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凌晨两三点,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在这个时候给人打电话。楚春歌猜对方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因此再次叫了程渡两声,可程渡依旧没有听到。
楚春歌迫不得已,拿起程渡手机,打算递给正在被大自然召唤的程渡。
正在他拿过去给程渡的时候,电话铃声就停了。楚春歌下意识一瞄,看见屏幕上的短信预读:
【你回来。】
【我后悔了。】
【我明天有个聚会,你来。】
【……】
几乎是一句一条短信,楚春歌敲了敲卫生间的门:“程渡,程渡?”
程渡这才终于听到,他隔着卫生间的门,问楚春歌:“怎么了,你也要上厕所吗?”
楚春歌道:“有你的电话,不过没接到,我猜比较急,你是现在要还是出来了再处理?”
程渡在里面沉默了一下,道:“等我开门。”
过了一会儿,卫生间的门开了,程渡裹着浴巾,头发是湿漉漉的,似乎又在洗一遍澡。他接过手机,对着楚春歌道了一声谢。
楚春歌走回床边。
也许是夜晚太静谧,这静谧给了人一些没有缘由的勇气;又或许是楚春歌不太喜欢折腾自己,与其纠结自己不如快刀斩乱麻。
总之,他鬼使神差地打开了手机,直接敲下了字:“温老师您好,我是楚春歌,刚才打电话给您告白的那一个。刚刚我们这边在玩真心话大冒险,所以希望刚刚的电话您不要放在心上,最后祝您工作顺利,身体健康。”
甚至没有检查错别字,他就这样直接发出去了。
说来也奇怪,这条消息一发出去,楚春歌就觉得心中的石头落了地,几乎是刚刚摁下发送键的瞬间,他就沾着枕头睡了过去。
这之后半夜好眠无梦。
第二天一早还是得早起。楚春歌醒来的时候发现程渡竟然已经洗簌完毕,吓得他以为自己起晚了。再一看手机,并不算晚。
可是也有失望漾开了来。
他没有收到温道方的回信。
程渡一见他醒了,便道:“楚师兄,我们可以请假吗?”
楚春歌疑惑地看着他,问:“昨晚把胃喝坏了吗?”
程渡答:“不是,我有点急事要回学校。想请个假,明天绝对赶回来。”
楚春歌有些为难,画展要求全程跟展,要求是挺高的。可是相应的,邀请的腕儿也够大。他们参加之前便签过协议,要求明明白白写着,而程渡刚来第二天就有意外,显然是不妥的。可楚春歌只是师兄,并不能要求程渡什么。
他做出为难的表情,问:“很急吗?”
程渡毫不犹豫地点点头,道:“我明天保证回来。”
楚春歌看程渡已经做出了决定,只能叹了口气,道:“你给庄老板请个假吧,就说你病了,我就说你在房里躺着。”
程渡感激地点点头。
请假一事并不如想象中困难,几乎是楚春歌一给庄老板开口,庄老板就同意了这件事。“你们去逛逛也好,这个展子也没多少人,没必要守着。”可庄老板明显还是有些不满意,她以为程渡是贪玩,跑出去浪了。她又补充道:“不过每个举办地的第一个周,还是象征性地到场吧,毕竟指导们也就那时候才抓得到了。”
楚春歌答“好”。
第二天庄楠又出现在了画展。把楚春歌看得目瞪口呆。他本来以为庄楠说还要来,是开玩笑的,没想到她真的来了。
庄楠显然很满意这个效果,提着手里的蛋糕,道:“请你吃啊。我还要在C城呆几天,没人陪我,跟你玩挺好的。”
楚春歌内心里翻了个白眼,他想:既然已经有丈夫了,就不要来调戏我了嘛。
可庄楠来了,还交了门票钱,他又不好意思赶人。
两人坐在休息处正在吃蛋糕时,另一位跟庄老板齐名的大师走了过来。他在展厅里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楚春歌的画前面。老人家环视了展厅一圈,问:“这是谁画的?”
楚春歌没有听到,正在与庄楠瓜分蛋糕上的巧克力。
老人家问了一圈,没有问到答案,又看了看画框外标注的作者名,再次问道:“楚春歌是谁?”
这次楚春歌总算听到了。他慌忙擦掉嘴边的奶油,道:“我。”
老人家看着他,慈爱地笑了笑。楚春歌走过去老人家拉着他絮叨了絮叨,并不提跟画技相关的,就像个慈祥的长辈,问了问一些非常日常的事情,就仙风道骨地走了。
庄楠见着了,笑着对着楚春歌道:“我觉得你非常有前途。现在这个蛋糕能当抱大腿吗?”
楚春歌道:“你应该先抱庄老板的大腿嘛。”
庄楠又道:“今天我生日,吃了我的生日蛋糕,就要给我过生日!”
楚春歌完全没想到这茬,此时知晓了这个信息,只能答“好”。可紧接着,他又想起来自己并没有准备生日礼物。
庄楠看穿了这个顾虑,道:“没事,今晚的活动是逛街,你帮我提购物袋好了。”
楚春歌答:“等我出台完了就去?还有谁?”
“还有姨妈。本来应该还有一个人,但是他临时有事,所以我只有找别人陪了。”庄楠答。
016
楚春歌一听参与人,就觉得要坏菜。陪两位女性去逛街,想想这就是凌迟啊!让自己乱吃人家蛋糕!
他大三的时候曾经跟着庄老板去买过一次东西,最后累的跟狗一样,庄老板还嫌不够。
——当然了,庄老板有自己的美学态度,可市场上没哪几个品牌符合的。
楚春歌曾经非常白痴地问:“庄老师为什么不自己创业?”
庄老板当时异常高贵冷艳,回答:“我又不缺钱。”
可楚春歌再怎么惶恐,这事也都定下来了。他内心十分忐忑地等待着坐台时间到。现在也竟然分不清,他是更想坐台,还是更想逛街。
几乎是时间一到,庄老板就到了这个展厅,看打扮明显是不务正业去了。主办方对这些指导教授并没有要求。
庄老板望向庄楠:“不再多叫几个?我觉得我的学生都还挺有趣的。”
庄楠摇摇头,道:“打扰人谈恋爱是会被马踢的,剩下的几个,程渡看着太渗人,这个刚刚好,看起来很配合嘛。”
楚春歌:……
敢情庄老板真把他们当坐台的了,侄女一召唤,随便挑。
庄老板做了个“随便你吧”的表情,反正寿星是庄楠,又不是她。
庄楠一锤定音:“那我们就去吧!”
庄楠带着两人去的,是一个很繁华的商圈。庄楠这次是有目的的行动,直接拉着人去了女装层。
虽然楚春歌对“陪女性逛街”这种事情敬谢不敏,可是一旦真的到场,他还是表现出了应有的风度。适时的称赞,真心的意见——至少楚春歌的意见不会太离谱,毕竟是一个具有超出一般人的鉴赏水平的艺术生。
庄楠在两人的陪伴下,显然非常幸福,幸福到了越逛越想逛的地步。
楚春歌在心里暗做鬼脸。
当然他面上是不敢表现出来了。
庄楠的审美主要是朝着背带裤和衬衣牛仔裤这个方向走的。虽然很对不起庄楠,楚春歌还是在心里下了一个评价:没胸的人穿这种衣服就是好看。庄楠装着特别英气,楚春歌几乎可以想象她剪短发的样子,也怪不得服务员会认错。
逛街逛到了将近八点,也差不多有五个小时了。此时的庄楠看了看时间,大手一挥:我们去吃饭。
楚春歌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
庄楠挑选的吃饭的地方,是一家川菜馆。这一家比较有名,要提前订座的那种。庄楠一边走进去,一边向两人抱怨:“本来应该还有一个人的,还是按照他的口味定的位置,结果没想到他反而不来了,真是气死我了。”
庄老板反驳:“我怎么觉得他要是来,你就不要我们娘俩了?”
庄楠边回头边道:“这怎么可能呢,姨妈你多想了。”
楚春歌在后面悄悄问庄老板:“是楠姐丈夫?”
庄老板呲笑一声:“你多想了。”有些阴阳怪气。
楚春歌暗自在心里给这个判断落了个锤子。他觉得庄老板那句话只是引用的庄楠,显然是对自己的备胎地位非常不满。
说实在话,楚春歌在得知是川菜馆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温道方。他对上次不愉快的用餐经历耿耿于怀,潜意识里一直想着要扳回一局——下次一定要和温道方去正宗的好吃的菜馆。
可紧接着他又想到:自己已经明明白白被拒绝了,只要不是一个ky,都该读懂那个意思的。
心情又有些沮丧。
不过这沮丧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因为他们已经入座开始点菜了。
庄楠显然是第一次来,不太熟悉的样子。连庄楠都是第一次,庄老板和楚春歌就更怕不熟悉了。不过天下菜馆大多大同小异,在友情询问服务员小哥“你们这哪个菜最好吃”之后,他们终于决定了菜单。
菜上得很快,楚春歌几乎是吃了第一口,就爱上了这里。
在C市逗留这么久,一定要经常来吃!
“看,不错吧!”庄楠居功自傲。
“又不是你做的,就这菜馆,还是别人推荐的,你得意个啥。”庄老板毫不犹豫戳穿。
“那也没人跟你推荐。”庄楠继续顶刺。
而楚春歌现在正在默默吃饭。随便你们俩怎么斗嘴,反正我是真正吃到嘴里了的。
庄老板问楚春歌:“程渡呢,怎么不叫他来一起吃饭?”
庄楠也道:“对啊对啊,喊来喊来。”她之前说什么程渡太渗人不愿意叫他,纯粹是开玩笑的。未成年人再黑也黑不过自己嘛。再说她还是挺想看程渡捉弄楚春歌的。
楚春歌咽下嘴里一口饭,做了个无奈的表情,道:“他是真生病了,出不来。我给他带点回去吧,当宵夜。”
庄老板虽然看起来不太靠谱,但是程渡毕竟是她看好的学生,还是她亲自带到C城来的,因此还是十分关心的。她本来以为程渡作为一个刚上大学的未成年人,比较活泼,因此才装病请假的,所以她十分大度地放行了。结果没想到楚春歌告诉她,程渡是真的病了。她问楚春歌:“怎么弄病了?晚上被子没盖好?”
楚春歌斟酌了一下,回答道:“他昨天心情不太好,再加上好像吃坏肚子了,昨晚三点还见他在卫生间里。”
这些反正都是真的。
庄老板道:“那我们给他留点,待会带回去让前台热一下。——病人能不能吃川菜来着?”
庄楠道:“没事,生个小病,吃吃川菜,辣一辣,流流汗,什么病都好了。”
楚春歌想着自己回去还可以吃宵夜,当然点头。
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楚春歌收到了一条短信,短信是程渡发过来的。内容只有三个字:
【对不起】
楚春歌暗道不好,别说我刚帮你打了掩护你这边就出幺蛾子。他借口说要去洗手间,便躲到了洗手间给程渡打电话。
电话响了许久,直到自动挂机,也没有接通。楚春歌又打了一次,得,这次直接关机了。
他也不清楚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直觉上不是什么好事情。
于是编了条短信发过去: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至少通知我,帮你打掩护。^ ^】句尾那个笑脸他加的不情不愿的。
短信刚发出去,他还没洗完手,就听见外面传来了庄老板的声音。
“楚春歌你给我滚出来!”
从音量来看,八成是站在卫生间门口喊的,楚春歌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坏事来得这样快。
外边庄老板的声音愈来愈大,从语气来看颇为不善。厕所里几个哥们都在左右顾盼,想知道这么彪悍的女人在找谁。大概是楚春歌的苦瓜脸太严重,很快有人发现了他。有个哥们拍了拍他的肩,道:“别是出轨被抓了吧,看你也不像是那么蠢的样子的。”
楚春歌横他一眼。如果没记错,这哥们可是上完厕所没有洗手的。
“再不滚出来我就进去了!”
这话一出,楚春歌只得认命地出去了。
庄老板一看见他就来气,瞪着他道:“你胆子肥了是不是?!”
周围有许多人在围观,一时有人分不清楚春歌和庄老板到底是情侣还是母子,而且旁边还有一个庄楠。
楚春歌哭丧着脸,道:“对不起。”
庄老板刚想骂什么,被庄楠逮住了,庄楠劝道:“回房间再说吧,这样多不好看。”
庄老板转身便走,高跟鞋走的蹬蹬响。庄楠给楚春歌做了个手势,“跟上。态度好点,好好认错,姨妈还是向着你们的。”
推门进去的时候,庄老板已经非常有女王范地坐在了正对门的座位。一看见楚春歌进来了,一双眼睛就盯着他。楚春歌本来就心虚,被这样一看,更加尴尬,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庄楠想拉着他坐下,庄老板瞪了楚春歌一眼,道:“坐什么坐!”
楚春歌便不敢坐了。耸拉着脑袋,十分可怜。
庄楠只得自己坐下了。
“你知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庄老板问。
楚春歌只知道应该是跟程渡有关,具体的却什么都不清楚。庄老板盛怒的情况下,也不敢贸然答话,生怕一个不好触了雷点,因此只能实话实说:“是程渡的事情吗?”
庄老板双目一瞪,“你不知道啊?!你不知道就随便做主放他回学校?你是很叼还是怎么?”
楚春歌连忙认错:“我错了……”
庄老板:“你没错,你多厉害啊,当过程渡代课老师呢,现在他画里都是你教的东西呢。错的是我,不体贴学生困难。”
可见女人发起怒来,都是一个模样。
楚春歌怕极了面对这种阴阳怪气的指责,关键是他自己也不知道程渡那边到底出了啥事情,因此只能认错。
庄老板问:“你是不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楚春歌想点头,又不敢,最终只是幅度很小地点了一下头。庄老板却是更气了。
“他在学校裸奔。不得了,专门请假回去裸奔。校长电话直接打到我这里来了。”
楚春歌:……
楚春歌的惊讶很好地表现在了脸上,他完全没有想到程渡这么地……新潮。
庄老板又道:“自己裸奔就算了,带着人女孩儿一起裸奔,算个什么事?”
庄老师这话一说,楚春歌基本上就知道是带着谁一起裸奔了。满头黑线。做完的短信基本上也知道是谁的了。这两人的关系扑朔迷离,楚春歌觉得自己真的看不懂……可是他们玩他们的,偏偏殃及了池鱼……
楚春歌道:“……我没想到会这样。我觉得学校比较近,估计他真的有急事。学校怎么处理?”
说到这个庄老板也很头痛。这种事情没有先例,没有规定,怎么处理都说得过去。给庄老板打电话,就是征求一下意见。校长那边是想从严,做个警示,毕竟中国还不能接受这种行为艺术,尤其是裸奔的是一对男女的情况下。“还不清楚,还在商量。”
“人是我放回去的,我包庇了他,要处分的话,加我一起。”
庄老板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你以为现在是什么社会?还连带责任?你连个权都没有,屁的连带责任。你以为处分你,他的处分就能轻一点?越来越没个分寸!你马上是要保研的知道吗?!”庄老板声色厉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