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逐者(穿越)下——小黛猫
小黛猫  发于:2013年04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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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么有趣的游戏呀,何必急着要走?”索斯岚的笑声很冷,似乎还带着种嗜血的兴奋。

“注定会是一片血红的屠杀游戏,很好玩吗?你该清楚这有多危险。东面有什么?是白沙六部的大队人马,还是南稷人埋伏下的杀手?”我想要侧过头去看着他,但身后的人却把微微结着霜花的冰凉脸颊贴了上来,用一种近乎无赖的方式在躲避着我的目光。而我也没有再坚持,只是挺直了自己的腰背。

“想知道?很快就能知道了,将军。”索斯岚在我耳边阴冷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夹杂着些讽刺,像是对人,又像是对己,“人家的白手套都快抽到脸上来了,选枪还是选剑已经由不得我来决定了。”

“我倒不知道联盟也流行和帝国一样的决斗形式,就连下战书用的手套都是一样的。”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手上当然不会有帝国贵族在正式场合上通常都会穿戴的裁剪妥贴的分指手套。那样的手套常是白色的,可能由各种高档的面料制成,按照个人手形由专人定制,手背上是手工刺绣的家族纹章。对帝国贵族而言,脱下手套丢在对方脚下是决斗的宣言,逃避这种决斗的人将被视为家族的耻辱,甚至可能会因此而丢掉自己的爵位和封地。拜尼家是贵族中的贵族,我对那一套从来都不陌生,但现在却真的觉得那样的生活已经离我太远,远得我只看得到其中的无聊。那些在帝都颓废的气息中生活的人,不如此似乎就找不到继续活下去的勇气和乐趣了。相对于必须在前线拼命才能领取微薄薪水的普通军官和士兵而言,他们不知道应该算是幸运还是不幸。

“亲爱的将军,别忘了,我的缔造者是一位帝国精英。”索斯岚的声音多少透出些认真。

“两位。”我轻声纠正他的话。

“嗯?”索斯岚发出一声略带不解的鼻音。

“是两位,那两位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我淡淡地重复。

身后的人哼了一声,似乎很不以为然。

“索斯岚,你在乎这些吗?尊严?荣誉?名声?信用?承诺?”我沉默一会儿,长长地叹了口气,一边摊开手掌试图接住飘落下来的雪花,一边缓缓地问。

“不,我不在乎。”他的回答很快,很利落,但也很坦诚。

“是啊,我知道你不在乎,可我也知道你知道我在乎。”

很拗口的一句话,我说得很慢,声音很轻,带着点沉重的自嘲的叹息。

索斯岚没有什么反应,虽然离得这么近,呼吸和脉搏就在耳边,嘴里呼出的白气几乎就在眼前被冻成了霜雾,然后被风吹得倒扑在两个人的脸上,他不可能没有听清我说了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像是漫不经心地开口说:“听说过吗?罗德里哥那老东西曾为你父亲跟人决斗过。”

“想说什么?”我开始苦笑。

“没什么,只是忽然想到了。想不想听故事?反正现在也闲着。”贴着的脸颊移开了些。

“以后但凡闲着的时候,你就给我讲故事吗?那可漫长悠久了,你的故事够不够多?要是不够的话,还是先存起来吧。”我抬手轻轻地按了按眉心。

听到我略带调侃的话,那个分明很喜欢斗嘴的人却又哑了。断断续续似乎总也顺畅不起来的对话,让马背上的气氛显得有些古怪而尴尬。然后身后忽然觉得一轻,散发着温暖的身躯就已经轻捷地跃下了马背,站到了雪地里。

“下来走两步,都快冻僵了。”索斯岚带住马,伸手拍了拍“飞云”,眼睛却望着别处。

我试着想要踩着镫站起来跨马而下,膝盖却僵硬得传来一阵麻辣辣的刺痛,小腿以下的部分似乎都失去了知觉。我抓着膝盖用力捏了捏,手指隔着布料深深地扣进了肉里,肢体上却没有多少感觉。拳头重重地落到腿上,没什么反应,更用力地又砸了几下,突然不知砸到了哪根筋腱,整条腿上的肌肉都随之一跳。我轻轻地吸着气,痛嘶了一声,心里却松了下来。不管怎么说,痛总比麻木要好。

“怎么了?”索斯岚伸手过来顺着我的腓肠肌用力地揉搓了几下,掌心里的热量让我忍不住想要缩腿。

“没……”习惯性地想说没事,但在看到索斯岚已经麻绳般反拧起来的眉头时不禁笑了起来,终于还是把没有出口的那个字咽了回去,甩开镫,动了动腿脚说,“腿麻了。不该在马上睡的。”

“还是下来吧,慢慢走几步,活活血。”索斯岚抓着我的后腰,直接就把我从马背上拽了下来。

我扶着他的肩膀站稳,甩了甩头,抖掉了衣服上满身的雪。

索斯岚轻轻推了我一把,我向前慢慢地走了两步,然后就站在那里凝神不动了。

索斯岚有些狐疑地问:“怎么了?”

“那是什么?”我指着前方问。

“一个帐包。”他顺着我的目光望过去,看了一会儿,然后肯定地回答。

我们此刻正驻足在一个不高不矮的小山包上,山势向两侧起伏绵延着,高处忽高,低处却不见过低,渐渐的又不规则地环抱回来,像是个在焙烧时被顽童随手捏了一把而报废了的破陶碗,嶙峋耸起的山体围住了下面的一小片长而曲折的凹地。在未到废陶碗底部的一处低坡上,有一团青灰色影子静静地蛰伏着,带着种诡异的沉寂,朦朦胧胧的只能看到混沌的圆形轮廓。

“是帐包。”我注视着那个方向,“可这里怎么会有帐包?”

“有什么不对吗?”索斯岚很仔细地又观察了一阵,目光中带着一种野兽般的谨慎,但我知道他其实并没有看出什么来,那种谨慎的态度只是出于对危险的直觉和对我的信赖,不过神色间却还是有点淡淡的困惑和一丝很少出现在他眉宇间的不甘与落寞。

就是那一丝落寞让我有些不敢回头,又忍不住不能不回过头来,静静地看着他。

“是因为地处战场边缘,所以才会觉得奇怪?可这说不定是原来在附近的勐塔人迁走后留下的空包,他们可能流亡得太匆忙,没有时间把帐包收拾起来带走,甚至也可能已经遇到了流兵,里面的人都已经死了。”索斯岚还是有些躲闪我的视线,板着脸作思考状。想了一会儿,他终于找到了一个似乎还说得过去的解释。

“应该不是那样。”我对他轻轻摇头,“你看这山势,虽然被雪盖了,但也能看出原来有棱角的形状。这片山是石山,草皮稀薄,根本不是放牧的好地方,而且附近也不像是有水源的样子,怎么会有人在这里落包?”

“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你确定?”索斯岚向四处扫了一眼。

“你没游过牧,看不出来也很正常。不是你说的,我的适应力极强,在哪里都能活得下去吗?经验是从经历中来的,不像知识,可以通过灌输的方法来学习。”我看着他,笑了笑,伸出手试探着风力和风速,然后指了指那片朦胧的青影,“再教你一个乖。看到那片凹地里的风向了吗?帐包周围的那一片都是背风的,雪落下来不会被风卷走,只会一层一层地积下来,但凹地里没风,温度又略高些,积雪会层层叠叠地融了又积,积了又融,雪成了冰沙,土会冻得更结实,冬草根本站不住。游牧为生的勐塔人绝对不会在近冬时分把帐包落在这种地方,因为这种地方只要落一场雪,不需要多大,牛羊就立刻没了草食,这种地势对游牧者来说简直就是死地。”

如果不是牧民,那么就很可能是敌人。

在眼前的这个战场上,我们没有友军,不论哪一方,其实都是敌人。

怀疑的理由很充分,所以索斯岚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整个人一下子就显得强硬而冷酷,嘴角边透露出一丝只有巨型野生肉食动物在捕猎前才会有的杀戮表情。长长的马刀并不适合在步下使用,如果依照习惯插在腰带上,会影响到行动时的灵活性,所以他干脆就把马刀横咬在嘴里,雪白的刀光越发尖锐着脸上原本就显得硬朗的线条。

“我去看一下。”他的唇动了动,向我无声的打了个招呼,然后就迅速敏捷地消失在迷茫的风雪中。

响亮的鼻息声中,一个硕大的马头从背后靠了过来,蹭着我的肩膀。“飞云”对索斯岚的态度有些奇怪,它似乎是在抗拒,又似乎是在害怕,可当索斯岚骑在它背上的时候它却没有试图反抗,但等人跃下后它又好像刻意地想要离那个人远些,直到索斯岚离开了它才凑近来,跟我恢复了亲昵。我想,也许“飞云”是直觉地知道那个人很危险,动物的单纯的直觉,往往要比人的眼睛和感觉更准些。

我靠在“飞云”的肩侧,望着从眼前飘落的雪花出神。

“伙计,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几乎是无意识地在轻声叹息。

对人无法出口的心思,对着一匹马,却不知不觉地吐露出来。

寂寞的荒野,遮天盖地的风雪,消散在风中已经无法捉摸的那一股带着熟悉味道的体温,还有远处隐隐约约的帐包的剪影,忽然之间让我想起来了“家”,一个很遥远的词汇,以及一种很遥远的感觉。恍惚之间,突然觉得如果在那片青灰色的影子里再能亮一点淡淡的红色的火光,不需要多明亮,哪怕只是小小的一拢,似乎就是一个足够温馨的地方,让人可以停下匆匆的脚步,甚至终老一生。明明前一刻还理智地觉得很危险的前方,在这一刻却产生了一种奇异的诱惑力,我不知道是因为我的身边突然就多出了那么一个人,还是因为似乎已经不可避免地将要失去一些极其重要的东西。

我用脚在雪地上画着字母,简单的字符,简短的拼写——家。

这一生,我已经走过太多地方,见过太多不同的众生百态,可似乎在记忆里,唯一曾经让我有过家的感觉的地方,只是军校时和勃拉尼两个人合居的宿舍小屋。再后来呢?那些曾经留驻过的地方都已经不复记忆了,不管是在帝都的住所,还是驻地里的官舍,它们对我来说,意义并不比军官旅舍里的普通单人间更深刻,更值得怀念。

风卷过,雪落下,地面上的单词渐渐失去了轮廓。

我提脚踩上去,低头看了几眼,干脆用脚底扫去了所有的痕迹。

望望天,又望望索斯岚离去的方向,不再去想那个会让人从心底里往外生痛的字眼。

“你说,如果我们现在就偷偷溜走,他是不是会气得发疯?”我摸了摸“飞云”的耳朵,征求同伙的意见。那对竖立着的马耳此刻正抖动着轻轻转动方向,就像是在认真地侧耳倾听着什么。

“那家伙发起疯来,恐怕会杀很多人,流很多血,连这么大的暴风雪也许都遮盖不住地面上血流成河的惨象。”我顿了顿,打了个哆嗦,继续对着马耳朵自言自语,“可是为什么我现在宁愿让他这么去杀人去破坏,也不愿意看到他逼着自己去做不愿意做的事?我以前不是这样的啊,有些原则,我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放弃。”

“飞云”低下头,摇晃着脑袋,鼻子发出哧哧的声音,像是在笑。

“伙计,你也觉得我很可笑,是吗?”我也笑了笑,但很快又轻轻叹了口气,“费了那么大的精神,说了那么多的话,就是想把他从身边调开。我不能让他为了我就把自己卖给别人,只要我还在,那些事就会反复发生,那么强悍的灵魂,会一次又一次地跪倒在根本不配让他低头的那些人面前。他也许是不在乎,但我是真的在乎啊。可现在他真的离开了,我自己却又舍不得了,明明已经决心不再成为他的累赘了呀。没有我的拖累,他一定会过得很好,想杀人就杀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会有人再用各种各样莫名其妙的理由去约束他,就像原野上自由的狼一样……”

身体里有一种不适的感觉又在那里泛滥,打断了我的噫语。我摸出了几片墨绿色的叶子,低头定定地看了一会儿,还是把它们又收了回去。没有需要坚持的时候,就不必再去忍受那些痛苦,我不是自虐狂。而且我想会需要这些草药的,在我真的离开的时候,它们能支持我跑得很远,足够远,远的不会被索斯岚轻易找到。

难以抑制的咳喘涌上喉头,让我忍不住弯下腰,紧抓着胸口,面朝雪地用力呼吸。

突然,风雪声中隐约传来一个异样的声音,那是有什么东西踩在半冻的雪壳上的裂响声。我依旧半躬着身,藏在身旁的手却飞快地摸上了“飞云”鞍侧。马鞍旁悬挂着沉重的鞍囊和马棒,虽然都不是什么利器,但冷不丁地挥出去,防身已经足够。

裂响声时响时停,渐渐接近,我摸着马棒的柄轻轻一旋,把黑沉沉的棒子摘到了手中。

正要抬头转身,身后的积雪居然“砰”的一声飞腾起来,一片蒙蒙的雪粉扑面打来,细小的雪砂夹带着劲风打在脸上隐隐生痛!手中的马棒已经挥出去大半个弧线,然后骤然收手,一个身形快如鬼魅的人影在迷蒙的飞雪中显现出来,张开双臂,伸手接住了从我手中松脱的马棒,另一只手臂已经把我环在臂弯中,按到了胸前。

“玩……玩是吧……很好玩?伤到怎么办?”瞬间从静止到急动再到骤停的剧烈运动让我喘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一把推开了那个人,从他身边走开。

“以你现在的状态不可能伤到我,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反应力还剩下多少。”索斯岚提着马棒站在原地,回答还是那种故意完全不顾人心情的直白。

“跟你在一起,我应该不会有太多需要表现反应力的机会。”我在喘息终于平定了些后,看着他静静地说。

“总会有不在一起的时候。”索斯岚有些无奈地反驳。

“怎么从后面过来了?”淡淡的语调却让我心头猛跳,连忙不着痕迹地换了个话题。

“四周都查看了一下,雪太大,只能确定附近没有伏兵。”索斯岚转身把马棒挂了回去,“那是个空帐包,没有人,死人活人都没有。”

我愣了一下,眉头渐渐收紧:“是没有人,还是完全没有人的痕迹?”

索斯岚回头说:“只是没有人,其他东西都很齐全,看起来应该有人住,连火塘和储备下的干牛粪都有。”

我想了一会儿,然后抬头看看天,笑了:“雪太大了,也该找个地方躲一躲雪了。用勐塔人的话来说,这就是吉母天和勐塔神赐予的避雪宝地。换成一句以前东方人的古话,叫作‘既来之则安之’。走吧。”

我转身领头向那个帐包所在的凹地走去。

通红的火堆,轻轻翻滚着的奶茶或是牛羊骨头熬出的热汤,对于落魄的人来说,再没有比这更具有“家”的气息的诱惑了。即便这是陷阱,我也要看看设置陷阱的人究竟会把这片死地变成什么样的温柔乡。

一片只属于我和索斯岚,再也没有第三个人的温柔乡。

这样的想法让我的心异常柔软。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就这一夜,再一起过一夜吧。

然后我必须找机会离开,尽快离开!

不能再拖延了,走得远远的,到一个看得到星星的地方去等待属于自己的死亡。

也把他的自由还给他。

第八十八章:狼冢

帐包里头不大,收拾得很干净,中间是个火塘,旁边堆放着食物和衣褥,叠放整齐,一眼辨不出男女,也许都有吧。储了水和奶的桶上都飘浮着白乎乎的冰,石臼旁的椿棒顶端还残留着有些冻结的灰白色的残渣,让我想起了此刻被厚厚的毡帘隔绝在帐外的风雪。

换句话说,这里的一切都是这样一目了然,难怪索斯岚那么快就查看回来了,实在是因为几乎不需要看第二眼就能得出同样的结论——有人住,但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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