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上门框,他双手抱胸,恣意闲散,对他的态度丝毫不在意的样子,“你也说了是我救了你,如果你现在走了被杀了,那我岂不是白救了?所以,为了我的功夫不白费,在你身体恢复之前,就委屈无念道长了。”
“我并未让你救我,也无意与妖类为伍,就不劳阁下费心了。”清冷的语调,淡漠的眼神,不带一丝感情。转身下楼,却在拐角处又停了下来,因为有人挡在了楼梯口,无念脸色更冷。
虽然客栈里有人,但是却没人看清他是怎么从楼上到楼梯口的,突然换了个位置,终究会令人讶异,只是因为俩人出色的容貌,所以大家都忽略了这一点,纷纷看着他们发愣。
“你能过去,我就让你走。如果你不介意周围有这么多人的话。”眼神一瞥,那微微挑起的眼尾,目光流转间得魅惑勾魂摄魄。他笑,无比狡黠。下颌微抬,与生俱来的傲然不经意透露。
其实这话有点欺负人和威胁得味道。对于他来说这些人的生死不值一提,而无念不同。假如他们打起来,身份暴露不说,难免会殃及池鱼,如果有所顾忌,那输得一定是他,即便以他目前来说确实没那个能力战胜他。
冷凝的目光看了他半晌,“你究竟有何目的。”不是疑问,而是笃定。
他笑了笑,同样看着他的眼眸不知是何情绪,“如果你觉得我有什么目的那便是吧。”也不作解释。
第二十二章:暗夜魅影
这几日,无念都待在客栈,换药、喝药都有人准时前来,只不过不是锦瑟,换成了随便找得一名小厮,顺便照顾他起居。
只是无念颇为不习惯,或者说因为这些都是锦瑟安排得所以他觉得很别扭,是以每次在楼道间碰面无念眼里总是闪过一抹复杂,回到房间便敛眉沉思,不知在想些什么。倒是锦瑟看上去如往常一样,没什么不同。
也因此除去上药自己实在够不着也无法下楼去拿汤药以外其余事情都是他自己亲力亲为。
总得来说相安无事。
“啪!”
“废物!”
阴森昏暗的密室,陈设简单,角落里孤零零地立着一座灯,散发出微弱的光芒照耀这方空间。
清脆的巴掌声和愤怒地喝骂清晰地回荡,茜色衣裙的女子被那一巴掌狠狠扇倒在了地上,左边脸颊看上去有些发红,很快便肿了起来,可见那手下得不轻,但她却不能也不敢反抗,甚至不能表露出不满。
“我让你去干什么的?你看看现在!那是我要的结果吗!”男子似乎非常震怒,周身散发出一股迫人的气势,面容隐藏在暗影里看不真切,只知道他穿着一身白衣。
散发着微弱光晕的孤灯轻轻跳动了几下,似乎也在为那怒火而害怕颤抖。
“主上,属下、属下也没想到会这样,请主上息怒。”重新在男子面前跪好,她头颅低垂,姿态卑微。
“别忘了留下你是为何!”一声冷哼,男子似乎压下了翻腾得怒意,嗓音低沉,“我给你的时间够多了,如果下次见面之前还办不好,你知道后果。”
女子身形一颤,低低应道:“是。”
灯花煌煌,点缀着夜晚的城市,静谧温馨。
客栈里,月缸未熄,炳炳焕焕,光影摇曳。
过道间,布衣小厮手捧托盘,上面的碗中飘散出苦涩的味道。他正要给人送去,却见前面一扇门突然打开,容色俊秀的男子走了出来。
“将这个也一并送去。”好听的嗓音响起,右手中一把通体银亮的剑,阴寒迫人,锋利非常,一看便知定非凡品。
小厮愣了一下,接了过来,“是。”其实他有些奇怪,明明就住在隔壁,为何不自己送过去?而且在他来的这几天也没见他们说过话,面前这位也没去看过那人。既然专门请人来照顾,应该关系算不错吧?但他们却一点看不出关系好的样子,相反似乎很坏。不过这些不是他该管的,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看着小厮推门进入,锦瑟愣了一会儿,兀然一笑,转身回房。只是那笑中包含的情绪又有几人能懂?
面无表情的喝完药,小厮收了碗便退下了。无念看着自己的霜泠剑,神色微凝。
原来这剑竟是在他那吗,还下了咒,难怪他以为剑丢了,这两天想感应一下位置把剑找回来都感应不到。
终究是正道之物,对于锦瑟来说多少有些影响,即便没什么大碍,也会觉得不舒服,所以才会被封印了力量,无念也感应不到。也因为如此,不管是多么强大的法器,究竟是死物,离了主人不过也就比普通刀剑厉害一些罢了,才会轻易被封了起来。
对着剑身虚空画了几个咒,本来与普通刀剑一般无二的霜泠突然爆发出一阵白光,像是挣脱了束缚一般,然后光芒收敛,薄薄地附于剑身,看上去比之前多了几分灵气,阴寒也更甚。
看了一眼隔壁的方向,他垂眸静默,过了一会儿,挥手灭了烛火,房间陷入了黑暗之中。
虽然大夫说要半个多月,但那是按照常人的身体恢复状况,无念不同,所以才过了七、八天便基本无事了,但是背上的伤却还未痊愈,仍不敢有太过剧烈地动作,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而之所以会需要这么长时间是因为那并不是普通的伤口,而是被猫妖一族秘传阵法所伤,自然不同于普通利器意外所伤。
夜半,月桂挂梢头,辉洒楚秦楼。已进入睡梦中的城市只有这里热闹不减,声色犬马,履舄交错。间或走出几名尽兴而归的纨绔子弟,又进去几名。
与之相对的,则是那些茶馆客楼的安静。不过此刻,一道身影掠入了夜空。
睁眼,漆黑的瞳眸凝冰含霜,瞥一眼窗外,翻身而起,白色的衣袂划过空气,不带一丝声响,眨眼消失在房中,追着另一道身影而去。
深夜,秋风瑟瑟,呼出一口气便见袅袅白雾升腾,看着似乎更感到几分寒冷。
衣袂划过深蓝天幕,好似银色流光,刹那的光影清冷绝美,见而难忘。
淡漠疏离的神情看不出情绪,惟有那双黑曜石般的瞳眸四下逡巡,略带犀利,似乎在寻找什么。忽然,他目光一凝,看向一处屋后道路,刹那一抹复杂划过眼底,微一停顿,御剑而下,迅速却轻盈,落在地上,踏前一步,越过墙壁看向右前方,却霎时呆住了身形。
月华如练,洒落地面惨白惨白,映照的那人更似月下孤魂,暗夜厉鬼。玉质温润的修长指尖握着一颗残缺不全的心脏,粘稠的液体顺着手背滴落,殷红刺眼。红唇微动,又是一块啮入口中,那慢慢咀嚼得样子似乎正在品尝着美味的东西,唇角微勾,很是享受。
暗夜下,他长身玉立,容姿绝艳,只是那无俦的容颜此刻却添上了几分狰狞可恐,少了几分动人心魄的惑人风情。
但也仅是瞬间,愤怒、失望和自责以及一些难以形容的莫名情绪倏然将无念淹没。他右手一挥,霜泠脱鞘,急速且凛厉地直奔那似是毫无察觉的人!
眸光一闪,绯色划过,他甩袖回身,阴郁狠戾的神色哪有半分以往的慵懒魅惑。
无念一愣,似乎有些意外。
“本不想杀你,但既然自己送上门,便怪不得我了。”偏头躲过,他挥手将那残缺不全的心脏掷出,同时猱身而上,指尖飞出得红光仿佛一柄柄利刃直袭无念周身要害。
身影飘忽,尽数躲过,手一招,插入墙壁的霜泠掉头飞向那雪青身影,似乎感觉到了背后阴寒凛厉的剑气,他猛然身形拔起,一个后翻,同时脚尖点上剑柄向前一推,力量注入,更加快了霜泠的速度袭向站立对面的雪白身影!
神色镇定,看着急速而来得剑没有丝毫惊慌,但眼神却闪烁了一下,看得不是剑,而是他。扭身欲躲,却不想扯动了背后的伤口,尖锐地疼痛瞬间传达到大脑,流畅的身形一滞,白光带着凛厉的剑气自耳边呼啸而过,一缕发丝飘飘落下,无念眼神一冷。
“啧啧,差一点呢。”浮在半空的人轻笑,俯瞰着他,“不过很意外啊,竟然被伤到了,虽然只是一缕发丝。难道,你对我手下留情了?”
话音刚落,无念猛然挥剑袭向他,那强大的气势似乎是为了证明他猜测错误。但如果换个角度,似乎又有些欲盖弥彰。
浮云暗涌,遮住了月亮的清辉,屋后完全陷入黑暗,看不清身影,只见流光闪烁,莹润如水。不消片刻,云层移走,朦胧似幻的月华重新洒落,一紫一白两道身影各居一隅,似乎都受了伤。
“哼,虽然今天杀不了你,但下次见面你一定会死在我的手上,等着吧!”打成平手,也都受了伤,继续下去似乎已没有意义。勾起嘴角,阴狠地一笑,红光闪过,人从原地消失。
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看着他离开得地方,以及那已经死去的无辜之人,想起这几日的点滴,以及他的话语与神情,方才那种情绪又一次涌了上来。
如果不是,如果不是气息相同,他几乎就要认为他们是两个人!为何他要如此?他第一次想知道。
除去看见挖人心时的他,他给他的感觉不是这样,所以这几天他犹豫了,没有动过要杀他的念头。他想也许他已经变了,因为他救了自己。他知道不该有这样的念头,可是他控制不住,甚至在冒出杀他得想法时总是会下意识找各种理由来阻止自己,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可是见他这段时间都没有害人,他开始渐渐相信也许自己是对的。
但是他错了,错的离谱!他不敢相信跟着他出来会看见这样一幕,他甚至在来的时候都有些胆怯,当时他不知道在害怕什么,又或许不想承认,但在看见这一幕并不怎么惊讶的时候他突然发现那些情绪都那么可笑,那么多余。
早就已经猜到了,不是吗?
他不敢相信这段时间他表现出来的都是假象,因为没有意义,如果是为了骗自己,那他骗了什么?如果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那在客栈时趁他不注意下手不就好了何必引他到外面来?可若不是假象方才的他又如何解释?简直就判若两人。
为何要如此?!为何要这般随意杀人?!为何,要救他?他想质问,可是他没有理由也没有立场。因为自己的一时心软害了一个无辜之人,他问这些又有何意义?回答了又如何?就能不杀他了吗?不,就算他真的不再害人,他也……他不知道……
看了看客栈的方向,他目光清透,敛尽思绪,眉宇间却拢着微不可见的轻愁,转身,投入了浓浓夜幕。
第二十三章:离奇死亡
天未亮,屋仍黑。淡淡的月光透过窗牗在地面印上一个个格子,清冷静谧,却也孤单寂寥。没有了人居住的屋子,显得那般冰冷,即便住的人也非热情之人,但终究是不一样的。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一道人影缓缓步入,衣衫在地面逶迤出孤寂的声响,在极静的夜晚显得异常清晰,听着让人无端生出一股感伤来。
出色的容姿惬意不再,慵懒不再,骄傲不再,唯有寂寥萦满身,入目皆清冷。
果然还是走了,他一叹,不过应该很快,又会见面了吧。
似是有些疲惫,他走向床榻,和衣而卧,面朝里边蜷缩着身体,渐渐进入梦乡。
热闹的街道,吆喝不断,热气腾腾的包子馒头,香甜美味的糕点小吃,漂亮精致的钗钏环佩,颜色多样的胭脂水粉……摊贩们变着花样地招揽生意,说话间飘出白雾袅袅,却盖不住脸上笑容。
道路两旁,商铺楼馆,鳞次栉比,繁华荣盛。
因为伤口又裂开了,所以他不得不再修养一段时间。但是冷静下来一想,又觉得那天晚上的事多少有些奇怪。不说别的,单就他们的力量而言俩人不相上下,为何他受伤会比自己严重?如果自己不带伤倒可以说是侥幸但他明明身上就有伤,他还输给了自己。
回忆起这数个月来,他愈发感到奇怪,忍不住又回到了客栈准备当面问清楚,即便他知道自己不应该有这样地行为,也无法解释自己为何会有这样地行为。但是却得到他已经离开得消息。
有些失望,但是却没有找他。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对着他总是不能像对着其他妖一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所以他有些胆怯,怕见到他时自己那种不熟悉的心情,即便他知道那不对。便是现在,微扯着心脏难以言喻的心情也是不该。
不应该如此,应该毫不犹豫地消灭他们,不管是谁,他告诉自己。
冬,寒风凛冽,刮过荒凉的村子,卷起沙尘飞舞,更显破败。
虽称不上满目疮痍,但却不似有人居住的样子。街道上物品凌乱,透过微开的窗缝,不甚明亮的房间里陈设东倒西歪,似乎是在慌忙间撞倒,都没有来得及扶起。地上,似乎还趴着一个人。
门扉被推开,白衣飘然仿佛纤尘不染的人走了进去,路过一张翻倒的桌子时停了停,上面有薄薄的灰尘。
那人面朝下趴着,地上有一滩干涸的血迹,周围也零星洒落着一点儿。装束打扮可以看出是名男子,头对着他,右臂搭在倒下得凳子上,脑袋不正常地耷拉着。
他知道,这个人已经死了,从踏进这个村庄开始便有尸体腐败的味道在鼻端萦绕不去。但是,是谁?发生了什么事全村人都死了?他感觉不到活人的气息。
将那人身体翻过,饶是他也不由得皱了下眉头。
虽然已经开始腐败,但还未到面目全非的地步,而这人却血肉模糊,完全看不出本来的样子,如果不是牙齿白花花的露在外面完全找不到他嘴唇的位置,其他器官也同样模糊不清,整个就像是被扒了皮一般,恶心至极又恐怖至极。
解开衣服,冰冷的目光扫过他全身。腹部微微隆起,有淡绿色腐败尸斑,尚未蔓延至全身,看来死了有四、五天……
其他人呢?他忽然想到,盖好这人的衣服,他又去了另一户人家,同样东倒西歪的家具,却不见一人,正准备上楼去看,忽然感觉到什么,猛然抬头,正巧对上正在下楼梯得人,他一愣,而对方一点儿也不惊讶,似乎早就料到。
“你怎么在这?”目光一冷,他沉声问道,有些怀疑,带点质问。因为四处都弥漫着腐败的味道,竟然没有发现他的存在,而他方才探查是否还有人活着时竟然也没有感觉到他。为何?把气息隐藏起来了吗?是怕被什么人发现?若然如此他有何目的,来此又是做甚?还有这些死去得人……他忽然不敢往下想,如果是该怎么办?当然应该毫不犹豫地杀了他!即便这里的人不是他下的手,凭他妖的身份就该杀!他知道应该这样才对,才是自己应该做的,可是……
“一月未见,贵体安好?”答非所问,他勾唇微笑,仿佛没有看见其怀疑的眼神,也对其问话置若未闻。
“你怎么会在这?”他也像是没有听到问话,眉目一沉,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语。
楼梯上的人随意一靠,又是那恣意闲散的样子,居高临下,更显那双眼尾上扬得厉害。唇角微动,噙一抹魅惑,在无念纠结万分时,话语便轻飘飘地出了口,“我怎么就不能在这了?有规定这里只许你来不许我来吗?”
目光又冷了几分,嗓音低沉,他强迫自己不要去想那么多,“你来这里干什么?”即便思绪千回百转,表面上也依旧冷静漠然。
“有必要告诉你吗?”轻轻一笑,他缓步走下台阶,“不用看了,都死了,在同一天。”他比他先到这里,所以他一来他便察觉到了。看样子是在怀疑自己,呵,在他心里自己就这般不堪,这般无情?不过也对,他从来没说过、也不认为自己是好人。
“你查看过他们的尸体?”看着他走到面前,无念神色未有放松。
“不信你上去看啊,以及其他人。”随意放肆,他言谈举止间生来的骄傲如影随形。
沉默了一会,他突然转身看向门外,“虽不知你是何目的,但最好赶快离开,否则我就不客气了。”孑立的身姿缥缈孤高,神情冰冷,语气漠然。不是相信他,而是他没有必要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