中指,顿了顿,又伸出无名指。
陆琛:“三杯?白的?”
贺晓远点点头。
电梯平稳上行,陆琛又问:“不是说拒绝了吗?没拒得掉?”
贺晓远木愣着表情,点了点头,顿了顿,又摇摇头。
陆琛看着他:“嗯?”
贺晓远抬起他小动物般又乖又亮的眸光,一字一顿的解释:“第一杯,我自己喝的,第三杯,我自己喝的。”
陆琛:“你自己喝什么?”
贺晓远眨巴眨巴眼睛,没吭声,估计是解释起来需要用到的词汇句式太多了,他暂时调动不出来那么多脑力。
陆琛声音温和的教道:“下次不要自己喝,尤其是白酒。”
“嗯。”
贺晓远又很乖的点点头。
回了顶层,陆琛暂时把贺晓远安置在沙发,自己进厨房,找他之前买的醒酒药。
拿了醒酒药回客厅,发现贺晓远不在沙发,人在落地玻璃前站着,贴得很近,两只手还高举起来搭在玻璃上。
陆琛走过去,刚走近,听见贺晓远“哇”一声,道:“夜景好漂亮啊。”
陆琛站在一旁,手里拿着瓶装的醒酒药,偏头看窗前的男生,看见男生亮晶晶的瞳孔里映着窗外夜色下的都市霓虹,眸中与表情闪着惊羡,面孔神态非常的鲜活,还转过头来,指着外面某处,对陆琛道:“那边的桥亮了灯,晚上好漂亮。你看,还有船。”
陆琛有些好笑。
他想今天是第一次站在这里看夜景吗?
不是吧?之前来的时候留到天黑,就见过的吧?
怎么跟第一次见一样?
陆琛便心知男生醉得彻底,估计这样平时不会有的外放,是男生喝多了才有的表现。
果然,贺晓远的手指又点着玻璃上,指着窗外某处,惊奇又欢喜道:“看,车流,好漂亮。”
陆琛含笑,没打扰窗边男生的兴致。
于是接下来又出现了这样的几幕——
贺晓远拿手指点在玻璃上,看着外面,说这里是哪里,那里是哪里。
因为鼻息挨着玻璃挨得近,玻璃上被呵出小片的雾气,贺晓远看到,拿手指在雾气上划拉,划拉得觉得有趣,便开始对着玻璃呵气、手指在白雾上戳戳画画。
还展臂抱向窗户,脸贴着玻璃,拖拉着嗓子放声感慨:“真壕啊~~~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落地玻璃~~~”
……
陆琛全程在旁边看着,中途还哄人,把醒酒汤灌了。
灌完后醒酒汤有没有起效果陆琛不清楚,但他看出来,酒精开始在贺晓远身体里起作用了——
贺晓远的脸和脖子泛起潮红,手背甚至都红了,他开始站不稳,不得不回沙发里坐,人也晕,躺靠着靠背,眼睛还见不得光,胳膊抬起搭在眼睛上,精神头却足,不肯上楼回房休息,一定要在楼下,还一直巴拉巴拉说着话——
“为什么会有电梯没有按键啊?我那天想自己走来着,电梯框上找了一圈找不到按键,我又自己回来了。”
“帝王蟹真好吃。”
“这房子真大,我以前都没见过这么大的房子。装修我也没见过这样的。”
“我这周要回去打扫卫生了,床单有半个月没换过了。”
“也不知道我今天没回去,那只大猫猫有没有人喂。”
关完灯坐回来的陆琛突然开口:“什么猫?”
贺晓远不知道灯已经都关了,沙发附近只亮了地灯,胳膊还搭在眼睛上,回道:“寝室楼楼下的猫。”
贺晓远嘀嘀咕咕:“我一开始以为是野猫,还奇怪猫毛怎么那么长,后来才知道是缅因猫,听物业的人说,好像是被住在楼里的员工弃养不要了。”
贺晓远:“我有天回去刚好遇到了那只猫,想抱回去养来着,物业说寝室不能养宠。”
贺晓远:“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它才被人弃养的。”
贺晓远:“我现在每天回去,会在楼下给它倒点猫粮。我特意去买的猫粮。”
贺晓远:“员工区好像不止一只流浪猫,最多的时候我看见过三四只。”
……
贺晓远坐那儿一个人嘀咕了至少有半个小时,陆琛一直耐心的陪着。
终于肯上楼了,贺晓远又不肯洗澡,进了次卧便径直往床上一趴,又伸手拉毯子,毯子一角往后腰一搭,一副“好了,我睡了”的架势。
陆琛心知贺晓远是醉了,根本洗不动,便由着他去,不洗就不洗,休息最重要。
他在男生趴到床上的时候替他把一只脚的拖鞋脱了,再把人往床里挪了挪、毯子盖好,别睡着睡着掉下床。
又在离开前弯腰凑到男生耳边,问他想不想吐,得到“不想”的回答,才调高些房间冷气,拉上窗帘,离开了卧室。
但陆琛不敢掉以轻心,他见过很多喝酒后反应不同的人,自己也喝过白的,心知白酒的后劲大,很多人在喝完的几个小时内都会有不同程度的酒后反应。
他怕贺晓远会吐、或者有别的身体上的反应,于是在临睡前每隔半个小时就去次卧看一眼。
就算后来他也睡下了,也会搁两个小时起来看一看。
前半夜还好,贺晓远睡得很沉,甚至一直一动不动的趴着。
到了后半夜,陆琛睡醒中途起来查看,发现贺晓远蹬掉了毯子,不知是不是热的,裤子也自己脱了蹬在床尾,身上衬衫的扣子全解了,人趴着,衬衫领口往后大敞,露出脖子和肩膀。
屋内没开灯,床边床头柜下的踢脚线地灯亮着,因此陆琛一进门就看到床上的这一幕。
陆琛在床边坐下,感觉不对,伸手去摸男生的后脑,果然摸到了一手的汗。
再摸脖子肩后,也都是汗,凉飕飕的。
“小远。”
陆琛想把人喊起来去冲个澡,这样出着汗吹着冷气会着凉。
贺晓远一动不动。
“小远?”
还是一动不动,睡得很沉。
陆琛便没再喊,起身,进了次卧的卫浴。
再出来,他手里多了两条热毛巾。
陆琛这时没任何想法或者说是倚念,只想给床上的男生把身上从头到尾的擦一下,别着凉感冒。
所以他脱贺晓远的衬衫脱得特别利落,脱完便拿毛巾把男生的脖子、肩上、后背、腰侧都擦了一遍,擦完再用干毛巾擦头发,接着是腿。
擦的过程中因为光线昏暗,陆琛其实也看不太清贺晓远身上,就觉得男生挺白的,一点点光都能显出肤色,身材也匀称,该瘦的地方瘦,该结实的地方结实,以及……
陆琛擦腿的时候给自己擦笑了下,真不是他故意去看或者有什么想法,是贺晓远因趴睡的姿势,屁股显得尤其的翘,偏偏穿的还是条紧身的黑色平角裤,薄薄的有些弹性的布料将臀型包裹得一览无余。
陆琛再心无杂念,到底是个正常男人,看到这一幕,不说有什么想法,表情是没有控制住——鼻腔里轻哼,唇角弯起。
等换了条热毛巾再把人翻了平躺过来,陆琛眸色瞬间沉下——贺晓远不是干瘦型,恰恰相反,他有着一米八的个子该有的骨架,且肩膀平直、身材匀称,虽不似陆琛这样的体格体魄,却也有着流畅的肌理线条。
陆琛没瞎,视线轻轻一扫就把男生前身看了个干净——有着层薄削肌肉的胸上两粒淡淡的浅粉色,隐约可见的腹肌,人鱼线没入黑色的裤腰下。
再往下一扫,陆琛又笑了下——
某个熟睡的小男生这时候竟然还是有点起来的状态,黑色贴身布料下鼓起来尺寸还挺优越的一条。
陆琛:真不愧是年轻人。
陆琛没盯着看,看到就拿着毛巾、直着腰站在床边抿唇闷笑。
笑完弯腰,接着把没擦完的地方三两下擦完,擦好把人盖回毯子下面。
早上七点半,睡眠较少、精力向来旺盛的陆琛便醒了。
醒了就去次卧,进门便看见床上白花花的一长条,心知有人睡觉不老实,就是不知道是喝了酒睡得不舒服所以不老实,还是本来睡觉就不老实。
陆琛走过去,地上捡起毯子,把毯子盖回去。
反正他也不睡了,怕有人再踢被子,索性在空的一侧的床边靠坐下,腿曲支在床沿,边顺便盯着某人睡觉边刷手机。
八点半,贺晓远翻了个身,逐渐转醒。
他以为他在寝室,习惯性的趴下去,偏头枕着枕头,让自己一点点醒过来。
然而当他睁开眼睛,他看到的第一眼不是他寝室床边的书桌,是陆琛,光着半身没穿衣服的陆琛。
贺晓远秒醒的同时不知怎么想的,总之他弓起背撑起身体,第一反应就是低头猛的往下看,看见自己也是光着的,贺晓远唰的不可思议的抬眸,瞪圆了眼睛撑着胳膊,震惊的看向身边的陆琛。
陆琛看过来,沉稳的神色,开口第一句:“你在想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贺晓远:⊙v⊙
第51章
真要问, 那贺晓远在电光火石之间想到的画面可就太多了。
这些画面总结成文字,大概就是:我在哪儿?这里是哪儿?陆哥怎么光着?我怎么光着?对了,我喝了酒, 让陆哥过来接我来着!然后发生什么了?我怎么都不记得了, 一点儿印象都没有!?难道陆哥接到我之后去了什么酒店开房了?我和陆哥不会把床单滚了吧!?
!!!!!
真的就是在瞬间,贺晓远脑海中的画面都快溢出来了。
也难怪被陆琛一眼看破。
陆琛放下手机, 侧过些身,好整以暇, 被问了一句在想什么的贺晓远这才没被热血冲晕脑子, 渐渐冷静下来,视野也随之清晰——
陆琛不是全光着的,穿了居家服的长裤,也不是跟他一起躺在床上的,而是挨了床的边沿靠在床头, 只占了很窄的一点位置。
这里也不是酒店, 是他住过的陆琛豪宅这儿的次卧。
他也感觉得出来自己不是光着的, 穿了内裤, 身上内裤穿起来的体感就是他自己原先的那条。
贺晓远:“。”
贺晓远:“……………………………………”
眨眼间意识到是自己想太多, 贺晓远松了口气的同时默默觉得窘迫。
他在陆琛的注视下缓缓放下胳膊趴了回去,又在陆琛的目视下扭转脖子, 面朝另一侧,后脑勺对向陆琛。
没有、也没脸回答陆琛的那句“你在想什么”。
然后, 陆琛眼见着视野里那只后脑勺上的耳朵瞬间变红、红到滴血, 颜色又跟着蔓延至裸露在外的脖颈,跟烧起来似的, 白色的皮肤上染红一片。
陆琛默默好笑。
首先, 他不是故意光着的, 他平时一个人在家就经常下面长裤上面裸着,昨晚他也是这么睡的,只是早上醒来后没有把上面的衣服套起来。
其次,他一早坐这儿的目的很纯粹,就是看着某个小男生别把毯子再踢了、好好的睡着凉。
最后,陆琛昨晚有多心如止水,这会儿就有多想逗逗身旁的男生。
“看来你都知道了。”
陆琛缓缓开口,语气幽幽:“既然醒了,我们是不是该把昨晚的‘账’好好算一算了?”
贺晓远闻言,心里还当真“咯噔”跳了下,怀疑自己昨晚是不是真做了什么有违公序良俗、酒后不察的“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