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恶心的男人勾起了他最痛恨的一段回忆。
叶曦十四岁的时候被一对夫妇领养，他们自称是他母亲生前的好友。饱受寄人篱下之苦的叶曦心甘情愿地跟着他们离开，住进了一个豪华的大房子里。那对夫妇没有小孩，一直把他当亲生子抚养，他的养父对他尤为宠爱，几乎到了事事顺着他恨不得把所有珍贵的东西都捧到他面前的地步。叶曦越大越像他的母亲，鼻梁挺俏，肌肤瓷白，清俊的眉眼间一抹似有若无的忧郁，学校里的女孩子几乎没有一个不在他面前脸红心跳的。他曾经以为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下去，直到那一天……
那晚养母去一个朋友家打麻将，十七岁的叶曦独自一人待在家看电视打发时间，他的养父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跌跌撞撞地进门拖鞋，大概是喝了酒，神智不清地就往叶曦身上倒，嘴里还呢喃着什么。
叶曦有些慌神，想扶养父进卧室休息，却被男人紧紧按在了沙发上。酒气扑鼻，男人的手在他身上胡乱摸索，浑浑噩噩地喊着一个人的名字，“小夜，小夜，小夜……”
那是母亲的名字……叶曦脑海中划过什么，他的瞳孔陡然放大，像受惊的猫一样挣扎了起来。“放开我！放开我！你认错人了……”
男人的力气其大无比，三两下就制住了身躯单薄的少年，他的手探进少年的衬衣里，沿着光滑的腰线粘腻的抚摸，鼻端的喘息越来越重。“小夜……小夜……你为什么……要嫁给那个男人……你是我的……是我的！”
“我操你妈！”叶曦第一次爆了粗口，骗局，骗局，原来一切都是骗局！他的人生为什么能可笑到这种地步？他激烈地挣扎起来。喉间溢出愤怒的嘶吼，紧握的拳头落在男人宽厚的脊背上，两腿用力踢蹬。男人的火被他惹起来，强硬地按住他的腿，开始撕扯他身上的衬衫。
“你他妈变态！死变态！不得好死！”叶曦眼前一片猩红，他的左手被男人牢牢制住，男人紧贴在他身上，紧紧钳住他的下巴，妄图啃咬他的脖颈。一股恶心感从胃里直冲上来，叶曦唯一能用的右手绝望地伸向茶几的方向，他摸到了一个陶瓷茶壶……
嘭！
他毫不犹豫地、血红了眼地将茶壶重重砸在男人的脑门上。
养母走进门来，看到的就是满头是血的丈夫把那个衣衫凌乱的孩子压在身下的情景。她像被一只巨大的棒槌击中后脑，瘫软地跪倒在地上，嘴里只剩断断续续的呜咽。
叶曦嫌恶地推开身上的男人站起身来，浅色衬衣上还沾着斑斑血迹，他的唇角扬起一抹绝色而阴狠的笑意，宛如地狱修罗……
当晚他就离开了那个所谓的家，永远地离开了。
他的养父没死，因为抢救及时，叶曦出名后他甚至还来公司找过他，千方百计地想弥补当年的错误。叶曦回给他的永远是冷冰冰的一个字“滚！”后来他听说男人的妻子跟别人跑了，还卷走了男人的大部分财产，男人的公司没有挺过金融危机，最后倒闭了。再后来，那个男人大概是自杀了，他再也没有听过他的消息。
叶曦在水龙头下冲了把脸，然后直起身来，对着镜子面无表情地用纸巾一点点擦干净脸上的水珠。他最后洗了一遍手，把纸巾丢进垃圾桶，拉开磨砂玻璃门走了出去。
“你们这么快就谈完了啊？”夏婷坐在草坪的白色躺椅上陪梁老品茶，她身旁的小桌上放了一整套簇新的景德镇茶具。
“当然，叶先生可是少见的性情中人，我们的合作很愉快。”梁少扬了扬手中的合同，笑得别有深意。
叶曦默不作声地瞥了他一眼，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弧度。
“对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梁少应该认识余蝶小姐吧，我听说几天前她跟模特男友分手了，似乎是找到了真爱呢。”
夏婷还没有反应过来叶曦在说什么，梁少方才还得意洋洋的神色一下就垮下去。余蝶是她包养的一个情妇，也是圈内小有名气的一朵交际花，人长得是漂亮，可私生活不太检点，在外的名声也不怎么好。要是被老爷子知道自己和这么一号艳星搅在了一起，那还不得拿藤条生生抽死他……
“余蝶？”梁老放下茶杯，从老花镜后探出一双精光闪烁的浑浊黑眸，牢牢锁住自己的大儿子，“这个女人你认识？”
“哈，怎么可能，娱乐圈的人我怎么知道，”梁少打着哈哈想含混过去，“叶先生也许是记错了吧——诶，时间也不早了，我还得回公司处理文件呢。”梁少转身就想离开。
“你给我站住！”梁老把茶杯扣在桌上，大声喝住他，“今天不给我把这个女人解释清楚别想踏出梁家的大门！”
叶曦和夏婷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有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
“话说回来余蝶到底是谁啊？”出了梁家的大门，夏婷马上就按耐不住好奇心地忽闪着大眼睛看着身旁的叶曦。
“这你就不用知道了。”叶曦笑得云淡风轻，一手插在长裤口袋里，又恢复了随意洒脱的姿态。
“什么嘛，这也要保密，”夏婷有些嗔怪地抱怨着，又想起什么来，掩嘴笑道，“刚才梁大哥的样子可真搞笑，谁让他平时花天酒地的，这回可有得好果子吃了。”
“呵呵……”叶曦只是笑笑，笑容里有一抹难以察觉的狠厉。他没对那个男人动手已经是手下留情了，要是再有下次，说不定他会直接卸了他两只胳膊。叶曦有功夫底子，当初他进公司不久后就聘请了私人教练教授成人散打，不仅是因为拍动作戏需要，更是因为他想变强，强大到可以不用畏惧任何暴力，把那些卑鄙无耻的人狠狠踩在脚下……
“叶曦……你要坐我们的车一起回去吗？”两人走到了分岔路口，夏婷看着不远处站在树旁等待的司机，有些犹豫又期盼地问道。
“不了，我的车就在附近的4S店保养，我让他们经理送过来就行了，正好顺路。”叶曦委婉地拒绝了她的好意。
“那……好吧。”夏婷欲言又止地上了回家的车，她看着车前镜里叶曦挥手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小姐，怎么不告诉叶先生今天是你的——”
“别说了！”夏婷用手背抹了一把脸，不知下了什么决定，忽地粲然一笑道，“先别回家里，送我去一个地方。”
“小姐，老爷夫人他们还在家里等着呢，还有那么多宾客……”
“我说不回家就不回家，我的话你都不听了？”夏婷有些愠怒。
“……好吧。”年轻的司机无奈地妥协。
24.意外的电话
当晚叶曦临睡前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沈诗嘉正在整理衣柜里秋冬季的衣服，叶曦有一个专门挂衣服的房间，里面几乎囊括了世界各地的奢侈服装品牌，卧室的这个衣柜相比之下就显得有些逊色了，只有叶曦最爱穿的几个牌子挂在里面，不过仍旧把墙壁高的橡木衣柜挤得满满当当。她把里面夏天的T恤和短衣拿出来，一件件叠好放回最底层的抽屉柜。
叶曦正靠在床头看那本《西欧戏剧史》，关于古希腊神话里的阴谋与爱情，手机铃声响得很突然。他顺手捞起枕头下的手机，看见是陌生来电，犹豫了一会儿才按下接听键。
“喂，是……叶曦吗？”那头的男声异样的低哑，却有种让他心悸的熟悉感。是尹峥，他怎么会有自己的号码的……
“我是。”叶曦把书本放在膝盖上，抬眼看向身着白色蕾丝睡袍的沈诗嘉，黑眸里幽光闪烁，“有事？”
那头的人不知说了什么，叶曦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书本从膝盖上滑落下来，惊得沈诗嘉回转身来看他。
“发生什么事了？”她不解地问，手臂上还搭着一件衬衣。
“有个朋友出了点事让我去帮个忙，急事。”叶曦回答得含糊其辞，他挂了电话后就下床换了身衣服，去客厅的茶几上匆匆取了车钥匙和钱包，沈诗嘉站在楼梯转角目送他离开别墅的大门。自始自终，叶曦都没有回过头看她一眼。
银色奔驰停在尽头的三叉路口，路灯昏黄的光线把靠在车旁等候的男人的侧影渲染得孤寂又落寞。尹峥的影子被路灯拖得很长，他站在香樟树浓密的阴影下，仰头看着从树枝缝隙处漏进来的点点暖光。
今天是夏婷二十四岁的生日，夏伯父特地为她筹办了一个盛大的生日party，邀请了不少上流社会的朋友和商业伙伴，可聚会的开场仪式上夏婷却没有按时现身，夏家的人打她电话不通，到处找她也找不到，夏母急得差点要报警，还是尹峥问了梁董事才知道下午夏婷是和叶曦一起回去的，他急忙跟夏家的人打了招呼，也顾不上披件外套便驱车赶到了这里。
他想，也许只有这个男人能找到夏婷了。
刺耳的喇叭声将尹峥拉回现实世界，他抬起头，看着白色宝马堪堪刹在奔驰后方的一米处，穿着米色长款风衣的男人下了车，直直向着他走来。
“还没找到夏婷？”叶曦俊美的脸上有不易察觉的烦躁神色，毕竟夏婷的突然失踪跟他有很大一部分关系。
“没有，我以为你知道她常去的地方。”尹峥依然站在那片阴影中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也看不太分明。
叶曦走近看才发现对面的人憔悴了很多，大概是出来得匆忙，上身只有一件单薄的长衬衣，敞开的领口锁骨突兀。叶曦不大自然地将目光从尹峥深色的脖颈上移开来，咳了一声道，“这么晚，她一个女孩子能去哪儿……”思索了半响，他黑眸一亮，“我想到一个地方，也许她在那里也说不定。”
“什么地方？”尹峥抬眼看他。
“酒吧街，南区最出名的酒吧街。”
尹峥开着车紧跟在白色宝马后面，南区酒吧街靠近这个城市十分繁华的一条商业街，这条街不算宽敞，却深不见底。尹峥小心地把车滑进路旁的一个停车位，熄了引擎下车，才发现叶曦已经戴上鸭舌帽在外面等着他了。
两人沉默着往里走，很多酒吧的外面都挂满了装饰用的空玻璃酒瓶，五彩的霓虹灯在其中闪烁，断断续续的歌声从店里面飘出来，喧嚣又落寞。
“这么多家，怎么找？”尹峥皱起英挺的眉，瞥过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招牌。
“我知道有一家特别出名，先去那家看看吧。”叶曦双手插进风衣口袋里，径直大步往前走，“那家店叫私奔吧。”
他的声音散落在秋夜的风中，尹峥听不太真切，只能拢了拢衬衫领口，紧跟上他的脚步。
夏婷确实在私奔吧里。只不过她没有两人臆想中的那样趴在角落喝闷酒，反而异常精神地站在舞台上一首接一首地唱歌。她把一直扎起的长发披散下来，脱掉了外套甩掉了高跟鞋，穿着紧身小背心光着脚站在台上唱歌。她天生嗓子好，往台下飞去的眼波妩媚又多情，每一首完了都有人抢着请她喝酒。她个个来者不拒，喝得醉醺醺了还站在台上摇摇晃晃地重复着唱那一首英文歌：
On the first page of our story
The future seemed so bright
Then this thing turned out so evil
I don‘t know why I’m still surprised
……
Just gonna stand there and watch me burn
Well that‘s alright because I like the way it hurts
Just gonna stand there and hear me cry
Well that’s alright because I love the way you lie
Love the way you lie
Ohh， I love the way you lie
“婷婷……”走进私奔吧的尹峥一眼就看到在舞台上放浪形骸的夏婷，眸光顿时冷了下来，尤其是看到台下有人用露骨又轻佻的目光对着台上的夏婷响亮地吹着口哨时，脸色更差了。他往前一步，正要动作，有人拉住了他的手臂，在他耳边道，“我去吧，你别管。”
叶曦温热的呼吸从他耳畔擦过，尹峥耳后根一红，他很不习惯别人和他靠这么近说话，只能尴尬地僵在原地。他看着叶曦脱了自己的风衣外套，把夏婷强硬地裹在怀里打横抱着从舞台上走了下来，台下的人看着这个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的戴着鸭舌帽的男人，突然爆发出一阵嘘声和叫好声。
“通知夏家的人没有？”叶曦抱着一个成人完全不显吃力，夏婷在他怀里不停地挣动，小脸因为酒醉而染上酡红，含糊不清地呓语着，“放开我……我要回去……唱……唱歌。”
“他们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尹峥仔细地察看着他怀里的人，确定没有少根头发后才松了口气，“还好及时找到了这里，不然……”回想起台下那些眼神猥琐的男人，尹峥的脊背还是有股凉意。
“放开我……放开……”夏婷渐渐停止了喃喃呓语，她迷蒙的醉眼微张，仰望着把她抱在怀里的男人的侧脸。那线条优美的下颌，修长有力的手臂，都和夜夜出现在他梦里的男人是那么相像……
“叶……曦……”夏婷慢慢抬起酸软无力的手，深情又轻柔地抚上男人的侧脸，“是……你吗……？”
叶曦俊眉拧成一团，极力地想避开夏婷的触碰。尹峥在一旁看着两人的动作，胸口有些酸涩的情绪在滋生。他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身上总是有股让人不自禁倾倒的无形魅力，不管是沈诗嘉也好，还是夏婷也好，即使是他，对着这张脸，也很难生出恨意来……
夏家的人没一会儿就到了，夏父神色不善地从叶曦怀里接过自己的宝贝女儿，冷冷地问尹峥，“这位是什么人？婷婷跑到这个地方来难道是因为他？”
“伯父你误会了，他是婷婷的一个朋友，今晚没有他的帮忙，说不定现在还找不到人呢。”尹峥好脾气地解释。
“最好是这样。”夏父抱紧了怀里已经睡过去的宝贝女儿，又把裹在她身上的风衣抽出来还给叶曦，跟尹峥示意了一声后便头也不回地向着停在路旁的那辆黑色房车走去。
“尹少爷，人找到了，我也可以回家了吧。”目送黑色房车消失在街角，叶曦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尹峥。
“你是真心喜欢诗嘉的吧？”在他要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的时候，后面传来的质问让他顿住了脚步。
“至少不会比你少。”叶曦没回头，心底却有什么东西在隐隐动摇，真心这东西，他向来很纳闷自己有么……
“呵，”尹峥似乎是笑了，有些惨然的笑，“我决定放弃了，你要好好对她，给她幸福。”
放弃……那自己这么处心积虑的谋划究竟是为了什么……叶曦带着自己也说不出的愤怒和愕然转过了身，他的右手扣在尹峥的肩膀上，绝美的五官有些轻微的扭曲，“这样你就放弃了？我还没和她结婚呢。”
“她愿意和谁在一起是她的选择，我不会再强求了。”尹峥的绿眸里有释然的神色，他想露出一个笑，却发现这实在有些艰难，只好勉为其难地扯了扯嘴角，“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