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隐丘山去 上——席玙
席玙  发于:2015年1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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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书生这样做也算是报复他了,白白让他等了几个”三日“,那种心情,没有等过的人不会懂。”燕离陌的语气有一丝怅惘。

沈珩闻言,表情却有一丝黯然。

“燕公子不是陈戬,又怎么知道他的心情呢?同意都是等待,因为等的人不同,经历的事情不同,等待的心情,自然也会千差万别。”

燕离陌沉默,沈珩的话一针见血。

“不说这些了,今日重逢,见燕公子形容有些消瘦,还不似在石月那般爽朗,若是有忧虑之事,沈某或许可以替燕公子参详一番。”

“我会有什么事……”燕离陌正要反驳,却忽然缄口不言,似乎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索当中。

沈珩也不催促,等着他想清楚再开口,目光中笑意浅浅。能帮得上他的忙,自己回去也就可以交差了。

忽然,一阵喧哗声由远及近地传来,燕离陌和沈珩不由往声源处看去,一行人正绕过紫藤花架,向这里走来。

楼云正在逗弄怀里的柔嘉公主,眼角瞥到这里有人,抬头看来,竟然是燕离陌,他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抹讥笑,又低头继续逗着小公主咯咯直笑。

“阿陌!”一旁的许淳也发现了这里的人,惊喜的唤了一声,却不知该说什么,高涨的情绪也瞬间消散。楼云已经把事情告诉了他和尚璟,震惊之余,他现在还没接受这件事。在他心中,燕离陌时四个人里面最桀骜不驯心性孤高的,可是他竟然会做出那样的事来,无论如何许淳都理解不了。

沁妃站在一旁,温婉笑颜顿时凝结。

“参见沁妃娘娘。”旁边还有宫人,沈珩也在场,燕离陌即使想避,也只能先向沁妃行礼。沈珩不识后宫嫔妃,但也以石月礼节向沁妃鞠躬。

“原来是石月国的使臣大人,燕将军好手段,交际满天下,亏小民以前还以身为燕将军仅有的几个朋友之一而骄傲呢,真是自作多情了。”

楼云听了沈珩自报身份,嗤笑一声。

“阿云!”许淳拉了拉他,示意他别在众人面前胡闹,才走到燕离陌面前。

“阿陌,你病好些了吗?怎么脸色这么苍白,我和阿璟去找过你,可是你那个守门的瘟神不让进。如果病还没好,用不用我送些药过去?”

燕离陌看着他没有说话。

“呵,燕将军怎么会看得上你的药?这太医院的药材难道不比你们府上多吗?人家想拿多少拿多少,用得着你瞎操心!”

楼云一手抱着柔嘉,一手将许淳拽了回来。

沈珩看着眼前这场闹剧,不知何意。可是面前燕离陌在袖袍中紧握成拳微微颤抖的手,他却看了个一清二楚。

难怪他如此憔悴,原来这故土,也并不能让人安宁。

柔嘉公主被楼云的动作吓得哭了起来,沁妃适时阻止了楼云继续胡言乱语,让他将小公主先带回沁芳殿去。

许淳担忧地看了燕离陌一眼,又听见已经走出很远的楼云一声高呼,他只能叹息一声,跟了过去。

“燕将军,本宫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沁妃忽然走到兀自愣在那里的燕离陌跟前,柔声说道。

沈珩跟他说了一句到旁边等他,便向沁妃施礼告退。沁妃挥退身边宫人,便只剩下她和燕离陌两人。

“云儿方才的话,还请燕将军不要放在心里,他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他计较。”楼沁护弟心切,竟然对燕离陌用了尊称,听在燕离陌耳里,不过是更加讽刺罢了。

“娘娘既然知道他还是个孩子,还放纵他在后宫行走,不怕有朝一日犯了天颜吗?他一无官职,二无封爵,若是闯出什么祸来,难道娘娘到时准备用整个楼家去换他的命吗?”

燕离陌冷笑一声,对沁妃言语咄咄。

楼沁出身商家,比不得官家,很多事她都不擅长。温婉有余,才智不足,在皇宫小心翼翼,行为谨慎,只为了维持皇室与楼家的联系,一时之间她有些听不明白燕离陌的话中深意。却一颗心悬了起来。

自从上次齐斯来送玉如意,自己多嘴问了一句为何燕将军会有皇上玉佩,齐斯有意无意直指燕离陌与皇帝关系暧昧。适逢楼云来探望小公主,她便随口将此事提了一提。从方才楼云的话和燕离陌的反应来看,此事必定不是空穴来风。一念至此,她却是心下一惊,自己无意中探得这个秘密,楼云又对燕将军言行无状,若是陛下知道,会不会降罪楼家呢?

“燕某言尽于此,娘娘好自为之。”

燕离陌跟一个无知妇人也说不到一起,毕竟她还是姜桓的嫔妃,跟她独自相处也是尴尬,撂下一句话,他径直离开。

楼沁一人站在原地,一颗心忽上忽下,眼眶都有些泛红。

29.又是十里长亭。

沈珩在燕府住了数日,使团随行的那些人也都住在燕府,这是沈珩特地向皇上要求的,燕离陌对此不置可否,沈珩就带着人直奔燕府了。

这日从京郊农田回来,沈珩与燕离陌坐在府中闲谈。

“燕公子不热吗?都已经快立夏了,还抱着那只小东西。”沈珩替两人斟了茶,递给他一杯。

燕离陌伸手接过,沈珩状似无意地与他手指微触,果然一阵凉意。

“哦,对了,这几日借住府中,多有叨扰,身外之物想必也入不了燕公子的眼,这是沈珩无意中得到的一串暖石,贵在独一无二,精巧别致,就送给燕公子吧。”

沈珩忽然掏出一个盒子来,递到燕离陌面前打开。几块造型各异纹理细腻的石片,以天蚕丝串在一起,朴实无华,却果然别致,独一无二。

燕离陌拿在手中,一阵温润传来,他登时觉得身上通泰了些,青白的脸色也缓和不少。

天蚕丝韧性极好,燕离陌串在手腕上,竟然刚好合适,七八块石片与他肌肤紧密贴合,无一丝缝隙。一股热气传遍血脉,燕离陌活动了一下手腕,显然是极为满意这个礼物。

沈珩看在眼里,会心一笑。

温酒忽然来报,管晋来了。

多日不见,管晋面色如常,只眉梢一抹笑意,显示心情还算不错。他刚从宫中过来,皇后孤独许久,终于有个孩子承欢膝下,他做弟弟的,自然也深感安慰。

燕离陌却嘴唇微抿,垂眸掩去万般情绪。

沈珩与管晋一番见礼,彼此顿生好感,都是温文尔雅之人,又同在官场,自然倍觉熟悉。

“离陌,上次我来找你,说是生病了,怎么样?好些了吗?”虽然说了情份已断,再见只是同僚,可是真正见面,却还是忍不住出声关切。

“好多了。”燕离陌淡淡回应。

“我看你面色有些发白,是不是这几日没有按时在温泉中泡一会儿,还是泉水出了什么问题,我派人……”

“我一切都好,还有别人在,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啰嗦?”燕离陌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

不要对我这么好,当真不值得。

“是我忘记了。”管晋凄然一笑,语气是掩不住的失落和无奈。

沈珩旁观着两人,心下暗叹,这位燕公子实在是太复杂了,不过二十岁,怎么倒像是一个历经世事的老者?有这么多牵扯不断的人和故事。

“我找你来,是想让你带使团到处去逛逛,你通晓石月语,了解他们的文化,比我要方便。”燕离陌缓和了语气,徐徐说道。

沈珩笑着冲管晋点头。

这两人也算是够了,燕离陌虽然算不上精通石月语,但交谈完全没有障碍,至于了解什么的,一个认识两位石月王子,还进过月宫,刺杀过石月王的人,晟轩还有人比他更了解石月吗?

不过,管晋却是毫不怀疑,只当燕离陌是真心相托,一口应下了。

“那我先回府了,你注意好好休息……”本想再嘱咐几句,可是一想到方才燕离陌的态度,管晋及时噤声,不再惹他烦心,向沈珩告辞一番,约定明日来接他们,便离开了。

“他对你很好。”

半晌,沈珩才开口打破了后院的沉寂,语气平淡。没错,管晋如兄长一般疼爱燕离陌,本就是平淡无奇的事实。

燕离陌不说话。

“放心,我会照顾好他,保证他的安全。”

沈珩似乎是郑重许诺一般。

“那就好。”

燕离陌终于应了声,然后起身向自己院子里走去。

沈珩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着墙上那在夕阳余晖中迎风摇曳的并蒂紫藤,眼神悠长,若有所悟。

十日之后,石月使团离京,跟随他们一起离京的,还有晟轩派到石月回访的使团,带队的使臣,正是原鄢都西部尉——管晋。

据说,是石月使臣沈珩亲自向皇帝请求,因为管晋之前招待石月使团尽心尽力,他们也想以琼瑶想报。皇帝乐于见到两国和睦,自然同意派管晋出使石月。

京郊,十里长亭。

一干朝臣正在送别使团,管晋在朝为官已有几年,自然有几个同袍,他们正在说着些什么。不止管晋,莫央也是这次使团成员之一,据说是以晟轩有名文士的身份,管晋亲自挑选的。

沈珩和燕离陌站在亭外不远处,眺望玉泉河金光闪烁。

“沈珩,你当真能保护他吗?”

忽然,燕离陌几不可闻的声音传来,沈珩一愣。这样犹豫不安的燕离陌,让他恍如未识。

“你不信我,也该信陈戬。”给他一个安抚的笑容,沈珩其实还有未完的话。不光陈戬,石月可以替他保管晋无虞的人,大有人在。

“你告诉月阔镜台,如果管晋不能平安归来,我一定让他坐不稳那个王位。”燕离陌仍然望着远处,语气悠悠,却说着外人听了会不可置信的话。他一个闲置大将军,如何能威胁到石月国王的地位?

沈珩表情却晦暗不明,沉吟片刻才回答他:

“这句话我就不帮你传达了,其实你当真不必太过担心,你们那个皇帝的手再长,伸到石月也会使不上力。”

燕离陌沉默不语。

“我该走了。”沈珩转身,却又回过头来看一眼燕离陌,“对了,来时陈戬让我捎一句话给你,一直没顾上说,他问你,什么时候再回陇城?”

“不回了。”

半晌,燕离陌才轻轻吐出三个字,也不知是说给谁听。

沈珩略一沉吟,终究没说出什么来,径直回了石月使团的队伍中去。管晋远远瞧见他们结束了交谈,向身边几个同僚说了一声,向这边走过来。莫央看了这里一眼,又继续转过头去与旁人交谈如常。

“离陌,你……”管晋想问他是不是来送自己,可是又觉得问了也是多余。

燕离陌看着他,目光沉静。

“罢了,那我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如果有什么事就派人传书给我,我一定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

许是习惯,管晋仍然絮絮叨叨地说了一番,才有些落寞地转身,准备踏上征程。

“晋哥哥!”

走出了几步远,忽然一声呼唤,管晋愣在当地,身体有些僵硬。微微转身,就有一个月白身影冲了过来,扑入他怀中,一片冰凉,却让他无比满足,眼眶泛红。

十一年了,自从十一年前他母亲去世之后,燕离陌就再也没有叫过他哥哥。八岁之前,他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哥哥长哥哥短的叫着,虽然奶声奶气,但是那股子亲近和仰慕,却让管晋深存于心,只想着能再爱护他一些,再宠着他一些,恨不得能一直让他活在自己的庇护之下,不受一点伤害和苦痛。

可是,自从九岁那年,他去了一趟西北回来,燕夫人身染重疾,撑了一年之后去世,这孩子就像换了个人一样,再不曾叫过自己一声哥哥。

暌违十一年,再听到这声熟悉的呼唤,管晋就觉得这十几年的冷漠疏离再不是什么,只要他心里还认自己这个哥哥,一切过往时光就都能回来。

可是,东流之水不复回,岁月悠悠,也如一条长河,当真能去而复返吗?

30.太子之师

“离陌,你怎么了?”感受到怀中人的颤抖,管晋终于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以为他又生病了,连忙将他从怀里拉起来,果然是脸色惨白。

“我没事。”燕离陌收敛了情绪,起身站好,拂开他的手,“到了石月,你不要再像平时那般敦厚,多个心眼,即使是身边的人也不要轻信,除了那个沈珩。还有到陇城,他会带你去见一个叫陈戬的人,你把这封信交给他,他会陪你去石月。”

“离陌,你今日好像有些奇怪……”管晋听着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虽然心下一片温暖,但是却也生疑,毕竟他平时可不是这副样子。

“这你不用管,你就把我的话牢牢记住就行。”燕离陌从袖中掏出一封信,塞到管晋手中。

“还有一件事。”沉吟一下,燕离陌还是开口,“如果你见到一个眼眸是蓝色的十八岁少年,记得不要跟他说关于我的任何事。你不必问为什么,就记住就好了。”

燕离陌一个人把话说完,管晋沉默了片刻,将信塞入怀里,他伸手摸一摸燕离陌的头发。

“我们离陌长大了,是个大人了,那我走了,不必挂念,我一定会平安无事地回来见你。”

管晋虽不知燕离陌究竟在做什么,但他愿意相信,自己全心全意爱护的少年,一定会有他做这事的理由。

再长的话别也终有结束的时候,看着渐行渐远的使团车队,燕离陌站在原处久久未动,一直到什么都看不见,长亭内的送别之人也都散尽了,他仍旧站在徐徐晚风里,眺望着天际,沉默无言,一双似水明眸,映照着落日余晖,分外璀璨安宁。

忽然,一声惊天动地的高呼打破了这里的宁静,天际晚霞都被吓得颤了一颤。

“燕离陌!”

是楼云的声音,燕离陌转身,就看到尚璟和许淳正拉拽着楼云向他走来,后者一副怒发冲冠的模样,恨不得要吃了他似的。

眨眼,三个人便走近了,楼云一把挣脱另外两人,什么都不说,一拳就向燕离陌挥来。

“嘭”的一声,燕离陌被他打得后退一步,脸颊红了一片,嘴角也有血丝渗出。

“阿云!”“阿陌!”尚璟和许淳一惊,赶紧一人拉住一个,防止他们真的打起来。

燕离陌挣开尚璟的手,抹去嘴角的鲜血,露出一抹凄厉的笑意,直视着楼云:“敢打小爷的,你还是第一个。”

“老子打的就是你,你不知廉耻,道貌岸然,老子瞎了眼才跟你称兄道弟那么多年,燕离陌,我姐姐已经被你抢了丈夫,你还要出言恐吓她,害她几日不能安眠,小公主也日日啼哭,你说,老子今天要是不打得你满地找牙,老子配做人家的兄弟和舅舅吗?”

楼云一口气骂完,已经一把推开许淳,竟然拔剑冲了过来。

燕离陌眸子一暗。那个女人,果然是头发长见识短。

楼云的攻势凌厉,而且混乱之中敌我不分,剑尖竟然直指正挡在燕离陌身前的尚璟,燕离陌不容考虑,已经抽出腰间软剑从侧面刺了过去。

眨眼之间,两人便战在了一处,你来我往,剑光烁烁。尚璟和许淳在一旁劝架,急得都快跳脚了,那两人也没有停手的意思,反而越战越猛,简直就像拼个你死我活的样子。

“嗤”地一声,燕离陌一剑划破了楼云的衣袖,因为宝石贵重的原因,竟然就着划开的口子下坠,硬生生地将一片衣袖整片撕了下来。

“燕离陌,老子跟你绝交,这就跟你绝交,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楼云愣了片刻,看着委于地下的衣袖,突然爆发,红着双眼奔了上来,竟然用了狠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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