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则安:“……”
突然有点不想回去了怎么办。
第二一六章
谢则安来到这个时代已经十年。对于这种灾祸的处理,谢则安早就投过谢季禹的手确定完整的救灾防疫章程。谢季禹一到,谢则安再留下用处也不大,事实上他过来就是为了抢最开始的那几个时辰的时间,要紧关头过了,他可以回京了。
钦使换了一个人,贺州官员都有些惶恐,好在谢季禹与谢则安是父子,底下的人虽然担忧,却还是很快接受谢季禹的调遣。
谢则安踏上回程。
走过安置难民的地方时,谢则安感受到不少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他转过头,对上一双双略带伤心的眼睛。失去了家园、失去了亲人,对所有人来说都是致命的打击。谢则安下马走了过去,温声说:“别担心,朝廷会帮你们的。”
话刚落音,难民突然三三两两地往地上一跪,朝谢则安磕起了头。即使已经来到这个时代那么多年,谢则安还是不太习惯这样的场面。他扶起为首的老者,说道:“老先生,您千万别这样。”
老者只呜呜咽咽地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来。在华夏大地上,几乎所有的村落、所有的乡县,都有着这样的“村贤”或者“乡贤”,遇到真正的灾难时他们能在最短时间内把周围的人凝聚在一起。这种“抱团”让他们能共同面对所有苦难。
谢则安好言安抚了几句,两人两马已经由远而近。来到谢则安面前后他们单膝跪下,对谢则安说:“谢尚书,陛下请您立刻回京。”
谢则安怔了怔,说:“辛苦你们了,我这就回去。”
谢则安向众人道别,翻身上马,带着随行的人往东而去。
道上的百姓都驻足目送他远去。
中途在驿站暂歇,谢则安问起京城的状况。听到赵崇昭决定祭天请罪,把这场“天灾”揽到自己身上,他微微有些出神。这半年来,赵崇昭成长得很快。小半年的分开,让他和赵崇昭都有了冷静思考的时间。
这段时间里,他把所有不该做的事都做完了。不管是在军队里还是在百姓面前,他都少不了“收揽人心”。这种事是为臣者的大忌,若是由其他人来做,他肯定第一时间警惕这么个狼子野心的“权臣”。
但谢则安并不后悔。
在这件事上,他们其实并没有退路。只有拥有足够的名望、拥有足够的实权,他才有资格和赵崇昭平起平坐——而不是作为“驸马”或者“近臣”来提起。
谢则安中午歇息了小半个时辰,又和其他人翻身上马,赶回京城。回去的路上本来不用赶得那么急,他却还是没有过多停歇,一路上换了五六匹马,终于在宵禁前重踏京城。
谢则安有进出宫门的权限,一路畅行无阻地来到赵崇昭的寝宫。书房那边还亮着灯,赵崇昭侧身坐在案前,在纸窗上留下一个剪影。
谢则安静静地站了许久,示意左右噤声,亲自推门走了进去。
听到门开的声音,赵崇昭精神一振,抬头望向门口。见到谢则安站在那儿,赵崇昭心里涌上一阵欢喜,把这几天的委屈和心酸都忘光了。他快步上前,紧紧握住谢则安的手:“三郎,你可算回来了。”
谢则安原以为赵崇昭会兴师问罪,没想到赵崇昭只是伸手抱紧自己,不由有些怔愣。橘黄色的烛光里,赵崇昭案上的书稿和奏折清清楚楚地落在他眼里。
谢则安轻轻挣开赵崇昭的怀抱,抬首和赵崇昭对视。赵崇昭轮廓分明的脸仿佛一下子成熟了起来,有了作为一个君王应有的稳重、沉着和理智。赵崇昭的成长本来是谢则安想要的,真正看到这样的赵崇昭,谢则安却又微微恍惚。
过了一会儿,谢则安轻轻一笑:“我回来了。”他主动伸手回抱赵崇昭,吻上了赵崇昭的唇。
灼热而真实的鼻息喷在赵崇昭脸上,让他清晰地感受到眼前的谢则安是真实的,他可以真正把人抱紧、真正和谢则安接吻。百来个日日夜夜的念想一瞬之间化为现实,赵崇昭反客为主地抓紧谢则安的腰,猛地回吻过去,恨不得把谢则安的唇舌都吞掉。
两个人亲着亲着就亲回了寝殿。赵崇昭一遍遍地亲吻日思夜想的人,直至两个人都火热得受不了,他才情不自禁地喊起了谢则安的名字:“三郎,三郎,三郎……”
谢则安任由他在自己身上肆意掠夺。
第二天清晨天边才刚微微泛白,谢则安和赵崇昭已经醒来。两个人睁开眼时,都看见了对方近在咫尺的脸庞。
眼神交汇,气息交融。
刚刚清醒过来,并没有太多的情欲,赵崇昭却忍不住在谢则安脸上轻轻啄吻一记。
谢则安伸手揉揉赵崇昭的脑袋,翻身下床洗漱。换上清爽的朝衣之后,赵崇昭还坐在那里看着他。今天不必上朝,不过谢则安刚回来,有许多事是要向姚鼎言他们备报的,耽误不得。他说道:“你还不洗漱?”
赵崇昭乖乖去洗脸刷牙。
等到张大德送上龙袍时,赵崇昭又恢复了以前的赖皮:“三郎你帮我穿!”
张大德等人都是从东宫跟过来的,对谢则安和赵崇昭的关系早就有所了解。听到赵崇昭没脸没皮的话,张大德眼皮都没抬一下,认认真真地奉上龙袍。
谢则安抱着手臂站在一边,不理会赵崇昭的无理取闹。
赵崇昭幽幽地说:“三个多月了啊……”
谢则安:“……”
赵崇昭:“前几天我知道你要回来了,从晚上开始就高兴得睡不着……”
谢则安:“……”
赵崇昭还要继续装可怜,谢则安已经无奈地替赵崇昭整理好身上的单衣,穿上繁复又略微沉重的龙袍。看着谢则安的手在衣袍上挪动,赵崇昭心里一阵感动。就是这么容易高兴,就是这么没出息。
赵崇昭用力抱住谢则安,肆意地亲了上去。
张大德:“……”
考虑一下内侍的感受好吗!
张大德悄悄退了出去,心里却是高兴的。古往今来这种事都不少,有个好收场的例子却不多,但张大德等人对谢则安有着盲目的信心。一切事情到了谢则安手里都会不同,即使赵崇昭是一国之君、即使他们之间是一君一臣,他们还是和以前所有人都不一样。会怀疑他们走不下去的人,绝对是因为不知道他们曾经有着怎么样的过去,从相识那一年开始,他们之间就是紧紧绑在一起的。
谢则安多聪明一个人啊,所以以前谢则安是犹豫的、是冷静的,似乎永远没有动容的时刻。可是张大德从一开始就看着他们的往来,很清楚赵崇昭和谢则安再也不可能找到更适合自己的人了。
试问这世上还有什么人能让冷静自恃的谢则安冲动起来——能让冲动过头的赵崇昭成熟下来。他们就像是照着对方最需要、最想要的样子长大,所谓的天生一对,说的肯定是他们!
张大德毫无原则地催眠自己坚信这个“事实”。
另一边,谢则安和赵崇昭已经把不小心挑起的火灭了。两个人衣着整齐地走出来,仿佛刚刚吻在一块的人不是他们。
张大德也挺直腰身跟在他们身后,仿佛什么都没看到。
赵崇昭去了御书房,谢则安则硬着头皮去政事堂。
姚鼎言来得很早,正戴着眼镜在看底下送上来的文书。自从有了眼镜和全身镜,姚鼎言把自己拾掇得整齐多了,至少领子已经没有陷进脖子里去!
谢则安乖乖问好。
姚鼎言抬首看了他一眼,继续默不作声地翻阅手里的文书。
谢则安:“……”
多大的人了,还玩冷处理这一招!
谢则安自发地拉了张椅子,坐到桌边瞅着姚鼎言,一点都没有主动认错兼认罪的自觉。
姚鼎言气得笑了:“你这小子永远都不知道反省是不是?”
谢则安说:“我当然知道反省,子曰,吾一日三省吾身……”
姚鼎言说:“那你一日三省什么?”
谢则安唉声叹气:“高否?帅否?富否?唉,好像都否,所以我只能埋头努力了。”
姚鼎言:“……”
下一秒,政事堂其他人都听到了姚相那边闹得鸡飞狗跳——好像是姚相追着谢则安揍了起来。
对于这对朝中最有分量的师徒之间的闹剧,所有人都明智地明哲保身,绝不插手。
揍归揍,他们的师徒情谊还是颇为深厚的。外人插手的话绝对会被他们一起轰走!
果然,谢则安挨了姚鼎言两下之后,乖乖坐到姚鼎言面前说起这小半年的见闻。他寄给赵崇昭的“菜谱”其实可以看出大致的情况,老百姓的生活水平往往会体现在他们的餐桌上,有蛋有肉有白米饭,说明日子过得很不错;糙米稀粥穷凑合,日子过得如何自然不言而喻。谢则安走的地方有穷有富,发现的问题有大有小,真要细细地说出来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谢则安只挑姚鼎言感兴趣的说。
等他汇报完,又问起耶律昊等人的事情。徐延年负责鸿胪寺的事务,接待事宜是归他管的,不过姚鼎言身居相位,对这么重要的事情自然了若指掌。他说:“一开始耶律昊还颇为蛮横,张口就要粮食要武器,也不愿和西夏一样称臣。不过后来他又改变主意了,说什么都不要,乖乖递上了降书。”
谢则安微讶,问道:“为什么?”
姚鼎言看了他一眼,缓缓说:“耶律昊在京城周围游玩的时候,意外拐进了百兽山。”
谢则安一怔。
姚鼎言说:“他看到了陛下树在那里的石碑。”当时赵崇昭在谢曦的怂恿下弄出了百兽山,结果猛虎伤了百姓——很多人都知道,谢则安和赵崇昭第一次闹得差点翻脸就是在那个时候!
那个石碑上写着“恶政猛于虎”。
过了六七年,它依然还留在那里。
姚鼎言望着谢则安:“耶律昊说,‘有一个能这样去承认自己错误的君主,大庆已经胜于别国,’”他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更何况还有一位谢三郎’。”
谢则安:“……”
这是稳稳地把他的仇恨往他身上拉啊!
第二一七章
“何况还有一个谢三郎。”
这句话若是出自常人之口,不过是一句笑谈罢了。可这话是出自狄国国主之口——虽然这位国主刚上任不久就被人撵出王都,到底还是名正言顺继位的。他心甘情愿地向大庆朝廷称臣,等于让大庆军队“师出有名”:连你们国主都承认北边是我们的了,你们还抵抗啥?肯定是被坏人蒙蔽了,我们正义的王师马上来救你们于水火之中。
“谢三郎”这名字,又一次频繁地出现在众人口中。这位谢三郎一去数月,原以为是和姚鼎言有了嫌隙,没想到他竟能得到耶律昊这般赞誉!
他去北边到底做了什么?
此时此刻,耶律昊正在欣赏舞姬美丽的舞姿。在他不远处坐着个年轻和尚,眉目清逸俊朗,带着几分出家人的宝气。舞到热烈时,舞姬们的腰肢显得越发柔软。为首的两位舞姬大胆地上前来,偎入耶律昊怀里挑逗,耶律昊目光微热,觉得这温香软玉十分动人。
他正要伸手揽住舞姬的纤腰,眼角余光却不由自主地扫向旁边的明棠。一看之下,耶律昊怒火中烧。原来明棠正握着一个舞姬的皓腕,神色柔和地和对方说着什么。那舞姬脸上有些情动,软软地往明棠怀里靠。
耶律昊猛地站了起来,上前想把那个碍眼的女人甩开。明棠警觉地发现耶律昊的意图,起身把舞姬挡在身后。
耶律昊勃然大怒:“明棠,谁给你的胆子!”
明棠没理会他,转身让那舞姬先下去,别再做跳舞这种事。舞姬脸色微微发白,感激地朝他行了一礼,惶急地退了出去。
明棠这才转过身望向耶律昊:“你在生什么气?”
耶律昊在生什么气?耶律昊这段时间见了不少南边的美人,有男有女,可总是下不了口,总会想起明棠那过分清严的脸庞。这些凡胎俗子,怎么比得上明棠的滋味?耶律昊发现自己是放不开这位小圣僧了。可他向来自傲,无法接受这纯粹是自己单方面的感情。昨天听说这儿的舞姬特别火辣,他便生出个主意来,想看看明棠对自己是否有半点儿在乎。
万万没想到,这位道貌岸然的小圣僧居然会和舞姬调情!
想到明棠刚才对那舞姬的温柔和维护,耶律昊都快气炸了。耶律昊遣退了所有人,一把按住明棠:“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敢当着我的面和别人调情!”
明棠呆了呆,解释道:“没有调情。”
耶律昊说:“你当我眼睛瞎了?”
明棠说:“那个舞姬怀孕了,她自己却不知道。跳刚才那种舞对她来说不好,我劝她不要再跳了。”
耶律昊狐疑地看着明棠。
明棠说:“这点程度的挑逗,对我来说没什么影响。”
耶律昊说:“说得好像你道行多深似的。”还不是夜夜在他身下承欢?
明棠却像是听出了耶律昊没说出口的意思,静静地和耶律昊对视片刻,目光动了动,还是据实以告:“道行不算深,只不过刚才那点程度真不算什么,其实以前往你身边送的人都得练习到能让我动情才送过去。”
明棠是想让耶律昊别去找刚才那舞姬的麻烦才把以前的事情说了出来。他久居寺中,不曾真正了解过世间情爱是怎么回事,所以根本想不到这纯粹是火上加油。
耶律昊听到明棠若无其事地说出那样的隐情,怒火几乎把他整颗心都烧没了。让他动情是什么意思?也就是那些个曾经让他得手的人都已经尝过明棠的滋味?
耶律昊发了疯一样把明棠压在身下,怒不可遏地质问:“每一个?每一个都能让你动情?”
明棠皱起眉头。
他说道:“都是以前的事了,有什么好说的。”
耶律昊一滞。真要算起来,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可是他不甘心,明明这人应该只属于他,怎么能被那么多人沾染?耶律昊在明棠颈边用力咬了一口:“看起来是个清正无比的小圣僧,结果却做过那么多腌臜事!”
明棠并不在意,任由耶律昊在这饮酒取乐之地肆意侵入他的身体。于他而言,身体承受再多的痛楚和侮辱都不算什么,只当是在修行。
耶律昊实实在在地占有着明棠的身体,心里却更加空落落,像是什么都抓不住。连这身体都是其他人能染指的,那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拥有了眼前这位小圣僧?
耶律昊面色晦明不定,用披风把明棠裹起来,抱回房中再次肆意地侵占起来。
那粗暴之中带着点惶急的动作让明棠心里泛起一丝迷茫。
耶律昊为什么突然焦躁起来?
明棠累得沉睡过去之后,耶律昊披着外袍站到窗边。一路上见识了大庆如今的繁华,听闻了赵崇昭与谢则安之间的相互信赖,再亲眼看着谢则安在听到灾情之后毫不犹豫地赶过去,他知道自己手里那点儿兵马对于眼前这个大势已成的大庆朝廷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与其被碾成铁蹄底下的肉泥,还不如早早抛了那重毫无用处的身份投奔大庆朝廷!
反正他对狄国并没有多深的感情。
耶律昊静静站了一会儿,回到床上把明棠抱入怀中。
他仔细回想着曾经沾染过的人,确定他们早已不知不觉间离开才放下心来。至少不用再看到那些人了,要不然他真的会忍不住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