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早就看出来了。”一字一句,充满仇恨。
“是你自己破绽太多,普通人遇见这种事能那么快就平静下来吗?”依然是那云淡风轻,缥缈出尘的样子,“不敢抬头看我,是怕我从你眼睛里看出什么吗?”当时他就觉得有一点奇怪,只是没怎么在意。而且就算能附身他人遮掩气息,眼睛里天生的邪气是无论如何也隐藏不了的。并且方才在外面他就试探过她,但她却执意要留自己在这,他顿时就觉得不对,再加上问她为什么出去她却说去捡柴,明明院子里还有那么多。
“哼,既然被你识破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女子的声音变了,成了一个老妇人的,“没错,我是故意出现在那里,为的就是引你上钩。”
“想杀我?”对于妖物,他能想到的除了要杀自己想不到还能找他干什么。
“当然!今晚,我就要为我女儿报仇!”话音落,她猛扑而上,指尖长出了半尺长的指甲,带着凌厉直袭对方面门!
躲开她的攻击,顺势一掌拍上她肩膀,她回身,反手抓来,他向后一仰,泛着蓝色的尖利从眼前划过,他看也不看,又是一掌拍向她后背,却被其灵敏地躲开。
“你女儿是谁?”平静的双眸依然没有波澜。
“你当然记不得了,无念道长又怎么会在乎一个小小猫妖的性命?”猱身而上,灵敏的身影丝毫不受这狭小空间的影响,倒是他反而有些施展不开。
“既是妖物,自然该死。”冰冷无情的话语,带着说不出地蔑视,即便那语气里并没有参杂任何感情。
“那你杀我女儿,也是该死!”这句话似乎激怒了她,她地攻势更加凌厉,招招取他性命,而他顾及着女子的身体,不敢贸然出招,这样一来,劣势立显。
“怎么,难道在月圆之夜功力退化至此连杀我都做不到了吗?”万分轻蔑的语气。
确实,他的力量减退不少,否则在一开始便能看出她附身人类,“你附身他人难道不受限制?快从她身体里出来,否则别怪我逼你出来。”
“你还有能力逼我出来吗?”屋内打到屋外,俩人难分轩轾,“我之所以选在今晚,就是因为你功力大减,而这阴气与我却是助益。你以为我会怕你吗?”
他没有说话,却是祭出了霜泠剑,耀眼的白光瞬间照亮了这方天地,虽然只是一瞬,“你附身久了那个人也会死,人类的身体怎会容得下妖物?你觉得我杀不了你,咱们不妨试试。”手指抹过剑脊,发出清越鸣响,震颤不已,仿佛为即将到来地杀戮兴奋。
被那气势所慑,她不由得后退了一步,脸上一瞬间闪过惊慌,但随即便笑了,透着诡异,“果真是没有以前厉害了。”
目光一凝,他突然明白了什么,正要离开,却见她突然后退几步,啮破拇指,手中结印,之后掌心向下按在了地上。迅速得不过一瞬便已完成,再当他想出去时,周围已经出现了结界,而在结界外面还有四个人按照四个方向盘膝而坐,双手保持着结印的姿势,口中念着咒语。
看来她们之前都是在另一个结界保护下。
眼神一变,冰冷淡漠的表情有了裂缝。他竟然,竟然没有发现她们!那个结界并不特别强大,若是平常轻易便能感觉到,就算是现在只要留心也能发现,而他竟然没有感觉。他大意了,真的大意了,认为她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而大意了。
“怎么样啊,无念道长,这就是你小瞧的妖物。有没有后悔看不起我们呢?”牵起一边嘴角,她笑得冰冷,“可有何遗言?有就趁现在快说,一会可想说都说不了了。”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这个阵法,听到对方的声音,他说:“你已经抓到我了,又何必再附身那女子身上。”
闻言,她忍不住嗤笑,“不愧是除魔卫道心怀慈悲的无念道长啊,这个时候还在担心别人。好,我放了她,反正我本来也没打算要她的命。”闭起双眼,她一动不动,然后便见一道光芒从女子身体里飞出,落在一旁幻化成一名妇人,而那女子则身体一软瘫倒在地。
“现在没有话说了吧?那就准备受死吧!”话音落,她双手打出一道蓝光飞入结界,顿时蓝色的结界变得鲜红,同时地上坐着的四名猫妖开始变换着结印,结界里开始出现闪电,隐隐雷声轰鸣,地面渐渐变红,温度升高,仿佛下一刻就会窜出火焰把他吞噬!
“你就好好享受这天雷地火阵吧!哈哈哈哈!”那得意的神态,带着终于报了仇得畅快,只是在仰天大笑时,那目光里反射着月光的晶莹又是什么?
结界里,他神色凝重,已经能感觉到那仿佛要将人撕裂的力量。忽然,一道闪电劈下,当他发现时已来不及闪躲,顿时后背感到一股强大地力袭来,撕裂般的剧痛,带着烧灼感,丹田里气息翻涌,异常难受,那些本来顺畅流转在经脉间的气息也变得混乱,左突右撞,拉扯得经脉生疼。只一下,便已重伤!
看了那猫妖一眼,见其不注意,他抬起手,咬破中指,在银白的剑身上勾画着,线条奇特的符篆一气呵成,鲜红在剑身上凝而不散,诡异的色彩却透着奇异的美,渐渐融合在一起。
“你在干什么!”尽管速度已经很快,却还是被妇人看见,她一声大喝,就要再次催动阵法加强它的力量,却还是慢了一步。
他凌空画了个咒,往前一指,利剑脱手飞出,不再是通透的银白,而是带着诡异的红光直奔一名坐在阵外的猫妖!猫妖大惊,却不能移动,否则阵法便会解开,但若是不躲便会被剑击中同样会破了阵法。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霜泠剑已经没有阻碍地穿过结界到了她面前,眼看就要刺入她的身体,却突然从旁边飞来一道蓝光将剑打偏,擦着她脸颊飞过,而那被剑划开得缺口因为她们地分心没有及时合上,无念趁机从结界里冲了出来,妇人再想阻止已来不及。
在空中重新握住霜泠,他回身一扫,红色的剑光携带着凌厉的风声呈弧形逼向她们,带起地面尘土飞扬,落叶木枝纷纷碎裂,她们起身回避,却快不过那如有实质的剑光。当力量及身,她们只觉得胸口仿佛被万斤重锤狠狠敲了一下,震得浑身经脉断裂般的疼,气血翻涌,腥甜冲口而出,在空中洒下一片血雾,然后重重摔落在地,荡起尘土,已是去了大半条命。
“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捂着胸口,妇人咬牙切齿,嘴角挂着一缕血丝。
若不是情况紧急,以他现在的力量冲不出结界,他也不会以自身气血在短时间内借法器强行提高功力,只因提高多少,便会反噬多少,即便打败了敌人,自己也会重伤,若是此时再发生什么,那便只有送命得份,所以轻易不会使用。
看着她,他没有说话,微微有些出神,没有表情的脸上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要杀我便杀,你放过她们,她们什么都不知道,是我硬逼她们帮我。”虽然已经重伤,目光却依然不屈。
“主人!”
“主人!”
旁边几人纷纷叫道,被妇人凌厉的眼神一扫,顿时不敢出声。
但是出乎意料,他却没有杀她们,而是扶起了地上的女子,把她送进屋,然后转身没入了深沉的黑暗。
不知何时,那明亮的清辉已被云层遮挡,目所及处漆黑一片。
白色的身影在暗沉的林间异常显眼,仿若游魂般飘荡,不知方向地走着。他看上去脚步有些踉跄,手中拖着得剑减退了颜色,变成了淡红,似乎已经无力再收起来,脸色看上去异常苍白,眉头紧蹙像是在隐忍着什么,眼神有些飘忽。
其实,他也不知为何会放了她们,也许是因为她没有伤害那个女子,不算心狠手辣,也许是因为临死还护着自己手下,证明她并非自私无情,也许是没有那种嗜杀得邪恶与血腥气息,她找自己只是为了替女儿报仇,也许是因为……他不知道,那一瞬间脑海里闪过很多,有师父的话,也有,他的声音,还有这段时间发生得一切……
他恍惚地想着,蹒跚的身影忽然一震,手捂上胸口,鲜血冲口而出,喷洒一地,有些许落在衣襟上,仿佛冬日里凌雪绽放的寒梅。
身体晃了晃,终于再撑不住,眼前一黑昏了过去。却在倒下得瞬间,被一双手臂接住。
第二十一章:针锋相对
是一名身穿雪青色衣衫的男子,惯常惬意慵懒的神情不复存在,他眉头微蹙,玉笋般的指尖就要搭上他脉门,却在即将触碰到的刹那蓦然一顿,不行,他们内息相斥,若是贸然探查只会加重他的伤势。
目光一动,看见了他手中的剑,颜色又比方才淡了一些,不再那么妖异。抓起他的手一瞧,目光里掠过一丝惊讶,看来是被功力反噬了,不过他遇上了什么竟逼得他如此?他不是挺厉害的吗?诧异间,眼里忽然闪过一丝恍然,对了,今晚月圆。
横抱起他,身形一纵,踏着树梢窜出林间,轻盈得仿若一片随风飞舞的叶子幽幽飘远。
真没想到会遇见他,不过也不意外,谁让他在追杀自己?要是他没有刚好停在他所在的那棵树下,指不定还会发生什么。
但是,不论他在哪他都能找到,这是不是太“神奇”了点?蔚蓝的眸子暗光流转,闪过思忖,蓦然,脑海里出现了一个人影。是了,当日也是追踪那人才会遇见那群和尚和他,只是因为被耽搁而跟丢了。那个人……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也不知道哪里有他的同门可以为他调息,现在只能带他去城里医馆,靠药物慢慢治疗了。
忽然,他愣住了,自己为何要管他?他不是要杀他的吗?自己也不是多管闲事的人,放任他自生自灭不就好了,何必多此一举?况且他对他应该只有杀心和厌恶,他这样做算什么?
但是当他敲开医馆的大门时,行为终究违背了理智。
将人放下,刚刚挨着榻,便眉头一蹙,似乎很是痛苦。他一愣,旁边大夫说道:“他背上是不是受伤了?”
翻过来一看,果然,衣服已经破烂,背部有被灼烧的痕迹,伤口很深,看上去有些狰狞,鲜血染红了周围的肌肤与布料,在那缥缈清冷的白上异常刺眼。
大夫一见仅剩的瞌睡也全跑了,赶紧让徒弟去拿药,他看着沾染到自己衣服上的鲜血有些愣神。
只顾着送他到医馆也没有看他身体其他地方有没有受伤,隔着衣服也没有感觉到他背后的异样,若不是此刻放下时弄疼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发现。他怎的如此大意?
退到一边看大夫上药,见他蹙着眉似乎很痛苦的样子,锦瑟眼里第一次闪过戾色,胸中充盈着挥之不去地杀意,转身就要出门,却在刚迈出一步时蓦然停了下来,像是突然清醒一般。他要干什么?他为何会想去杀了伤到他的人?为何?报仇吗?他算自己什么人就要去替他报仇?救了他已经不像是自己会做出的事了再去替他报仇算怎么回事?他有什么理由去?凭什么要去?真是奇怪,怎么今晚的自己都变得不像自己了,救了他不说还想去多管闲事,这些都与他何干呐?
这时,那大夫已经处理好伤口,开始写药方,“这段期间最好不要乱动,免得牵动伤口,影响愈合。至于他身体修养半个月左右就没事了,但是要注意背上的伤,在愈合之前都要小心。”一边写一边叮嘱,完了让徒弟去抓药,包好后连同一个白底青花的小瓷瓶递给他,“这是外敷的药,两天一换。这个要三碗水煎成一碗,文火煎,一天三次,两天一包,吃完后再来拿。”
听大夫交代完,他点点头,付了钱后小心地扶起他离开了医馆,去到了一家客栈,要了间上房,把他放下,这次他小心地没有碰触到他的伤口,并且让他侧躺,以免压伤。
做完一切,他看了看手中的药,今晚第一次露出了笑容,却是自嘲,“锦瑟啊锦瑟,你忘记那些活生生的例子了吗?”不知他现在算东郭先生还是农夫?虽然他不像那些恩将仇报的人。亦或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天有不测风云,老天爷变脸总是很快,前一晚还是星空璀璨,皓月朗朗,天蒙蒙亮时便下起了雨。开始还是细雨绵绵,在屋瓦间敲击出轻声脆响,煞是动听,不过一会儿便急促激烈,豆大的水珠噼里啪啦地落下来,瞬间把这座城市笼罩在茫茫雨幕中,满耳只闻“哗哗”的声音,给这深秋又添了几分凉意。
紧闭的窗牗隔绝了外间的寒冷,尚有些昏暗的房间里,榻上人仍沉浸在睡梦中,安然的神情可以轻易感觉到他的放松,看来似乎是药起作用了,伤口不再那么疼痛。
垂下的睫毛投落淡淡暗影,柔和了面容,却愈加感到一股缥缈之气,悠远孤高。
接近午时,那紧闭地双眸才缓缓睁开,漆黑如墨,明透似珠,深邃若渊,却在瞬间有些愣神,似乎没弄清楚什么状况。目光里的迷蒙让他失了些距离感,变得有了人气,不再遥不可及。
这时,门口发出一声轻响,有人走了进来,在看见对方的同时鼻端也嗅到了苦涩的味道——药味。
两道目光在空中相遇后明显都愣了一下,但随即那蔚蓝的眸子一弯,惯常的笑浮上了脸庞,“醒了啊,看来我来的真是时候。”
目光一冷,他就要从床上起身,却忘记了背后有伤,顿时倒抽一口冷气,手臂不受控制地一软,又倒了回去。
缓步轻移,他姿态随意,神色悠闲,“我劝你最好不要乱动,省地伤口裂开,我又得给你请大夫。”走到床边,他伸出手,“药,喝了。”
自打他进屋起无念便一直盯着他,却没有说一句话,此刻瞥了眼面前还冒着热气的碗,他目光里闪过一丝复杂,“你救了我?”抬头,又恢复了一贯冰冷的样子,淡漠疏离,拒人千里之外。
“不行吗?”他轻笑,眼尾微扬,目光流转间尽是惑人风情。
“为何?”他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双眼一瞬不瞬,仿佛要看到他心里去。
“咚”,一声轻响,锦瑟弯腰把碗放在了床头,抬眸,与他对视,唇边的笑悄然带上了些莫名的情绪,“你能救人我就不能吗?”
不躲不闪,他与之对视,“我们不同。”
直起身,他居高临下,睥睨的神态略显不屑,“有何不同?都是活在这天地间的生命,除去身份,何处不同?”
“就算外表相同,内在也是不一。”他目光冷冷,如千年寒冰。
“若都一样,那这世间岂不是少了许多乐趣?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木偶一般。若无不同,又何分好坏,又怎能衬托出你们这些善来?有光就有影,光照不到的地方自然是黑暗。人本就有许多面,你却硬要以片面来衡量,不过断章取义,坐井观天。”冷冷一笑,仍是那不屑的神态,说完便转身离开,徒留无念一人。
看着那雪青的背影消失,无念目光沉静,瞧不出情绪。过了一会儿,他忍痛起身,绕过玄关打开门,迈步走了出去,却在刚刚到楼梯口时,身后响起了开门的声音,然后,一道声音传来,“想走?以你现在的身体还没等好便连骨头都不剩了,妖可是很执着很记仇的。”
身形一顿,但也仅是瞬间,他踏上了楼梯,“不管怎样你救了我,这次便放过你。”
“呵呵。”即便只是笑声,也忍不住让人失神,为那仿若天籁的嗓音,“放过我?现在的情形这话应该我说比较合适。不过我不打算让你走。”
下了几阶台阶的人闻言停住步伐,回身,“你什么意思?”冷冷的语调,冷冷的神情,冷冷的目光,似乎面对他他永远都是这样一副冰冷疏远的样子,只是脸色的苍白给他添上了几分羸弱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