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笑完,也都理解玩笑不能开过火,不然下次就没得开的道理,便没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正好菜都上了,便都将调戏楚春歌的力气转移到了肉上。
楚春歌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他竟然想到了温道方,他认识温道方没有几天,与温道方打交道不过几面,可他在这个欢声笑语围绕的时刻,还是想到了温道方。
我是真的喜欢温道方吗?楚春歌默默问了自己这个问题。
实际上他并不清楚。他第一面见到温道方,觉得这个人很好看。第三面的时候,便决定去追这个人。
可是他不了解温道方,一点也不。连他自己也忍不住问自己这个问题。
再则,他连如何去追也不知道。温道方看起来禁欲极了,虽然这种禁欲在他看来是一种色气的性感,比如温道方充满掌控欲的双手。
他突然觉得有些沮丧。因着这沮丧的心情,这顿饭他吃得并不是太酣畅淋漓,只觉得自己想要得到某种指引。
肉吃得很快,楚春歌才吃到第三根羊肉串时,桌面上只剩下了青菜。
楚春歌:……
一群狼。
有人问庄楠在哪里上学。庄楠再次掩着嘴笑了,“你猜?”
有人猜Y大,毕竟他们都是Y大出来的;有人猜C城的某学校,都被庄楠一一否定。庄楠揭露答案:“在V大,不过不是学生。”
众人都在惊叹诧异。
庄楠似乎一直被错认为大学生,并对这一点十分高兴,她道:“大家都猜我大学生呢,上次我跟我爸出去,人家都问我是不是我爸孙子。那我就直接答了:是。我爸他就开始瞪我,我才不管他,谁叫他那么老成,你们说是吧?”
于是话题再次滑向了营业员认错自己年龄的趣事。这种话题大家都有一箩筐,于是顿时饭桌气氛十分融洽,言笑晏晏。
程渡也被气氛带动了,十分兴奋,也讲了一个:“以前我跟一青梅竹马出去,有一次互换了衣服出去,服务员把我认成女的,把青梅认成男的了。”
程渡这话一说,楚春歌顿时想起来了那个叫叶玫的女孩子,他回想了一下,发现他们换装的话,还真不太认得出来,都是那种雌雄莫辨的长相。
席间“哈哈哈哈哈”笑了起来,有人说:“你不说,仔细一看,程师弟还真长得挺漂亮的,被认错不稀奇,不稀奇。”
楚春歌心里翻了一个白眼,想到:你是没看过他穿女装。
这次程渡出来,并没有带女性衣服或者打扮地十分女性化,一切都朝着阳光朝气的小鲜肉着来,于是前辈们以为那只是一次恶作剧,没有把程渡朝别的方向上想。他们觉得十分有趣,甚至已经在考虑着跟自己要好的异性换装,也试一次了。
庄楠道:“前几年我剪了一次西瓜头,穿个背带裤。又没胸,还有人把我认成正太,真是哭都来不及。”
众人又是一阵哈哈哈。
便有人开始调戏楚春歌:“春歌穿过女装吗?”
楚春歌面上一囧。“没有。”
程渡在一旁笑得十分庄重:“楚师兄,要我借你体验一次吗?”
楚春歌连忙摆手。
师兄笑道:“有机会穿着给我们看看呗?我们一起穿?”
唯一的师姐问:“那我呢?”
师兄答:“你当然穿男装。”
师姐一听,当即同意,并加入了劝说的队伍。“春歌不要害羞,有那么多人陪你呢。”
楚春歌还是一脸羞赧地摆手。
这次可没有人好心放过他,连庄老板也道:“要不你们都穿女装,去给本科生上模特,练习画人?”
楚春歌没想到庄老板这么为老不尊,一时有些愣了。其实他不是排斥穿女装,如果是群体活动,并没有什么,只是饭桌上这个全部火力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的气氛让他有些放不开而已。
眼见着楚春歌这块高地久攻不下,马上就有聪明人提议:“那我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吧。”
“对对对,输了的人要遵守游戏规则。”一片附和之声。
事到如今,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了。楚春歌不想扫了大家的兴,点头表示同意。
大家拿了一个啤酒瓶,让服务员来清理了一下,就在桌子上玩了起来。啤酒瓶瓶口对着的受惩罚,由上一局的输家出题。
第一个中弹的是那个唯一的师姐,师姐选了大冒险,被指着和她对象当众kiss,这个不算太难,放得开就行了。
第二个中弹的是程渡,程渡也选择的是大冒险,紧接着被要求跳一段钢管舞。
程渡听了之后面色不改,也不说做不到,微微笑了一下,走到包厢比较宽敞的地方,丝毫不扭捏地跳了一段。
那段舞……怎么形容呢,总之就是跳完之后,师兄感叹了一句:“怪不得被认错!”庄老板甚至叫了声好。
程渡朝着师兄抛了一个媚眼,道:“谢谢师兄厚爱~”
紧接着开始了第三局。
第三局一开始的时候,楚春歌就有种不妙的预感,最后果然,瓶口指向了他。他苦着脸看向了程渡:“师弟,你不会坑我吧?”
程渡但笑不语地看着他。庄楠多在楚春歌背后,小声道:“我觉得你这个师弟比师兄狠多了。”
简直是在楚春歌脆弱的心上补了一刀。
程渡问他:“你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楚春歌犹豫了一下,觉得还是真心话比较保险,大冒险的话,他也被点中了钢管舞这样的怎么办?
于是他答:“真心话吧。”
程渡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确定?”
楚春歌突然心里一寒,登时改变了主意:“我还是大冒险吧!”
程渡道:“把手机给我,我挑个人,你打电话给ta,对ta表白。”
这其实是个很普通的惩罚,事后解释清楚就可以了——反正规则没有说不能解释。于是楚春歌觉得自己临时改变主意还算明智。他打开通讯录,把手机递了过去。
程渡接过手机,在屏幕上划来划去,最后终于选定了一个人,递给他:“打这个。”
楚春歌一看,心里就暗自叫苦。通讯录里那么多人,程渡好死不死,就选中了最不能选的一个人。
他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温道方】三个大字,觉得胃有些痛。他望向程渡,问道:“我可以申请换一个人吗?”
程渡摊了摊手,道:“你说呢?”
师兄们一听这段对话,都觉得有趣,没准是正好选中了楚春歌的心上人,都伸着脖子要过来看,楚春歌下意识地把屏幕遮起来。心中衡量了一下,觉得自己大概是躲不过了,只能认命地摁下了通话键。
这一刻他十分希望温道方已经睡着了,或者手机没电了。可是天不从人愿,不一会儿那边就接起了电话。
“喂?”楚春歌听见那边的声音。这声音他已听过许多次,可今天晚上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多了一些别的味道,尾调拖长,温柔而缱绻,带着温热而潮湿的味道,从温道方的唇边顺着电话线爬进了楚春歌的耳蜗,又顺着听觉神经进入大脑,大脑直接将这些信息发送给心脏。
大脑是思考的地方,心脏是情动的地方,大脑根本处理不了这种情绪化的信息,而心脏竟然似乎开始砰砰跳了起来。
楚春歌咽了咽口水,道:“您在干什么呢?”
那边听到这个问句,似乎是顿了一下,没想到对方这么晚打电话来,一开口就是问了这么一件事。楚春歌问出口也觉得不对,在等待的几秒里,把自己从洪荒骂到了末日,只觉得自己怎么能这么蠢。
所幸那边犹豫之后还是回答了。“刚刚洗完澡,现在打算看文献。有什么事吗,嗯……春歌?”对方似乎挑选了一下称呼,最后选定的这个却很是亲近。
原来是洗了澡,怪不得语气中也带着氤氲的水汽……楚春歌想。他犹豫了一下——这时他看到程渡的眼神,显然是催他遵守游戏规则。楚春歌心下一横,道:“我打电话是想说,我喜欢您。”这句话一说完,楚春歌心中有一种诡秘的解脱感。这种心情终于说出来了,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样的心情代表着什么,索性全部交给对方了。
这一次沉默有些长,楚春歌只听得到呼吸声和自己的心跳声。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五秒,或许是十秒,就在楚春歌觉得气氛诡异到他要挂电话的时候,那边传来了温道方的声音。他说:“我觉得,这似乎是个玩笑,春歌你说呢?”
这一句话说的楚春歌心都凉了。这是委婉的拒绝?
他回答:“是。”然后飞快地道了一句再见,挂掉了电话。
席间沉默了。楚春歌将手机踹回兜里,一抬头看见大家脸色各异,笑了一下,道:“接着玩啊。程渡你别落到我手里,不然有你好看的。”
楚春歌做出了这样一个态度,大家也只能继续若无其事地继续游戏。
楚春歌其实也没有多悲伤。他对温道方的感情本身也不深,他不了解温道方,只是凭着一张脸义无反顾。没有根基的感情,就算被否定,也不是那么痛。何况他根本就没有在对方面前刷满好感度。
不刷满好感度就想开彩蛋,当然一无所获。
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情。
可他还是有些沮丧,接下来的游戏投入感也不高,还好惩罚再也没有轮到过他。
015
这个游戏的精髓在于熟人才好玩。
彼此互相不熟悉的人,选择真心话便万无一失。答案中涉及的各种人事物,根本没人知道,那么这个游戏也就失去了乐趣。
比如庄楠,就这样躲过了很多劫。从年龄到对象到初恋,最后问出来的答案大家都不知道,大家也就不再希望啤酒瓶转到庄楠了。
反而是程渡。程渡跟他们说亲不亲,说疏不疏,反正即将熟悉起来,开起刀来狠得不行。选大冒险,便从跟同性接吻到模仿玛丽莲梦露到灌一壶水,无所不用其极;选真心话,几个人生生把程渡的感情史都给挖的一干二净:从小便暗恋着刚才说的那位青梅,可惜青梅不喜欢他,现在仍在追求中,为她做过最严重的事情是改变自己。
问到“改变自己”这个答案时,众人都觉得有些无趣。喜欢上了一个人,如何可能不做改变?若这也算一个“最”,那么荷尔蒙简直是世界上最大的奇迹,它能改变所有人。
因此师兄们都起哄让他说具体点。程渡笑了笑,道:“我反正已经回答了,你们这是作弊。”
众人只好道:“下次轮到你,你绝对跑不了。”
下一个还是程渡。
这是第一次连着点到一个人,没有这个先例,也没事先商量好这种情况下谁出题,一时间有些混乱。
庄老板提议道:“春歌一直没有参与进来,让春歌出题吧。”
楚春歌突然被点到名,自己也吓了一跳,听清楚之后才知道,不是让自己代替程渡。他看向程渡。
程渡毫不犹豫:“选真心话。”
楚春歌看着他,有些犹豫。他试探着道:“那,就刚才那个问题?具体描述怎样改变自己的?”
程渡看着他,笑了笑,说:“你知道的呀,楚师兄。”
程渡这个人,仿佛能在男性和女性美之间完美转换,并不突兀,也不知道是怎样才能有这样的能力。
楚春歌被他的媚眼一抛,竟然想到了代课时程渡穿的女装。他想了想,还是换了个题目:“你向你暗恋的那位表白过吗?”
这话一出,大家都指责楚春歌不够意思,自己知道答案了,就随便问了个问题蒙混大家。楚春歌解释不能,觉得这种事情还是在本人自愿的情况下说明比较好。因此只是困窘地看着程渡,等待着回答。
程渡先是对着楚春歌道了句“谢谢”。这句谢谢一出口,两人的苟且算是坐实了。众人都催着楚春歌不要藏私,公布答案。
程渡接着道:“当然表白过。不过被拒绝啦,她说我性别不合适。”
席间显然有人也经历过这种悲剧,与程渡伤心人对伤心人,开始安慰起他:“这种事情也是没有办法的,性向鸿沟太难跨越了……阿渡我懂你……别哭,我们寻找下一个。”
程渡笑着回以“共勉”。
也许是八卦听够了,庄楠看了看手机,随后对席间众人道:“我得走了,大家慢慢吃。”
这句话提醒了大家,大家看了看时间,也差不多九点半了,便决定一起离开算了。
这顿饭就此落下帷幕。庄楠与大家分别时,道:“我有机会还去画展看看你们啊~”
师兄打趣:“是去看春歌吗?”
庄楠道:“都看,都看。”
回酒店的路上,程渡突然说要去买点东西,要与大部队脱离。等到楚春歌在房间里见到程渡时,发现他带回来是几罐啤酒。
楚春歌问:“哟,喝酒?”
程渡横他一眼,道:“对,给你买的。”
楚春歌有些诧异,觉得这说法全无道理,因此只当是玩笑。“借酒浇愁?”
程渡却先搭话了,“要是你选真心话,你猜我会问什么问题?”
其实楚春歌自己也有些好奇,因为程渡当时表情太过剧透,他才避开了真心话。虽然他似乎没什么秘密,但是总有些事情是不能回答的。比如他父母的事情,再比如温道方。这些都不是非常值得隐藏的事情,但是在大众面前揭开,还是有些抹不开面子。
楚春歌询问:“不知道。我觉得你对我不好奇啊。”
程渡“呲”地一声叩开了一灌啤酒,对着泡沫,道:“你觉得我对你没兴趣?”
这话的问法有些奇怪,楚春歌只得转移话题:“你会问什么?”
程渡看向他,道:“我现在问了,你就回答我吗?”
楚春歌当然不肯。
程渡笑了一下,说:“也没关系。我本来想问你,你的性取向。现在我已经知道了。”他的眼神瞅向了楚春歌的手机:“至少现在喜欢男的。”
楚春歌有些窘迫,带着一些被抓包的尴尬,他下意识地把手机往后遮了遮。自从回酒店后,他一直在考虑着要不要给温道方打电话说明情况——他本来就是打算这样解释的,只不过没想到抽中了温道方。所以他一直把手机抓在了手里。
可没想到,温道方的反应是那样的。统共不过二十个字不到,可温道方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于是他一直在犹豫,即使现在去解释那只是一个玩笑,又能怎么样呢?
程渡笑了笑,道:“你看吧。”
楚春歌小声嘀咕:“……你又对我没兴趣,关心我性取向干嘛。”
程渡不知道听到没有,只是低头喝酒。
楚春歌酒量不好,酒品也不咋的,因此即使只是啤酒,他也没有沾,只留下程渡独自一人对酒浇愁。
楚春歌不知道为什么程渡现在一副很悲伤的样子,可是他没有问。
这一夜大家睡的都不好。
程渡喝了几瓶啤酒,一直往厕所里跑。楚春歌虽然终于说服自己不去在意温道方的态度,可是心里的梗还是没有消失,躺在床上也不太睡得着。
正在程渡再一次进了厕所的时候,楚春歌辗转反侧,听见了程渡的短信响。
“程渡?”楚春歌扬声呼喊他。可程渡毫无反应,卫生间内冲马桶的声音还在继续。
楚春歌没继续喊。可紧接着,那短信又接连不停,大概四五条之后,直接变成电话追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