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如此做派的两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反正在外人看来,就是于帝位没什么野心的中立的二殿下,因着之前大案的牵连恼了三殿下,开始偏向于太子了。
“他也有今天……对了小七,淑惠皇贵妃病了,好像太医们都束手无策呢。”
看着那一轿一骑在众人的护卫下慢慢远去,楚闳忽的勾唇一笑,仅有身边两个弟弟能听到的声音透出了明显愉悦的味道。
楚珉一直以来靠的都是于家派系,在军方本就没有多少根基,以往的楚伟虽说对所有兄弟都很淡漠,但对于楚珉的示好亲近,他倒也没有彻底的拒绝,所以让人有了不少猜测,但现在于家已倒,楚伟又摆出这样的姿态,势单力孤的楚珉自是再难有作为了!
“哦?”
楚闲原本对刚才的所见漠不关心,但听楚闳提起淑惠皇贵妃,他的心神却是一敛,询问的视线转向了楚闳。
对于自己生身之地的皇宫,楚闲早已经看淡了,对于裕德皇帝和裴皇后他们,也因为没有感情而觉得厌弃多于怨恨,但唯有对淑惠皇贵妃,这个横行于后宫二十多年,多次折辱过他母妃,甚至最有可能是害她母亲难产早亡的凶手的女人,楚闲是真的记恨着的。
“不是说装的吗?”
楚跃闻言也感兴趣的挑起了话头,他可是听自己的母妃说了,那位最近不是这难受就是那不舒服的,御医们却都查不出病情来,那位天天摔东西发脾气的嚷着要见皇上呢。
作为生母同样被折辱欺负过的皇子,素来阳光的八殿下也忍不住有些幸灾乐祸了。
“谁知道真疯假疯呢。”
楚闳冷冷的哼了一声,想他母后堂堂嫡妻国母之尊,却被淑惠那个‘妾’压在头上作威作福二十几年,而那楚珉也仗着父皇的宠爱,处处跟他摆兄长的架子,还一直妄想太子哥哥的位置,今日的下场,除了他们那位好父皇的捧杀之计,也未尝不是他们咎由自取的!
不过楚闳倒是希望淑惠那女人是装疯,这样才能清醒的去承受自己造孽多年的恶果,如今这后宫里,可多的是人等着偿还她这些年来的‘恩情’呢!
“咳……”
站在楚闲身侧的安升见他们在大门口就这样越说越不客气,只好轻咳一声提醒他们注意场合,虽说下人们都已经避的远远的了,但他们三个皇子在大门口交头接耳的说八卦,也太有损皇家威严了。
却不想,安升这一提醒,楚闳兄弟三个齐刷刷的看向了他,那眼神都分明都是在向他求解惑啊。
“我近日休班在家也不清楚……后日!后日我随家祖入宫当值就是。”
被自家小豹子期待的目光注视着,小安太医立刻活力值全满了,假期加班侦察敌情什么的,必须积极主动的!
八十七
安升知道楚闳他们此举,不只是单纯的八卦那点子内宫秽事,更多的是在意那些事情对前朝时局的影响,所以很上心的次日就回了安家,同老爷子说明了自己想一起入宫看看的意思,而安老爷子也知道自家孙儿们的立场,所以只是叮嘱了他几句在宫内贵人们面前的忌讳,就准了他的所请。
因着裴皇后近来身体好转,例行的平安脉已是推到了五天一请,安逸当值这天并不是请脉的正日子,但那边才散了各宫妃嫔请安没多久,就有裴皇后那边的小太监来宣皇后的旨意,说是淑惠皇贵妃不适,着当值的御医去给诊脉,然后又笑吟吟的拦住安逸,让他诊完后再去皇后那里请脉,并且特地嘱咐了让小安太医同去,话语间满是道喜的暗示。
安升客气的往那小太监手里塞了个装着小金锭的荷包,心下却是讶异,身为比御医低一品级的吏目的他,按礼是没资格见皇后的,跟去也是在殿外侍立的份儿,这会儿却是裴皇后主动召见他,不知是有什么事……
旁边安逸听那小太监所言,眼底也闪过一抹思虑,但眼下没有时间让他们深究,两人收拾好药箱,就同另外两个当值的御医一起,快步随那小太监去了淑惠皇贵妃的殿宇。
“我要见皇上!让本宫见皇上!你们这些贱婢,胆敢对本宫如此无礼,等本宫告诉了表哥,看表哥能饶得了你们!你个没根的贱婢,还不去给本宫请皇上过来!”
安升一行人刚走进淑惠皇贵妃的宫门,就见一个身着白衣描着素妆的美艳妇人,在院子里撕打着几个粗壮的中年嬷嬷,那些嬷嬷显然不敢回手,只是互相挽着手臂形成一堵人墙的拦着那妇人,任由自己被抓的满脸血道子都不吭一声,亦不退一步。
此外,另有一群宫女太监焦急的围在四周,只嘴里说着劝她回屋的话,而没一个敢动手拉她的,而她指到的太监则都是跪地磕头求饶,直到额头见了血,都没有半分去替她求见裕德皇帝的意思。
“皇贵妃娘娘,皇后娘娘听闻您身体不适,特禀报了陛下,请了几位御医前来诊治,皇贵妃娘娘,天大的事都没您的贵体重要不是?还是先请御医们为您诊治才是啊。”
那个笑容讨喜的小太监仿佛完全没看到这满院的狼狈,笑吟吟的向着那孝期装扮的美妇人行礼,举止间虽无讨好之态,却也不见半分怠慢,全然没有因为对方几被帝王厌弃的现状而轻视小觑。
“……”
安升自随着安逸走进这院里起,就收敛了心神扮得十分安分,对那状若癫狂的淑惠皇贵妃,也只是轻轻瞥了一眼就躬身行礼而没有细看,这会儿见了那年轻太监得体的举止,不禁在心里更加高看了裴皇后一分,想她在淑惠皇贵妃独宠后宫二十年余年的情况下,仍能把这个后位坐稳,除了裕德皇帝的刻意平衡外,自身的严谨端正也是一大主因。
那淑惠皇贵妃也不知是真疯还是假癫,听了小太监的话后居然真的冷静了下来,而随着她的冷静,那周身久居高位的尊傲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
“臣妾谢皇上表哥恩典,谢皇后娘娘垂怜。”
淑惠皇贵妃整了整微乱的衣襟,端着架子的在口头上谢了恩,在说皇上时特意凸显了表哥这个她专属称谓的亲昵,而在说到皇后时,则是咬牙切齿的说完垂怜两个字,这才被松了口气的宫女们扶回内殿梳洗。
至于全都在装聋扮瞎的御医们,则被宫人迎到了外殿处等候,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才被宣进去给淑惠皇贵妃诊脉。
待看到仿若西子捧心,蹙眉娇喘的病怏怏的淑惠皇贵妃时,饶是以安升的镇定,也不禁无语的抽了抽嘴角,心想这位阿姨是当他们眼睛真都瞎了吗?刚刚还在院子里生龙活虎的打骂宫人,转眼就成了弱质黛玉,假的他都无力吐槽了。
而且啊,淑惠这样子若是她年轻个二十几岁扮来,还能让大家赞一句绝色倾城,如今都是薄粉盖不住皱纹的大妈级了,再摆出这副样子安升真心看不下去啊。
不过在之后的诊脉中,安升发现包括安逸在内的三位御医,居然都确诊淑惠皇贵妃身体确实有恙,虽不至于她表现的那么夸张,但那些心悸乏力,头晕目眩的症状也都属实,而非装病。
安逸这几年来在宫里几乎成了皇后和楚跃之母敬贵妃的专属御医,之前并未替淑惠皇贵妃诊过病,此次来算是替皇后看淑惠是不是真的疯癫,所以他之后向安升暗示,淑惠的现状并非药物或外因所致,排除了她借外力装病的可能。
“……”
安升明白了安逸的暗示,再结合自己以前所闻和今日之所见,便想到了‘癔症’这一常见精神病,随即不禁眼神有些复杂的看了那和于潘有几分相似的容颜一眼。
癔症——在安升现在所处的年代被称为‘心意病’,而在他上辈子又被称为‘歇斯底里症’,
癔症具有发作性、夸张性和易暗示的特点,发作时给给人以矫揉造作的虚假感,像是在装病,但身体却真的会体现相应病症,癔症可在暗示或自我暗示下发病,也可在暗示下好转。
如今虽不知淑惠皇贵妃是不自禁的发病,还是自我暗示放纵的结果,但再这样闹下去,只怕不会引起裕德皇帝的怜惜,反倒要被扣上一顶疯帽子,让祖宗规矩打进冷宫了。
而有了她这样的‘疯’母亲,在这个众人都相信疯病会遗传时代,三皇子和九皇子也会被人以有色眼光看待的。
但换个角度来说,自于家老太爷过世后,淑惠皇贵妃虽然被解了禁足,但处境也和被贬冷宫差不多了,再加上她树敌众多,等着找她算账的人可不少,裕德皇帝明显是不想再理会她了,还是在她闹病之后,裕德皇帝虽依旧不见她,但念着过去情分,各式赏赐不断,并且严令宫中不得慢待,淑惠皇贵妃的日子才没有很难过。
所以这其中的利害得失,还真不是外人说的清的……
……
“如此说来,这淑惠皇贵妃不是因病烦躁,而是因疯显病,是真疯了?”
听完安逸对淑惠皇贵妃病症的描述,坐在主位上的裴皇后不禁暗暗捏紧了长袖掩盖下的手指,面上虽还保持着端庄神态,但快了一拍的呼吸频率,还是显出了她情绪上强烈的波动。
因病烦躁,只要这病是真的,那么淑惠皇贵妃再多装疯撒泼的举动,便都不能算是欺君之罪,只要裕德皇帝不怪罪,裴皇后就只能由着她去,还得装大度的去关怀。
但要是因疯显病,那情况就完全不同了,试问一个疯妇又有何资格能够侍奉天子呢?裴皇后就是当即下令打入冷宫甚至处死,也没人能说出她的错来!
当然,裴皇后自不是那样轻狂肤浅的人,裕德皇帝如今既然还念着几分与淑惠的旧情,那么她便不会为了一时痛快,去做那吃力不讨好的黑脸,只是下令关闭淑惠皇贵妃的宫门,圈禁于她,令其不得扰乱后宫和惊驾,然后吃穿用度上再厚待上一分,这样即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又得了大大的好名声,又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圈了淑惠皇贵妃以后的事儿……哼,宫里多少人恨不得吃其肉喝其血呢!
“是。”
安逸垂眸淡淡的应了一声,并不在意裴皇后的反应,只是摆出实事求是的态度而已。
其实这种‘心意症’并不难诊断,也并非无法可治,那些替淑惠皇贵妃诊治过的御医,是有定论都是心里有数的,只是这诊断的干系太大,治不好是罪,治好又太得罪人,所以众人都含糊着不敢担责任罢了。
安逸若不是被自家孙儿们劝服了,相信太子却能为明君,他也是不会掺和到这件事中来的。
“本宫知道了……”
感觉自己因喜悦而加速的心跳平复了下来,裴皇后抬手示意安逸来为自己诊脉,但她那明显的好心情,却并未在安逸和安升面前遮掩,显然是没把两人当外人的意思。
“皇后娘娘脉象平和有力,显然近来心畅气舒,是凤体康泰之兆,若能一直保持,则旧疾亦能大大好转。”
安逸隔着丝帕为裴皇后细细诊脉,想到裴皇后近来一扫往昔郁结的畅怀,不禁心中感叹,便是如裴皇后这般贤名在外的一代国母,在这后宫内宅之事上,到底也不能真正免俗。
“嗯,本宫便借安太医吉言了。说起来,小安太医比之小时候,模样倒是没怎么变过呢,真是个顶顶出挑的美男子,难怪当年小七那孩子巴巴的求了你去……这一晃都十一年了,本宫现在想起来那时情景,都觉得有趣呢。”
裴皇后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身体正在好转,闻言脸上终于露出了明显的笑意,待身边的大宫女赏了安逸重重的荷包后,她便微笑着看向了一直恭敬侍立在一旁的安升,而那句称赞也确实是发自肺腑的。
连同太子身边的近臣安旭在内,裴皇后所见过的这三个安家男子,可真真都是不俗。
“微臣惶恐,自幼时得见凤颜,距今确实已有十一年了,微臣说句大胆的话,皇后娘娘却还是一如微臣记忆中的模样呢。”
再次听到皇后那句‘巴巴的求了你去’,安升心里囧然过后也有些好笑,在某些方面来说,裴皇后还确是真相帝了。
至于安升恭维裴皇后的话,却也不至于显得孟浪,毕竟在已近半百的裴皇后面前,十八岁的他实在是很‘稚龄’啊。
“呵……看这嘴甜的,这么讨人喜欢的孙儿,定是安太医的心头宝吧?”
女人都是喜欢被人赞年轻的,裴皇后如今心情正大好,于是也难得的同安逸笑谈了几句。
“不过是心思灵巧些罢了,当不得皇后娘娘的赞。”
安老爷子是典型的护短孙控属性,虽然知道这时该更谦虚些,但也不会真的贬低自家孩子,便只是小小的客套了一句而已。
“眼看着没几日就是小七大婚的日子了,婚后他还要去圣罗莱待上小半年,小安太医既和他这般亲厚,医术又得安太医真传,那本宫就准你做和亲使团的随行太医,好替皇上和本宫照顾好律郡王。”
裴皇后微笑着说了好几样贡品赏给了安逸祖孙,然后将话题转到了刚被赐封号‘律’的楚闲身上。
身为一国之母,裴皇后自然是深知晟国上三族的风气的,所以对于她宝贝幼子楚闳同侄儿裴浩的关系,她看在他们还懂规矩没有闹过火的份上,也就一直睁只眼闭只眼的不予理会了,甚至为了楚闳,她还给裴家那边施加了压力,才让长辈们没有责罚裴浩。
所以对于楚闲和安升的事情,她自然也不会去理会,现在为了笼络楚闲,更是主动卖了他们一个好,当然,她这样明白的点出来,也有敲打他们要谨言慎行的意思,别为了少年意气影响了和亲大事。
“谢皇后娘娘恩典。”
明白了裴皇后亲见自己这个小人物的真正用意,安升这句谢恩可是发自内心的,虽说他早就和楚闲决定要一起出使圣罗莱,但正式随行太医的官身比之他私下跟去,地位和待遇是要相差很多的,裴皇后的这个人情送的确实体贴。
对安升的乖顺态度很满意,裴皇后就把话题又转回淑惠皇贵妃的病上来,想问清楚后好考虑怎么和裕德皇帝说明,而在她满意的送走了安逸祖孙没一会儿,便见守在外面的心腹萧公公进来禀报,说是圣驾刚刚在御花园散步时不慎跌倒了。
“这晴天白日的,路上半点湿滑也无,皇上怎么会不慎跌倒了?给本宫照实说!”
裴皇后昨儿个也在御花园散过步,自是知道近日天晴园中路面都十分干爽,这会儿见萧公公语气迟疑神情也有些不对,她的神情便也冷肃了起来。
“这……陛下走的确是干干爽爽的青石平路,似、似是自己左脚绊了右脚摔的……”
八十八
“你查清楚了?真是皇上自己摔的?”
因屋内只剩下自己的心腹宫人,裴皇后没有掩饰自己眼神的冷厉,直直的盯着萧公公的脸,像是要看穿他是否在妄言。
堂堂的天子之尊,堂堂文武双全的裕德皇帝,竟然无缘无故的走着路自己绊倒了自己,再结合他近来越发频繁的头疼健忘之症,裴皇后只觉得自己的心都缩紧了。
“奴婢……确定!”
萧公公被裴皇后盯的头上只冒冷汗,但想到这事儿是他的心腹义子亲见,那因见机躲在隐蔽拐角而逃得一命的小子,如今还软在自己屋里站不直溜腿,必是真真儿的事情了,便咬着牙肯定的点下了头。
“若果真如此……”
在萧公公那里得到了确实的答案,裴皇后这心神一紧一松之下,便有些乏力的坐回到了自己的主位上,唬的旁边的奶嬷嬷忙要替她顺气,被裴皇后抬手制止了。
裴皇后如今稳坐后位,又刚除了于氏一脉的大患,保得长子的太子尊位,所以她真心没想过让儿子早点承他父皇的位,但要是裕德皇帝真不能执政了……皇后和太后之差仅一字,尊荣程度却相距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