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叔表情凝重,哑叔则是一脸困惑:怎么找了个差距那么大的?
张叔问,“你决定了?”
吴景安郑重答道,“决定了,他值得我去尝试。”
哑叔说,他那样的人能跟你过一辈子吗?
吴景安:“能不能过一辈子不好说,不过,他肯为了我出柜,也说明他很重视这份感情。而我,也一样。”
张叔送他出门,在他肩上拍了拍,“下次带他来吃饭吧!”
回到家他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东聊西扯了好一会,母亲才试探着问他和小许怎么样了?
吴景安笑,声音里透着愉悦,“好着呢,他估计是离不开我了。”
母亲骂他贫,临挂断前嘱咐他休假时带着小许一块过来,小卧室里装了空调,他们夏天来时就不会热了。
吴景安想,这些爱他的人,纵然仍不看好他们的感情,却会用最真诚的心祝福他们一路走下去。
闲在家的这段时间,许辉学会了使用电饭锅、平底锅、烤箱,甚至会早起为下夜班的他准备好烤好的面包,煎熟的鸡蛋以及热呼呼的包子,稀粥;内裤、背心这些小衣服也会准时从洗衣筐里飞到阳台衣服撑上,于是勤快的小男人便开始邀功,我干了xxxxxx,有多么多么的辛苦,小安安,咱们中午吃顿好的吧!
休班时,他领着许辉去小店买三位数的衣服,看着男人那极度嫌弃却又隐忍着不敢太过显露的表情,他心里就像是喝了一整罐的蜜,甜得冒泡了。
可惜的是,这泡泡很快就被人戳破了。
男人穿着三位数的衣服去赴家里那帮娘子军的约,回来时衣服的价码表上多了两个零。
吴景安愤愤不平地抱怨,怎么不给他买两件!谁不知名牌好啊!
许辉脱了高档新衣,换上廉价睡衣,搂着人腰啃着人嘴,“看你那小心眼的样,我明儿不穿了行了吧!”
吴景安拿斜眼瞅他,“别介,我没那么矫情,你尽管穿,有人替我省钱我开心着呢!”
第二天廖胜英来时,许辉郑重其事地问起一个千古难题,“媳妇和妈同时掉进海里,先救谁?”
廖胜英抚额哀悼,“你先救救我吧,我不要Q版的许辉,那个谁谁谁,把哆啦a梦找出来,把我家多金滥情的许少爷还给我!”
几天后,许辉接到他爸打来的电话,二老要见他,必须回家一趟。
许辉怀着复杂的心情回了家,奶奶见到他时佯怒地骂了他两句,说他在外面玩疯了连家也不知道回。
许辉和他妈对了下眼神,拿出一贯的本领哄得老太太很快堆了满脸笑。
吃饭时,奶奶提起二叔家出了点事要他们尽快去一趟,于是订了明天的飞机票。
许辉诧异,“不是才刚回来吗,怎么又要去?还那么急,到底出了什么事?”
奶奶也是一脸茫然,“具体不清楚,好像你二婶家有什么事。”
许辉:“不能再等等吗,我才刚回来,爷奶就要走吗?好歹让我陪陪你们呀!”
许辉爷被逗笑了,“你小子什么时候陪过我啊,平时让你陪我下盘棋,都躲得不见人影。”
奶奶却是一脸疼惜,“我们家小辉舍不得奶奶啊,唉,奶奶也不想走。可你是知道你二叔的,没什么事他也不会开这个口。不去看看,我和你爷哪能放心啊!”
许辉还想再说些什么,许正阳重重地咳了声,厉声说道,“你闹什么,让爷奶好好吃饭!”
许辉心里隐隐有几分不安,爷奶在的话好歹也算他的免死金牌,让他能躲一阵是一阵。况且他们才刚从二叔那儿回来没多久,这次走得这么匆忙,不免让他觉得几分蹊跷。
许辉的小算盘没拨成功,奶奶心疼孙子斥责了儿子几句,但行程已定,没有改变的可能。
晚饭后,金美宣把儿子拉进卧室进行最后的思想教育。
“小辉,你别犯傻了,回来跟你爸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
许辉挑高二道眉,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他妈,“您平时不爱跟我开玩笑的,今儿怎么了,发烧?”
金美宣说:“你也别小看你妈。只要你肯回来,你爸那边我来搞定。你说你眼看着三十的人了,怎么还干那么糊涂的事。行行,我知道你不爱听,可你再不痛快我也得说,你想怎么闹我可以不管你,可你得给我个准信,你什么时候收心,什么时候能玩够、回家?!”
许辉不悦,“我都这样了,您怎么还认为我是在玩?算了,随您怎么想,总之您儿子是改不回来了。您也别找那个人麻烦,他什么都跟我说,您再挑拨也是白费功夫,没用,我和他好着呢,看这趋势得好一辈子。您要是真心疼我,就把我的卡解冻了,我现在都成吃软饭的了。”
金美宣恨铁不成钢,一巴掌重重拍在许辉后背。
“你就作吧,有你后悔的一天!”
许辉不当回事地倒在床上,金美宣出门前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许辉的卡没要回来,人反而被他爸以陪陪爷奶为理由扣了下来。
临睡前,他给吴景安发了个调情短信。
“睡吗?想我吗?不准趁我不在泡酒吧,不准偷偷联络旧情人,不准偷窥楼下的小白脸大学生。”
躺在床上等眠的吴景安哭笑不得地看着短信,这人平时自信心爆棚,这会儿怎么安全感全飞西伯利亚了。
很快,许辉手机的短信音响起:
“就睡了,有点想,你在干什么?不会被你妈一把眼泪你爸一顿皮鞭压制住了吧!亲爱的,我等你回家。”
等你回家,简短的四个字却像一股暖流缓缓注入许辉心底。
无论何时,总有一个人,在熟悉的地方,点亮一盏灯,守着一扇门,等他回家。
这种感觉,就叫幸福吧!
第二天送走爷奶,许辉从机场直接打车回了家。
刚走进小区门口,手机响起,他条件反射地抬起头,家里阳台处,耀眼阳光下,趴着一个等他回家的男人。
虽然离得很远,但他似乎看见了男人脸上带着疲惫和调皮的笑。
他接起电话。
“景安。”
“亲爱的,欢迎回家。”
无论何时,那个人,总会等在同一个地方,对他微笑着说:欢迎回家。
许辉以为,这样的日子,会过到永远。
两个人的家,有相爱,有感动,有争吵,有幸福,这种日子,过着也不错。
以后,他的以后,吴景安的以后,会紧紧拴在一起。
家的意义在他心里扎了根,会长成经历严酷的风霜雨雪仍屹立不倒的参天大树吧!
他怀着希冀,一步步走向属于他和他的温暖的家。
许辉以为,这就是永远了。
可下一秒——猝不及防地来到了眼前。
生活的时钟,骤然停摆。
一个星期后,吴景安结束了电厂安排的户外拓展训练,在返回途中,失踪。
113、寻找
临出发前一天,许辉不满地坐在床边看吴景安收拾东西。
“去多久?”
“大概一个星期吧!”
许辉动了动歪脑筋,“要不,我跟你们主任商量商量,带我一起去。”
吴景安笑,“带你?算什么说法?职工家属?”
许辉不痛不痒,“嘿,可不就是家属,到时候咱两住一间,还可以……嘿嘿,你别叫太大声就行。”
吴景安一巴掌打掉他脑中不干净的颜色,“你去干什么?伤才刚好,你是能翻墙、爬坡还是钻洞、下水?行了,你就好好在家养着吧!冷冻箱里有我昨天才蒸的几十个包子,早餐你就吃它吧!至于剩下两顿,看你是要叫外卖还是去蹭你那些狐朋狗友,反正你这么大人了,饿不死。钱在卧室抽屉里,卡的密码你也知道,给我省着点花。”
一提到钱,许辉就彻底郁闷了。
第二天他把背着登山包的吴景安送到公交站台,瞅瞅四下没人,大胆在人嘴唇上咬了一口。
吴景安惊愕地瞪大眼,“你——”
许辉笑,“索点福利怎么了,大惊小怪。说实话你挺开心的吧,一天二十四小时和那群老老小小的爷们在一起,是不是蠢蠢欲动啊!”
要不是在外面吴景安真想一脚踹在他裤裆上,“是啊,我一夜搞七个,你要不要来参观参观!”
公交车到站,吴景安刷卡上车,坐在靠窗的位子上朝许辉笑了笑,用口型对他说了两个字——等我。
许辉傻傻地守在站台,看着一辆辆公交车开过,从车上下来的人,没有一个是吴景安。
他几乎要疯了。
三天前接到吴景安同事的电话,说他在回程的路上失踪,一车的人都在找他,其中一个人在树林深处拣到了他遗落的手机,抱着一种不可能的希望拨打了手机一号键。
许辉冲出超市,不顾一切地跑到马路上,拦下一辆的,把身上的现钱和手上的钻表都给了那司机要他尽快开往d市。
三个小时后,他出现在电厂的大巴车前。
负责此次训练的单元长跟他说了一下情况。
他们今天一早从宾馆里出来,那时候吴景安还在,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大巴车行驶到这片树林时,很多人都说风景好,就一起下了车拍照留念。
和吴景安关系不错的老张接着说:“我手机里还有两张他的照片,一开始他跟我和小王在一起,后来说是去小解就往林子那边去了。这事挺平常,男的都这样,谁也没在意。后来到车要开了时才发现他没回来。打他手机一直没人接。一车的人都下来找他,是小王在那边山头拣到的他的手机。虽然不可能,可还是想着给他手机里的人打打电话问问有没有见到他。”
许辉尽量冷静下来,问道,“他失踪多久了?”
单元长说:“从我们发现到现在有六个小时了,已经报了警,但不超过一定时间时警察也不会来人管。再过会天就黑了,这一车的人,也不能一直在这等。你看……”
许辉闭起眼睛压下慌乱和心痛,点点头,“你们先回去吧,我再找找。”
说完,不顾别人劝阻,一个人踏进了树林。
初夏的枫树林,一望无际的绿色笼罩着天地,鸟雀栖息在树梢,叫声清脆响亮。
许辉迈开步子在树林间穿梭,手里紧紧握着吴景安的手机,四处找寻,期望上天能给他个奇迹。
“景安……”
“吴景安……”
整片树林里回荡着他焦急、悲伤的呼唤。
吴景安的笑藏在每一片枫叶后面,他似乎能听见那人用口型对他说的两个字。
等我。
许辉扶着树干弯腰喘息。
汗一滴滴砸在地上,整整两个小时,他的嗓子喊哑了,体力也在一点点流失,精神几近崩溃,双膝无力,他跪倒在地上。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明明昨天还打过电话,明明他还和往常一样开玩笑、说粗话,明明今天就要见到了,怎么会,突然消失?
他遇到了什么?
这片树林地处偏僻,几里以内都无人居住,是蛇还是——
变态?抢劫?谋杀?
他不敢再想下去。
天渐渐黑下来,他的理智稍稍回笼,掏出手机给廖胜英打去电话。
廖胜英在电话那头要他别慌,先离开树林,找家旅馆休息,他很快就到。
挂断电话后,许辉扶着树干缓缓站起来,月光挂上树梢,他打开手机的照明功能,继续寻找着他的爱人。
他不敢停歇,不肯放弃。
他想着也许吴景安遭遇了什么不好的事,也许他倒在哪个不起眼的树丛后正等待救援。
初夏的夜里仍有几丝凉意,万一,万一吴景安真如他所想的受了伤,那么这一夜,他是不是能挺得过去。
冰凉坚硬的地面,没有食物和水,也许他在流着血,也许意识涣散,也许正努力和死神对抗,等待他的到来。
灯光照亮远处的树林,许辉用嘶哑的声音一遍遍唤着吴景安的名字。
希望太缈茫,绝望在心底可怕地滋长着。
他心里充满了恐惧,这片无望的树林似要把他吞没,一双双噬血的大手在他看不见的暗处向他心脏袭来。
景安,你究竟,在哪里?
廖胜英赶到时许辉还在坚持不懈地寻找,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也不想放弃。
廖胜英紧紧抓着他肩膀,看着眼前人悲愤、惨白的面庞,他劝慰道:“许辉,我相信他不会有事,你别急,我让人先送你到附近的宾馆休息。你已经撑不下去了。”
许辉红着双眼哑声说:“我没事。”
廖胜英:“我带了二十个人过来,你放心,一找到人我会立刻通知你。”
许辉:“我哪都不会去。”
廖胜英急了:“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再撑个两小时你就可以直接拉医院了。听我一次,先去休息,我帮你找人,不找到绝不罢休。你信不信我?!”
许辉疲惫地摇摇头,“我不能走。”
廖胜英怒道:“许辉。”
许辉睁大赤红的双眼吼道,“你他妈到底明不明白,他对我有多重要!他也许,也许——”他再说不下去,声音哽咽,情绪涌上心头,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廖胜英呆呆看着眼前泣不成声的男人。
他绷到了极致的神经再也受不了这种打击,感情一发不可收拾地宣泄出来。
“无论如何,我一定要见到他。”
那一夜,整个树林亮如白昼,呼喊声不绝于耳。
他们翻遍了树林的每一寸、每一角,却始终没有寻到那个人的影子。
那一夜,许辉在精神的严重打击下,再加上刚刚伤愈的腿承受不了长时间的奔跑、行走,在即将天明的时刻,昏倒在地。
天亮时分,疲惫不堪的人们从四面八方回来,一个个对着廖胜英摇了摇头。
廖胜英深深叹息一声抬起头望向树林缺口处的那一方天空。
那像是一个微弱的希望,隐藏在这片树林深处的最后一丝希望。
可他们,却无力抓住。
吴景安,你,千万不能出事。
许辉被送到了附近的医院,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郝时也到了,坐在床边担忧地看着他。
虽不抱希望,许辉还是问了句,“找到了吗?”
廖胜英身子倚靠在窗边,目光黯淡,无奈地摇摇头。
他也是一夜未眠,上午时又安排人去找了一遍还是无果,到医院时郝时也刚来,他把事情说了一遍,便一同来到许辉的病房。
郝时说:“许辉,你也别把事情想得太糟。或许他——”
许辉的脸色惨白如纸,精气神被折腾得一点不剩,身体无力,勉强抬头看了看他。
郝时想了想还是说下去,“你想过没有,吴景安的失踪会不会跟你家有关系?”
许辉心下一紧,他实在太过慌乱,听到吴景安失踪的消息,理智全在一瞬间消失了。
他一心只想着要找到他,思绪全都往最坏的方面去想,恐惧扼制了思考能力,彻底忽略了这个可能。
现在想来,爷奶的匆忙离开,或许,真是因为这件事——
许辉忙抛开被子,拔掉输液管下床穿鞋,“巧克力,你来开车,马上回s市。”
郝时起身抓着他胳膊,目光沉稳,“如果真像我说的这样,你更不能冲动。好好谈,不要激怒他。他这么做有他的理由,或许会提要求,先答应他,回来我们再商量。”
许辉点点头,接过廖胜英递来的外套穿在身上,随着两人下了楼。
车子一路驶到许家,三人脸色都很沉重,下车时,廖胜英对着后座的人说:“不要跟你老子吵,现在形势对你不利。别让老东西逮着机会把气洒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