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想自己回去找。”周忍冬一咬牙,忍住害怕说。
“不可以。”傅羿岑不假思索拒绝,“你离那个男人远一点。”
那个人看周忍冬的眼神,他十分熟悉,也让他第一次产生危机感。
不像大壮,只是一个莽夫,也不像夏执今,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那人的眼神里,有不容忽视的眷恋和怜惜,更何况他那张脸,美得太过夺目,万一周忍冬动了心……
傅羿岑深呼吸,压抑内心的燥郁,郑重其事道:“绝对不许私下跟他见面,他很危险。”
第四十五章 冬儿,别再离开我了
周忍冬傻愣愣点头,一丝疑虑的神色在眼底浮现。
与红衣男子相处那几日,他除了恶劣点,爱逗自己玩儿,其他也还好。
没凶过他呢!
不过日后跟他也不会有交集了。
他乖乖点头,张开双手,任由傅羿岑熟练地给他绑好腰带,抻平衣服上的褶皱。
傅羿岑瞥见他的迟疑,向来坚定的心无端乱了。
上一世不知好歹,让明珠蒙尘。
这一世为他拂尘,将他放在心尖上,才发现他有多么明亮。
明亮到光彩夺目,引来这么多人的觊觎。
周忍冬以前从未接触过外界的人与事,才像傻子一样对自己死心塌地,任他糟蹋。
如今,见识到外面的姹紫嫣红,他还会始终如一吗?
堂堂征战沙场的大将军,这一刻却如同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为情所困。
他叹了一声,将玉佩的事交给暗卫去查,带着周忍冬东出发前往西南。
入了西南地界,难民遍地,全都蓬头垢面,饿得四肢无力,席地而坐,被病痛和饥饿折磨得哀声连连。
见周忍冬一行人穿戴不俗,他们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们。
虽说以前过得苦,好歹是在丞相府和将军府,周忍冬也未曾见过这等人间地狱。
这个地方,连空气里都是血腥味。
他的心颤了颤,挽住傅羿岑的胳膊,方才找到一点点安全感。
“前方就是太守府。”傅羿岑拍拍他的手,“若是怕了,以后就不出来。”
周忍冬摇摇头,目光坚定:“我要跟楚大夫一起,救他们。”
傅羿岑正想说什么,就从一旁窜出一个十来岁的小孩,他猛地抱住周忍冬的大腿,仰起头哭着讨食。
“哥哥……哥哥,我好饿啊……哥哥给我一点吃的好不好?一点点就好……”
周忍冬心软:“好,我给你。”
说着,他转身要去马背上的包袱掏干粮。
傅羿岑蹙起眉头,握住周忍冬的手腕,摇头道:“我们没有吃的。”
“将军……”周忍冬诧异地张了张嘴,见傅羿岑面色凝重,不敢往下说。
傅羿岑将小孩的手拿开,蹲下对他说:“接下来的日子,官府会施粥,请大夫义诊,你们都能来。”
说完,他牵过周忍冬的手,急忙往太守府走去。
“为什么不给他呢?”走了一段距离,周忍冬还是憋不住问出来,“我们有吃的,不能撒谎。”
傅羿岑无奈地叹了一声,指了指四周:“且不说远的,方圆百里有多少难民?”
周忍冬一眼望去,密密麻麻,压根数不过来。
“你一旦给了一个人,这些人都会上来求。”傅羿岑道,“求不到了,就会抢。”
“啊?”周忍冬想明白了,心里却更不好受。
“你的一个善举,可能引起一场暴乱,也可能让自己置于危险的处境。”傅羿岑揉揉他的头发,趁机教育他,“记住了,无论别人多可怜,助人之前,都要将自己的安危放在第一,量力而行。”
周忍冬用力点头,“嗯”了一声。
太守府。
府里空荡荡的,只留一个看门的下人。
一问,说是太守大人这几日陪钦差大人四处视察,染了风寒,身体抱恙,不能出门迎接,不过已经给将军备好客房。
傅羿岑冷笑一声,以前朱门酒肉臭的时候,怎么不见卢常俊染风寒?
他不再浪费时间,牵着周忍冬踏入太守府,只见府内陈设破旧,没有一丝多余装饰,连窗户都破了好几个。
上一世,卢常俊表面也是这般“勤俭”,不过没几日就露了馅,被柳思逸查出贪污赈灾款。
算算时间,柳思逸也查得差不多了。
马不停蹄赶到西南,还来不及休息,傅羿岑便赶去河边找柳思逸,了解治水进程。
周忍冬也没闲着,懂事地背起小药箱,用面纱捂住口鼻,跑到安置病人的山上,帮楚毓一同看诊。
楚毓和袁岳见他平安归来都欣喜若狂,可惜病人症状太严重,上吐下泻,咳血抽搐,他们来不及细说今日种种,赶紧去照顾病人了。
忙到深夜,周忍冬累得恍惚,抬头擦了擦汗。
突然,一道红色的身影站在不远处,交叠着靠近,像幽灵一般。
以为累出幻觉,他揉了揉眼睛,只见谷霍站定,朝他挑眉,手中拿着他丢失的玉佩,晃了晃。
周忍冬皱了皱,神色焦急,提起衣摆,二话不说朝他奔过去。
谷霍计谋得逞,勾了勾唇,往山脚下跑。
“你别跑!”
周忍冬大喊着,追了一路,气喘吁吁,快要追不动的时候,前面的人终于停了下来。
他左右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被对方引到僻静的地方。
他慌了神,却还是梗着脖子,气呼呼道:“你故意骗我过来的!将军说的没错,你是坏蛋!”
谷霍眼尾微挑,双手环胸,冷声道:“我好心追来给你送东西,你却说我坏?”
周忍冬狐疑地瞪他,往后退了几步,与他拉开距离。
他记得傅羿岑警告过他,不许私底下跟他见面。
一见玉佩,他怎么就昏了头?!
谷霍坏笑着看他纠结的小表情,故意将玉佩拿到他面前,晃了晃。
他连忙上手去抢,谷霍轻巧地避开,带着坏笑逗他:“想要?得拿出点诚意来。”
周忍冬累了一天,又跑了这么长一段路,力气透支,脚下一软,被他这一避,直接站不住,整个人往前扑。
“喂!”谷霍大手一挥,握住他纤细的腰肢,稳稳接住了他。
周忍冬惊魂未定,谷霍清脆地笑了一声:“看来你的诚意不错啊,投怀送抱。”
“才不是。”周忍冬挣扎着起来,看向玉佩,放软了声音,“那是我掉的,你还给我。”
谷霍突然冷下脸,没有半点开玩笑的迹象:“不还。”
“你……”
“这是我们翡国的东西,凭什么还你?”
“胡说。”周忍冬急得小脸憋红,“这明明是娘亲给我的。”
谷霍听到这句话,手指蜷了蜷,努力压下心中的狂喜,正要说什么,却听到不少往这边赶来的脚步声。
他收起玉佩,俯到周忍冬耳边轻声说:“若想拿回玉佩,明晚亥时一刻到这儿来。”
“我现在就要……”
“若是告诉别人今晚的事,我会把玉佩碾成粉还给你。”
说罢,他不给周忍冬反驳的余地,如同一阵轻盈的风,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
楚毓带人着急忙慌赶来,见周忍冬中邪般站在夜里,抿着唇,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怎么回事?是坏人吗?抓到没?”
周忍冬缓过神,摇了摇头:“没有,我看错了。”
楚毓半信半疑,环视一周,连角落都没放过,确实没有发现可疑人物。
“你太累了。”楚毓叹了一声,搂住他的肩膀,带他往回走,“回去好好休息一晚,明早再随我去看诊。”
周忍冬此刻心中难以平静,不适合照顾病人,于是点点头,带着歉意先行离开。
心里装着事, 傅羿岑又还在忙,周忍冬连饭都吃不下,洗漱干净,便钻到被子里,寻思着如何不把事情告诉傅羿岑,还能好好拿回玉佩。
傅羿岑忙完回来,一进门就看到一个神游的小家伙。
“想什么呢?”傅羿岑屈指在他鼻尖轻轻碰了一下。
周忍冬“呵”了一声,惊恐地转了转眼睛,半晌才发现傅羿岑站在面前。
“怎么了?”
一整晚苦思冥想,他不聪明的脑袋瓜子还是想不出办法,见到傅羿岑,他委委屈屈哼唧一声,张开手就要抱抱。
傅羿岑顺势搂住他的腰,让他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低头先亲了一顿。
直到周忍冬面红耳赤,快要窒息时,他才依依不舍地放开:“我听楚毓说你提前回来了,是身体不舒服?”
周忍冬摇头,双手环住他的脖子,软着声音说:“没有不舒服,我……我就是累了。”
“嗯。”傅羿岑冰凉的手指碰了碰他的脸颊,试探着问,“今晚是不是见了什么人?”
周忍冬立马瞪大眼睛,摇头否认:“没有的,我谁也没有见。”
傅羿岑沉吟半晌,深邃的目光一眨不眨盯着他,直到他受不住,扭过头,心虚地爬到床上,拉起被子蒙头盖上。
“我困了,我要睡着了。”他假意打了一个哈欠,演技生疏得不行。
傅羿岑没有逼他,兀自站了起来,将他的被子往下拉,压抑着慌乱和怒意,沉声道:“别闷到了。”
“哦。”他红着耳垂,小声应道。
“冬儿,你要乖。”傅羿岑冰凉的指尖抚摸他的脸颊,“我不能失去你。”
周忍冬似乎感受到他浑身的不安和冷意,吓得缩缩脖子,歪头疑惑地看他。
傅羿岑在床前蹲下,与他平视,沙哑的声音里,带着周忍冬从未感受过的浓烈情绪。
“冬儿,失去你,我会发疯的。”
“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
“冬儿,别再离开我了,好吗?”
上一世的死别,这一世的小别,他都不愿再经历。
刚重生那会儿,复仇是他最重要的事,如今……这小家伙占据他整颗心,他才明白:他是为他而重生。
第四十六章 冬儿,骗我要付出代价的
周忍冬咽了咽口水,傻愣愣看他。
片刻后,他红了眼眶,掀开被子,突然扑向傅羿岑。
傅羿岑颇有默契地张开手,稳稳接住了他。
“将军。”他双手环住傅羿岑的脖子,头在他的脖颈间蹭了蹭,带着软软的鼻音,“将军,我不会离开你的。”
傅羿岑环住他的腰,感受到怀里人温暖的触感,长舒一口气。
“我不会的。”周忍冬闷闷地重复,“我死也不会离开你。”
他不知道为什么傅羿岑会这么不安,但他切切实实感受到了,只能用这种笨拙的方式安慰他。
傅羿岑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哽咽道:“不许说死。”
他听不得这个字。
周忍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傅羿岑,抬起头,摸了摸他的脸颊,凑上前去亲吻他。
“将军……别伤心,我……我不说了。”
生疏的吻技一如既往,吻着吻着,就变成小动物般的啃。
傅羿岑哭笑不得,扶住他的后脑勺,抬起他的头,反客为主,亲得他迷迷糊糊,忘了谷霍带来的那点烦心事,软绵绵靠在他怀里,沉沉睡了过去。
傅羿岑松了一口气,低头在他殷红的唇瓣上又轻轻亲了一口,把人抱紧了几分,才觉得安心……
翌日,周忍冬早早起床,拎着小药箱,就要跟楚毓去看诊。
傅羿岑背着手,挑挑眉,跟在他身后。
周忍冬纳闷道:“将军,你不去治水吗?”
傅羿岑假咳一声,给柳思逸使眼色:“柳大人去就好了。”
“哦。”
周忍冬背着小药箱,走了几步,傅羿岑亦步亦趋。
他挠挠头,疑惑:“我要去山上。”
“嗯,我知道。”傅羿岑别开眼,别扭地回答,“我去山上看看风景。”
他才不愿意告诉小家伙,自己怕他跟姓谷的跑了,必须亲自盯着他。
周忍冬觉得他奇奇怪怪,为难道:“但是山上都是病患,很危险的。”
他不愿意傅羿岑冒险。
傅羿岑有备而来,从兜里掏出一条面纱,将口鼻捂得严严实实:“这样可以了吧。”
周忍冬挠挠脸,还想再劝,被楚毓拉着往外走:“他百毒不侵,你管他呢!”
就这样,傅羿岑像一天忠诚的大犬,围在周忍冬身边团团转。
到了深夜,眼见红衣男子与他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周忍冬心急如焚,心里全装着那块玉佩。
他好想告诉傅羿岑,让他帮自己想办法,可是……万一那红衣男子发现,真的把玉佩弄坏了,该怎么办?
那是娘亲留给他的东西,解开身世之谜,全靠它。
留不住的话,死后还有何颜面面对娘亲?
傅羿岑自然看出他的心不在焉。
他手指蜷了蜷,沉思片刻,最终假装有事要忙,匆匆离开。
周忍冬见机会来了,跟楚毓打了声招呼,哒哒往昨晚约定的地方跑。
他嘴里叨叨念,给自己壮胆:“没事的,不怕不怕……”
拿了玉佩,他再也不会骗傅羿岑的。
傅羿岑从暗处走出来,咬了咬后槽牙,冷着脸跟上……
待他气喘吁吁赶到时,谷霍已经背着手站在漆黑的夜色中等他。
“你来了。”他胸有成竹,似乎无比肯定周忍冬一定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