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唯有自救
阮迎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书房离开,怎么上的楼,怎么从牛皮纸箱里拿出那封压在闻珏肖像画下的、闻珏写给他的信。 又是怎么拆开信封,捧着信纸从头到尾,读了一遍又一遍。 这封信,怎么会不是闻先生写给他的,而是...... 阮迎盯着结尾处,那句“天天开心,诸事皆宜”,忘记了眨眼。 眼眶干涩的痛觉让他蓦地回过神,几乎是摔倒在衣橱前,从最底层的角落里搬出一只塑料收纳箱。 因为不常用,白色的箱盖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 他翻翻找找,终于找到那只丝绒手表盒——闻璟行曾经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阮迎打开盖子,一张卡片摇曳着飘落下来,背面印花朝上。他手有些颤抖地将其拾起,翻过。 一行简短的字,像一丛刺,扎在眼底。 闻璟行送给他的手表,戴的次数屈指可数,而给他写的生日贺卡,更是一眼都没看过。 他抻平信纸放在地上,拿着那张贺卡,来回看了四五遍。随后腿下一软,跪坐在了地毯上,眼神依旧停在那行字上:阮迎,生日快乐,诸事皆宜。 诸事皆宜这四个字,结构松垮地小学生字体,很难想象是一个成年人能写出来的字。不仅和信的结尾“天天开心,诸事皆宜”中字体大差不差,而且“皆”和“春”犯的错误一样,里面的一横,都写成了两横。 这样的错别字,十几年过去了,居然还是会写错。 阮迎轻笑出声,“什么嘛......” 笑着笑着,渐渐窝下背,双手捂住了脸。脊背无声地颤抖着,泪水从指缝溢出,滴落在信上,模糊了那句“希望你能好好长大”。 上楼前,闻珏在书房告诉了他当年事情的原委。 十六岁的闻璟行,为了凑齐这笔救助款,卖掉了妈妈的遗物,被关禁闭在阁楼。 闻珏去给他送饭时,看着他趴在窗台上。拿着笔,写写停停。 他凑过去,闻璟行有些不好意思地捂住了。过了一会儿,才支吾着说是给被救助人写的回信。 闻珏其实有一点惊讶,以为他会因为生气不再理会这件事。他问闻璟行,后不后悔。 如他所想,闻璟行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说后悔。 可接下来的话,却让闻珏愣住了。因为他说,并不是后悔捐款这件事,而是后悔捐款的人是他,就像爷爷说的,像他这样伪装出来的善良,如果被救助的人知道了,也会难过的。 那时闻璟行被打得一只眼睛肿得睁不开,缠着白色绷带的手按在纸上,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地写下这封回信,装进信封,双手递给闻珏,说:“这种事,应该是像大哥这样好的人去做。” 后来过了很久,直到福利院的电话打来,闻珏才知道闻璟行是用的他的名字捐的款。回访活动他又问过闻璟行,要不要和他一起去。 而当时闻璟行被送去了封闭寄宿学校,在电话里面告诉他,他不去,还有他遇到了大哥说过的,在前面等着他的人,那个人的名字叫做姜随。 阮迎哭了很久,从无声地哭,到放声大哭。 他很久没这么哭过,就算在最难的日子里,也很少这么哭。 阮迎知道,这不是后悔的眼泪,也不是发现真相后释然的眼泪。 而是曾经很多次怀疑过自己,到此刻终于不得不承认事实的痛苦眼泪。 其实他一早就明白,从克服进食障碍症,咽下的第一口粥起,他就一直在欺骗自己。 欺骗自己那些痛苦不算什么,闻先生的出现,足以抵消掉被侵犯时身体撕裂流血时的痛。 欺骗自己上帝是公平的,给了他不美好的童年,又弥补给他美好的闻先生。 欺骗自己经历的一切磨难,都是为了能遇到闻先生。 这些年,每当有人知道他的过往,都会非常痛心他的遭遇,表示爱莫能助。 事实上,他自己却毫无感觉,甚至那段记忆都变的模模糊糊,也忘了是怎样的疼痛。 因为很长的时间里,他反复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要回忆痛苦,不要回头看,迎着那道光,在光照亮的路上,一直往前走,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但事实上,根本不存在这道光,也没有光下的那条路。 眼前的一切,是自己为了逃避痛苦,不敢面对现实,而造出的海市蜃楼。 他没有靠自己走出一条路,一直躲在虚假的救赎中。 大雾散尽,太阳升起之时,终将消散,什么都没有了。深爱着的闻先生,活下去的支撑,和那些所谓的坚强,也都一齐消失了,什么都没留下。 但他还是那个阮迎,生活在白夜里的阮迎,从未踏出阴影一步的阮迎。 还是那个没有梦想,没有追求,没有生活,没有感情,没有热爱的事业,什么都没有的阮迎。 他不爱这个世界,不爱任何人,一如既往地,也不爱自己。 失声痛哭间,他听到闻珏在楼下说:“下来吧,和我谈一谈。” 闻珏的声音依旧温柔,可阮迎在这一刻,却是最不想听见的。最不想见到的人,也是闻珏。 他又听见闻珏说:“如果我还能站起来,一定会走到你身边安慰你。但很抱歉,我是个连一阶台阶都迈不出的残疾人,只能在台阶下听着你哭。” 听他这样说,阮迎哭得更厉害了,胸腔都在悲鸣。他扶着床边站起来,走到门外,低头便能看见闻珏。 可闻珏却没在轮椅上,而是坐在第一级台阶上,手还在扶着楼梯扶手。 阮迎第一次从那张永远温文尔雅,从容自若的脸上,看到了窘迫无奈的笑容。 眼前视线再次模糊,阮迎后退了一步,没有下楼。只是望着闻珏,不停地流着眼泪。 闻珏仰头看他,缓缓说:“阮迎,其实很早之前,我就认出你是那个在主席台上给我献花的小朋友了。我也纠结过,要不要告诉你真相,或者停下原本的计划......我还是没有,我希望你能自己认清。” “你说你是真的喜欢我,不是憧憬,不是仰慕。所以这段不短的时间里,我把你留在身边,除了不能真正的回应你的感情外,我给了你恋人同等的相待,尽可能地变成你理想中的那个我,但是阮迎——” 闻珏声音轻了些,“当我不再是你心里的那个支撑时,你现在再好好看看我,仔细看一看我的脸,你真的还喜欢我吗?” “又或者说,当你知道那个人其实是小璟时,你会把这份感情转移到他身上吗?” 阮迎抬起胳膊抹去泪水,他看向闻珏。视线清晰到再次模糊,他张了张唇,什么都说不出。 “阮迎。”闻珏又叫了声他的名字,他声音少了些温柔,多了几分理性的严肃,“从一开始我就告诉过你的,不管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永远不要把憧憬中的人当做信仰,永远永远不要抬头仰视。人生来就是要经历苦难的,从一个苦难里,迈向下一个苦难。仰视别人,等同于认同苦难,歌颂苦难,最终习惯于苦难,而真正能把自己从苦难中解救出来的......” “唯有自救。” 阮迎的哽咽声戛然而止,愣愣地看着闻珏。 “人只有学会自己救自己,才能在一片荆棘中开出路,看到真正的光明,找到回家的路。”他微笑着,眼尾浮现细纹,“而这条路的名字,叫做人生。” 空气好似静止,时光不再流动。 在下一个时间齿轮转动时,阮迎终于迈出步下了楼,最后一步跌坐在地上,张着嘴悲恸地嚎啕痛哭。 在哭声间,破碎地挤出些话:“真的好疼,一直都很疼,我其实一直都很疼......” 是的,他很疼。 第一次被侵犯,他抱着被血弄脏的衣服和床单,一个人来到河边,忍着撕裂的疼痛边哭边洗,清澈的河水变得浑浊,他觉得那水是自己。 第一次接受灼烧治疗,他疼得几乎咬碎了牙,手指用力地抠着座椅垫。一年过去,垫子上抠出两个破掉的洞。 第一次去监狱看望张书秀,他心很疼,出来后疼得晕了过去,所以他一年只去见她一次。 第一次,第一次,第一次,很多个第一次,他都很疼,痛入骨髓的疼。 他一直都很疼,却告诉自己不疼。久而久之,连他自己都忘了,疼痛是什么感觉,以为自己真的不疼,也不会再疼。 闻先生也好,张先生、王先生也罢,不管是哪个先生,其实只是一片止疼片,麻痹神经,让他短暂地忘记疼痛。 但一片药,药效再长,哪怕一年,五年,甚至十年,终会有失效的那一天。 他靠着“闻先生”这片止疼药,一直走到今天,但现在也终于失效了。 闻珏也湿了眼眶,他倾身抱住阮迎,“人生这条路还长,你要自己走下去。” 阮迎抓着他的衣襟,泪水打湿了大片。 闻珏手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说:“这就是我一直想让你对我说的话啊。”
第84章 放弃
自闻璟行复职,眼看着势头越来越盛,把董事会王麟带头那几个人愁坏了,但又做不了什么,只能等着闻尚德动作。 左等右等,好消息没等来,等来个晴天霹雳。 闻尚德膝下只有一个草包儿子闻瑄,这些年要别的孩子也没能要上。他岁数不小了,总要有个接班人,又舍不得把手上的东西交给外人来管。 前阵他儿子突然开了窍,说要正经学东西,替他爸分担。 闻尚德也是老了,就这么一个儿子,听他这么说感动得一时昏了头,把闻瑄安排进公司学东西,担任了实习常务。 可他不知道,闻瑄已经吸了两年了。光自己吸还不够,还跟一伙人拉线溜冰,谁知道是惹上什么人,还是早就被警方盯上了,直接踹门一网打尽。据警方通报,房间内烟雾缭绕,当时闻瑄和几个剃着光头没有眉毛的人,躺在地上胡言乱语,被押进警车都没缓过神。 这么大的丑闻,对闻尚德简直是沉重一击,挂在新闻上还没处理好,又有一桩恨不得让他心脏病犯了。有匿名信件寄到政府机关,里面详细的记录了这五年来,在于重点工程项目上偷税漏税以及阴阳合同。 闻尚德吊着最后一口气,动用关系问出背后搞他的人居然是宁建集团,也就是宁嘉青。他真是没想到,那个有己无人的小子,会这么下本帮闻璟行。 可是也等不及他再做什么,便被司法人员带走接受调查。 闻尚德拘留之后,虽有些不厚道,但想想他之前做得种种不仁,为了家产亲兄弟不顾的事,闻崇明高兴得一晚上都没睡着觉。 现在闻尚德那边被拘着,公司虽然是个烂摊子。但怎么也是闻氏的一部分,得等着有人接手,也能趁这个机会把新加坡那边掌牢了,东亚这边闻氏算是定型了。 第二天一大早就让闻璟行过来,和他谈后续的事情。 他的意思是让闻璟行亲自去,趁他这两年身体还好,能盯一盯这边。新加坡的分公司就交给闻璟行,一过完年就过去,让他放手去做。 放在以前,闻崇明是断然不敢全权交给他的。但看他最近的表现,还真有点顾志元说的那个意思,确实不比他哥差。 可闻璟行却没有太多反应,既不喜悦,也不惊讶,微微拧着眉头没说话。 闻崇明有些不乐意了,“你这什么表情,这事有多重要你能不知道,想什么呢?” “没。”闻璟行沉思片刻,抬头问他:“要去多久?” “我算了算,大概三年时间吧,要是做得好,进程还快点。再说你甭管几年,新加坡又不是多远的地方,来回就几个小时的事。” “三年......” “怎么了,我怎么感觉你心里装着事儿?” 闻璟行摇了下头,起身说:“我知道了,这边的工作我尽快交接好。” 闻璟行让肖宁订的年初二的飞机票,一过完年就过去。 闻崇明是想让他快点去,但也没想让他这么快,怎么着出了正月再说。但闻璟行坚持,心里倍感欣慰,也不好说什么了。 年二十七这天,闻璟行亲自开车来疗养村接闻珏回去。 闻珏没什么行李,除了生活用品,最多的是两箱书,收拾整齐摆在玄关的地上。 闻璟行搬起来,往楼上瞅了两眼。 “阮迎不在,三四天前就走了。”闻珏在一旁说。 “......我没想看他,只是看看还有没有落下的东西。” 等闻璟行走到门口,拧开门把手,没走,又问:“他去哪了?” 闻珏微微撩了下眼皮,似笑非笑:“回老家过年。” 搬完最后一个书箱,闻璟行放好在后备箱,要关上时,看到其中一本书的书脊时,动作一顿。 他小心抽出,将那本纸页泛黄,不太结实的名为《白色巨塔》的书拿在手里。 闻璟行记得,这是他们锦川的家还在装修时。为了给阮迎一个惊喜,在书房的布置上费了很大的心思。 知道阮迎爱看书,可他别说看什么文学作品了,从小到大连去图书馆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便把阮迎平时书架摆放的书,拍了个照片发给宋时维。宋时维这小子虽然也喜欢阮迎,谁叫他是这几个人里面文化水平最高的。他一听说是给阮迎准备的,也没什么怨气,尽心尽力地找了很多绝版的书。 其中就有这本,六十年代出版的日本小说。 闻璟行依然记得,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阮迎垫着脚,视线移过书架,落在这本书上时的惊喜眼神。 他那一刻,觉得什么都值了。 阮迎知道他对这些没兴趣,所以平时是不找他谈论的。大概是太喜欢,阮迎竟忍不住和他分享书的内容。 闻璟行当时在忙别的事,不耐烦地听完了,没给他回应,也不记得具体到底说了什么。 他只记得阮迎说虽然两个主人公,走了完全相反的道路,但他们其实都是一样的人。再多的不合与分歧,也没互相埋怨过对方,是终身的知己。 阮迎垂下眼,小小的感叹一声,“很羡慕他们,有最好的朋友,有毕生的追求。” 回忆戛然而止,阮迎略带伤感的模样定格成画面。 闻璟行现在明白,人就像这书一样,要交到懂的人手里。 眼睛有些干涩,闻璟行轻呼一口气,把书放回。 身后传来轮椅轧过地面的声音,闻珏停在他身后,视线从书箱移到他身上,说:“我锁好门了,可以走了。” 闻璟行应了声,伸手关上了后备箱。 这次闻珏没坐后面,而是坐在了副驾驶上。 闻璟行把轮椅折叠好放到后座上,回来坐好系安全带时,听见他说:“阮迎走了。” “啪”的一声响,安全带卡进槽,闻璟行说:“我知道,大哥说过了,他回老家了。” “不是这个意思,是阮迎搬走了,不会再回来了。”闻珏停顿两秒,“阮迎和我的关系,到此结束了。” 闻璟行一愣,僵硬着抬头看他。 “计划赶不上变化,新加坡那边的事听爸说过了,看来你是真的不再需要我的帮助了,我也没必要抱令守律。” 闻珏语气平缓,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闻璟行。 看着他错愕的眼神,闻珏声音轻了些:“你和阮迎的事,我不再插手管。能不能让他再回到你身边,得看你自己了。” 很久闻璟行都没说话,情绪慢慢平复。像是什么都不曾听到,启动车子,转动着方向盘,开出疗养村。 车平稳地驶了一段路,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收紧,闻璟行目视着前方,才低声说:“大哥,我要去新加坡了,年前就走,在那边呆三年。” 新加坡不是什么远地方,来回甚至不如国内某些省份费时。 不想放弃却又不得不放弃的一件事,人总是要找些蹩脚生硬的理由欺骗自己,掩饰不舍。 这个道理闻珏比谁都清楚,他颔首,没再说多余的话。 长途汽车随着气鸣声缓缓停下,烘热吵闹,异味交窜的人流涌出车厢。 阮迎憋红着一张脸,用力地吸了几大口新鲜干净空气。他看到路边等着的人时,扬起笑容喊了声:“大娘。” 张书秀穿着他寄去的黑色羽绒服,头发长了些,利落扎了个发髻。 见阮迎来,连忙过去接过他手中的东西,“坐这么长时间的车累不累啊,怎么没带个那种脖子上枕着的东西,我上次坐车看到好多年轻的学生戴。吃饭了吗,饿不饿......” 面对她的絮絮叨叨,阮迎笑着摇摇头。 走到张书秀骑来的电动三轮车旁,她犹豫着说:“要不这个年,咱们去镇上的宾馆过吧,家里冷,不像你住的地方一拧开就有热水,怕你住不习惯。” 阮迎看着她心事重重的样子,轻轻蹙起眉:“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前几日他打电话给她,说到要回去过年的事。张书秀就以同样的说辞,劝他不要回来了。 阮迎什么苦没吃过,再差的地方也不是没住过,怎么会因嫌弃这些而不回去。 大概是见他有点生气了,张书秀也没再坚持,让他路上注意安全。 现在问她,张书秀还是什么都没说,装作若无其事地摆摆手:“没事儿,我能有什么事。” 见她不愿说,阮迎没再深问,“大娘,你现在还在假释期。需要去派出所签到的,如果不是这个原因,我就把你接到我那里过年了。” “......你说我怎么都给忘了。”张书秀干笑两声,把行李悉数抬到车斗上,“咱赶紧回去吧,一会儿天黑了。” 乡间的土路上,露着漆皮的三路车晃晃悠悠,轮胎轧过石块或者凹坑,都会“哐当”一声震,像散了架似的。 阮迎低头看着她发白的鬓角,粗糙的皮肤,以及忧心重重的眼睛,他知道张书秀有事瞒着他。 冬天天短,到家时天已经黑透了,只有村口王伯一家还敞着灯,老夫妻俩站在道口前等他们。 阮迎给他们打过招呼,把带给他们的年货交到手里。 王婶笑着接过,“玉兰真是越长越好了,还这么有出息。” 王伯在一旁说:“不是跟你说了别叫玉兰了,现在叫阮迎,不是比这俗名好听多了!” 阮迎笑着,“叫什么都可以的。” 王伯朝张书秀使了个眼神,张书秀脸色一变,把家门的钥匙塞到他手里,对阮迎说:“你先骑着车子回去吧,我和你大伯有事要说一说。” “对对,有点村里大队上的事情要说说。你回去先别东西,婶儿家炖了大棒骨,一会儿过来吃啊。” 阮迎看看他们,点了点头。 等阮迎骑远后,王婶脸上的笑立马没了,拉着张书秀的胳膊:“刘钢那狗日的确实出来了,村长说已经上了火车了,后天就到。” 张书秀唰地一下惨白,手有些抖,“怎么那么快就出来了,不是还有好几年吗?” “听说是在里面表现好,减刑了。” “他能是好人?!他要是能变好,这世界上就没坏人了!”张书秀越说越激动,眼泪都下来了。 王伯在一旁劝道:“书秀你先别着急,这都二十多年了,说不定他真在里面被教育好了,不敢胡来了。” 没等张书秀说话,王婶先急了,抽了他后背一巴掌,“一个孬种,一窝都是孬种。他哥是个畜生,身都流着一样的血,他能变个人?!还有你忘了他干过什么脏事了,说出来我都觉得晦气,但凡是个人,把人命夺去了还不算,死的身子也不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