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蝉朗声见礼:“见过陛下!”
赵崇昭说:“起来吧。”他简单地向赵蝉说起自己的决定,并仔细观察着赵蝉的神色。
赵蝉本来脸色平静,在听到赵崇昭的话之后脸上却掠过一抹悲伤。那种伤怀的感觉稍纵即逝,理智很快占了上风。他应道:“我一定会照顾好母亲。”
赵崇昭让赵蝉回去做好回凉州的准备。
赵蝉一走,赵崇昭转头对谢则安说:“他好像知道些什么。”
谢则安说:“当初他先被耶律衍骗走,应该早就知晓耶律衍的心思。他也许是猜到了什么吧。”
赵崇昭握住谢则安的手:“他到底不是皇叔的亲儿子,现在他已经长大成人,理应肩负起照看母亲的职责了。”
谢则安点点头。
一切都顺利得让人难以相信,赵崇昭凝视着近在咫尺的谢则安,心里满是欢喜。他没有辜负父皇的嘱托,没有辜负天下百姓,还把谢则安留在了身边——他真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人。赵崇昭情不自禁地凑近,吻上了谢则安长长的眼睫,接着是眉心,鼻梁,最后落到唇上。他的动作非常小心,却又带着浓烈至极的欲望,想要拥有谢则安每一分每一寸的欲望。
谢则安早就习惯了赵崇昭这种索求,伸手回抱着赵崇昭高大的身躯。
两个人像被火烧着了一样。
于是他们都没注意到拱门出站着个熟悉的身影,她眼里满是不敢置信,要不是没忘记抱紧怀里的孩子,她几乎摇摇欲坠。
是谢小妹。
赵昂很快追了上来。
谢小妹非要给谢则安一个惊喜,没惊动任何人就直接杀了进来。其他人知道谢则安向来最疼爱这个妹妹,也没真正去阻拦,于是谢小妹毫无防备地看到了赵崇昭吻上谢则安的那一幕。
谢小妹已经嫁人生子,怎么会看不出赵崇昭和谢则安之间的浓情蜜意。可是他们都是男的啊!而且他们一个是皇帝,一个是驸马,要是让别人知道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谢小妹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手不自觉地收紧。怀里的孩子感受到母亲的变化,张开嘴哇哇地哭了起来。虽然谢小妹马上哄了起来,但几个月大的小孩哪里能控制自己的情绪?还是大哭不已。
谢则安猛地推开赵崇昭。
赵崇昭:“……”
谢则安不用看都知道是谁来了。他抚着额头:“赵崇昭你先回去。”
赵崇昭不答应:“不,我不走。”赵崇昭比谁都清楚谢则安对谢小妹的疼爱,假如谢小妹接受不了这件事的话,谢则安一定会很难过。他不能让谢则安自己去面对。
赵崇昭站起来说:“昂弟,你们进来吧。”
谢小妹回过神来,不由望向谢则安。发现谢则安一反常态的静默,谢小妹的心突然轻轻颤了颤。谢则安身边一直没什么亲近人,他对她和弟弟自然是疼爱有加的,可她已经成家,弟弟又留在家中,谢则安平时都是自己一个人。对于谢家来说,他毕竟是个“外人”,她还小,什么都不懂,但谢则安不一样,他到谢家时就已经非常成熟,早已主动和谢家划出泾渭分明的距离。
和谢则安最亲的,也许只有她和弟弟了。
有人可以陪在谢则安身边,她有什么好不满意的?看他们刚才的相处,分明是情意深浓,早已到了难分难舍的地步。
她一点都不希望让谢则安为难或者难过。
只不过……赵崇昭绝对不能轻轻放过!
谢小妹把儿子交给赵昂,大步迈到赵崇昭面前兴师问罪:“一定是你诱骗哥哥的!我就知道你一直想和我抢哥哥!”
赵崇昭听到谢小妹朝自己发火,先是一懵,然后马上明白过来,谢小妹这是坚定地站在谢则安那边了。只要谢小妹接受这件事,不伤谢则安的心,那他被骂两句又有什么?
赵崇昭脸上带上了几分得意:“对,我诱骗的,我就是要抢,现在我抢赢了。”
谢小妹:“……”
为什么天底下居然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谢小妹转身伸手抱住谢则安,和小时候一样撒起娇来:“哥哥我们不要理他了好不好!”
面对妹妹的杀手锏,谢则安毫无原则地说:“好。”
谢小妹笑眯眯地环着谢则安的脖子,望向赵崇昭,意思是“你看谁抢赢了”。
赵崇昭:“……”
谢则安的哥哥妹妹弟弟什么的,果然还是很讨厌。
见他们兄妹俩没有生出嫌隙,赵崇昭越过谢小妹亲了谢则安额头一口:“我先回去处理一下别的事,你们好好说说话。”
谢小妹瞪着因为事情暴露而变得肆无忌惮的赵崇昭。
赵崇昭一走,谢小妹松开谢则安的脖子。他们到底已经成年了,再这么亲密地抱着毕竟不适合。谢小妹没有追问谢则安到底怎么回事,而是把儿子抱过来给谢则安看,和谢则安说起儿子的许多趣事。
谢则安听得有趣,伸手把外甥抱进怀里。原本还带着点抽噎的小娃儿,一到他手里居然马上不哭了,还露出了一点儿笑,小眉毛小眼睛都弯弯的,小嘴儿也轻轻咧开,看起来好像好高兴的样子。
谢小妹痛心疾首:“叛徒!”
谢则安一直很有孩子缘,以前谢小弟在他手里也是瞬间变哭为笑,现在弟弟年纪渐长,不知怎地长成了小老头儿,做什么事都一本正经的,着实让谢则安少了不少趣味。有这么个外甥来过过瘾,谢则安挺喜欢的。他边逗小孩边说道:“大郎那边也不知怎么样了,有时间我要去看看小乖才行。”
小乖是谢大郎的女儿,本来大郎想让长子过继给谢则安,结果第一个孩子是女娃儿,只能先按下不提。这些事谢大郎没和谢则安提起,倒是和谢小妹说了说。谢小妹曾经灵光一闪,向赵昂提出把儿子过继给谢则安,但赵昂却摇头否决了她的建议。
谢小妹当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想来,赵昂当时意有所指地提到赵崇昭,分明是早就知道赵崇昭和谢则安之间的事情!
谢小妹横了赵昂一眼,才和谢则安聊起谢大郎那边的情况。
谢则安笑了笑,说道:“我总有机会抽空去看看的。”自从开始推行“正副轮任”,谢则安就冒出个大胆的想法——大胆到赵崇昭有可能哭晕在宫里的想法:反正每隔三年就可以换到相对轻松的“副职”,那果断要换啊,换下来以后他就出去溜达。要是什么时候赵崇昭培养出了能力足够强的接班人,他可以考虑捎带上赵崇昭……
谢小妹因为谢则安话里透露出来的意思而瞪圆了眼。
等回过味来,谢小妹幸灾乐祸地说:“果断要去!”说完她又补充,“我也去!等阿昀再大一点点,我们带上他一起去吧!”“阿昀”是指她儿子,至于赵昂的话,根本不在她的考虑之中。
赵昂苦笑不已。
看来要去找赵崇昭通风报信才行,要不然他老婆就要被大舅哥带跑了!
第二二一章
赵昂的通风报信并没有奏效。
赵崇昭明白谢则安那么做的用意。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是谢则安一直以来信奉的事。既然打算把赵昀当太子来培养,最好能趁着赵昀还小多带他出去看看。从小知道百姓疾苦,从小知道各地风物,从小见过无数名儒大将——这样培养出来的储君,肯定会是最出色的储君。
赵崇昭对此是赞同的。只有培养出了那样的储君,他才能真正清闲下来,和谢则安一起好好看看大庆的名山大川。赵崇昭只恨赵昀到现在还只是个小娃娃,恨不得他一夜之间长大成人!
赵崇昭不反对谢则安带着谢小妹和赵昀一起“微服出行”,至少有谢小妹和赵昀在谢则安不可能去太久。
太久了,他真的会受不了。
赵崇昭夜里再一次摸到谢则安房间里,开玩笑般和他说起赵昂的小算盘。谢则安说:“对上小妹,昂弟蠢了很多。难道我还会分开他和小妹不成?他也可以一起去的。”
赵崇昭适时地替自己抱屈。
谢则安哪会看不出他的小心思。其实赵崇昭能有这样的态度,谢则安已经很满意。他们两个人一路走来,风风雨雨经历了不少,有了如今这种局面,步伐倒是可以放缓一点。谢则安准备趁着官还不算大,时不时地偷点小懒。至于赵崇昭?再等个十几年,等把赵昀教出来以后,赵崇昭也可以自由玩耍了。
赵昀现在才几个月大,他们已经随时准备撂担子不干了,想想还真有点罪恶感……
谢则安说:“等赵昀长大了,我们一起出海看看。”
如果有言官在这里,谢则安肯定会被唾沫星子淹死,不过赵崇昭嘛,听到这个消息后自然是一千个一万个赞同。
两人商量好了,仰躺在床上说着闲话。
不知不觉星斗西移,谢则安迷迷糊糊地进入梦想。赵崇昭看着谢则安安详的睡颜,心里前所未有地平静,曾经那永远蛰伏在心头的恐慌和忧心,似乎一下子离他远去。
朝中很快又热闹起来。
耶律衍的归降来得让所有人措手不及。虎颌关前发生的那一幕,并没有穿回京城。对于许多边关人来说,那是一个仅属于他们虎颌关的故事,不足为外人道。
端王代表恭王等人随耶律衍一起进京。
等他们到达京城,已经错过了春暖花开的时节。只不过夏季也有夏季的美,四野山岭都覆上了葱郁的绿意,大地仿佛穿上了绿色的衣裳,往哪儿看都是青翠满眼。
耶律衍带着无数草原上的财富前来。即使朝中最顽固的“守旧派”,此时此刻都忍不住露出开怀的笑容。
赵崇昭召见耶律衍,谢则安随行在侧。耶律衍抬起头打量着自己曾经想除之而后快的“谢三郎”,心中不免有些惊异。这“谢三郎”实在太年轻了,年轻到让他无法相信端王会对他有任何别的想法。
在端王心里,这大概就是一个比较处得来的后辈吧。
而且不像,真不像——一点都不像他所了解到的那个运筹帷幄、步步为营的“谢三郎”。
四人坐定,赵崇昭问起端王日后的打算。耶律衍替端王回答:“我们一起往北走,清扫完颜族的人。”
谢则安望向端王。
端王静默良久,才轻轻地说:“是的。”
送走耶律衍与端王,赵崇昭便计划着去行宫避暑。今年边境无战事,入春后又风调雨顺,朝中没什么特别要紧的事儿。是以赵崇昭刚开口提了这个想法,姚鼎言和徐君诚就答应了:“陛下是应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若有要事,我们自会去行宫求见。”
赵崇昭提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不若姚相和徐相也一起去,底下的人有要事大可直接去那边商量。”
姚鼎言和徐君诚心中感动,商量过后答应下来。
于是这个夏天,原本在御书房和政事堂处理的事情都转到了行宫。看着修得极为漂亮的避暑行宫与周围四通八达的驿道,众人心里有了新的感受。这行宫和道路都没有花国库一分一毫,全都是商贾自发为赵崇昭修建的,每隔十里,都能看见道旁立着凉亭。凉亭外竖着漂亮的石碑,石碑上刻着精美的文赋,处处都叫人舒心。
落日西移,余晖烂漫。姚鼎言让谢则安跟在身边,沿着行宫外的驿道走走停停,走到一处凉亭外看完了石碑上的文赋,转头对谢则安说道:“你这个点子还真用开了。”这碑文是源自于《旬报》的“征文”,而文赋底下设计着精致的纹理,把一批修路商人的名字写在其中。若是遇上个迂腐的穷酸书生,肯定会因为自己的文赋和商贾并排在一起而暴跳如雷,不过在谢则安的力邀之下,许多大儒主动出面参与。
连这些“文坛巨头”都接受了,再有人反对也只会被人嘲笑气度太小。
有了这么个好开局,不少地方都已经修好了四通八达的水泥路。
谢则安从来不会居功,他诚挚地说:“全靠先生支持。”
姚鼎言也给他家乡写了一篇赋。得知有他的文赋,出钱的商贾多不胜数,他们那边连最山路崎岖的村子都修好了路!
姚鼎言说:“这是好事,当然要支持。”
两人正要再往前走走,突然看到一人一马急行而至,像是有什么要紧消息。
谢则安眉头一跳,还未来得及上前拦下,那人已经往行宫那边去了。谢则安和姚鼎言对视一眼,说道:“先生,我们先回去吧。”
姚鼎言点点头。
谢则安两人走回行宫的当口,那报信的人已经到了赵崇昭面前。赵崇昭讶异:“是京城有什么事吗?”
报信的人说:“回陛下,有人光天化日之下在蹴鞠社意图杀人,被拦下了。但是犯人吐露了一桩旧事,和蹴鞠社的蔡管事有关……”
赵崇昭心里打了个突,问道:“你是说蔡阳?”
报信的人点点头,说道:“没错,蔡阳。不过也许应该叫他蔡东才对,从犯人提供的线索里,我们找到了不少证据,可以确定蔡阳早在入京赶考那边就病死了,蔡东穿上了他的衣服,拿上了他的身份凭证,设法取而代之!”
赵崇昭说:“就这样?”
报信的人摇摇头,说道:“那犯人说的旧事正与这有关,那桩旧事牵涉了几十条人命!”
赵崇昭站了起来:“怎么回事?”
报信的人有些愤怒:“蔡东为了掩盖自己取代蔡阳的事实,引来盗匪把全村人都杀光了!他本就是村头闲汉,村中人死绝之后再也没有人知道他冒名顶替的事情!当时那犯人正巧在村外玩,阴差阳错地听见了蔡东的密谋,吓得栽下山崖,摔了个半死。多亏了那么一摔,他才逃过一劫。”
赵崇昭面色一冷:“你说的是真的?”
报信的人说:“真的,我们已经找到不少证据。”
赵崇昭说:“此事一定要严办!”不管是冒名顶替还是引匪杀人都是大罪。
报信的人迟疑片刻,从袖袋里掏出一沓画纸:“在搜查蔡家时,我们发现了很多这样的画,还有很多更大也更露骨的,您看……”
赵崇昭莫名地接过那沓画纸,只看了两眼,他便怒火攻心,气得说不出半句话来!这些画上画着的,都是谢则安!虽然明知道画画的人绝不可能是对着谢则安画的,那氵壬秽的画面依然让赵崇昭怒不可遏。
该死!
这家伙罪该万死!
居然敢让人画这种明显在猥亵谢则安的画像!
赵崇昭咬牙迸出话来:“严查此事!和三郎有关的画都给我烧掉,一张都不许留!”
报信的人领命:“是!”
赵崇昭说:“搜查仔细一点。你亲自搜,不许任何人再接触这一类东西!”
报信的人心头微凛,连声答应:“明白!”
赵崇昭想了想还是气不过,冷冷地说:“回去以后给我杀了蔡东,马上!杀了再找罪证,反正他做的事百死莫赎。”说完他还觉得不太妥当,又把张大德找来,“大德你跟着一起去,负责把和三郎有关的字画都烧干净!”
张大德也颇为愤怒,自然是领命而去。
蔡东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在这么多年后被人揭发。
他不想死,哀求张大德给他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并表示愿意把自己知道的东西全部说出来。张大德知道蔡东对谢则安有那种龌龊的心思,比谁都明白蔡东是必死无疑的。不过张大德早就混成了人精,听到蔡东手里好像掌握着别的罪证,他怎么可能会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