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羿岑却不管不顾,连解释也不愿听他说,果断把他推向无边的深渊。
他抱着胳膊,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悄无声息。
见傅羿岑的手再次朝他伸了过来,他猛地避开,瞪着他大喊:“你走!不要碰我!”
“我不要你了。”
“再也不要了!坏蛋……”
傅羿岑的手僵在半空,虚虚握成拳头,收了回来。
周忍冬哭得眼尾泛红,咬了咬唇,表面上装成一只刺猬,心里却十分害怕。
他怕傅羿岑又把他关起来。
更怕他们之间那条无法跨越的鸿沟。
横着国仇家恨,累累血债的鸿沟。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原本以为将事情讲清楚,他们一定能恢复成以前平静的日子。
经过昨晚的事,他总算明白了。
不可能的!
谷霍不会罢休,傅羿岑跟他水火不容。
他们之间,就是翡国和傅家之间的仇恨最直接的冲突。
而自己夹在中间,不管如何抉择,都是错的!
“我不碰你。”傅羿岑揉了揉眉心,见他唇瓣干得发白,端起温水,轻声哄道,“先喝点水,我去吩咐袁岳给你端粥来。”
周忍冬倒没有拒绝温水,喝了一口,却突然一阵反胃,他“呕”了一声,趴在床边干呕。
吐了半天,没吐出什么,尽是些酸水。
傅羿岑见他的身体虚弱成这样,不敢再刺激他,寻思片刻,只能狠心离开。
这天之后,周忍冬的病反反复复,烧退了又发,身体似乎比刚开始还要差。
楚毓每次看完病出来,都是摇头叹息。
“反胃,呕吐,若是女子,这症状像是……怀了。”
傅羿岑瞥他一眼:“认真说。”
“心病。”楚毓朝他翻了一个白眼,忧心道,“若不解开心结,早晚熬不下去。”
傅羿岑手里攥着那个染血的香囊,站在窗外,透过窗缝看向那个瘦得不成样子的人,心猛地揪痛。
这段日子他只能等周忍冬睡熟了才敢靠近,去抚摸他的脸颊,握住他的手感受那熟悉的体温,让自己安心。
一旦在他清醒的时候出现,他就像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不停发抖,哭着喊着,像疯了一般。
这个心结,该如何解?
傅羿岑沉思着,眉头紧皱,眸光深邃,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咳咳……”周忍冬这一次醒来,是在半夜。
这身体,最近是愈发不行了。
清醒的时候怎么都睡不着,需得熬到近乎昏阙,胃空荡荡的却时常泛酸,吃一点点东西就往外吐。
这样下去,怕是……命不久矣。
他坐起来想要去拿旁边的水润润喉,手一伸出去,便被人握住,杯子抵到唇边。
傅羿岑居高临下看他,面容冷峻,神色却憔悴了不少。
他吓了一跳,低下头,不敢望进他那双含着深情的眸子里。
“冬儿,我们好好聊聊,好不好?”
他掀开衣袍,坐在床沿,声音轻飘飘的,在安静的夜里,好像很遥远。
周忍冬太久没有听到这个声音,不觉鼻子一酸,压根舍不得推开他。
可……他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该如何面对他。
傅羿岑见他没有反抗,悬到半空的一颗心终于稍稍放下。
他先让周忍冬喝了水,指尖碰了碰他的眼尾。
“你、你想聊什么?”周忍冬低下头,扣着手指,又乖又可怜,看得傅羿岑恨不得立马把他抱入怀里。
“那日的话,你都听到了?”
周忍冬手一顿,低低“嗯”一声。
“所以……你不愿见我,是因为这件事?”傅羿岑咬了咬牙,狠心继续问。
周忍冬的头又往下低,像是下一刻就要钻入被子里。
傅羿岑被他的沉默刺激到了,他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匕,塞到周忍冬手里。
“你……你做什么?”
冰凉的触感吓了周忍冬一跳,猛地抬头看他。
傅羿岑突然靠近他,沉声道:“若你也觉得翡国灭国是养父的错,这仇非报不可,那就来吧。”
周忍冬双唇不停颤抖着,微微张开了嘴,却说不出话,一个劲地摇头。
“来吧。”傅羿岑握住他的手,用力往自己的胸膛前靠近。
“不要……”周忍冬手不停地抖,往相反方向用力,“你干嘛?”
“来啊!你怕什么?”傅羿岑狠着心,继续逼他,“若不是仇恨,你为何这般对我?”
“不要,不要……”周忍冬力气小,见匕首快要刺中他的胸口,终于喊了一声:“我没怪你!”
“那冬儿是不要我了吗?”傅羿岑停下手,像被丢弃的大犬,撇下嘴角,没了往日的冷峻,倒有几分像……撒娇。
周忍冬眨眨眼,盯着他看了几秒,委屈地努努嘴。
这坏蛋,怎么恶人先告状?
“我没有。”细若蚊呐的声音响起,傅羿岑终于松了一口气。
“可是冬儿不愿理我。”傅羿岑趁机靠近他,几乎与他额头贴着额头,“我好难过。”
周忍冬被他沙哑的声音撩得心砰砰跳,偷偷瞪了犯规的人一眼。
“我没有不理你,我只是……”只是怕自己越陷越深,以后会万劫不复。
傅羿岑眷恋地在他额头印下一吻,声音十分温柔:“只是什么?”
周忍冬浑身一颤,痴痴地抬头,泪水在眸子里打转,被橙黄色的烛光映照着,楚楚可怜,似乎在邀请男人继续吻。
傅羿岑太想念这个小家伙了。
被他无意识一撩,哪里还忍得住。
他捧住周忍冬的脸颊,低头吻住那柔软的双唇,像对待稀世珍宝一般,轻轻舔了舔,温柔地引着他张开口。
迷迷糊糊的,周忍冬就被傅羿岑拉到怀里,手中的匕首掉在被子上。
他被亲得浑身泛软,只能细细呜咽着,仰头迎合傅羿岑。
这时候的傅羿岑早已化身猛兽,哪还有半分委屈的模样?
周忍冬一边被亲得快要窒息,一边在心里腹诽,觉得上当受骗了。
“冬儿。”
傅羿岑放开微喘的人,大拇指在他脸颊蹭了蹭,“别再伤害自己了,若我们非得死一个,我宁愿是我。”
周忍冬听到这句话,终于把压抑多日的情绪“哇呜”一声哭发泄了出来。
“我不要!”他一激动,又咳了几声,“咳咳……我才不要你……出事。”
不知为何,傅羿岑一说到“死”,他就想起那晚上的梦,心慌难耐,用力抱住他的腰肢才能寻到一点安全感。
“答应我,好好吃饭,好好养病。”傅羿岑顺着他的后背,手摸到的都是硌手的骨头,“只要你好好的,我一定不会有事。”
这才多久,又瘦成这样子!
等了片刻,周忍冬却没有回答他。
傅羿岑低头一看,小家伙已经双目紧闭,在他怀中熟睡了。
第五十一章 冬儿终于主动投怀送抱
傅羿岑抱了周忍冬一夜。
低着头,看了他的睡颜一夜。
舍不得动一下,怕惊扰了怀里人的睡眠。
直到天边露出鱼肚白,傅羿岑担心他醒来看到自己又要闹,依依不舍在他发旋落下一吻,准备把人放开。
结果一离开他的怀抱,周忍冬就像哼哼唧唧的,皱着眉像要醒来。
傅羿岑连忙拍着他的后背轻声哄:“我在呢,睡吧。”
周忍冬如蝶翼般的睫毛颤了颤,像熟睡的小猪,在傅羿岑怀里拱了拱,闻到熟悉的气息,又沉睡了过去。
这一套无意识的动作取悦了傅羿岑,冲淡了他心中多日来的阴霾。
他莞尔一笑,手一下下拍在他的后背,不再乱动了。
待到周忍冬睡够了醒来,傅羿岑已经走了。
他伸手碰了碰旁边的位置,冰冰凉凉的,并没有人睡过的样子。
周忍冬吸吸鼻子,以为昨晚做了梦,失望地耷拉下脑袋,感觉胃里又是一阵不舒服,干呕了几声。
袁岳听到声响进了门,见他还未吃东西就开始吐,愁容满面,说着周忍冬听不懂的话:“公子,我以为你今天会好起来了。”
周忍冬露出苍白的笑脸:“为何如此说?”
袁岳拧干热毛巾,拿给他擦脸:“楚大夫说,你得的是心病,要将军给你医,将军抱了你一晚,天亮才离开,我、我以为这就治好了。”
见周忍冬愣神,袁岳抹了抹泪水,小声嘟囔:“连将军都治不好,呜呜……公子,这可怎么办啊?你快点好起来好不好?”
周忍冬却仿佛听不见袁岳说的话,满脑子都是昨晚的“梦境”!
傅羿岑拿着匕首逼他动手了结那段本与他们无关的恩怨。
他下不了手,哭到最后被傅羿岑拉到怀里,亲得迷糊了,竟靠着他睡过去。
熟悉的体温,温柔的细语,一如往常无数个日夜,原来……这份眷恋已经如此深。
深到除非他死,否则都放不下的境地了。
既然死都不怕,他为何要纠结还未发生的危险呢?
周忍冬仿佛想开了,突然笑了一声,转头对袁岳说:“我有些饿了。”
袁岳一听,正在抹眼泪的手一顿,露出惊喜的神色,连忙哒哒跑出去,给周忍冬准备吃食。
这么多天了,公子第一次主动说饿了!
高低要整个满汉全席,让他选喜欢的吃!
周忍冬低下头,余光瞥见放在枕边的匕首,心头一暖,正要拿起来看,却见一道红色身影从窗口翻进来。
“你来干嘛?”周忍冬一脸戒备。
他可没忘了,自己和傅羿岑走到今日这一步,都是谷霍逼的!
谷霍目光将他上下打量一遍,见他瘦了一圈,心猛地揪了一下,嘴上却还固执说:“来接你走。”
“我不走。”周忍冬不假思索。
“那我会完成太子遗愿,刺杀傅羿岑。”谷霍扬眉一笑, 从怀里掏出一张画卷,手一挥,在周忍冬面前展开了。
画像上,年轻的娘亲与一位男子十指相扣,相视而笑,含情脉脉。
这是那张被撕成两半的画像,周忍冬第一次见它的全貌,心中的震感更加强烈。
他瞪大了眼眸,微微张开口,半晌说不出话来。
“小主人,这两位你应该认识吧?”谷霍勾了勾唇。
周忍冬愣愣呢喃一声:“娘亲……”
“这位是你的父亲。”谷霍指着画中男子,一字一句,说得万分肯定,“他是我们翡国最后一位太子,他临死的时候,给你留下一封遗书。”
周忍冬皱眉,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一位娘亲从未提过的人,如今成了他的父亲, 还……给他留了遗书。
周忍冬心中波涛汹涌,颤抖着手,从谷霍手中接过泛黄的信纸。
纸上字迹工整大气,“吾儿亲启”几个字令他久久不能平静,晶莹的泪水滴在上面,他连忙擦干净,抹去脸上的泪水。
展信一看,他的心却在瞬间被冰封了。
父亲在字里行间控诉了傅家作为夏朝走狗,残害翡国皇室之事,桩桩件件,惨无人道,并且要他……继承遗志,杀了傅家所有人,灭了夏朝,复兴翡国。
周忍冬摇头,把信扔了出去,红着眼瞪谷霍。
“假的,你骗我。”
“是真是假,小主人心中自有论断。”谷霍不慌不忙,将信收了起来。
周忍冬害怕得攥紧被子,一个劲往后退。
之前仅凭谷霍的一面之词,他已经挣扎许久,好不容易决定抛弃上一辈的恩怨,跟傅羿岑好好在一起,这封信……
这封父亲写的信,让他再次陷入深渊。
他该怎么办?
谷霍走近他,眸光冷了几分:“小主人心善,若杀不得傅羿岑,我便代你出手。”
“不要!不许你杀他。”
周忍冬下意识吼了出来,“他只是傅家养子?!”
“那又如何?”谷霍道,“他自小被傅老将军当亲儿子养大,享受了傅家给他的一切,如今又继承了他的兵权,他不该为傅家的错负责任吗?”
“不……不、不能杀他。”周忍冬脑袋一片空白,已被这封信逼到绝路,只会在嘴里重复这句话。
“只要臣尚有一口气在,一定不余遗力刺杀他。”
谷霍冷然一笑,看到枕边的匕首,他挑挑眉,指尖一挑,匕首在他手中转了几圈,脱鞘而出,“傅羿岑与我,只能活一个。”
他将匕首塞到周忍冬手里,掀开红袍,在他面前跪下,逼迫他:“小主人既然选择仇人,那便杀了臣,待臣去阴曹地府,告知太子与太子妃。”
“不……”周忍冬看到手里的匕首,手抖得不成样子,一脸为难。
为什么都要逼他?!
他……他是医者,他怎么会杀人?
为什么都要逼他杀人?
泪一颗一颗滴在匕首上,片刻后,周忍冬终于开口问:“要怎么做,你们才愿意放过傅羿岑?”
谷霍仰起头,定定地看着哭得梨花带泪的人,心头一软,咬牙道:“你随我回翡国。”
周忍冬攥着拳头,无奈地笑了一声:“翡国?现在还有翡国吗?”
谷霍道:“只要小主人愿意,就有。”
周忍冬垂眸,低低“嗯”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那才是小主人的家。”
家?
周忍冬又是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